由來百代明天子,不肯將身做上皇

何謂“太上皇”,理論上是退休的皇帝或者是皇帝的前任,他們可能是現任皇帝的父親(常見)、兄弟(少見)、晚輩(罕見),從理論上來講,太上皇地位十分尊貴。但這隻是一個理論,這個理論是有一個大前提的,那就是太上皇要有實權或者現任皇帝十分孝順,否則太上皇的日子就會很慘。

有一首詩寫得好“南內淒涼西內荒,淡雲秋樹滿宮牆。由來百代明天子,不肯將身做上皇!”這首詩是形容唐玄宗晚年淒慘的太上皇歲月的,但也基本上概括了中國古代曆史上大部分失勢的太上皇淒涼的境地。唐玄宗李隆基是唐肅宗的親生父親,晚年尚且這麽悲慘,而作為明朝唯一的一位太上皇——朱祁鎮,他隻是皇帝的哥哥,他的境地該怎麽樣自是不言而喻的了。

土木堡之變後明軍死亡慘重,數百名從征的文武大臣戰死,老臣耆舊、功臣宿將**然一空。財產損失不計其數,朱祁鎮本人也被也先所擒,成了俘虜,就此開始了他的太上皇生涯。

高貴的俘虜

土木堡兵敗之時,明軍全軍潰散,各自逃生,朱祁鎮騎馬狂奔,與眾人走散。他身邊的太監喜寧投降了瓦剌,將朱祁鎮行蹤泄露給也先。也先派弟弟賽刊王帶兵按喜寧指的方向窮追不舍。朱祁鎮見無法平安突圍,心中絕望,索性翻身下馬,拚命壓抑著心中的恐懼和慌亂,盤腳坐在地上休息。

瓦剌追兵趕到,有兄弟兩人發現了朱祁鎮。弟弟見他衣甲鮮亮,就向他討要,被拒絕後,陡起惡念,拔刀想殺了他。其兄相對老練一些,馬上製止了他,並說:“這個人穿戴打扮與言行舉止都與別的明軍不一樣,不如把他押回去請賞!”他們押著朱祁鎮來到雷家站,這裏是也先的弟弟賽刊王的營帳。朱祁鎮見了賽刊王,沒等他發話,便開口問道:“你是也先、伯顏帖木兒、賽刊王和大同王中的哪一個?”賽刊王聞言大驚,顧不上和朱祁鎮多說,讓人把他看管好,自己策馬急馳來到也先帳中稟報。

也先找了兩個投降的明軍讓他們辨認,兩人見了朱祁鎮,吃驚地告訴也先說:“這位正是大明皇帝陛下!”。也先聞言後高興地說:“我經常向上天禱告,乞求讓大元能夠一統天下,今天蒙上天護佑,果然贏得了這樣的大勝!”他興奮地問手下眾人該如何處理此事,一個叫乃公的部下大聲叫道:“這是上天把仇人賜予我們啊!不如馬上殺了他!”也先的另一個弟弟伯顏帖木兒大怒,他站起來對也先說“那顏怎麽把這樣蠢的人放在身邊!”說罷,狠狠地打了乃公一巴掌,把臉都打破了,之後將其趕出帳去。伯顏帖木兒口中的“那顏”,是“大人”的意思,是對也先的尊稱。

過後,伯顏帖木兒極力勸諫說:“兩軍交戰時,明軍大敗,人馬或中刀箭而死,或被亂軍踩踏而亡。現在唯獨大明皇帝完好無損,而且從容淡定,詢問我們姓名時,臉上也沒驚恐、怨恨和憤怒的表情。我們以前也曾拿了大明多年的賞賜,大明對我們是有恩澤的。現在大明得罪上天,上天懲罰他們,就像把人推倒在地上一樣讓他們挫敗。但是,上天雖然讓大明的天子蒙塵,卻沒有讓他去死,我們怎麽敢違背天意呢?那顏如果派人報告大明,讓他們迎回自己的天子,就會有萬世好男兒的名聲啊!”

