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險象環生 不要小看搓腳工
“哈哈哈,這裏的風景不錯,不錯不錯。”鄒衍和孔穿站在氣派的鄔家園林門前,“哈哈哈,這裏還有各國的美女,哈哈哈,各國美女。老朽喜歡,哈哈哈。老朽德高望重,對人不假辭色,就是見到美女走不動路,走不動路,哈哈哈。”孔穿慍道:“老鄒,你矜持點兒好嗎?我們都是學人,是萬世道德的楷模,七十多歲的老不死了,你看你剛才盯著美女的眼神,這要是讓人記錄下來,豈不是誤了後世人奉求大道的誌向?”
“去死吧,老孔,虧你還是衍聖公的六世裔孫,知道什麽叫智慧嗎?”鄒衍笑道,“陰陽五行,生化消克,智慧的本質就是對衝。什麽叫對衝?就是橫豎你有理,便宜咱占盡。看看老朽讓燕太子丹出的那道題,以一文圓錢,買下數以萬金的園林產業,奉我以老。如果趙政他做不到,那他和公孫龍就輸慘了。如果他做到了,那麽老朽就平白無故得到這麽大的園林私產,哈哈哈,孔穿呀,你是不是羨慕得快要瘋掉了啊?”
“去你的,為老不尊。”孔穿笑罵一句,“他過來了。”
趙政走過來,二話不說就跪拜在地:“不才王文回,謝過兩位恩師教誨。”孔穿歪了歪頭,打量著跪在腳下的趙政:“說來聽聽,我們教誨你什麽了?”
趙政朗聲回答:“兩位師尊先以《越人歌》考校我,告訴我未來要做的第一樁事,是書同文。兩位師尊再讓我取出屋中巨車,告訴我未來要做的第二件事,是車同軌。兩位師尊再讓我以一文圓錢,購置價值萬金的園林產業,告訴小徒的是未來的第三件事,必須是統一度量衡。”
“是啊,是啊,”鄒衍繞著跪在地上的王文回,來來回回地踱步,“世間所有難題,都是結構出了問題,隻要捋順結構,難題自然化解。是以用一文秦製圓錢,買下一座價值萬金的園林,聽起來很是嚇人,但在我們學人眼裏,這不過是弟子入門的小科目。單說這邯鄲城中,就有上千種貨幣同時流通,有布幣、刀幣、圓錢、銅貝,有鄒地的邾布、魯國季孫汶陽布、鄭國的宅陽布、魏國的大梁布、奇氏布、高都布、浦子布、北屈布、茲布、茲氏布、隰氏錢、隰城布、韓國的涅布,大索布、虎牢布、桃園布。哈哈哈,三鄔定趙錢,趙國自家的貨幣就更多了,長子布、屯留布、武平布、咎如布、藺相如家族在西北發行的藺布、東南的平邑布、長安君發行的長安布、趙奢家族發行的馬服君布、趙奢布、平原君發行的平原布,還有什麽襄垣布、陽邑布、中陽布、西都布、邪山布……哪怕你是個白癡,隻要入我學門,在這年月做個富豪,也是很容易。”
“是的,師尊,”王文回笑道,“龍居六載,徒兒過得極是開心。每日裏就把這些各國貨幣,顛倒換算。諸如五枚圓錢,可換七枚蟻鼻錢,亦可換十三枚銅貝,而一枚蟻鼻錢,可換兩個銅貝。這些都是零錢,動輒量以千計。所以小徒曾收龍居圓錢五百枚,悉數換成蟻鼻錢,得七百枚。再把七百枚蟻鼻,換成銅貝,得一千四百枚。用一千三百枚銅貝換回圓錢,於是得回五百枚圓錢,此外還盈餘一百枚銅貝。隻是三種零錢相互換算,錢的數目就會自然增長。邯鄲城中,同時流通的幣種數千,那又意味著什麽?
