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紅葉

霧氣尚濃。

一彎殘月遠遠掛在深幽的夜空。

大山已經沉睡。

還在淙淙地躁動著的是奔流於小猿澤穀底的小溪。

穀川橋上有影影綽綽的人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藤次——”

有人低呼一聲。

是梅軒的聲音。

藤次在一群人中同樣低聲應了一聲。

“不要把火繩弄濕了。”

梅軒提醒道。

撩起法衣底襟的山法師一般的兩個番僧,也同樣拿著短矛混在這群充滿殺氣的人中。

還有在野武士、地痞無賴之流若幹人等。他們服飾紛雜,鞋襪倒都是穿得輕便簡捷。

“人到齊了嗎?”

“到齊了。”

“多少人?”

大家相互數了一下,總共十三人。

“好……”

梅軒帶領大家又確認了一下行動事項——確認無誤後,順著梅軒所指,一行人隱遁於霧氣之中。

後山寺院

距此三十一町

穀川橋斷崖旁路標上的文字在朦朧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河流聲和風聲,似乎在指引著人們路的方向。

人一離開,便有潛伏在暗處的東西跳了出來,使得樹木枝葉間多了幾分靈動。

是猴群。從這裏到後山寺院,有無數的猴子生活在沿途。

經常有猴子伴隨著山上的小石子,順著藤蔓,溜到山下的道路上。

或是在橋的附近奔跑、躲藏,或是飛奔到山穀之間。

霧氣繚繞在猴子周圍,如同在和猴子嬉戲一般——若仙人降臨,定會說——

你們難道就隻滿足於在這狹窄的山穀間,同雲霧嬉戲嗎?這雲霧不會永遠停留於此的,不妨騰雲駕霧來西方三千裏處,臥看廬山,指點峨眉,浣足於長江,吸取自然之靈氣吧。也不枉你們來到這世間。要不要同我們來呢?

然後,經仙人這麽一說,可能雲會化為猴子,猴子會化成雲,飄飄然而去吧。

——猴子的嬉戲玩鬧不免讓人想到此種場景。在朦朧的月光下,猴子的身影在霧氣中似兩兩相見。

汪!

汪、汪、汪!

突然傳來狗吠聲。

這聲音在山穀間久久回**。

就像秋風掃落葉般,猴子再次瞬間遁形——響亮的足音跟著響起,梅軒那為看守寶藏而飼養的黑狗掙斷繩子,跑了過來。

“大黑、大黑狗!”

阿甲追在後麵。

這隻狗好像是明白梅軒他們要去爬山,是故意咬斷繩子跟來的。

她跑過來拉住黑狗脖頸上的繩子。黑狗被拉住後,將碩大的身體拱在她的身上,跳來跳去,並不安生。

“畜生——”

她不喜歡狗,一邊後退,一邊用繩子抽打著狗。

“回去!”

向著來的方向一拖這狗,這狗又將嘴扯到耳朵附近。“汪!”狂叫起來。

雖然還拉著繩子,但她感覺力不從心。硬拖它的話,它便像這樣,叫得像山間的狼一樣。

“怎麽把這畜生帶來了?把它拴在寶藏庫的狗窩裏就好了。”

阿甲很是不耐煩。

如果此時,要離開觀音院的武藏提早出發了,他聽見這狗吠聲,一定會覺得不對勁。即使狗不叫,隻在這路上躥來躥去,怕是也足以引起一向機敏的武藏的警覺了。

“噓,真是沒辦法。”

阿甲感覺很是棘手。

黑狗依舊叫個不停。

“沒辦法——過來。到了後山寺院可別再叫了。”

她無可奈何地拽著狗,不,應該說是狗拽著她——氣喘籲籲地追在剛剛上山的人群的後麵。

黑狗終於不叫了。估計它此時正因為能跟著主人的氣味找過去,滿心歡喜呢。

飄動了一整夜的霧氣,此時像厚厚的白雪般沉澱在穀間,武甲的眾山——妙法、白石、雲取澄明後,後山的寺院又被籠罩其中,啾啾、啾啾、啾啾……耳畔響起小鳥輕快的叫聲。

“師傅,怎麽回事?”

“什麽?”

“明明晴亮了,卻不見太陽。”

“你看的那不是西邊嗎?”

