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與人生

談到讀書,我希望孩子們從小多讀一些娛樂性的、快樂的、好玩的、富有想象力的書,不應該讓孩子們看卡通時僅僅覺著好玩。兒童卡通書一定要有想象力。西方兒童讀物最具有想象的魅力,但是這種想象的魅力並不是孩子們在閱讀時自然而然地就會感覺到的,一定要有成年人在和他們共同討論中來點撥一下。

未來中國人和西方人的一個區別恐怕就在想象力上,科技的成果就和想象力有關。我們孩子的想象力是低於西方某些發達國家的,而且不隻是孩子們的想象力,我們文藝創作者的想象力也是低於西方人的。如果人家在想象力方麵的智商是“十”,那麽我們的想象力恐怕隻有“三”或“四”,這是由於整個科技的成果決定了想象力。

我希望青年們讀一點兒曆史書籍,不一定從源頭開始讀起,但至少要把近現代史讀一讀,至少要“了解”一些。這個“了解”非常重要!我剛調到大學時曾經想在第一學期不給學生講中文課,也不講創作和欣賞,隻講從20世紀50年代到90年代中國人的生活狀況,怎樣過日子,怎樣生活。當年一個學徒工中專畢業之後分到工廠裏,一個月十八元的工資僅相當於今天的兩美元多一點兒,三年之後才漲到二十四元。結婚時,他們的房子怎麽樣,當年的幸福概念是什麽。

我在那個年代非常盼望長大,我的幸福概念說來極為可笑。當時我們家住的房子本來已經非常破舊,是哈爾濱市大雜院裏邊窗子已經沉下去的那種舊式蘇聯房,屋頂也是沉下去的。但是一對年輕人就在那個院子裏結婚了,他們接著我家的山牆邊上蓋起了隻有十幾平方米的小房子,北方叫作“偏廈子”,就是一麵坡的房頂,自己脫坯做點磚,抹一點兒黃泥。那個年代還找不到水泥,水泥是緊缺物資,想看都看不到。用黃泥抹一抹窗台,找一點兒石灰來刷白了四壁就可以了。然後男人要用攢了很長時間的木板自己動手打一張小雙人床和一張桌子。沒有電視,也買不起收音機。那時的男人們都是能工巧匠,自己居然能組裝出一台收音機,而且自己做收音機殼子。我們家裏沒有收音機,我就跑到他們家裏,坐在門檻上聽那個自己組裝、自己做殼子的收音機裏播放的歌曲和相聲。丈夫一邊聽著一邊吸著卷煙,妻子靠在丈夫的懷裏織著毛活,那個年代要搞到一點兒毛線也是不容易的。

那就給我造成一種幸福的感覺,我想自己什麽時候長到和這個男人一樣的年齡,然後娶一個媳婦,有這樣一個小屋子,等等。今天對年輕人講這些,不是說我們的幸福就應該是那樣的,而是希望他們知道這個國家是從什麽樣的起點上發展起來的,至少要了解自己的父兄輩是怎樣過來的。應該讓他們知道能夠走進大學的校門,父母付出了很多。現在年輕人所謂的人生意義,就是怎麽使自己活得更快樂,很少有孩子想過,爸媽的人生意義是什麽。如果許多父母都僅僅考慮自己人生的意義、人生的得失,那麽可能就沒有今天許多坐在大學裏的孩子,或者這些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坐在大學裏。我們的孩子如果連這一點也不懂的話,那是令人遺憾的,所以要讀一點兒曆史。

中年人要讀一點兒詩呀,散文呀,因為我們要理解這樣的事情,就是孩子們今天活得也不容易,競爭如此激烈。我們總讓他們讀一些課本以外的書,但如果一個孩子在上學的過程中讀了太多課外書,他可能就在求學這條路上失策了,能進入大學校門絕對證明你沒讀什麽課本以外的書。孩子們的全部頭腦現在僅僅啟動了一點兒,就是記憶的頭腦、應試的頭腦,對此,要理解他們,不能求全責備,他們現在是以極為功利的方式來讀書,因為隻能那樣。但對於中年人,從前“四十而不惑”,我已到“知天命”之年,應該讀一點兒性情讀物。我不喜歡看所謂王朝影視,因為有太多的權謀,我從來不看權謀類的書。

我建議,首先女人們不看這類書,男人們也可以不看。我們的人生真得時時刻刻與權謀有那麽緊密的關係嗎?到六十歲的時候,哪怕你就是權謀場上的人,也可以不看了吧!可以看一些性情讀物,想讀什麽就讀什麽,而且要看那種淡泊名利的。你能留給自己的人生還有多少時光呢?建議老年人要看一些青少年的讀物,了解青少年在看什麽書,用他們的書來跟他們交談。老同誌不妨讀一點兒兒童讀物,也要看一點兒卡通,同時要回憶自己孩提時讀過哪些書。格林兄弟、安徒生的童話中是不是還有值得講給今天孩子們聽聽的。我感覺下一代在成長過程中是特別孤獨的,他們很寂寞。

父母在很大程度上不可能成為兒童成長過程中的玩伴,他們工作非常緊張。孩子到了幼兒園,老師和阿姨們如何管理呢?第一聽話,第二老實。然後呢,最多講講有禮貌、講衛生、唱點兒兒歌,如此而已。所以孩子們在幼兒園這個學齡前階段是拘謹的,孩子在一起玩也是不放鬆的。在孩子們成長過程中,如果家庭環境是上有哥哥下有弟妹,並能夠和街坊四鄰的孩子一起任性地玩耍,那是最符合孩子天性的。

現在的孩子非常孤單,非常寂寞。孩子身上有總體的幽閉和內向的傾向。爺爺、奶奶讀書之後和他們做隔代的交流、做隔代的朋友,而孩子讀書時不和他們交流,書就會白讀。有些書的內容、書的智慧一定是在交流過程中才產生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