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之治:繁榮初現與七國動亂

呂後當權期間,劉邦的兒子,隻要非呂後所生的,大多遭到了清算。除了趙王如意被毒殺外,劉友被餓死,劉恢被逼自殺,劉建去世得早,但其唯一的兒子也被呂後派人殺害,劉肥靠了給呂後女兒魯元公主送禮才得幸免。

得以幸存下來的皇室,一個是淮南王劉長。他和呂後本有殺母之仇,其母趙氏本是趙王張敖獻給劉邦的小妾,後來張敖獲罪,趙氏也遭株連下獄。在呂後的逼迫下,趙氏生下兒子劉長後自殺,而後劉長就由呂後撫養長大。對這個養子,呂後視如己出,執政時期賞賜不斷,母子感情很深。

而另一位幸存者,就是代王劉恒。他得以幸免的原因,除了個人低調外,也因他母親薄氏在劉邦活著的時候隻是一個失寵的嬪妃,對呂後毫無威脅。呂後當政時,他們母子在封地代地,得以躲過了那場政治鬥爭,並成為這場政治鬥爭最終的得利者。

薄氏在呂氏敗亡後成為皇太後,劉恒更被迎入長安為帝,成為中國曆史上的著名仁君——漢文帝。

漢文帝劉恒(公元前203年—公元前157年),西漢的第三位皇帝(1),公元前180年—公元前157年在位。漢高祖劉邦第四子,漢惠帝劉盈異母弟,母薄姬。先被立為代王,建都晉陽,後在周勃、陳平支持下誅滅了諸呂勢力,登上皇帝寶座。漢文帝在位的二十三年,是漢朝從國家初定走向繁榮昌盛的過渡時期。他和兒子漢景帝統治時期,政治穩定,經濟生產得到顯著發展,曆來被視為封建社會的“治世”,被史家譽為“文景之治”。諡號為孝文皇帝,廟號太宗,葬於霸陵。

和呂後有養育之情的劉長,並沒有忘記生母被害之仇,不過他把賬算在了呂後的寵臣審食其頭上(趙氏入獄是由審食其經辦的)。公元前177年,劉長在衣袖中暗藏鐵錐,將已是辟陽侯的審食其誘出住所,並當街殺害。事後又命仆人魏敬將審食其的頭顱割下示眾,他本人則向彼時在位的漢文帝劉恒自首。漢文帝當時並未治他的罪,但三年以後,劉長以“謀逆罪”被漢文帝逮捕流放,其中罪狀之一,就是殺害國家官員審食其。

在鏟除呂氏家族後,由誰來繼承帝位的問題,在當時的漢帝國裏,也引起了一番爭論。其中最主要的決定權,是在兩大誅呂功臣陳平、周勃,以及出力頗多的宗室朱虛侯劉章手中。在呂後血雨腥風下幸存下來的劉邦皇子們,此時隻剩下了淮南王劉長、代王劉恒二人。

當然也可以“隔代繼承”,即從劉家子孫第三代裏選一個接班人,那眾望所歸的隻有一個人——齊王劉襄,他是劉邦的長孫。而且在平滅呂家的過程裏,正是他在山東扯旗,才起到了關鍵作用,如此居功至偉的人物,要接班當然名正言順。

劉章(?—公元前177年),西漢初年宗室,漢高祖劉邦的孫子,齊悼惠王劉肥的次子。呂後稱製期間被封為朱虛侯,後來由於在誅滅呂氏的過程中有功而被加封為城陽王。諡號為景王。

西漢帝國的最高權力,貌似和漢文帝母子是沒什麽關係的,但偏偏幾個“眾望所歸”的人物都有問題。

首先是齊王劉襄,他手握精兵不說,家世更有問題:他的親弟弟劉章娶了呂家的長孫女,也就是說他們家與呂家是兒女親家。而劉襄本人的母舅一脈更不是省油的燈。他的母家駟氏是山東當地大族,勢力根深蒂固不說,也是以凶狠橫暴著稱,簡直是一個山寨版的呂家。這樣的人登了位,恐怕又要重演呂家專權的噩夢。