“是以那一日,弟子拿了那枚圓錢,先行換了一大堆貶值最多的馬服君布。聽說馬服君之子趙括,在長平之役前起用,其母求之於大王,央求若是戰敗,不可誅連其家,趙王應諾。但好像這個承諾並沒有實現,紙上談兵的趙括累及四十五萬趙卒被坑殺後,其家族被趙國人殺得幹幹淨淨,餘下來的紛紛逃逸,聽說改姓為馬,以逃追殺。是以馬服君布的價格一落千丈,我用一枚圓錢,買下半個屋子那麽多。再把這些馬服君布賣給齊國人,齊國拿了重新鍛鑄,而後弟子將這些錢,換成平原布,已經價值百金。再重複交易三次,換成甘單布,已經價值千金。再換成平陽布,增值一成;換成襄陰布,增值兩成;換成漁陽布,已經價值三千金。再換成楚國的蟻鼻錢,全部買斷城中積存的馬服君布,轉手賣給齊商,再換回齊刀,賣給燕人,轉換成甘單布,已價值萬金。隻是在不同的貨幣間自如切換,就可以讓一個人由貧變富,如此,才見三位師尊之智慧。”
“雖然如此,”鄒衍說道,“你縱有萬金的圓錢刀幣,但鄔氏世代居於此地,也未必有心出售產業,可是那鄔氏聞說你要求購,立即遷走,這是為什麽呢?”
“這個……”王文回猜測道,“想來那鄔氏,定然是久慕師尊之名,借此機會向師尊表達敬意吧?”
“淨做你的春秋大夢!”鄒衍罵道,“鄔氏急於售出這樁產業,是因為你呀。”
“因為我?”王文回很是吃驚。
“你是誰?”鄒衍俯身,兩眼直視王文回的眼睛。
王文回不假思索地說道:“弟子是……”
鄒衍打斷他:“你是那個天下都想殺掉的人啊。現下驛路之上,煙塵滾滾。無數殺手、刺客、力士、遊俠正在匆匆趕路,他們的終點是邯鄲,他們爭先恐後地爭奪殺掉你的無上榮耀。”
“妾身趙氏,謝過大王救助之德,扶助之恩。天高地厚,銜草以報。”趙氏帶著王文回,甫入宮門,立即伏地跪謝,以大禮參見趙王。
“夫人請起,”趙王笑道,“寡人好名,何嚐不希望把救助夫人這樁功勞,算在寡人的身上?然而寡人與子楚情如兄弟,斷不敢在此事上麵稍有隱瞞。六年前赦免夫人並趙政,並把夫人母子送入龍居保護的密令,雖係宮中所出,但卻是同情夫人之人瞞著寡人所為。此舉雖合寡人之意,並非寡人之舉。但如果寡人貪天之功,日後恐無麵目再見子楚兄弟。”
趙氏淚落:“大王之德,磊落光明,唯獨夫君私逃之事,讓妾身羞愧得無地自容。唯願此生稍有微報,寄以表妾身銘感之心。”
趙王笑道:“回報之事,暫先擱下,夫人無須想得太多。須知國家利益,終是多方牽製,如人在虎背,操控乏術,縱然有心,徒歎無力。是以請夫人放下心事,今日之筵,不過是後宮中的幾位夫人,代寡人暫表這些年來對夫人母子的愧疚之意。”
“不敢,不敢,妾身萬萬不敢。”趙氏再次帶著王文回行過大禮,這才起身。她半偏身子,表示己身卑賤,不敢與筵座上的夫人們相並。
趙王後居後宮之首,適時立起:“妹妹是我大趙女兒,俠膽柔腸,不讓須眉,蘭心蕙質,且貴為日後的秦國之母,又何須如此自謙?”