“啊,對了。”

伊織便順便看起了月亮。在山峰的那一邊,有一彎清淺的月亮。

“伊織!”

“是。”

“這個山上有你很多親友吧?”

“在哪兒呢?”

“那個,在那兒就有——”

順著武藏所指,伊織向山穀間的樹叢中一望,有一隻老猴子身邊圍了幾隻小猴子。

“是吧。哈哈哈哈……”

“什麽啊……可是師傅……我好羨慕猴子啊!”

“為什麽?”

“它們有父母雙親啊!”

“……”

這段路是這山中最難走的一段路。武藏默默攀登——走過了這一段,就是比較平緩的山地。

“那個,之前,我給師傅的那個革質荷包——父親的遺物——那個師傅還帶在身上嗎?”

“還在。”

“您打開看了嗎?”

“沒有。”

“那裏麵除了消災符,還有字條,回頭我們看一下吧!”

“嗯——”

“當時我還讀不出那些字,現在應該能了吧!”

“什麽時候,你自己打開看看吧!”

黎明的曙光一點點將夜幕驅散。

武藏望著路上的雜草,一步步踩上去。這些雜草在自己走過之前就已經印上了別人的足跡,草上的露水已被沾汙了。

山路蜿蜒曲折,終於來到了一塊臨東的平地。

伊織歡悅起來,指著前方天空,望向武藏。

“啊,日出!”

“嗯!”

武藏的臉龐也被映成了紅色。

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雲海。阪東平原、甲州、上州的山巔,如蓬萊仙島般,在滾滾雲濤中,如夢似幻。

……

伊織正襟凝視火紅的太陽。

是這極大的壯觀、震撼讓這位少年啞然了吧。伊織不知該說什麽好。自己身體中奔騰的血液似乎和這日出的紅暈融為一體了。

伊織此時覺得自己就是那太陽之子,此刻的感動、興奮無法言喻。

片刻後,伊織突然大喊道:“是天照皇大神殿下!”

然後扭頭望向武藏。

“是吧,師傅!”

“是的。”

伊織高舉雙手、分開五指。又喊道:“太陽的血和我的血都是同一顏色。”

接著,拍手俯拜,心裏想道:

——猴子有雙親,

——我沒有。

——猴子沒有神祖,

——我有!

想到這兒,心情好了許多,流下淚來。

這淚水讓伊織仿佛聽到了昨夜的岩戶神樂。

“——嘡啷啷、嘡、嘡、嘡。——咚咚、咚……”

伊織撿起細竹跳了起來。

配合著神樂拍子手舞足蹈,還唱起了昨天剛記下的神樂歌。

梓弓,

每當春天來臨,

諸神的豐明節會,

便不再有了,

便不再有了。

唱罷一轉身,武藏已經走出很遠了。伊織趕緊追上去。

道路插入樹林內,離參道不遠了。樹木被規劃得整齊統一。

一些參天大樹上覆了一層厚厚的青苔,青苔上長著一簇簇的小白花。估計這些樹的樹齡有五百、上千年了,伊織對它們也肅然起敬。

身旁的大葉竹逐漸多了起來。火紅的地錦紅葉很是惹眼。樹林深處是還未破曉的黑暗。仰頭看天,也隻能看到一點點清晨的光亮。

這時,地麵好像有些顫抖。下一個瞬間便是“咚”的一聲巨大的聲響。

“啊——”

伊織捂著耳朵伏到了大葉竹中。伴隨著樹蔭處飄**的薄薄的彈藥燃燒過的煙霧,“啊——”聽到一聲生命結束那一刹那間、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

“伊織。不要站起來。”

武藏在杉樹樹蔭處對大葉竹中的伊織說。

“即使被踩到了,也不要站起來。”

……

伊織沒有回答。

硝煙如同薄霧一般,繞過伊織。對麵的樹後、武藏身旁的樹後,還有路前方、路後方,所有能藏人的暗處都有人拿著刀槍埋伏在那裏。

……?

