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嘉靖嘉靖,家家幹淨 天上真的會掉餡餅
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朱厚照過早地離開了我們,享年三十歲。
伴隨他的離去,一個尷尬的問題留給了張太後與內閣首輔楊廷和。雖然朱厚照風流成性,喜歡拈花惹草,宮裏宮外有許多女人,甚至連孕婦都不放過,卻從來沒有生下過一男半女。這是誰的問題呢?一個嬪妃不生,可能是女方的問題;這麽多女人都不生,那當然是朱厚照的問題了。正德十一年,內閣首輔請求皇帝立太子,朱厚照不予理會。朕才二十多歲,沒有兒子,要立太子隻能立其他宗室的孩子,難道是要讓朕承認自己“不行”?朕還年輕,以後沒準會有孩子的,要對自己有信心!結果而立之年,朱厚照沒等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兒子,卻等到了死神的召喚。若朱厚照泉下有知,知道我們在這裏戳他的痛處,沒準會托夢給我們送個律師函什麽的。
尷尬的現實
皇帝不孕不育,沒有兒子,愁壞了那些穿官服的大臣,國不可一日無君啊!明朝的國家機器,沒有皇帝這個零部件,怎麽能運轉?朱厚照可以一死了之,躺在陵寢裏,享受後人的祭祀,再也沒有任何煩惱,可是活著的人還是要承擔現世的煩惱。
從朱元璋到現在,大明王朝已經挺過了一百五十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怎麽辦呢?幸好太祖皇帝留下了祖訓: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懿文太子朱標去世,朱元璋悲痛之餘,立他的長子朱允炆為太孫,後來朱棣繼承了皇位,也是把江山傳給自己的嫡長子,仁宗、宣宗、英宗都是這樣即位的;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土木堡之變,朱祁鎮被瓦剌俘虜,由於形勢危急,國賴長君,才破了例,讓皇弟朱祁鈺登基,特事特辦嘛。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朱祁鈺病重,太子早亡,他的哥哥明英宗複辟,如果沒有奪門之變,坐上龍椅的仍然是朱祁鎮,因為兄終弟及,更何況人家之前當過皇帝。從憲宗駕崩到武宗即位,皇位的更迭仍然遵循父死子繼原則,皇帝至少能生出兒子,把他們撫養成人。
朱厚照既然沒有兒子,那就立他的兄弟吧。他老人家有沒有弟弟呢?還真有,叫朱厚煒,隻是很早就夭折了,孝宗皇帝追封他為蔚悼王。而且夫妻恩愛的孝宗兩口子就生了這麽兩兄弟,現在哥倆在陰間相會了。親兒子沒有,親兄弟也沒有,那隻能找孝宗皇帝的弟弟了。不得不說,朱見深的生育能力的確比他的兒子強太多,總共有十四個兒子。老大是萬貴妃生的,隻活了幾個月就掛了;老二是柏賢妃生的,享年三歲,嗚呼哀哉;老三就是明孝宗了,已經沒有後代;老四興獻王朱祐杬,壽命還可以,活了四十三歲,剛剛去世沒多久,否則皇帝就是他當了,造化弄人啊。幸運的是:他有個兒子,也是獨苗,叫朱厚熜,仍然活在這個世上。根據太祖皇帝的意思,目前宗室中的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就是這位少年了。
既然朱厚熜是最合適的人選,那就把他的名字匯報給領導吧!楊廷和把這個意見告訴了張太後,太後聽說符合祖宗家法,而且大學士梁儲、蔣冕等人也沒有意見,雖然非常悲傷,非常不情願,卻也隻能同意。趕緊派宦官穀大用等人前往湖北,迎接興王朱厚熜來京。
安陸少年
這一年,朱厚熜十四歲,還很年輕。據《明世宗實錄》記載: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他出生的時候,王府裏全是紅光,人們都十分驚訝;與此同時,北方的黃河也清了;種種跡象表明,有一個重要人物誕生了!為了吹捧皇帝,編撰實錄的大臣也是拚了,連黃河水清都能寫得出來,如今看來,雖然我們能體諒史官不容易,但也隻能當個故事聽了。