也先的手下聽了,都點頭不已,口中稱“者”,表示讚同。在瓦剌語中,“者”是同意的意思。也先見眾人都無異議,就同意了伯顏帖木兒的意見,他吩咐將朱祁鎮送到伯顏帖木兒營中,讓伯顏帖木兒負責保護他。

明英宗朱祁鎮剛愎自用,昏聵糊塗,信任太監王振,不聽臣下勸諫,應對土木堡喪師負有主要責任,這個毋庸諱言。拋開這些不談,僅從他在被俘後的表現看,還算是從容淡定。正因為如此,他才贏得了伯顏帖木兒和也先的尊重,讓他的瓦剌俘虜生涯,過得不至過於艱辛。

顛沛流離的生活

為避免被瓦剌要挾,群臣紛紛上書,請求朱祁鈺繼位為君,以重新提振人心士氣。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九月,朱祁鈺以太後旨意繼位,遙尊落入瓦剌手中的朱祁鎮為太上皇,並改元“景泰”。再說說朱祁鎮的情況,自從他被俘後,一直在伯顏帖木兒營中,隻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太上皇。伯顏帖木兒對朱祁鎮頗為禮敬,所以他倒沒有吃太多的苦。因為言語不通,伯顏帖木兒找了三個被俘的軍校來服侍他,分別是袁彬、哈銘和沙狐狸。太監喜寧投降了瓦剌,也常來朱祁鎮帳中探聽消息。

正統十四年九月二十三日,也先脅持朱祁鎮來到大同關前,聲言讓守將以金帛換回皇帝,想乘守將開關,一舉破城。大同守將名叫郭登,看穿了也先的詭計,閉門不納,隻是派使者拜見太上皇。朱祁鎮對使者說:“莊稼還沒有收獲,瓦剌士兵們吃不飽,想進城吃飯!”這當然是也先的意思。

朱祁鎮見在場的蒙古人聽不懂大明的語言,便又悄悄告訴使者說:“也先說是要送我回來,真偽難測,你們要加強戒備!”使者獻給朱祁鎮蟒龍袍等禮品和朱祁鎮皇後湊出的約萬兩金銀,也先收下禮品後,卻沒有做什麽回應。郭登本來想乘朱祁鎮進城後,突然放下城門劫奪朱祁鎮,不過可能被也先發現了,沒有進城就退兵去了。九月二十八日,朱祁鎮被送到黑鬆林,來到也先的營地,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也先。也先對他行跪拜之禮,設宴款待,並讓自己的妻妾出來載歌載舞,以示尊榮,事後仍讓他回去住在伯顏帖木兒的營帳。伯顏帖木兒和妻子待朱祁鎮也是和也先一樣的禮節。

之後也先幾次想加害朱祁鎮,正好有天夜裏大雷雨,一道雷電突然震死了也先平時所騎的馬。也先大驚失色,認為朱祁鎮有上天護佑,再也不敢動殺他的念頭,反而對他更加禮敬了。袁彬、哈銘、沙狐狸也對他比較忠心,勞苦備至。後來也先以送朱祁鎮還京為名,與脫脫不花一起攻破紫荊關,殺守將指揮韓清、都禦史孫祥,以太監喜寧為向導,直奔北京城而來。朱祁鎮隨也先出了紫荊關,恰逢一路雨雪。朱祁鎮乘馬踏雪而行,走得分外艱難。幸虧袁彬、哈銘忠心耿耿,竭力護持,保得平安。也先來見朱祁鎮,他拔刀殺死一匹戰馬,割下肉來,烤了烤遞給朱祁鎮,對他說:“不要擔憂,你一定能回去的!”吃完飯才走。戰馬是草原民族的寶貴財產,輕易不得宰殺,而也先款待朱祁鎮竟然要斬殺戰馬為食,可見瓦剌平日的生活也並不富裕,朱祁鎮也漸漸明白他屢次向明朝索要財物,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後來,也先在北京戰敗,又退回了塞外,朱祁鎮經過小黃河蘇武廟時,伯顏帖木兒的妻子阿撻刺阿哈刺讓侍女搭好帳篷歡迎他,宰羊把盞殷勤地服侍他吃飯。過了幾天,到了朱祁鎮的生日,也先設宴為朱祁鎮祝壽,送給他蟒衣貂裘,這可能是此前郭登獻給朱祁鎮的,被也先扣留,這時又拿了出來。

朱祁鎮隨瓦剌大軍來回遷徙,顛沛流離,在遊牧民族這是很常見的事,但對於自幼嬌生慣養的朱祁鎮來說,還是過於艱難了些。不過,也先和伯顏帖木兒還算是比較厚道,總體上對他還是不錯。雖然瓦剌物資並不是很充裕,還是竭盡所能來供養朱祁鎮,也沒有折磨和虐待他。在這一點上,朱祁鎮也比北宋的徽、欽二帝要幸運得多。

苦中作樂

朱祁鎮在伯顏帖木兒營中,整天都待在帳篷裏,平時飲食不是羊肉就是奶製品,膻腥刺鼻,令人難以下咽。財產隻有一輛牛車,是作為遷移時使用的。平時侍奉他的不過袁彬和哈銘兩人,生活條件比起北京不啻天壤之別。因為帳篷裏地方狹小,三人睡覺時是擠在一起的。塞外冬天非常寒冷,朱祁鎮凍得睡不著隻能讓袁彬用身體給他暖腳。朱祁鎮有時晚上鬱悶,睡不著覺,就走出帳篷,仰頭看天象,他指著天上的星星對袁彬和哈銘說:“從天上的星象來看,我一定能夠回去!”