至於淮南王劉長,那更沒法考慮,“母家惡”不說,他本人也是個貪圖享樂的花花公子。

所以,最合適的人選也隻能是代王劉恒了,他本人沒什麽劣跡,他的母親薄姬也是出了名的老實人。當然,更關鍵的問題是,這娘兒倆無根無基的,平日裏也低調,上了台做皇帝,看似也好控製。

被選為皇帝,對於遠在代地的劉恒來說,是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但當長安派來的使者來到代地邀請時,劉恒的反應卻是不去。他的屬臣們也認為,這說不定是長安方麵的陰謀,是要把劉恒誘騙到京城殺害。促成劉恒態度轉變的,是一次算卦。

當時劉恒特意請人來占卜,結果卦象顯示,劉恒不久後就要繼承父親的事業,也就是當皇帝,有了這個暗示,劉恒這才啟程去長安。但一路之上他極為謹慎,先派舅舅薄昭去長安打聽消息,到了離長安隻有五十裏的時候,又派親信宋昌先進長安城探路。就這樣戰戰兢兢的,最終來到長安繼承帝位。西漢開國後數年的血雨腥風,確實讓他怕了。

初當皇帝的漢文帝,給群臣的印象是一個脾氣極好的人,對待宗室和功臣都格外禮敬。他即位後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在漢後少帝被廢黜處死後大赦天下,然後對呂後時代遭打壓的劉姓宗族大加厚賜,被呂後殺害的劉邦諸子後代,幾乎全都被封了王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赦免了城陽王劉章的妻子——呂家長孫女呂氏,此舉也為他贏得了宗室的支持。而對於在平定呂氏中居功至偉的周勃,劉恒更是極為敬重。周勃自恃有功,上朝的時候,經常狂妄無禮。劉恒不但不怪,反而撫慰有加,甚至每次退朝的時候,都親自在朝堂上目送周勃離去。

但好脾氣的漢文帝劉恒,絕不是一個甘於被人擺布的軟蛋。他入京繼承帝位時,在宣布大赦天下前,就命令自己的親信宋昌以衛將軍身份接管了南北二軍,另一親信張武,以郎中令身份接管宮廷兵權,不動聲色地把軍事權抓到手。登基之後的漢文帝,對諸如周勃等功臣們也頗多敲打。他入長安城時,周勃捧著天子符璽在城門口迎接,沒想到劉恒不但不接納,反而輕描淡寫地說:“等到了我在長安的代王府邸再說吧。”一句話就壓滅了周勃的氣焰。

漢文帝登基後,周勃一度驕狂,漢文帝表麵上很大度,卻命親信宋昌敲打周勃說:“你作為臣子,對皇帝卻這樣,難道忘記作為臣子的禮節了嗎?”就在宋昌給周勃說完這段話的第二天,朝堂上,漢文帝就非常嚴肅,再無往日的謙和,周勃也就從此畢恭畢敬。周勃在漢文帝執政時期曾兩次出任丞相。漢文帝大權在握後,命人勸他退休,結果周勃剛退休,漢文帝就昭告天下,命令所有居住在京城的侯爵回自己老家居住,不許在京停留,並特意派人傳話給周勃:“我命令列侯歸國,你是退休的丞相,帶個頭吧。”帶頭回家的周勃幾年後遭人告發謀反,被逮入京城嚴刑拷打,還是漢文帝的母親薄太後說情,才最終得以釋放,並保留了侯爵待遇。這以後的周勃在家規規矩矩做人,總算得了善終。

漢文帝在位麵臨的另一大問題,就是諸侯勢力的膨脹。他在位的第三年,即公元前177年,發生了濟北王劉興居的叛亂,這是西漢曆史上第一場由宗室發動的反叛事件。三年後,淮南王劉長又被告發謀反,遭漢文帝逮捕流放。對待這兩起叛亂,漢文帝努力給天下人展示的是他“以德服人”的形象,比如因謀反遭逮的劉長雖然被判流放四川,但漢文帝對臣子說:“我不是要治他的罪,而是要讓他吃點苦,受點教訓。”劉長流放路上,漢文帝特意關照,不但每天給予豐盛的肉菜米糧,更送美女一路侍奉。然而對哥哥的這番好意,劉長卻無意消受,走到雍丘就自殺身亡了。事後,漢文帝把劉長的屬地淮南國一分為三,由他的三個兒子繼承,而後又趁齊王劉則死後無子的機會,把諸侯中地盤最大的齊國,一口氣拆為七份。