趙氏謝過王後,抬起頭來,環顧筵上諸人。
她想起半年前,公孫龍在龍居之中對她所說過的話:“很快你將攜政兒入趙宮,不要緊張,不要拘謹。趙國後宮不過是天下格局的縮影——主理後宮的,是魏氏王後;與王後鄰座的,是韓國公主,趙、魏、韓原出一家,並稱三晉,所以這兩家夫人同體連心,位置無可動搖;
“次下是楚國宗室女與齊國的田氏公主,這是兩個與秦國勢力相當的大國,雖無後位之名,但有其實,十年前長平之役,被秦軍圍困的趙軍向齊國求援遭拒,終致長平之敗,害得田氏在宮中抬不起頭來;接下來是秦國的宗室女,她的地位也是取決於兩國關係而非自身能力,是以宮中秦氏,最顯老態,終究是心理壓力太大的緣由;比秦氏更慘的,是燕國來的姬女,自燕昭王築黃金台求士,謀得鄒衍一策,強大燕國、幾乎滅了齊國之後,續任的燕國君王缺乏政治智慧,連累到燕女在宮中連個封號都沒有;宮中餘女,不過是虢國夫人、虞國夫人、邶國夫人等,其宗國久已亡滅,不過是新權力者接收的美麗戰利品,徒以色相示人,並無絲毫影響能力。”
公孫龍當時還警示說:“你無須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除了一個人,在她麵前,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果我們盡了所有努力,最終仍未能活著離開邯鄲,甚至身死名滅、遺恨千秋,那一定是因為她。”
當趙氏想到這裏,恰好聽到王後說到這個人的名字:君夫人。
趙氏舉目望去,恰見趙王起身,走向陪坐末位的一個女孩。
女孩臉色蒼白,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氈。瞧她的年齡,有十一二歲。趙王竟然蹲下身子,關切而憐愛地替她掖著氈被。當趙氏望向她時,正遇到她那雙空洞洞的眼神。
那眼神毫無波動,亦無生機,猶如兩個深不可測的黑洞,讓趙氏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赴宮筵的次日,趙氏攜子再入趙宮。
這一次是來到朝堂之上。
趙王居於禦尊,次第而下,是國相郭開、貴人鄭朱、平陽君趙豹,平原君與客卿身份的信陵君,兩百多位臣屬,同等數目的各國使節。奇怪的是,這些大夫臣屬、使節客卿坐得並不齊整。
三個一夥,兩個一群,有的孤零零一個人,有的十幾個人聚成一團。趙氏雖然對宮廷政治不堪知曉,但也知道此景非比尋常。
請趙氏母子落座後,趙王說道:“寡人無知,但終曾受教於公孫先生,略知為君之責。國政乃天下事,關係到每個國人的利益,最忌三五私臣密議相謀,縱使所議秉持公心,但終是出於一己之利,於天下人何公?
“子楚歸國六年,於上個月舉行了太子冊封大典。我趙國也派了賀使,送了賀禮。而安國君在位僅三日就死去,是以寡人的兄弟子楚名正其位,已是秦之國君。其夫人並子趙政,也在同時走出龍居,以名家弟子身份迎戰儒家並陰陽兩家。正所謂自古英雄出少年,趙政不過九歲,但舉手抬足皆顯不凡,而且他舉重若輕,輕易就化解了世間無人可解的三大難題。這就是未來秦國的儲君呀,他生於邯鄲,有一半的趙人血統,寡人幸與榮焉,趙國人更是喜不自勝。
“秦太子大典後,有四位客人,自鹹陽而來。”
說到這裏,堂上立起四人,長衫短襟,打扮不一,明顯是新晉得勢的門客,仰承他人鼻息已成習慣,還不習慣自己的顯赫地位,說話有點兒氣短:“秦人平竭、龐若肆,這位也叫平竭,呃……兩個平竭,最後這位是令齊。”
“哦?”平原君以蔑侮的眼神掃視四人,“爾來何為?”
四名秦使小心翼翼地答道:“奉主上命,接我家主母並少主歸秦。”
貴人鄭朱笑道:“幾位不覺得來得晚了些嗎?這都六年了,你家主母本是邯鄲女兒,物離鄉貴,人離鄉賤,何去何從夫人比你更清楚。至於你家少主,我聽說他已經答應在我趙國出仕,不知幾位作何感想?”