有一天早上起來他對哈銘說:“你知道嗎?晚上你的手壓著我的胸,等我醒來才把你的手拿開的。”哈銘連忙頓首謝罪,朱祁鎮引用漢光武與嚴子陵共臥的典故寬慰他。從這裏能夠看出,朱祁鎮這個人,其實本質還是不壞的。

他還讓哈銘對伯顏帖木兒的妻子致意,請他勸說伯顏帖木兒送自己回去。阿撻刺阿哈刺說:“我隻是一個女人,做不了什麽!不然等到官人(伯顏帖木兒)回來,我服侍他洗濯的時候,幫你說一聲吧!”不過,這種事情估計伯顏帖木兒也做不了主,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伯顏帖木兒後來拿著一隻打獵得到的野雞和一壇酒送給他,表達了一下微薄的歉意。

太監喜寧投降瓦剌後,憑借著會說瓦剌語的優勢,得到了也先的重用。也先需要通過他和朱祁鎮的溝通了解明朝的情況。喜寧知道一旦朱祁鎮返回北京,自己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因此,一心一意幫也先出謀劃策,讓他侵擾明朝邊境,加深兩方的矛盾,想方設法地阻礙朱祁鎮的回歸。另外,因為袁彬向朱祁鎮說過喜寧不可靠的事,他還對袁彬很是忌恨,曾誘袁彬出營,想要殺掉他。幸虧朱祁鎮感覺到不對,追出營去及時製止了他,才保住了袁彬的一條命。朱祁鎮很厭惡他,卻又不能把他怎麽樣。

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二月,也先幾次遣使到明朝都被拒絕,沒有得到一點財物。朱祁鎮乘機向也先說,隻有派自己貼身的太監喜寧去才能得到朱祁鈺的信任。也先信以為真,下令使者帶著喜寧出使。朱祁鎮寫了一封信,信中交代大明守將見信後處死喜寧,派袁彬私下裏偷偷交給隨行的軍士高盤,讓他小心藏好,等到了大明地界後,再取出交給當地守將。高盤將信綁在腰間,隨使者一起出行。使者到達宣府時,高盤秘密找到守將楊俊,把信交到他手中。楊俊見信後,想出一個辦法。他帶著酒肉美食請喜寧和高盤到城外喝酒,酒酣之際,高盤抱住喜寧大聲呼叫。楊俊提前布置的伏兵衝出,把喜寧捆起來送到北京,殺掉了他。就這樣,朱祁鎮除掉了喜寧這個叛徒。

朱祁鎮自幼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肯定不能適應塞外的艱苦生活,應該是吃了不少苦頭。他可能在很早就知道朱祁鈺已經繼位的消息,也清楚這對自己意味著什麽。不過,朱祁鎮的心態還是不錯的,積極地做著歸鄉的準備,盡管他知道希望很渺茫。他始終保持著一種積極的心態,能夠苦中作樂。有叛徒想阻礙他回歸,朱祁鎮就堅決地想辦法除掉了他。他並沒有被惡劣的環境和糟糕的生活待遇所壓倒,時時刻刻讓自己把事態往好處想,千方百計地維持著自己歸鄉的希望,那麽,他的願望能夠實現嗎?

迎駕之爭

景泰元年七月,也先派完者脫歡等五人到北京議和,提及送還朱祁鎮之事。許多大臣主張奉迎太上皇回歸,朱祁鈺都不予批準。瓦剌使者到京第二天,朱祁鈺召集大臣討論此事,朝會之上眾說紛紜。吏部尚書王直建議派使者迎回太上皇,惹得朱祁鈺大為不滿。他不高興地說:“我不是貪圖這個皇位,當時你們硬要讓我當,今日又來說要派人出使,迎回太上皇!”此言即出,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於謙從容地說:“皇位已經定了,誰敢再有別的議論!派使者出去,隻是為了緩解邊境壓力罷了!”朱祁鈺稍稍意轉,連聲說道:“聽你的!聽你的!”,至此決定派人出使瓦剌。