這個不起眼的政策,在幾十年後的漢武帝時代,演化成西漢消除諸侯國威脅的重要法令——推恩令。

劉長(公元前198年—公元前174年),西漢初諸侯王,漢高祖劉邦少子,妻雍氏,被封淮南王,力能扛鼎。漢文帝時期,劉長驕縱跋扈,常與漢文帝同車出獵;在封地不用漢法,自行製定法令。公元前174年,與匈奴、閩越首領聯絡,圖謀叛亂,事泄被拘。朝臣議以死罪,被漢文帝赦免,但廢除其王號,謫徙蜀郡嚴道邛郵,在途中不食而死。諡號為厲王。

漢文帝執政的時代,是中國曆史上公認的治世——“文景之治”的開始。

人們之所以對這個時期評價頗高,既因為此時漢朝經過幾代休養生息,經濟已初現繁榮,也因漢文帝在位時期一些獨創的政策:一是取消用傳製度,即劉邦時期設置關卡限製人口流動的政策,促進了國民經濟的流通;二是弛山澤之禁,就是開放過去不讓老百姓進入的山澤地區,促進經濟發展。此外他還把田賦降為三十稅一,減輕百姓負擔。

而在軍事方麵,雖然此時的漢朝依然遭到匈奴侵擾欺壓,但是漢文帝做出的一項軍事改革成為漢軍強大的奠基,這就是馬政。即以政策手段,鼓勵民間養馬,並調撥大量軍費,用於向北方草原買馬,後來橫掃天下的漢朝鐵騎,就是在此基礎上建立的。

漢文帝執政時期的另一大成就,是解決了南越問題。所謂南越,就是秦始皇時期平定的百越地區。秦末戰亂期間,百越曾在秦朝故將趙佗的帶領下獨立,在西漢建立後,趙佗被劉邦冊封為諸侯王。但在呂後專權時期,由於西漢政策失當,導致南越叛亂,趙佗廢除漢朝給他的封號,在嶺南自立為王。漢文帝即位後,一麵調動大批兵馬南下,擺出大規模進攻南越的架勢,一麵修繕趙佗在中原的祖墳(趙佗是今河北正定人),並派陸賈率使團出使南越,謀求和平解決。軟硬兼施下,終令南越再次歸附漢朝。中國南北,在經過了呂後晚期的分裂後,終於再度統一。

漢文帝執政時期,被人稱道的還有他的仁政——正式廢除了秦朝時期遺留的諸多苛刻法令,特別是他給不同行為的犯罪劃分刑期,這在中國法律史上是開創之舉。此外也廢除了秦朝時期的連坐製度和肉刑,尤其是把原本要剁手砍腳的肉刑,改為用打板子來代替,成為後人稱道的善舉。

不過,漢文帝時期,打板子的刑罰依然很重,通常在三百至五百下之間。按照司馬光的說法,許多本來肉刑還死不了的罪犯,反而被打死了。

漢文帝治下的中國有多富裕,從一個細節上就可以看出:漢惠帝時期,冊封爵位,給予的土地戶口最多也就一萬多戶,少的隻有五百戶。而到了漢文帝時期,冊封爵位,最多的可以給予五萬多戶,少的也有一兩千戶。國民經濟的長足發展,由此可見。

在漢文帝執政的二十三年裏,他的另一個善舉就是節儉。他的車騎、服飾,自始至終都沒有添置改變,平日裏他也隻穿黑絲綢衣服。他個人的陵墓,也是漢朝皇陵中最簡單樸素的。他是中國曆史上第一位將勤儉堅持始終的帝王。

他還勤於納諫,在公元前167年的詔書裏,漢文帝聲稱百官的過錯同樣也應該由皇帝負責。《史記》記錄的一件小事,也足夠說明其品德:一次漢文帝出行到渭橋,突然有人騎馬經過,衝撞了漢文帝的車駕。漢文帝大怒,要嚴懲衝撞者。但廷尉張釋之認為,法律規定這種罪隻能被處以罰金。漢文帝認為處罰太輕,當場嗬斥張釋之,張釋之卻毫無懼色,反駁說法律是皇帝製定的,就應該由皇帝和臣民共同遵守。如果皇帝堅持嚴懲,那就是破壞法律。最後,漢文帝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褒獎了嚴格執法的張釋之。