朱厚熜的父親朱祐杬出生在北京,十二歲被哥哥明孝宗封為興王,弘治五年(公元1492年)與蔣小姐結婚,也就是朱厚熜的母親;弘治七年(公元1494年),朱祐杬帶著王妃來到了封地——湖廣安陸州,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裏。江漢平原的生活怎麽樣?既舒適又無聊。身為親王,朱祐杬不用工作,不用上班,便可以獲得優渥的待遇,每年領取一萬多石糧食,大臣們見到他,還要恭恭敬敬地行禮、拜謁;雖然躺著也可以拿錢,但藩王們不能插手政務,更不能有覬覦皇位的想法。和太宗朝的王爺們不一樣,“娛樂至死”,是如今朝廷對他們的期望。在這樣的背景下,朱祐杬隻好多多培養自己的業餘愛好,比如吟詩作對、研究醫術、和道士探討仙術等。
對於兒子的教育,興王非常重視,就一個心肝寶貝,不疼愛他又疼愛誰呢?他親自上陣教育朱厚熜讀書。小時候的朱厚熜也挺有天分,一篇文章,常常讀幾遍就可以背誦了。除了書本知識,父親還給朱厚熜講民間疾苦,稼穡之難;朝廷裏的是是非非,偶爾也會聊個幾句。盡管子嗣不多,興王的生活過得十分安逸,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享受著老百姓羨慕的神仙日子。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正德十四年(公元1519年),身體健康的朱祐杬突然中暑了,僅僅過了半年,他就撒手人寰,享年四十四歲。父親的突然離去,對於十三歲的朱厚熜來說是巨大的打擊,他五內俱焚,哭得肝膽俱裂,悲痛了好一陣子,才稍稍緩過神來。按照朝廷製度,親王去世,世子守孝三年,才能繼承王位。朱厚熜就一邊管理著興王府,一邊為父王守孝,等待朝廷的冊封。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母親蔣女士上奏朝廷,請求讓兒子提前接班,朱厚照批準了。於是朱厚熜正式接過父親的爵位,成為湖廣地區的一個王爺。
本以為這輩子就是個王爺了,沒想到等來了梁儲、穀大用等人。朱厚熜站在門口,恭恭敬敬,候著諸位大人。梁儲他們來了,見到朱厚熜本人,紛紛誇讚:“帝王自有真也”,氣度不凡啊,一看就是當皇帝的人。然後進入承運殿,宣讀大行皇帝遺詔:“朕紹承祖宗丕世十有七年,深惟有孤先帝付托,惟在繼統得人,宗社先民有賴。皇考孝宗敬皇帝親弟興獻王長子聰明仁孝,德器夙成,倫序當立。遵奉祖訓兄終弟及之文,告於宗廟,請於慈壽皇太後與內外文武群臣合謀同詞,即日遣官迎取來京嗣皇帝位。”朱厚熜聽罷,臉上維持著悲痛的表情,但心裏樂開了花,誰說天上不會掉餡餅的,現在不光掉下來了,還剛好砸在他的頭上,你說巧不巧。感謝父王的養育之恩,感謝太祖皇帝定的好製度,還要感謝先皇沒有兒子,讓他白白撿了皇位。高興之餘,他心裏又有些忐忑,這麽大的國家,我一個十四歲的小屁孩能管好嗎?宮廷裏的生活不比王府,我能適應嗎?從出生以來,朱厚熜始終在湖北生活,在朝廷裏沒有半點根基,那些大臣、官僚能不能駕馭住?想到這些,感覺壓力山大,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肩頭。詔書宣讀完畢,朱厚熜朝南而坐,接受朝廷大員、安陸地方官的跪拜。看著地下跪拜的人群,人生第一次,他嚐到權力的甜頭。
在接受遺詔這個過程中,還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宦官穀大用,先行離開了南下大部隊,想要單獨麵見朱厚熜,把好消息提前告訴他賣好。麵對穀公公的一番好意,朱厚熜怎麽做呢?他十分聰明,堅決不見!穀大用不是一般的宦官,人家是“八虎之一”,很不受文官待見,跟他扯上關係,傳到朝廷裏,大臣們會怎麽看?怎麽想?自己的皇位還不是板上釘釘,拒絕他的請求,對於準皇帝來說非常明智。