不久,禮部右侍郎李實被派出使瓦剌,按照朱祁鈺的意思,出使的詔書隻說是議和,並沒有提及迎歸朱祁鎮的話。李實與瓦剌使臣完者脫歡一起來到也先駐地,向他宣讀國書後,見到了太上皇朱祁鎮。朱祁鎮見了李實,了解到自己已經身為太上皇的事實後,他情緒激動地說:“若能回歸,情願當個老百姓守著祖宗的陵墓,於願足矣!”兩人又聊起土木堡之事,朱祁鎮說:“朕是為江山社稷才禦駕親征的,並不是為出去遊獵,落到兵敗喪師的地步都要怪王振!”李實問起他寵信王振,導致兵敗土木堡之事時,朱祁鎮卻說:“朕雖然沒有發現王振的奸惡,但是王振沒死的時候,群臣沒有一個人向我進言,現在有事卻都歸罪於我!”

朱祁鎮身在塞外,常有思鄉之情,回歸的欲望非常強烈。隻有吃了苦頭的人,才會記起從前的好,想念家鄉。不過,朱祁鎮並沒有對自己進行反思,隻是為了能早日回家,暫時低頭罷了。此時,脫脫不花也派使者來到北京,右都禦史楊善請隨出使回訪。朝廷同意了他的請求,派他出使瓦剌,但給他的任務,仍然是隻談議和,不提迎駕之事。李實在返回的途中遇到楊善,告訴他朱祁鎮歸來之意非常殷切,隻是自己未奉詔書,不敢答應。楊善說:“就算是沒有詔書也可以權宜行事!”,說罷,不顧而去。楊善到了瓦剌,與也先相見後,直言自己是來迎駕的。也先問朱祁鎮回歸後,是否重新複位,楊善回答說:“皇位已經定了,不可能再有變化!”。

楊善迎接太上皇回京,到達宣府時,派人到北京送信。朱祁鈺得知後,也無可奈何,隻得順應大臣的意見,派太常少卿許彬前往奉迎。七月二十七日,朱祁鎮在瓦剌漂泊一年多後,終於回到了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北京。朱祁鈺引百官到安定門迎接,兩人裝模作樣地推讓良久,最後,朱祁鈺送朱祁鎮到南宮安歇。從此,朱祁鎮開始了他的幽禁生活,七年之中再也沒能走出南宮半步。

關於迎回太上皇朱祁鎮這件事,景泰帝內心肯定是不情願的。因此,他在迎駕問題上始終持不合作的態度,這也在情理之中。奇怪的是群臣的態度,朱祁鎮在位時荒唐胡鬧,喪師辱國,對待大臣們殘忍酷烈,昏庸暴虐,是個地地道道的昏君。而朱祁鈺則在危難之際,定國安邦,在施政上又能篤賢任能,從諫如流,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有道明君,中興之主。但是,從群臣的態度上來看,他們對朱祁鎮的忠心卻遠大於朱祁鈺。明代文官集團,真是一群讓人無法理解的奇妙生物。

南宮上皇

朱祁鎮被接回來,是出於楊善的所謂的“權宜行事”,並非出於朱祁鈺的本意。因此,當朱祁鎮歸來之後,朱祁鈺的心態便發生了奇怪的變化。他開始變得敏感而多疑,行事也變得有些神經質,對待朱祁鎮嚴防死守,苛刻到了刻薄的程度。

景泰元年十月,朱祁鈺下令讓靖遠伯王驥把守南宮,嚴禁任何人出入,這個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太上皇朱祁鎮。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十一月,朱祁鎮生日,禮部尚書胡濙上書請求讓群臣向太上皇行朝賀之禮,被朱祁鈺嚴詞拒絕。不久又奏請次年正月初一,百官在延安門朝見太上皇,又未被允許。另外,荊王朱瞻堈上表請求,同朱祁鎮見麵,一敘家常,也被朱祁鈺下詔書製止。

景泰三年(公元1452年)五月,朱祁鈺廢黜朱祁鎮的長子朱見浚的太子之位,貶為沂王,將他趕出宮去,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皇太子。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十二月,皇太子朱見濟夭折。景泰五年(公元1454年)四月,禦史鍾同以及禮部儀製郎中章綸先後上疏請求恢複朱見深的太子之位,朱祁鈺也不手軟,命人將他們逮入詔獄。