漢文帝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被寫入《二十四孝》的皇帝。他對生母薄太後極盡孝道。薄太後有次病重,時間長達三年,漢文帝每天都親自在床邊侍奉,親手喂水喂藥。此種情景,不要說帝王家,就是在民間也格外難得。但如此孝順兒子,卻最終走在了母親前麵。

公元前157年,四十六歲的漢文帝過世。他留下的大漢帝國,已經是一個軍力日益強大,中央集權日益加強,經濟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的大漢帝國。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自己的母親。他臨終的遺言有二,一是要妻子竇氏替他為母親盡孝;二是要求把自己的陵墓以“頂妻背母”的方式安葬,以示對母親的孝順歉疚之情。

漢景帝劉啟(公元前188年—公元前141年),西漢第四位皇帝,公元前157年—公元前141年在位。漢文帝劉恒長子,母親是漢文帝皇後竇氏(即竇太後)。諡號為孝景皇帝,葬於陽陵。

以漢文帝長子身份繼承帝位的漢景帝劉啟,執政時期裏最知名的大事,當數鎮壓諸侯反叛的“七國之亂”。而這場叛亂的導火索,也是他做太子時候埋下的。

當時入朝覲見漢文帝的吳國太子,與還是太子的劉啟下棋,結果劉啟連輸幾盤後大惱,外加吳太子嘴欠,連番語出譏諷,盛怒的劉啟當場一甩胳膊,抓起棋盤把吳太子砸了個腦漿迸裂。惹下大禍後,漢文帝幫兒子遮掩,對外宣布吳太子暴病身亡,並給予其父吳王劉濞“免朝”的特權。

誰知吳王劉濞根本不吃這一套,吳太子的屍體被運回吳國後,吳王劉濞不但不納,反而放話說:“我們都是劉家子孫,死了應該葬在長安,幹嗎要送回來?”結果護送吳太子屍體的車隊隻好原路返回,將吳太子葬在長安。吳國與中央政府之間的恩怨,從那時起就注定要有個了斷。

漢景帝登基後厲行削藩,削弱諸侯威脅,從根子上說,還是為劉邦時期的分封製埋單。西漢立國的時候,全國一共有五十七個郡,其中由諸侯控製的,竟然達到了四十二個。作為中央政府的漢帝國,卻僅僅掌握著十五個郡。西漢中央政府實際掌控的地盤,也就僅僅包括秦國時期的關中、四川地區,以及河南和河北的部分地區。也就是說,所謂的西漢中央政府,按控製區域論,隻不過是一個實力比較強大的諸侯國而已,擺著“天子”的名分,國家力量卻有限得很。

對漢景帝削藩政策影響最大的人,就是他的老師晁錯。從漢文帝執政時期開始,晁錯就是削藩論的堅決主張者。從漢文帝晚期開始,晁錯上奏疏論述最多的就是此時尾大不掉的諸侯王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朝野裏許多有識之士達成了共識,比如和晁錯不和的袁盎,也曾憂慮過諸侯問題。但是大多數人的態度,都是主張采取徐圖緩進的政策,利用諸侯國內部的矛盾,溫和解決這個問題。

公元前155年,晁錯正式向漢景帝上了《削藩策》。這個政策的內容石破天驚,它指出,如今諸侯國中的吳王、楚王等人的封地,已經幾乎占有了漢帝國一半以上的國土,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必須實行嚴厲的削藩打壓政策,將這些諸侯國的地盤,縮減到大約一個郡的麵積。

如果按照這封奏疏的內容辦,那麽此時勢力最強大的吳王劉濞,將失去他五分之四的地盤;勢力其次的楚王,也將失去五分之三的地盤。沒了地盤的諸侯,不和朝廷玩命是不可能的,如此強硬的措施,不引起反彈更是不可能的。

甚至晁錯自己也預見到,他這樣做,勢必將引起一場大規模的諸侯叛亂,但他在奏疏裏告訴漢景帝了,吳王劉濞素來就有反心,削藩他要反,不削藩他遲早也要反。他現在造反,危害要比等他強大了再造反要小得多,所以,削藩刻不容緩。