遺詔宣讀完畢,朱厚熜要告別安陸,回到他父親出生的地方——北京,是不是有點尋根問祖的感覺呢?臨行前,帶著喜悅與不安,他拜謁了父王陵墓。此次遠行,不知道餘生還有沒有機會回到這裏,在陵前燒一炷香,表達孝子的哀思。朱厚熜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侍衛們都特別感動,小心翼翼地把他攙扶起來。要和母親暫時分別了,蔣女士告誡兒子要小心謹慎。一路上,朱厚熜特別低調,拒絕入住“總統套房”,拒絕藩王、地方官獻上的奇珍異寶,他的所作所為,讓人們看到了希望,未來大明王朝的中興之主,似乎就在眼前。《明世宗實錄》講的這個地方,又開始吹捧他們的皇帝了,說朱厚熜路過黃河的時候,渾濁的河水突然清澈了,老人們都歡呼雀躍,為什麽呢?傳說聖明天子出來的時候,會有三百裏的黃河水變清,持續三日。如今河水又清,說明朱厚熜就是聖明天子再世,咱們老百姓能生活在這樣的好時代,三生有幸啊!正史中記載這麽肉麻的故事,現在讀起來,感覺還有點可愛。
鬥爭的開始
長途跋涉了二十多天,朱厚熜抱著激動的心情,來到了北京郊外,再過一段時間,這就是朕的江山了!禮部官員趕緊呈上策劃書,詳細規劃了進宮行程以及需要用到的禮儀。朱厚熜非常高興,仔細閱讀,不禁火冒三丈:竟然要本王按照皇太子的禮儀登基為帝!我是皇太子嗎?我是誰的皇太子?明武宗的?他跟我平輩!明孝宗的?那我父王是什麽?他就我一個兒子,豈不絕後了?再說,遺詔寫得很清楚:我就是皇考孝宗敬皇帝親弟,興獻王長子,一個藩王的兒子,絕不是什麽皇太子!
朱厚熜命令隨行的興王府長史袁宗皋,把禮部的策劃書退回去,重新擬定即位禮節。楊廷和對準皇帝的要求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和朝臣們一起請求,希望朱厚熜按照皇太子的禮節登基,可朱厚熜就是不答應,雙方僵持在這裏了。楊廷和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十四歲的少年竟然如此執著,換了別人,哪裏會在乎禮節呢,早點把皇帝當了才是真的。張太後聽說大臣們很為難,就派人詢問楊廷和,能不能退一步,改成勸進,朱厚熜接受群臣勸進,不用立為皇太子,楊廷和同意了。準皇帝由大明門入宮,先拜謁武宗靈柩,再朝見張太後,最終出禦奉天殿,即皇帝位。
新君即位了,接下來就要確定年號,明朝皇帝除了明英宗,基本上隻有一個年號,不像漢武帝、唐高宗、武則天,每隔幾年就要把年號換一換。大臣們已經為新皇帝想好了,改元“紹治”,繼承治世之道,效仿明孝宗,傳承明孝宗的功業,也隱含了朱厚熜繼統繼嗣的含義。接過先皇的帝位,也要給先皇當兒子。朱厚熜小時候的書沒有白讀,你們這幫老狐狸的小算盤,他豈能不知。堅決反對用這個年號,要求改元“嘉靖”,《尚書》有言:“嘉靖殷邦,至於大小,無時或怨”,意味天下安定,國泰民安。這個年號非常文雅,寓意也不錯,估計來北京的路上,朱厚熜就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了。見皇帝已經有了明確意見,大臣們隻好尊重,以領導為準。因為朱厚熜隻用過一個年號,所以後人又叫他“嘉靖皇帝”。
從安陸到京師,嘉靖皇帝與文官們摩擦不斷,先是要他當皇太子,後來又在年號的事情上產生了分歧,現在要頒布登基詔書了,雙方又撕了起來。新皇帝上台了,要向全國人民頒布詔書,就像美國總統的就職演說一樣。這回又有什麽分歧呢,我們讀一讀詔書便清楚了:“奉慈壽皇太後之懿旨,皇兄大行皇帝之遺詔,屬以倫序入奉宗祧。”稱呼朱厚照為“皇兄大行皇帝”,朱厚熜是朱厚照的皇兄,不就等於承認自己是明孝宗的兒子嗎?要不要抗爭?這一次,嘉靖皇帝思考再三,還是隱忍了下來,但卻把事情放到了心裏,先當上皇帝再說,以後再找他們算賬。
