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曆史的記憶
朔風凜冽,曠野淒淒,我以悲憤的心情再次來到人類祖先的故鄉——周口店。
這是2009年那個雪花飛揚的隆冬,在幽暗陰森的猿人洞裏,我踮著腳尖悄無聲息地向前移動,怕驚動安詳沉睡了幾十萬年的祖先。耳朵貼在黑黃岩石交錯的洞壁上,靜心傾聽大地深處那來自遠古的聲音,縫隙中冰冷滑潤的清水不斷滴落到我的發梢,似是上帝在叩響自己的額頭,一種觸及心靈的授意與呼喚如波濤般洶湧而來——“北京人”,你在哪裏?
早在八十八年前,一位叫安特生的瑞典人就曾來到過這裏並大膽預言:“總有一天,這個地點將成為考察人類曆史最神聖的朝聖地之一。”
當時,似乎沒有人對這夢囈般的預言感興趣。五年後,周口店發掘的事實被安特生言中。
1926年10月22日,在北京協和醫學院禮堂,安特生宣讀了驚世駭俗的論文——《亞洲的第三紀人類——周口店的發現》。文中說道:“周口店發掘和考察的成果,除了從遺址中發現了一批哺乳類化石以外,還有被鑒定為狒狒和短尾猴的化石以及兩件具有特別意義的標本,即一顆前臼齒和一顆臼齒……根據研究,這個遺址的層位可能是早更新世的。不管它屬於第三紀晚期還是第四紀早期,有一個明顯的事實不會改變,那就是具有完整而確實的地質資料的古老的人類化石,已經在亞洲大陸的喜馬拉雅山以北首次發現。因此,早期人類曾在亞洲東部存在,這一點現在已經不再是一種憑空猜測了。”
周口店與龍骨山
驚愕!猜疑!轟動!一切都在安特生的意料之中。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如同旱天雷轟然炸開,世界的目光驟然投向古老神秘的東方大地。因為在亞洲東部乃至整個亞洲大陸上,從未發現過年代如此久遠和古老的人類化石。是安特生叩開了沉睡50萬年的“北京人”的大門。
三年後的1929年12月28日,敏感的中外新聞界又爆出一條新聞:“主持周口店野外發掘工作的裴文中博士,於12月26日在山頂洞的堆積層中發現了一個保存完好的中國猿人的頭蓋骨。他在現場就把它認出來並親自細心地挖出……”
仿佛從地震的餘波中再度聽到海嘯的呼叫,“北京人”頭蓋骨化石的發現,再度給人類以巨大衝擊並被譽為“整個地球人類的震撼”。
十二年後的1942年,同樣是雪漫京城,枯枝在風中打著哆嗦不住呼號、呻吟的嚴冬,世界各大報刊又紛紛編發了來自東亞地區聳人聽聞的消息:“中華社2月21日電,保存在北京協和醫學院地下室的‘北京人’化石和靈長類化石神秘失蹤……這些化石原於(1941年)11月初分裝在兩個木箱內,準備運往美國。12月5日,載有‘北京人’化石的專用列車離開北京馳往秦皇島,打算在那裏送上一艘美國航輪哈立遜總統號。這艘輪船預定於12月8日抵達秦皇島,由於太平洋戰爭爆發,專用列車在秦皇島被截,哈立遜總統號也沒有駛到秦皇島。從此,‘北京人’下落不明。”
“北京人”頭蓋骨化石的失蹤同它的發現一樣再度震驚了世界。
從1926年到1942年的十六年間,由周口店考古大發現引爆的消息,如同一隻急速旋轉的萬花筒。整個世界幾經嘩然和**之後,終於接受了這樣一個不再變更的事實——“北京人”頭蓋骨化石的發現,無疑地證明了在第三紀末或第四紀初,亞洲東部確實存在人類或與人類關係十分密切的類人猿。這和此前在德國茅厄爾(Mauer)發現的海德堡人(Heidelberg Man)具有相同的時代性意義。周口店的發現使《物種起源》作者達爾文創立的“人類發祥地在非洲”的理論發生了動搖。同時,周口店猿人洞中石器、骨器以及用火遺跡的發現,又使“北京人”遺址在人類起源科學研究上的地位達到了劃時代的頂峰,這一係列具有突破性曆史意義的偉大發現,直接推動了建立人類早期理論的革命。
但是,如此珍貴並具有重大科學價值的“北京人”頭蓋骨化石標本,在歲月的塵煙霧雨中匿藏了五十萬年之久,僅麵世十幾個春秋,便神秘地消失了。