同樣預料到諸侯叛亂的漢景帝,在“七國之亂”爆發前,其實也做了很多準備,一是往各路諸侯國派駐中央命官以及巡查禦使,這些人的存在,使中央可以及時掌握諸侯國的動向;另一個重要動作,就是加緊分化拉攏諸侯國。

在當時的各路諸侯國中,還有八個諸侯國是堅決站在漢帝國中央一邊的,包括梁王、代王、河間王、臨江王、淮陽王、汝南王、廣川王和長沙王。這八個諸侯國之所以支持中央,不是因為他們支持中央的削藩政策,而是他們的血緣與漢景帝劉啟太近,其中梁王劉武是漢景帝的親弟弟,代王是漢景帝的親侄,其餘的六個王爺,都是漢景帝的兒子。

對於他們來說,削藩固然損害自己的利益,但是一旦吳王劉濞奪權,那麽等待自己的就將是滅頂之災。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也隻有把自己捆綁在漢帝國中央政府的戰車上。

對這八個諸侯中實力最強的梁王,漢景帝給予大量的經濟和武力支持,並且幫助他重新修繕梁國重鎮睢陽的城池。結果在“七國之亂”的關鍵時刻,正是這座堅城的殊死抵抗,為西漢王朝扭轉了戰局。

挑動“七國之亂”的吳王劉濞,在造反之前,就是一個實力非常強勁的諸侯。他的屬地包括東陽郡、彰郡、吳郡,一共有五十三個縣城,這個規模,即使放在戰國時代,也超過了當時大國趙國、燕國等國的國土麵積,儼然一方豪強。

而且劉濞不但有土地,更有資源,他所統轄的吳國,有兩樣當時絕對暴利的資源,一是鹽,二是銅。鹽是老百姓生活的必需品,是必須買的,誰有了鹽,誰就有了龐大的財源;而銅更不簡單,銅是當時鑄造貨幣的主要用材,有了銅,也就意味著可以隨時鑄錢,想要多少錢,去鑄就可以。當時吳地所管轄的漳縣,有整個西漢最大的銅礦。

當時的吳王劉濞,就是一個掌握著絕對優勢資源、腰杆子很硬的諸侯。在漢文帝晚期,吳國境內的軍隊,總數最多的時候已經達到了三十萬人,這個規模不但在當時的諸侯國中無人可以匹敵,甚至西漢中央軍與之相比也不占太多優勢。有錢有資源又有兵的劉濞,此時已經是西漢帝國的大敵。

劉濞造反的準備工作,也是既漫長又細致的。早在漢文帝晚期,他就已經和各路諸侯王串聯,尤其是他和楚王一脈早就結成了共同進退的戰略同盟。當時的楚王擁有城池四十多座,楚國的國土基本就是戰國時期楚國的故地。楚國雖然沒有吳國富庶,但地盤廣大、人口眾多,且山越部落林立,一旦發生戰爭,最多的時候可以招募到百萬大軍,作戰潛力極其巨大。

楚國和吳國之所以結盟,除了因為削藩動了他們的共同利益,還有一個原因是兩家血緣上的親近。和其他諸侯國都是劉邦直係子孫後代不同的是,楚王和吳王都是作為劉邦的侄兒獲得諸侯身份的,在劉姓宗族中,他們屬於旁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要走到一起。

劉濞的另一個舉動,就是聯絡齊地諸侯,劉濞拉攏了齊地中實力最強大的膠西王劉卯,相約推翻漢帝國後“平分天下”。他先後交通串聯的,一共有十四個諸侯王,如果以國土麵積論,這時候和劉濞結成“統一戰線”的諸侯,其地盤已經遠遠大於漢帝國的實際統治區域。實力的對比,儼然枝強幹弱。

劉濞(公元前215年—公元前154年),西漢諸侯王,漢高祖劉邦侄,封吳王。在封國內擴張勢力,後來因漢景帝劉啟采納禦史大夫晁錯建議,削奪王國封地,於是以誅晁錯為名,聯合楚、趙等國公開叛亂,史稱“七國之亂”,後被周亞夫擊敗,兵敗被殺。