這些埋伏著的人仿佛在疑惑武藏怎麽瞬間不見了。剛才那一槍有沒有打中。他們一動不動,觀察著動靜。

剛剛那一聲淒厲的叫聲,該是武藏被擊中發出的聲音吧?可是剛剛武藏站著的那個地方,完全不見了武藏的蹤影,連他的屍體都沒有。這些人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倒是誰都能看見將頭插進大葉竹中,像熊的孩子一樣,隻將屁股露出來的伊織——伊織剛好處在八方之眼和刀刃的正中間。

……

不要站起來——記得有人對他這樣說。可是,脊背發涼的恐懼感和震破鼓膜的“砰”的一聲之後的死寂,讓他無法一動不動。他抬起了頭,剛好看到旁邊一棵巨大的杉樹後,有大蛇般的長矛泛著寒光。

伊織不管不顧地驚叫起來:“師、師傅——有人在那邊藏著呢!”

接著跳起來就跑。

“這個小鬼。”

一根長矛從樹後閃了出來,惡鬼般向伊織撲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小刀從旁邊飛出來,擦匪徒而過。不用說,是武藏為了救伊織扔出的。

“——嗚、他、他媽的。”

帶長矛出來的是一個番僧,武藏一隻手拽住長矛,另一隻手剛剛放出小刀,如今隻待下一步行動。

不知這高高聳立的樹後到底藏了多少敵人,這也是剛剛武藏沒輕易出手的原因。

——又不知從何處傳來。“哇——”的一聲,就像臉被砸了石頭一樣。

同時,一場意想不到的格鬥展開了,仿佛是與武藏無關的內亂。

“咦?”

當武藏分神向那邊看去時,又一個早就盯準武藏的番僧拿著長矛氣勢洶洶地殺過來。

“啊!”

武藏將長矛夾於兩腋之下。

拿著長矛,交錯站於他身體兩側的兩個番僧叫喚道:“上啊!”

“幹什麽!”

武藏更大聲音地嗬斥道:“什麽人?什麽人要殺我武藏,報上名來。不報名字的話,你們一個都跑不了。這神聖的土地上本不該沾染血汙的,你們這是逼我大開殺戒嗎?”

說罷,用力一掄兩根長矛,那兩個番僧跟著一陣踉蹌。武藏跳起來,順勢將其中一人砍倒,一個翻身向拔刀相向的另外三人迎去。

道路比較狹窄。

武藏一步步緊逼向前。

三個手持大刀的人和兩個路旁新衝出的人,都聳著肩、腳擦著地一步步後退。

讓人不放心的是,伊織不見了。武藏邊與麵前的敵人僵持著,邊喚道:“伊織……”

同時餘光向杉樹林中一掃,看到有一個人被追趕得四處跑。那正是伊織。剛剛漏掉的那個番僧拾起長矛,追趕起伊織來。

“啊,這無恥之徒!”

武藏打算抽身去救伊織。

“上啊!”

麵前的這五個人舉刀砍來。

疾風卷起,武藏也正麵迎了上去。如同怒濤與怒濤相衝,衝濺的卻是血液。武藏的身體低於敵人,背部看起來就像一個旋渦。

血的聲音、肉的聲音、骨頭的聲音。哀號聲接二連三穿插其中。左右兩邊如枯木般倒下的人都被橫砍了腹部——武藏此時右手持大劍,左手持小刀。

“——哇!”

有兩個人前傾著逃命。武藏追上去。

“哪裏逃?”

左刀正中一人後腦部。

“撲哧——”紅色血漿濺到了武藏的眼睛裏。

就在武藏用持刀的左手擦眼睛時,身後又有異樣的金屬之音夾著風聲向武藏襲來。

“——啊!”武藏下意識地揮右劍擋去。

不,隻是單純地意識到要用劍去擋。護手附近仿佛被什麽東西給咬住了。

不好,刀身和細鎖像撚繩子一樣套在了一起。

“武藏!”

宍戶梅軒拿著纏著武藏的劍的鐮刀,一邊拉刀一邊說道:“——還記得我嗎?”

“啊?”

武藏仔細一看:“——是鈴鹿山的梅軒吧!”

“辻風典馬的弟弟。”

“啊,那你這是?”

“是老天讓你不知死活地爬上山。亡兄典馬在招呼你下地獄呢!”