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四月二十二日,朱厚熜正式登基,第二年就是嘉靖元年了,正德年號徹底退出曆史舞台。朱厚照的靈柩還在宮裏,需要在天壽山腳下找塊風水寶地,把他給埋了。陵寢修建之前,嘉靖皇帝命令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侯張延齡、駙馬都尉崔元祭祀其他六位先帝的陵寢,命工部尚書祭祀後土司工之神,命武定侯郭勳祭祀天壽山之神,並負責督造明武宗的陵寢——康陵。
龍袍穿好了,血氣方剛的朱厚熜想要大幹一場,成為明君聖主。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點夢想呢?老天爺為嘉靖皇帝提供了那麽大的舞台,足夠他好好表現自己了。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每當新領導上位,往往就會出現人事變動,朱厚熜把矛頭對準了先皇的親信。在正德年間,他們是朱厚照的得力助手,文官們無法容忍的行為,許多都是這些人推波助瀾的;皇帝想要清除政敵時,通常也是他們出手執行。十幾年來,雙方積累了太多恩怨,現在朱厚照死了,親信們失去了保護傘,離被徹底清算的日子不遠了。
早在朱厚熜來京之前,朱厚照信賴的江彬就已經落網了。他見皇帝已經駕崩,楊廷和等人對他也有意見,就稱病不出,還在衣服裏麵穿了軟甲,作為防身的道具。江彬的黨羽都督僉事李琮知道形勢危急,就勸江彬趕緊造反,咱們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如果失敗了,大不了逃到長城外邊去,投奔蒙古人,總比坐以待斃強啊!江彬猶豫不決,萬一楊廷和他們並沒有整我的意思呢?謀反畢竟是誅九族的,要慎之又慎。於是他就派另一個黨羽許泰去見楊廷和,想要試探一下楊大人的意思,摸個底。許泰去了之後,發現楊廷和說話的語氣非常溫柔,好像對江彬沒有什麽意見,許泰回來後,江彬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事實上,這不過是楊廷和的障眼法,他巴不得早點除掉江彬呢,但作為一個合格的政客,掩蓋心思,等待時機,是他必備的能力。他暗中與蔣冕、毛紀還有司禮中官溫祥三個人謀劃,怎麽除掉江彬。思來想去,他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當時坤寧宮的獸吻壞了,需要裝個新的,皇宮的修繕,關係到皇帝皇後的安危,是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動工之前,還要專門找人祭祀。讓誰來祭祀呢?江彬和工部尚書李鐩。等兩個人入宮了,就把江彬給拿下。來參加祭祀,必須穿祭祀專用服裝,江彬的保鏢沒資格穿,通通不準入內,這樣就能一舉拿下小心謹慎的江彬。楊廷和把計劃報給了張太後,張太後說沒問題,就這麽辦吧!
祭祀當天,江彬、李鐩如期而至,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獸吻可以開始安裝了。宦官張永留下兩個人,請他們吃飯,吃著吃著,江彬感覺不對勁,拔腿就跑。先跑到西安門,門是關的;又往北安門跑,守門的人說:“得到旨意,要把您留住。”江彬覺得納悶,回答說:“現在還有什麽旨意?”因為皇帝死了,新的還沒來,是誰的旨意?守門衛士一擁而上,把江彬擒獲,很快,他的黨羽李琮也被抓了,心裏後悔不已,嚷嚷道:“你要是早點聽我的話,怎麽可能會被擒拿呢?”老百姓得知江彬落馬,都非常高興。朱厚熜上台後,下令把江彬千刀萬剮,他的黨羽全部斬首,老婆、女兒發配到功臣家做奴隸。朱厚照另一位寵臣錢寧,在正德年間已經被抓了,從他家裏搜出玉帶兩千五百束、黃金十餘萬兩、白金三千箱、胡椒數千石。嘉靖皇帝登基後,把他也給淩遲處死,十一個幹兒子全部斬首。江彬行刑時,《明史》記載:“時京師久旱,遂大雨”,沒想到殺江彬還有求雨的功能。這是“天人感應”的老套路了,把久旱逢甘霖與江彬之死聯係起來,凸顯政治正確;你看,連老天爺都認可此事,說明殺得對、殺得好!天空下雨雖然隻是巧合,但嘉靖皇帝通過此事平息了民憤,瞬間積聚了空前的民眾支持度和自身威望,這個意外得來的皇位也穩當了幾分。