“北京人”化石,是被盜,還是被毀?是沉入海底,還是早已化作了塵煙?這個謎團在人們心中久久地困擾著、翻騰著……
就在太平洋戰爭爆發的當天,精明狡詐的駐北平日軍便開始奉天皇詔令搜尋“北京人”化石。其後的半個多世紀,幾乎全世界的科學情報部門都開動了迅速旋轉的機器,苦心孤詣地全方位探尋“北京人”化石的下落,並由此展開了一場偵察與反偵察、指控與反指控的世界性爭奪、爭論戰。“北京人”也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搜尋和論戰中名聲大噪卻又神秘莫測,呈神龍見首不見尾、莫知所匿之勢。
1972年,美國《紐約時報》於顯著位置刊登了芝加哥股票經紀人兼商人克裏斯托弗·賈納斯發布的消息:“懸賞5000美元獎給通風報信因而使我能找到失落的‘北京人’化石的任何人……”
消息傳出,賈納斯立即收到了幾百封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接到了無數個電話。接下來,一場又一場欺騙與反欺騙的鬧劇、醜劇在世界範圍內上演。
1980年9月,一個被控涉及“北京人”化石事件名叫哈裏·夏皮羅的美國人,根據探尋的線索來到中國,企圖在天津市區一座舊兵營的地下室挖出這一稀世珍寶,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1996年年初的一個夜晚,原侵華日軍臭名昭著的七三一部隊的一名上尉軍醫,在氣息奄奄之際,向自己的好友吐露了埋藏在心中半個多世紀的秘密——“北京人”化石就埋在北京協和醫學院東約兩公裏一個有很多古樹的地方,埋藏者就是這名上尉軍醫本人。為便於日後尋找,他在埋藏地點做了不為人知的記號。
1998年10月,原日本關東軍專門負責搜集情報、名叫中田光男的老特工向中國政府透露,“北京人”化石被秘密地埋在了日本某地一個小孩的墓穴內。
中國政府根據兩名日本老兵提供的最新線索,分別進行了縝密分析與搜尋,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
眼看20世紀在人類悲喜交織的情愫與飛濺的淚水中匆匆掠過。江河東流去,逝者如斯夫。當21世紀的曙光降臨大地之時,“北京人”化石失蹤之謎,仍是中國乃至世界一切進步人士的心中之痛。“北京人”化石的丟失與尋找像一部沒有結尾的偵探小說,令人魂牽夢繞,難以釋懷。
然而——
這一切,並不意味著小說永遠沒有結尾,人們對“北京人”的敬仰與熱情仍未休止,對它的探尋還在繼續。而這種強烈表現的人類熱情和世界矚目的關注,絕不是一種單純的情緒流露和好奇的窺探。即使在人類進化到登上月球的今天,遠古祖先創世的艱難曆程與沉重足跡,依然成為昭示後人前行的精神與意誌的紀念碑群。
作為“北京人”棲息之地的東亞大陸,以及在這塊大陸上繼續生存並延續祖先血脈的中國人,當然知道“北京人”。隻是大多數人是從曆史課本中知道的,而且僅僅知道它是華夏民族的祖先,進一步說,是距今五十萬年左右的祖先。對其真正的科學價值以及對其在人類曆史進程中所發揮的作用卻知之甚少。
倏忽五十多年過去,時空浩渺,鬥轉星移,許多曆史事件已隨風飄散,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記憶。但“北京人”化石的丟失與尋找的過程,卻鬱結為一枚情感的化石,在華夏子孫的心中生根與膨脹,並在新的曆史轉折時刻迸發出一股強烈的衝動和神奇的力量,從不同方向和角度噴射而出,從而加速了人們搜尋“北京人”化石的步伐,一個全球尋找“北京人”化石的行動業已開始,有關“北京人”的前世今生再度進入現代人類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