由吳王劉濞牽頭,有七個諸侯參加,爆發於公元前154年的諸侯王叛亂,史稱“七國之亂”。而事實上,按照劉濞之前的計劃,這場叛亂本該是“十四王之亂”,但本來約好叛亂的一些諸侯中,淮南王和濟北王因其臣下主要都是親漢勢力,拒絕執行王命,因此無法參與;燕王和城陽王屬於首鼠兩端的角色,在沒有弄清楚力量對比前,他們也選擇了按兵不動;廬江王和衡山王,則是因為和吳王劉濞有矛盾,不甘心居於劉濞之下,因此最後也沒有買賬;齊王本來準備參加,但齊王劉將閭原本是劉肥的正宗,早就不甘心居於膠西王之下,也不願意受其節製,而且齊王的屬下,多為主張“大一統”的儒生,他們也拚命阻撓。偏偏這時候,叛亂的膠西王又貿然攻打齊王,兩家窩裏反,自己先打了起來。

漢景帝在平定“七國之亂”早期,做的最為人詬病的事情,就是殺害力主削藩的重臣晁錯。這件錯事,按照後來許多文人的結論,是漢景帝“以退為進”的謀略。即明知晁錯忠心的情況下,忍痛將他殺死,從而為平定叛亂贏得時間。

但事實上,當時漢景帝已經是平叛之心大沮,在殺掉晁錯後,他曾經問從前線歸來的使者鄧公:“聞晁錯死,吳楚罷不?”可見當時的漢景帝已經打算息事寧人,求得一時太平。但是鄧公的回答卻給了漢景帝當頭一棒:“吳為反數十歲也”“其意不在錯也”。這才讓漢景帝徹底明白了劉濞的用心。

劉濞自己的話更表達了態度,他狂妄地自稱“我已為東帝”,奪取天下之心,已昭然若揭。

聲勢浩大的“七國之亂”,由於漢景帝委任名將周亞夫掛帥,僅用三個月就被平定下去。慘敗的吳王劉濞逃到東越,被東越人砍了腦袋向西漢王朝請功。

事後,漢景帝開始了對諸侯們的清算,株連極廣,不光參加叛亂的諸侯遭到了嚴懲,那些曾經與吳楚勾連,甚至在叛亂過程中觀望的諸侯,也都遭到了追查乃至清算。比如在“七國之亂”中臨陣變卦的齊王劉將閭,他在叛亂爆發時臨陣倒戈,對於漢帝國平定整個叛亂,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但是因為他畢竟參加了吳楚的同謀,因此功不抵罪,最後還是落了個自殺謝罪的下場。至於參加叛亂的七國,除了楚國得到保存,另立楚王之外,其他的諸侯國,皆被漢帝國改成由中央直接掌控,這就意味著漢帝國正式確立了對諸侯國的絕對優勢地位,中央集權程度大大加強。

即使是得到保留的諸侯國,其實力也大大縮水,原來擁有的地方軍權被中央收回,賦稅也被中央派駐的官員掌握。而晁錯生前力主的削藩政策,也繼續大力推廣起來。

就在“七國之亂”結束後不久,在戰亂中持觀望態度的燕王和城陽王,就被削去了大片土地,特別是燕王原來據有的遼西地區,被劃成了漢帝國的直屬郡縣。正因獲得了這個郡,漢帝國才得以從東到西建立起防禦匈奴的完整陣線。後來的漢匈戰爭中,漢軍收複河套草原以及奪取河西走廊的戰爭裏,遼西郡都起到了對匈奴主力的牽製作用。

漢景帝一生推行的諸多政策,大都是對其父漢文帝政策的延續。典型的有兩個,一是繼續修訂刑罰,在漢文帝改肉刑為杖責的前提下,減少杖責的數量,以減輕刑罰;二是推廣馬政,不但鼓勵民間養馬,更廣設官方馬場。漢景帝時期是西漢養馬業勃興的時代,僅官方豢養的戰馬,總數就高達四十萬匹,國家騎兵力量大大增強。

漢景帝的另一項成就就是發展教育,尤其是他任用學者文翁出任蜀地郡守,在四川地區試點官學,並從此推廣全國。中國的政府辦學,正是從此開始。漢景帝在位期間,郡一級的學府遍布全國,中國的文化教育從此蓬勃發展。這一舉措,也被後世曆代封建王朝沿用。