對於朱厚照生前其他幾位一起的“朋友”,大臣們也得好好“關照”。禦史王鈞彈劾司禮監太監魏彬、禦馬監太監於經、張忠;給事中楊秉義、徐景嵩、吳嚴彈劾穀大用、張永等宦官,說他們依附劉瑾,又與罪人江彬有來往。對於這些民憤極大的公公,嘉靖皇帝不能心慈手軟,要用他們的落馬撫慰群臣之心,以前朱厚照活著,拿他們沒辦法,現在可得出口惡氣。於是朱厚熜下旨:魏彬、張永免職,勒令居家閑住;穀大用之前來安陸迎接過皇帝,算有點功勞,就降為奉禦吧,趕到南京居住;對於這些處理措施,有些官員感覺太輕了,繼續上疏,請求嚴辦。嘉靖皇帝把穀大用從南京叫回來,送到康陵,去給明武宗守墳,十年後,把他的家給抄了。其他為非作歹、中飽私囊的太監或多或少也被處分,輕則降職免職,重則人頭落地。嘉靖君臣這波猛如虎的操作,表達了對正德年間朝政的不滿,他們不能公然批判先帝,隻能說朱厚照本性是好的,不小心被奸佞蠱惑了;至於留下來的親信,當然可以大開殺戒了。
朱厚熜燒起的第二把火:裁員,因為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當時水旱災害頻頻發生,農民起義愈演愈烈,明武宗興趣廣泛,四處折騰,哪裏都要花錢,可朝廷哪有錢呢?楊廷和說:“欲征之於民而脂膏已竭,欲征之於官而帑藏已空”,民脂民膏都被姓朱的“吸血鬼”抽幹了,國家財政困難;邊關將士的薪水不能及時發放,屢屢找朝廷要錢,這樣的軍隊,戰鬥力如何保障?眼看國家形勢不容樂觀,嘉靖皇帝十分無奈。他想改變現狀,經常天還沒亮就上朝聽政了,刮大風、下大雪,人家照常上班。冬日的京城,晝短夜長,淩晨時分的光線比較黯淡,朱厚熜讓太監點亮蠟燭,好處理公文,聽大臣們匯報工作。
怎麽緩解財政危機呢?無非兩種:開源節流。首先說開源吧,之前不是抓了許多宦官,還有先帝的寵臣嗎?抄家!把他們撈的黑心錢通通沒收,搬到國庫去。之前查抄江彬的時候,發現:“黃金七十櫃,白金二千二百櫃,其他珍珤不可數計”,注意,單位是“櫃”,不是“兩”。
再說節流,明武宗生前有許多業餘愛好,都是很費錢的,比如他喜歡野生動物,老虎啊、狗熊啊什麽的,上有所好,下麵的官員就投其所好,看看自己轄區有沒有野生動物,抓過來給皇帝送去。捕捉、運輸、飼養,都要花錢。朱厚熜把這項活動給停了,朕對野生動物不感興趣,你們別送了。先帝還喜歡到處巡遊,大興土木,嘉靖皇帝也給叫停了,告訴各地,除非特別重要的工程,否則一律停工。豹房裏麵的番僧、教坊樂人,各地進獻的女子,通通遣散。養這些人,朝廷要耗費不少銀兩。讓他們離開,節約經費不說,還能體現新皇帝是個不求貪圖享樂的好領導。
此外,朱厚照還特別豪爽,封官跟兒戲似的。一場應州戰役,殺敵十五人,賞賜的有功人員高達九千多名,級別提高了,朝廷要給予相應的待遇。這些人原本沒有多大功勞,得到了與能力不匹配的收入,虧錢的是官府。對於那些靠非常手段吃國家俸祿的人,必須加以辭退,國庫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沒錢,朝廷還怎麽維持下去。《明史·楊廷和傳》記載了楊大人裁員方麵的狠勁:“裁汰錦衣諸衛、內監局旗校工役為數十四萬八千七百,減漕糧百五十三萬二千餘石,其中貴、義子、傳升、乞升一切恩幸得官者大半皆斥去。”在他的提議下,嘉靖皇帝裁掉了十四萬八千多人。
既得利益者丟掉了飯碗,對楊廷和恨之入骨。每次楊大人出行,就有人懷揣利刃,在隊伍周圍候著,想要報複。朱厚熜知道了,趕緊增派一百名士兵,保護朝廷命官的安全。多年後,嘉靖皇帝問大學士李時:“太倉裏麵的糧食還有多少呀?”李時回答:“可以吃好幾年呢!都是陛下執政初期,裁汰冗餘人員取得的光輝成績。”皇帝被誇得不好意思了,老臉一紅,說:“此楊廷和功,不可沒”。
正當嘉靖皇帝興利除弊、撥亂反正,朝廷內部卻發生了一場“大地震”,君臣關係頓時劍拔弩張,降至冰點。矛盾的核心,竟然是“朱厚熜的父親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