武藏無法將劍從那些鎖扣中抽出。

梅軒試圖將那些鎖扣收回。——這是為下一步揮舞鋒利的鐮刀做準備。

武藏此時左手還握著小刀,若隻有右手上的大劍的話,現在就沒什麽防身之物了。

“哈!”

梅軒的脖子脹得和頭差不多粗,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一聲的同時,收緊鎖,將武藏的右劍和身體猛然向前一拽。

同時,梅軒的身體也跟著上前一步。

武藏莫非真要於今天敗倒了嗎?

對於帶鏈鐮刀這種特殊的兵器,武藏也不是沒有半點了解。

曾經——

宍戶梅軒的妻子曾在安濃的鍛造小屋當著武藏的麵按宍戶八重垣流舞動過帶鏈鐮刀。

當時武藏看得出了神。

——啊,太棒了。

如果連他的妻子都能運用如此的話,他該有多高超的技藝呢?武藏心裏有些沒底。

而且,這種兵器也不常見——天下沒幾個人會用,當真是特殊得可怕。

對於帶鏈鐮刀的那點了解,到了今天這樣的生死關頭,完全派不上用場。武藏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它控製了。

他必須使出全力對付梅軒。若身後再有敵人上來,他將無能為力。

梅軒有些自得。

邊收緊鎖鏈,邊猙獰地笑著。武藏知道自己不得不放棄手上的劍,可是要靜待時機。

梅軒再次出手,這次,他左手的鐮刀朝武藏飛來。

“啊!”

武藏丟開了右手的劍。

鐮刀從武藏頭上擦過,緊接著錘頭飛來。錘頭過後,鐮刀又飛來。

不是鐮刀便是錘頭。

不論如何躲閃都是非常危險的。因為不論躲閃哪一種凶器,都會為另一種凶器的襲來創造機會。

武藏不住地變換著位置,還必須是以極其迅速的速度。後麵的敵人也要防範。

我已經敗了嗎?

武藏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僵硬起來。不是有意的,是生理性的反應。皮膚、筋肉處於拚死抵抗的狀態,就連油汗都不曾出。毛發、全身的毛孔都冒著涼氣。

對抗鐮刀和錘頭的最好的方法便是以樹做盾牌,可是沒有機會靠近樹木。何況樹蔭處還藏有敵人。

這時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啊,伊織?”

武藏沒有回頭,心裏暗叫不好。鐮刀、錘頭仍不停地在眼前跳動。

“見鬼去吧!”

這句話不是出自梅軒之口。

當然,也並非武藏所說——是武藏身後的一個人怒喊的。

“武藏、武藏。你怎麽跟這麽個人費上時間了——後麵這些人就交給我了。”

接著這個聲音又喊道:“見鬼去吧,禽獸。”

地表的震動——慘叫——踩踏大葉竹的聲音——這個從對方隊伍中跑過來幫助武藏的人終於將擋在麵前的對手消滅殆盡,向武藏身後靠攏過來。

誰?

武藏疑惑著,這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幫手。不過現在沒有精力去確認。

武藏的身後終於沒有威脅了。

可以一心對付梅軒了。

可是,現在他的手中隻有一把小刀,劍被梅軒的鎖鏈帶去了。

武藏上前則梅軒後退。

對於梅軒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持敵人和自己的距離。這樣才能有效利用自己的兵器。

而對於武藏,破壞這個距離是最重要的,或遠或近都沒關係。梅軒偏不讓武藏得逞。

武藏非常驚異於他的絕技,自己也開始有種攻城久攻不破的疲憊感。不過,武藏漸漸發現了他這個戰術的門道。這和二刀流的原理是一樣的。

雖然連著一根鎖鏈,錘頭是右刀,鐮刀是左刀。梅軒達到了將兩者合二為一的境界。

“明白了!八重垣流。”

武藏大聲說道。有了些勝利的信心——武藏向後跳了五尺左右躲開飛來的錘頭,同時將左手的小刀向對方拋了出去。

梅軒正要追著武藏跳向前去——突然飛過來的小刀讓他措手不及。

他不由得一扭身。

小刀飛過去插到了梅軒身後的樹上——梅軒的錘頭因梅軒的急扭身,帶著鎖鏈繞他的身體一周。

“啊——”

梅軒不由一聲叫。

“哈——”

武藏喊了一聲,鐵球般地撞向梅軒。

武藏的手打在梅軒的前臂上,奪過了梅軒手中的刀。

可惜了。

武藏心中默想,揮刀將梅軒斬成兩半。因為是距刀柄七八寸處的鐮刀刀刃,帶著點向回抽的力道砍下去的,就像雷劈開樹木一般,從梅軒的腦部到肋骨,深深地砍了下去。

“啊!”

