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社恐
自18年伊始,衛健委發文,規定“所有處方均應當經審核通過後方可進入劃價收費和調配環節,未經審核通過的處方不得收費和調配”、“藥師是處方審核第一責任人”之後,全國各地醫院便陸陸續續成立了各自的審方中心,藥師這個被大眾忽視已久的職業,開始漸漸壯大了起來。
金州醫院的審方中心跟原來的靜配中心設在一處,隸屬於藥學部,既負責全院的處方審核,也負責靜脈輸液的集中調配。由此,審方藥師的職責變得極為重要,他們負責審核門急診的處方以及住院部的醫囑。
一言以蔽之——醫師負責診治患者的病症,開具處方、醫囑,而用藥的規範性、安全性、適宜性則須由藥師來把控。至此,醫藥分家,職司明晰……
南向暖忽然明白了方才她為什麽會隨身攜帶一瓶酒精,而且會那樣苛刻的消毒了。
這與她是不是處女座並無關聯。
醫生之間流傳過一些有關藥師的笑話——
手術前後要消毒的是醫生;打針前後要消毒的是護士;除了睡著的時候無法消毒,其他任何時候都在消毒的是藥師。
給醫生點煙,醫生會說聲謝謝;給護士點煙,護士會讓你滾出去抽;給藥師點煙,大概率會被毀容,因為當你舉起打火機的時候,藥師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噴你一臉酒精!
嘿嘿嘿的時候,醫生會準備紙巾,護士會準備濕巾,藥師呢,最刺激了,他們會準備酒精棉。
……
大約是因為職業習慣,藥師們對消毒有著變態般的執著。
南向暖想著笑話,又想著她剛才的舉動,不覺已是忍俊不禁,道:“不好意思。呃~~我叫南向暖。”
那藥師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禮貌式的介紹自己,隻見她馬尾輕輕甩動,有黑色的流光在燈下閃過,腳也在往後移,似乎是急不可耐的要逃走了。
南向暖詫異極了:“哎,你是在害怕我嗎?我剛幫了你啊,難道我長得很像是壞人?”
那藥師更加緊張了,她躲著南向暖的目光,局蹙的揮著手,說道:“不,不是,是我自己有病。”
“噗~~”
南向暖樂了。
今天下午因為拿不住手術刀而帶來的滿腹陰鬱,似乎在這一刻被全然滌**幹淨了。
那藥師聽見他笑,愈發窘迫,呐呐道:“再,再見。”
“哎,藥師朋友,你怎麽稱呼啊?”
“葉紅豆。”
藥師飛快的跑了。
她奔到一輛紅色的,小小的,也像是個豆子的車旁,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在輕微的發動機聲響中,緩緩離去。
“紅豆,真逗……”
南向暖笑著搖了搖頭,步伐忽然輕快了許多。
第四章 社交恐懼症
葉紅豆平生第一次被人劫持,而且劫持自己的還是個癮君子,心裏驚懼已極。
雖然她當時表現的很是冷靜膽大,可當她回到出租屋以後,見到了同租同住的師姐林依依時,葉紅豆便忽然突然感覺自己虛了,慫了,眼圈也一點點濕潤了。
林依依瞥見她的樣子,吃了一驚,連忙起身問道:“豆豆,怎麽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依依姐,我被劫持了。”
“啊?!”
林依依連忙摟住葉紅豆,上看下看,道:“別哭,別哭,被劫財了?”
“不是。”
“那是劫色?哎呀,那你,你報警了麽?!”
“什麽呀,不是!”
葉紅豆瞬間被逗得破涕為笑,嗔怪的推了林依依一把,擦擦眼淚,將這夜裏的“奇遇”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林依依聽完她的遭遇,驚訝了半天,倒也放心不少,對葉紅豆又是安慰,又是叮囑,又是勸誡,最後語重心長的說道:“好在是有驚無險。不過,豆豆啊,這次的經曆也算是給你提了個很重要的醒。有些事情,你可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葉紅豆茫然道:“我耽誤什麽事情了?”
林依依嚴肅的說道:“你該找個男朋友啦!”
葉紅豆萬萬沒有想到林依依鄭重其事的“教育”了自己半天,會拋出這麽一個荒謬的結論:“啊?”
林依依一本正經的說道:“啊什麽啊?你好好想想,如果晚上有男朋友陪你一起回來,怎麽可能還會發生這樣的危險?”
葉紅豆好笑道:“所以,找個男朋友就是為了給自己做保鏢?”
“你以為呢?不做保鏢,隻做love啊,美的他!”
林依依向來黃暴,此言一出,頓時引得葉紅豆哭笑不得,道:“依依姐,你羞不羞啊?”
“都是成年人,有什麽好羞恥的?”
林依依擠眉弄眼,“嘻嘻”笑道:“看你這樣子啊,到底還是個母胎單身狗,沒見過世麵,等你嚐過帥哥的滋味之後,就不會想著羞不羞的問題了,而是想要,還想要,別,別停。”
“噗~~”
葉紅豆聽得滿麵通紅,又忍俊不禁,低頭撩了撩頭發,嘀咕道:“說得天花亂墜,那你自己不還是單身狗麽?你怎麽不找個男朋友?”