朱祁鈺此時已充分展示出了自己的態度,其貪婪與殘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種心態表現得如此明顯,連市井小人都看得出來,於是,不斷有人前來投其所好。景泰三年七月,太監阮浪手下有個宦官王堯到盧溝橋做監守。當時阮浪正在南宮侍奉朱祁鎮,就將朱祁鎮所賜的鍍金繡袋和一把裁紙用的束刀送給他。王堯閑來無事,到朋友錦衣衛指揮盧忠家中喝酒。酒酣之際,他脫下衣服和盧忠一起玩起了蹴鞠。盧忠發現王堯佩帶的刀袋是朱祁鎮禦用的形製,便和妻子一起灌醉了他,偷了他的刀袋與刀連夜進宮,告發說:“太上皇圖謀複位,贈送東西給外人,以求裏應外合!”朱祁鈺大怒,當即杖殺了阮浪和王堯,還想繼續深究。盧忠見狀也害怕了,就裝作發瘋,開始胡言亂語。學士商輅與司禮監太監王誠乘機上書說:“盧忠是個瘋子,他說的話不可相信!”這件事才得以了結。因為不斷有人言之汲汲,朱祁鈺索性將南宮大門的鎖用銅汁澆灌,並將南宮裏的樹全部砍掉。時值盛暑,朱祁鎮在南宮內經常靠著樹乘涼,忽有一天發現宮內的樹全部被砍光了,心中奇怪,不免向人詢問,得知原因後,大驚失色,心中後怕不已。

唯一能讓朱祁鎮感到一點欣慰的,是他的妻子錢皇後。錢氏是海州人,正統七年(公元1442年)被立為皇後。朱祁鎮憐憫錢皇後的親族過於寒微,想加封其家族,錢皇後堅決不肯。朱祁鎮陷沒在土木堡,錢皇後把自己在宮中所有的財物全部拿出,讓太監帶到大同,想贖回他,但是,也先收了財物後,並沒有回應。錢皇後在朱祁鎮流落瓦剌的一年多時間,每天夜裏都在哭泣著祈禱,乞求上天保佑朱祁鎮的平安。困了就睡在地上,寒氣侵襲導致關節麻痹,瘸了一條腿。又因為長時間哭泣一隻眼睛又看不到了。朱祁鎮被幽禁在南宮,心情鬱悶,無法排解,錢皇後就反複開導他,陪他說話解悶。錢皇後的陪伴,是他心靈的寄托,讓朱祁鎮度過了夢魘般的七年。

朱祁鎮在南宮過著囚徒般幽禁生活,但心中的鬱悶還是可想而知的。雖然有家人的陪伴,這種折磨還是讓他痛不欲生。回歸時的慶幸和興奮在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朱祁鈺刻骨的怨恨。他與朱祁鈺之間的兄弟之情,正在被時間一點點地磨蝕,最後就隻剩下仇恨了。

太上皇不高興

明英宗朱祁鎮在被俘後的從容淡定,恐怕是他到目前為止唯一的高光時刻,而他之前的表現,可以說是乏善可陳。朱祁鎮遠在塞外,回歸的欲望非常強烈。他自幼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不能適應塞外的艱苦生活,應該是吃了不少苦頭。也先和伯顏帖木兒總體上對他還是不錯,雖然瓦剌物資並不是很充裕,還是竭其所能來供養他,沒有折磨和虐待。這一點上,朱祁鎮要比北宋的徵、欽二帝幸運得多。回到北京後,朱祁鎮在南宮過著囚徒般的幽禁生活,還不如在瓦剌自由,心中的鬱悶是可想而知的。他後來表現出對朱祁鈺的刻骨怨恨也就不難理解了。

郕王朱祁鈺臨危受命,打贏了北京保衛戰,於國於家,功不可沒。但是,在迎回太上皇朱祁鎮這件事上,朱祁鈺內心是不情願的,在迎駕問題上始終持不合作的態度,也表現得不夠厚道。在群臣不遺餘力的推動和楊善的當機立斷的處置下,朱祁鎮最後還是回到了北京,等待他的是長達七年的幽禁生活。

朱祁鈺因為舍不得放棄到手的皇位,心態變得極為扭曲。他猜忌心強,做事刻薄刁鑽,讓朱祁鎮與他之間僅存的兄弟之情一點點地被磨蝕,最後就隻剩下仇恨了。朱祁鎮心中仇恨的星星之火,在不斷燃燒。他在等待一個時機,讓心中的仇恨,轟然爆發,形成燎原般的驚天巨焰。這一時刻能夠到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