“……呃,這個……”四名使節茫然地轉向趙氏及少主趙政,但見此二人麵無表情,根本無從判斷鄭朱所言是真還是假。
尷尬之中,一名趙國大夫立起:“敢問四位大人,昔年子楚在這邯鄲城中盤桓多年,其妻並子,都是我國人氏,先不要說他們自己願不願意離開,就算願意,可這對我趙國又有什麽好處?”
“好處……這個……”四位秦使尷尬得鼻尖淌汗,“那個,聽說我家太子在邯鄲時,深受大王之恩,至今於府中時常說起,猶自兩眼垂淚。太子與大王的交情如此之好,日後登位必有所報。呃,所以,總之,那個……總之大王如此仁善,何不好事做到底?呃,這是小人一己之短見,還望大王莫怪,莫怪莫怪。”平陽君趙豹怒了:“爾何人?是不是剛剛除籍的家奴?來了四個人,竟然有兩個人同名無姓,都叫平竭。是不是主家遇敵之時,拿屁股替主家擋了一劍,再把血塗得滿頭滿臉,欺瞞主家,騙得了潑天富貴?你們究竟是領了何人之命而來?到底是想奉請主母歸秦,還是想挑起我們兩國之戰?”
“哪兒有這種事?豈會有這種事?”四名使節叫苦連連,委屈得快哭了出來,“各位大人請看,這明明是我朝中書發布的任命,上麵可是蓋了璽印的。”“既然是國之正使,那咱們就把話挑明了。”國相郭開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道,“若是趙國許你奉主母少主歸國,你打算割幾座城池與大趙?”
“割城池……”四名使者徹底崩潰了,“可這是為什麽呀?”
趙政與母親趙氏端身跽坐,內心與臉上的表情一樣,平靜如砥。
昨日宮筵歸返,師尊公孫龍曾對他們有過一番教導。
當時公孫龍說:“秦國是最不重視外交的國家,所派出的使者,多是名不稱位,有種把事情辦砸的衝動。蓋因秦國的實力太強了,戰場上的真刀真槍、攻城掠地,是比任何言辭都更犀利的手段。多數情況下,外交隻會牽製秦國、貽誤戰機,是以秦國人對外交素無好感。
“強國不需要外交,而弱國無外交。
“弱國無外交,最典型的例子是韓國。
“長平戰役後,韓國嚇破了膽兒,就想花錢賄賂秦國,請求秦國不要攻打自己。可是韓國根本沒有錢,想賄賂都辦不到。但韓國有一種稀缺資源——美女!韓國的美女,是全天下最優雅的。她們知書達禮、溫柔可人,比越女更靈動,比楚女更癡情,比趙女多了些許柔媚,比齊女多了幾分含蓄。天下女子,以韓國居尊。許多富豪為此一擲千金,若能收韓女入室,無異於臉上貼了幾鎰黃金。所以當時韓國人就想,若要湊足給秦國的賄賂,隻有——賣掉幾個韓國宗室之女。
“韓國真的這麽做了,他們把一個公主,還有十一個知名才女,公然標價出售。可是公主身份,何等金貴?普通民間富豪,誰買得起?不要說富豪,六國之間,能夠買得起韓國公主的,唯有秦國。結果,韓國的十二名女子,皆被秦國買走。
“韓國終於有了錢。於是他們拿這些錢,送給了秦國——最終的結果是,秦國花掉的錢又被送回來了,還平白得到了韓國的公主。而韓國,失去了公主,同時也失去了錢。
“這就是弱國的外交。”
說到這裏,公孫龍轉視趙氏:“你聽明白我說什麽了嗎?”