“我?我倒是想啊,那不是可遇而不可求嘛。”
相較於葉紅豆的嬌小玲瓏俏麗可愛,林依依的相貌倒是另一個極端——又高又瘦,且白的有種病態美。
她比葉紅豆大兩歲,早入職一年。
讀研期間,她跟葉紅豆跟的是同一個導師,基於師姐妹和同事的關係,她們倆的私交很好,不然也不會共同租房住。
當然,在跟林依依“同居”之前,葉紅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想到,這個外表看起來溫柔恬靜好似大白兔的師姐竟是個“汙妖王”。
林依依說:“我做夢都想找個大帥哥做男朋友!難道姐這如花似玉的嬌軀不需要滋潤嗎?隻可惜啊,想要找到一個靠譜的好男人,可是比找一隻三條腿的蛤蟆還難!這年頭,有本事的不帥,帥的又花心,不花心的家境不好,家境好的脾氣又大!我好好一顆大白菜,堅決不能讓豬給拱了啊。”
“哈哈哈哈~~~”
葉紅豆笑的不成樣子,指著林依依說道:“師姐,大白菜就是讓豬拱的。”
“滾!”
林依依笑罵道:“死妮子,你難道不吃白菜麽?”
葉紅豆道:“我吃啊。”
林依依道:“所以你也是頭豬?”
葉紅豆大搖其頭:“不不不,我吃是吃,但是我不會拱啊。啊哈~~~”
林依依無言以對,索性上手去襲擊葉紅豆豐腴的上圍:“嘿~~那我教教你怎麽拱!”
“女流氓!哎呀,你再弄,我也抓你了啊!”
“大饅頭好抓,小籠包可難了,你倒是抓啊。”
“噗~~”
師姐妹嘻嘻哈哈的亂成一團。
鬧了一陣,都沒有力氣了,倆人齊齊躺倒在**,仰麵依偎著又閑聊,林依依問道:“你剛才說被劫持的時候,還遇到了個見義勇為的男醫生,年輕的還是老的?”
葉紅豆笑道:“年輕的。”
林依依道:“知道他叫什麽名字,是哪個科的麽?”
葉紅豆想了想,說道:“他說了,名字挺特別的,好像叫南向暖,是兒外的吧。”
“是他?!”林依依一個激靈,麻利的坐了起來,俯瞰著葉紅豆,一雙眼睛裏滿是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葉紅豆下意識的扯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胸口,道:“你認識他?”
林依依道:“我認識人家,人家可不認識我,人家在咱金州醫院老出名啦。”
葉紅豆有些意外,道:“是麽?他的業務能力很厲害麽?”
“什麽業務能力很厲害,是帥啊笨蛋!”
林依依嫌棄的看了葉紅豆一眼,道:“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他長得很像喬振宇麽?”
葉紅豆愣了半天,仔細回憶回憶,確實是想不起來南向暖到底長什麽模樣,因為那時候太慌張,天色又黑,根本就沒有仔細去看,而且她也不敢去打量一個陌生人具體長什麽樣子,隻記得他身材高大,聲音低沉。
“乖乖,你當時不會是又犯病了吧?”
林依依看著葉紅豆發呆的樣子,驚訝的說道:“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敢看他,也沒有跟他說話?”
葉紅豆臉色稍稍窘迫,嘟囔道:“也,也說了幾句話的。”
林依依忙問道:“你都跟他說什麽了?”
葉紅豆道:“他把我當成了護士,我說我是藥師,他問我怎麽稱呼,我說我叫葉紅豆,他問我為什麽看起來有點怕他,我說因為我有病。你看,說了這麽多話呢。”
“哈哈哈哈~~~”
林依依笑得渾身發抖,指著葉紅豆道:“我有病,啊哈~~你這聊天技術堪稱一絕!”
葉紅豆麵紅耳赤道:“我本來就有病嘛。”
“大姐,你有病是很驕傲的事情嗎?還要到處跟人炫耀!”
“這不是炫耀啊,我,我不會說話嘛,他當時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就脫口而出了……”
葉紅豆口中所謂的“病”,並非是指一般意義上的生理病症,而是在年輕人中很流行的社交恐懼症。
基於早年間的一場不幸,她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
不喜歡接打電話,不敢跟陌生人聊天,遇到有人搭訕會無比拘謹而且焦慮,她畏懼在公眾場合拋頭露麵,更排斥在任何會議上發言講話,她總盼望著自己沒有什麽存在感,希望外界把她當成是透明的,甚至在翻看朋友圈的時候,她也隻敢點讚而不敢評論,因為她唯恐在評論之後會被迫的互動起來。
隻有在家人譬如父親、母親、哥哥麵前,以及極其熟稔的朋友如林依依或者相處已久的師長、同事等跟前,她才會覺得自在,才可以無拘無束的說笑。
葉紅豆很羨慕那些不管在什麽場合都能跟迅速陌生人打成一片的社交王者,也很羨慕那些能在重大場合侃侃而談的口才達人。
可是葉紅豆清楚,自己大概一輩子也成為不了那樣的人。
她明白,社恐是一種心理疾病,縱然自己身為藥師,對於此症,也無藥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