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的人,把想說的話設置了靜音
小安是那種從來不主動跟你說話,但是隻要你一張開口,他就會打開話匣子能跟你嘮上半天的人。他不是不喜歡和別人說話,隻是人越長大越不知道怎麽去表達。很多人小時候,當媽媽給買了一個新玩具,他就會摟著媽媽的脖子、親著她的臉頰說:“媽媽,我愛你。”這對於小安來說,是不存在的。
小安在他十五歲的時候就被爸媽送到了國外留學,寄宿在美國當地一個家庭。每當他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就會對爸爸說:“兒子給你打電話了,你也不說兩句?”爸爸接過電話,可聊天卻總是被他僅有的一句“好好照顧自己,缺錢了打電話”終結了。剩下小安在電話這一頭,聽著掛掉的“嘟嘟嘟”的聲音,然後一個人默默地流淚說:“我不缺錢,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天。”隻是這句話,他在遠洋彼岸重複說了那麽多次,卻一次也沒有當著爸媽的麵說出來。
從小到大,他和爸爸的溝通少之又少。每次回國,爸爸開車去機場接他,都會急忙接過小安的行李,然後整個回家的路上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父子倆基本不怎麽說話,要麽爸爸打電話談生意的事情,要麽就是小安拿著平板電腦看視頻。小安知道,爸爸是愛他的。媽媽說在他4歲的時候,有一次深夜,小安醒了哭著鬧著要吃冰激淩,怎麽哄也哄不好。爸爸二話不說,立馬穿上衣服準備下樓,媽媽說小孩子哄哄就好了,可爸爸連媽媽的話也沒回就直接開著車去城東的24小時便利店買了好幾種口味的冰激淩回來。
這份沉甸甸的愛像是被兩個人設置了靜音,想說的話說不出,想聽的人聽不到。
20歲的時候,父親節那天,小安坐著飛機從美國回來,到家的第一句話就是:“爸爸,我會喝酒了。”
在小安小的時候,爸爸怕對小安身體不好硬是把幾十年的煙癮戒了,隻是喜歡喝點小酒這個習慣一直沒有放下。小安知道爸爸喜歡喝酒,想和他坐在一起聊聊天,從深夜聊到清晨,恨不得把二十年沒有和他說過的話,一夜之間都通通說了。所以,他在美國的時候,自己偷偷地去超市買酒喝,練習喝酒,好幾次都是被朋友背了回去,迷迷糊糊地還在自言自語:“我……還……還能喝……我要回去陪我爸喝酒,喝酒……”
至於為什麽小安會選擇在六月的第三個星期日回來,為什麽到家的第一句話就是“爸,我會喝酒了”,爸媽應該不太清楚個中原因,要不然就不會批評小安說:“小孩子喝什麽酒,對身體多不好。”
其實,小安對爸爸是有抱怨的,從小到大,他埋怨爸爸沒有抱過他,沒有送過他去上學,沒有主動給身在異國他鄉的他打過一次電話,沒有給他過過一次生日,沒有在他無助、失落、快要崩潰的時刻陪在他身邊說:“放心兒子,有爸在。”小安也想過,他應該主動給爸爸打電話問問他最近身體好不好,但是,每當電話快要撥通的時候,他都氣衝衝地把電話掛掉,然後甩下一句:“為什麽當爸的不給兒子打電話,還要兒子給他打。”
小安就是這麽嘴硬的人,他想要和爸爸說說心裏話,卻從不主動開口。他抱怨爸爸不疼他,賭氣到砸玻璃、摔椅子,爸爸問他為什麽生氣。他卻打死不說,可心裏還總是期待著爸爸能發現他的心思。每當小安發脾氣的時候,爸爸總是沉默地坐在客廳的角落裏,甚至一宿不睡。後來,聽媽媽說,每當那個時候,爸爸都很自責。他想靠近去安慰兒子,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說第一句話。
小安的性格,應該是隨了爸爸。
如今,父子二人的相處方式還是像以前一樣。二十幾年都這麽過來了,也不可能說改就改,也許這就是父子之間眾多相處方式的一種吧。
但是小安知道,他愛老爸,而且老爸心裏有他,這就夠了。
生活當中有很多這樣的時候,我們心裏的話堆了一堆,卻寧可爛在肚子裏也不肯講出來,哪怕一個字。遇到喜歡的人,在腦海中預想過一千個相遇的瞬間,想說的話像背台詞一樣練了一遍又一遍,卻不敢當麵上前說一句話;別人熱情地打招呼,我們卻裝作很高冷,生怕讓人覺得自己有多麽想要上前靠近;經常一個人戴著耳機,裝作對周圍的一切都聽不到。
小安就是這樣的人,大概是因為十年的國外留學生活沒有爸媽在身邊,所以總喜歡獨來獨往,習慣一個人的日子。
在國外留學的十年,小安除了幾個玩得非常好的哥們兒之外,社交圈很少有新的朋友。兄弟們總結出一條經驗,想要走進小安的生活,硬闖是闖不進去的,至少得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把他的性格、脾氣看懂。
有一次,朋友晚上接到小安的電話,接通電話,裏麵停頓了幾秒,聽到小安說:“上周,我……”接下來的一分鍾,電話兩頭誰也沒說一句話。朋友有點失望地長歎一口氣,像是盼望驚喜的過程中一下子一落千丈。
最後,朋友先開口說:“有事說啊,最煩你這種話說一半的人,剩下的難道讓我猜嗎?”
小安開口道:“沒事,上周我想約你打籃球,但你有事,這周有空沒?”
朋友說:“你想說的是這個?”
小安說:“嗯,不然呢?”
朋友又說:“好,周末有時間,一起打籃球。”
小安又靠著機智的臨場發揮,“躲”過了跟朋友道歉的機會。朋友知道,小安是想跟他說對不起的,上周在一塊兒聊天時,朋友無意中提起了小安的前女友,而那段跟相戀有關的所有話題都算是小安的雷區。小安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瞬間暴跳如雷,當著朋友的麵把身邊能砸、能踹的東西都破壞了。其實,從小安撥通電話的那一刻,朋友就已經原諒了他。他對小安的性格再熟悉不過,他知道小安很自責,但是“對不起”這三個字是打死都不會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的。他知道,上周小安對他發完脾氣以後,一定又偷偷跑去喝酒了,畢竟是快十年的朋友了,怎麽會不懂彼此。隻是,能有幾個人懂你的欲言又止,又能幫你圓場的好朋友呢?
小安,太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