趙氏頷首:“師尊所教,銘記在心。若有機會生赴秦國,終將會遇到如此靈慧的韓國對手吧?她們的智慧無法想象,竟以弱國無外交之名,讓自己登上了秦國這艘不沉之舟。當真厲害。”
公孫龍又道:“而今趙國,還沒有強大到天下無敵,但並不弱小,實力不容小覷,隻是現階段時時忍受著被強者壓製的痛苦。唯獨這種國家,外交才最有價值。
“大的作用,可以遏止大國的攻勢,避免重大損失;小的作用,可以壓製弱國,獲得最大利益。
“所以藺相如這種外交奇才,隻會出現在趙國。藺相如不會出現在秦國,因為秦國不需要這種類型的人才。藺相如也不會出現在韓國,因為韓國沒有滋養他成長的土壤和環境。
“一個人的才幹,一定與他的環境相應。老子居周,所以成為道家始祖;孔子居魯,所以成為儒學師表。倘若將這二人換個位置,孔子居周,他就不會倡導君子之儒;若然是讓老子生於魯國,他也斷然不會再說什麽清靜無為。
“道不變,智慧不變。但道與智慧的外在表現,一定會因環境而呈現出它該有的樣子。隻有最適應環境的,才是最具成長性的,才是生命力最強大的。”
昨夜在龍居,公孫龍講到這裏後俯下身,柔聲問道:“政兒,聽懂為師所言了嗎?”
“人間正道,萬變滄桑。有即非有,無亦非無;不變則變,變則不變。萬古銘訓,謹記在心。徒兒謝過恩師。”
趙政向公孫龍叩首行禮。
再抬起身,師徒四目相對,似有千言,終無一語。
正如公孫龍所言,趙國的朝堂之上,人人都有點兒外交的小才能。
唇利如刀、舌劍激飛,說得四名秦國來使無言以對。四人中抗壓最差的令齊,竟然當場哭了起來。
眼淚嘩嘩地流。
他們不敢,也無權答應趙國人任何條件。但此時身陷重圍,趙國大夫一個個精神抖擻,振振有詞,說得四名使者神誌恍惚,感覺秦國好生對不起趙國,就算把整個秦國割給趙國,也對不起趙國人的深情厚義。
爭吵聲中,趙王身體輕輕一動,霎時間朝堂變得一片死寂,除了幾名秦國使者還在蠕動,所有的人都仿佛中了定身訣,保持著初時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趙王的馭下威嚴,由此可見一斑。
就聽趙王笑吟吟地道:“冉禮先生,你是當年蘇秦門下的小弟子,這麽重要的場合,為何一言不發?”
眾人的目光轉向一個滿臉病容、長發白衣的年輕臣子。
突然被趙王點名,這位年輕臣子顯然有些驚愕:“君上,如此重要之事,關乎國家運數,似乎不應該……公開討論。”
趙王失笑:“先生說的什麽話?我大趙兒郎,話無不可對人說,事無不可背人做。正因奉秦少主歸國之事關乎我大趙運數,所以才要在這朝堂之上攤開來說個明白。難不成冉先生另有想法嗎?”
“不是……小臣是想……”冉禮滿臉的絕望、懊惱,“君上,小臣不建議……若是君上允準,小臣寧可選擇不說。”
“說出來!”趙王斬釘截鐵地說道,“寡人生平,最憎惡的就是宮廷政治。寡人真誠地希望,冉先生一生修習合縱術,能夠交付臣屬公論,以體寡人光明磊落之心。”
“唉,”合縱家冉禮無奈,一咬牙說道,“諸位,容在下說句不中聽的話,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你們在座的都是廢物!
“你們眼見秦使到來,欲接秦少主歸國,總覺得奇貨可居,心有不甘。於是就死纏爛打,想向秦使索求割地,也不瞧瞧你們自己的那副德行,你們配嗎?你們有什麽資格要求人家割地?”
“你大膽……”冉禮此言一出,朝堂上一多半的臣子頓時氣得臉色慘白,“姓冉的,大王抬舉你,尊你聲先生,實則你隻是當年替蘇秦擦腳的僮仆,奴籍未除,狗屁不如!你憑什麽辱罵我等是廢物?”