後麵有人隨著武藏的一呼一吸發出了一聲深深的歎息。

“直劈——還是第一次見到。”

“……?”

武藏扭過頭去。

有一個年輕的鄉下人拄著四尺左右的手杖站在那裏。他長著圓滾滾的肩部,圓圓的漲紅的臉上掛著汗珠,露出了雪白的牙齒朝武藏笑。

“呀?”

“是我——好久不見。”

“這不是木曾的夢想權之助嗎?”

“沒想到吧?”

“真沒想到。”

“我想這是三峰權現顯靈,或是亡母引導我來的吧!”

“……你母親她?”

“去世了。”

兩個人不禁有些黯然。

“對了。伊織呢?”

武藏的目光四處搜索起來。權之助指著上麵說:“不用擔心。我把他給救了,這會兒在上麵趴著呢!”

伊織正在樹上疑惑地盯著兩個人看,這時,杉樹林深處傳來狂躁的“汪、汪!”的狗吠聲。

“咦?”

伊織將手搭在額頭,在樹上向狗吠的方向望去,在深處——杉樹林到小溪間有一片空地,那裏有一隻黑狗。

黑狗被拴在了樹上。

那狗嘴巴咬著一個女人的衣角。

女人拚命想掙脫,黑狗卻死咬不放。

最終,衣服被撕去一角,女人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剛剛在杉樹林中追得伊織到處跑的番僧,如今腦袋上流著血,以長矛做拐杖,踉踉蹌蹌地走在女人的前麵,女人趕緊繞過受傷的番僧,向山腳方向跑了下去。

汪、汪、汪!

可能是剛剛的血雨腥風讓這隻狗近乎發狂了。叫聲和回聲此起彼伏,連成了一串。

狗終於掙脫了繩索,像隻黑球般朝女人的方向飛奔而去。踉踉蹌蹌的負傷番僧以為狗來咬自己了,在狗跑到近處時,揚起長矛朝狗揮舞而去。

黑狗的臉被矛頭劃破。

汪!

狗偏離方向,跑入了杉樹林。狗吠聲、狗的身影都消失了。

“師傅!”

伊織在上麵叫道。

“女人逃跑了。——那個女人!”

“下來,伊織。”

“杉樹林那邊還有一個受傷的番僧在逃跑。不用追了嗎?”

“算了。”

伊織從樹上下來時武藏從夢想權之助那裏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

“剛剛說有個女人逃走了——一定是我剛剛說到的阿甲。”

可能是上天保佑,權之助昨晚在她的茶店休息時,剛好聽到他們的企圖。

武藏深表謝意。

“那麽,殺死在暗處放槍的那位的也是閣下吧?”

“不,不是我。——是這根手杖。”

權之助戲謔地笑了。

“聽了他們的謀劃,我暗中觀察他們的動向。看到有人拿槍,我便在天黑前先到這裏,見他們來後,藏在持槍人的後麵,瞅準時機,用這根手杖殺了他。”

隨後,兩個人察看了屍體,發現被杖殺者七人,被武藏砍死的有五人,被杖殺者居多。

“縱然錯不在我們,這裏畢竟是神域,我們不能不聲不響地走掉。

我想去向神域的代官說明事情原委。然後,我想我們之間還有很多要聊的,不管怎麽說,咱們先回觀音院吧!”

不過,還沒等武藏他們回到觀音院,就有一群神域的代官差人等在穀川橋那裏了。武藏上前陳述緣由。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差人不分青紅皂白,忙不迭地命令手下:“綁了他!”

“什麽?”

武藏大吃一驚。竟然認為陳情的人是為非作歹之人,武藏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走!”

在武藏發怒之前,這些人已經將武藏當作囚犯給綁了。被他們押著一路走去,武藏吃驚地發現沿途有很多配備整齊的捕吏。

到了門前町,已經有上百人將武藏團團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