被認為推行仁政的漢景帝,卻也有一項被人詬病的“劣跡”——重用酷吏。他所信用的司法官員郅都、寧成、周陽都是以執法嚴苛著稱的。通過任用這些人,漢景帝不僅打壓諸侯宗室,更嚴厲打壓地方豪強。他效仿劉邦的做法,以修建陽陵的名義,將許多地方豪強遷移到關中地區,以弱化、分散他們的力量。他所信用的酷吏們更是六親不認,就連漢景帝的長子——廢太子劉榮,也是死於酷吏郅都之手。

漢景帝在位時期最煩惱的事情,就是繼承人問題:到底是讓兒子接班,還是讓弟弟接班?漢景帝的親弟弟梁王劉武深受竇皇太後寵愛。“七國之亂”爆發前,為拉攏梁王,漢景帝一次飲宴時酒後失言說:“我過世之後,要傳位給梁王。”幸虧參事竇嬰趕快接話茬說漢朝的製度一向是傳位給兒子,怎麽能傳給弟弟呢,漢景帝這才猛然警醒。

“七國之亂”平定後,梁王又走太後的門路,要漢景帝傳位給他。大臣袁盎拿出春秋時期宋國因為王位傳承製度不明,導致五代相殘的典故,總算把竇太後說服。

關於繼承人的問題,有兩個熱門人選,一是皇長子劉榮,二是皇十子劉徹。皇十子劉徹最終能夠戰勝皇長子劉榮成為太子,並成為中國曆史上的英主漢武帝,除了他的母親王美人的精明算計之外,同樣也因他自己的天資聰慧。

《漢武帝內傳》裏說,劉徹三歲的時候,一次漢景帝把他抱在懷裏,問他:“你願意做天子嗎?”劉徹回答說:“這事兒兒子說了不算,是老天爺說了算。我隻願意每天陪在父親身邊,和父親一起玩耍。”聰明的回答讓漢景帝讚歎不已。

而青少年時候的劉徹,給漢景帝最大的印象就是他的博聞強識。他讀書習字,悟性都比別的皇子好得多,曆代先賢的典故,他不但爛熟於心,且經常能有獨到的見解,這一切,都無疑增加了他在漢景帝心中的印象分。

漢景帝過世於公元前141年正月,享年四十七歲。繼承他帝位的太子劉徹,登基的時候才十五歲。臨終前漢景帝最擔心的就是兒子能否當好這個皇帝。他臨終前給兒子劉徹的遺言是:“人不怕他無知,就怕他狡詐;也不怕他不勇敢,就怕他殘暴。”另外,做皇帝最重要的,一是要“知機”;二是要“知止”。可惜,其子漢武帝劉徹一生的執政成就,按照司馬遷的話說,最大的錯誤恰在於“不知止”,無論是北伐匈奴,還是各類大功業,最終都過度使用了民力,導致民生凋敝,這也恰印證了一句話:知子莫若父。

臨終前的漢景帝,努力給兒子清除各種執政障礙,為此引出的最重大事件,就是害死了平定“七國之亂”的功臣周亞夫。

當時已退休的周亞夫,得罪漢景帝的主要有兩件事:一是漢景帝廢除太子劉榮的時候,周亞夫堅決反對;二是漢景帝冊封劉徹的舅舅王信為侯爵的時候,周亞夫同樣堅決反對。這兩件事,把爺兒倆全都得罪了。

對周亞夫,漢景帝也擺了道“鴻門宴”。一次他特意宴請周亞夫,宴會上故意叫侍從拿掉周亞夫的筷子。周亞夫見狀,大搖大擺地命侍從給自己取筷子。如此飛揚跋扈,也最終激起了漢景帝的殺心。

不久以後,周亞夫被告發謀反,並從他家裏搜出了預備給自己陪葬用的五百副盔甲。周亞夫解釋說,這些東西都是給自己陪葬用的。結果廷尉署立刻抓住了罪名——周亞夫就算活著的時候不造反,死了到了陰曹地府,同樣會圖謀造反。聞知這個荒唐的罪名,牢房裏的周亞夫吐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