冉禮委屈地道:“在下哪裏有罵?明明你們就是廢物。”
“大王!”幾名花白胡須的老臣氣得哭起來,“大王,老臣生平,何曾受過如此的屈辱?”
“諸卿莫急,莫要急躁。”趙王失笑道,“冉先生,你說朝堂諸卿都是廢物,這……有何憑據呀?”
冉禮不卑不亢:“當然有證據。”
趙王挑眉:“哦?說與寡人聽聽。”
冉禮苦笑道:“君上,小人的謀略,可強我大趙,令我趙國傲視東方;可弱西秦,令西秦再也不敢囂張。但這謀略一旦說破,就不靈光了,是以小臣一再請求勿要相迫。然而諸位卻一意孤行,一再相逼,那小臣就不得不說破了。
“諸位圍攻秦使,一心想獲得實際利益,可是諸位表錯了情。秦國派出來的使節,不過是個傳信之人,手中能有幾分權力,敢答應你們割地的要求?表麵上看,你們在廷辯時占到上風,出盡風頭,實際上不過是一犬吠形、百犬吠聲,猶如池塘裏的蛤蟆,中不中聽姑且莫論,圖個熱鬧罷了。
“若大王依小臣之言,則可獲千城,可奪三軍,奪秦人城池如徒手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聽冉禮這麽說,眾人莫不動容:“到底要如何做?”
冉禮毫不猶豫地道:“隻需三步。”
冉禮的手指,戟指[1]趙氏並趙政:“第一步,拿下此二人,打入囚籠,斷絕水米!”
眾人大驚:“冉禮,你要我大趙向秦國開戰?”
冉禮失笑道:“錯!若我大趙不容此二人離開,他們最多不過是異國之賓,驛旅孤囚,一文不值。而一旦他們歸秦,那就是未來的王後與太子,甚至是秦王!一邊是異地囚旅,一邊是顯赫權勢,你問他們想要哪個?如果他們不想窩囊憋屈死於邯鄲,那好,煩請割城百座,讓地千裏。以此小小代價,換取王後與秦王的滔天富貴,這是不是很劃算呢?”
說到這裏,冉禮向眾人躬身:“這是小可的第一策,煩請諸位指點。”
眾人啞然,半晌道:“不要小看搓腳工。不愧是蘇秦門下,果然智略不凡。若依冉先生的計策行事,趙氏母子二人必會舍小利而謀大局。這百座城千裏地,現在就可以劃入我大趙的版圖了。”
冉禮繼續說道:“但如此微末小利,實不足以入大王法眼,所以小臣還有第二策。”
眾人迫不及待:“先生請講!”
冉禮緩慢地說道:“待到秦少主母子答應割城讓地,以作為換取歸國的條件之後,仍不許他們離開,而是派一名使者,拿著他們承諾割城讓地的文書奔赴鹹陽,去找秦少主的弟弟成蟜。然後讓使者對成蟜說:‘你那素未謀麵的異母長兄,為歸國奪政不擇手段。隻要趙政離開邯鄲,你成蟜永無繼位之望。設若我大趙替你除掉趙政,助你登上秦王之位,你可願意割城兩百座,割地兩千裏?’諸位猜猜,那成蟜他會答應嗎?”
眾臣大叫:“他不樂意才怪,殺了趙政母子,他就是未來的秦王,憑什麽不答應?”
冉禮輕笑:“諸位莫急,小臣還有第三策。”
眾人越發恭敬:“恭聆先生指教。”
冉禮緊接著道:“當使者拿到成蟜承諾割城讓地、央求我趙國替他殺掉趙政的文書之後,返回邯鄲,將這些文書給趙政母子,讓他們瞧個清楚,他們的政治對手為了奪得權力,都幹了些什麽。除非他們答應我趙國割更多的城池,出讓更多的土地,否則他們此生無以得回鹹陽,無以報此深仇大恨!等到了這個時候,諸位以為趙政母子,會做何選擇?”
“妙,蓋世妙計,無雙智謀!”聽到這裏,朝堂眾臣齊齊轉身,戟指趙政母子,“大王,我等請求遵奉冉先生之策,即刻拿下這母子二人……還有大王,今日與會之賓,悉數扣押,待冉先生三策見效,再行釋放。”
“臣,固請。”
麵對眾臣的請求,趙王緩慢地將目光轉向趙政母子:“秦少主?”
趙政恭敬道:“恭聆大王之命。”
趙王理了理袖袍,漫不經心地問:“你覺得冉先生的謀略如何?”
趙政落淚:“我母子性命得以保全,皆賴君上恩寬慈宏。君上恩德,不啻再造,所以趙政不敢答。”
趙王輕聲笑道:“寡人與你父親,情同手足。你須以君父之禮侍奉寡人,盡管答來好了。”
趙政略一沉吟:“君父有命,豈敢不遵?”
他抬頭,環顧朝堂眾臣:“政年幼,不知曉十年前的舊戰事。”
朝堂死寂,多人表情惘然,旋即群情激憤:“大膽!放肆!我家大王待爾何等恩情,如此出言不遜,蔑侮君威,你們秦國人就是這樣回報大王善德的嗎?”看了看趙王臉色,平陽君趙豹立起:“大家不要吵了,這孩子說得有道理呀。十年前,秦攻韓國的野王[2],切斷了韓都與上黨地區的聯絡,逼迫上黨郡守馮亭投降。馮亭寧歸於趙,不奉於秦。是臣下蒙昧無能,未能說服諸位拒受上黨,終派了官吏去接收土地。秦人不允,才有了我趙國四十五萬勁卒與三十萬秦兵的長平之戰。不料長平敗績,四十五萬雄兵驍將,悉遭坑殺。
“此事是我大趙錐心之痛,至今思之,猶自泣下。然今日冉禮先生之議,挾秦少主割城百座,那就是一百次長平之戰,再挾成蟜割兩百座城,那就是兩百次長平之戰。再反回來挾秦少主割城五百座,那就是五百次長平之戰。試問冉禮先生,我大趙多少人口?可禁得起這般無盡的消耗?”
死寂,沉默。
良久,平陽君又低喃了一句:“自三家分晉,我大趙建國兩百年以來,有哪座城、哪片地,是可以挾一人而唾手得的?那都是我三軍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無用書生,食古不化,不知兵事,一廂情願。若依此人之言,則亡國之禍,近在眼前。”
國相郭開也開口附和:“到底什麽叫紙上談兵?諸位此前都曾聽說,但今日,此時,在這裏,你們終於親眼目睹了。”
冉禮滿臉迷惘,困惑至極:“明明在蘇秦先生那裏好好的計策,緣何在這裏卻行不通?”
客卿信陵君看不下去,提醒他一句:“主政無親,掌兵無慈。朝堂上的文書盟約,還需要戰場上鮮血簽字確認。先生的想法是好的,隻是太理想化了。”
貴人鄭朱立起:“看不下去了,縱然冉禮先生的想法有所不堪,諸位何以前恭而後倨?臣下要替冉先生鳴不平。”
轉向趙政母子,鄭朱的聲音突然間變得如利刃出鞘:“冉先生之策,盡顯書生意氣,並無幾分勝算。然則,若我趙國真的這樣做,你們母子何以自處?”
鄭朱的話,如一塊巨石丟入水塘,瞬間擊起巨大震**。
幾名秦國使者震撼搖頭:鄭朱不愧是趙國第一舌士,雖計不可行,但仍陷秦少主於必死之地,厲害,這招厲害。
眾人的目光轉向趙政。
趙政立起,向鄭朱執禮:“但願鄭大人能對君父施加影響,速行此策。”
鄭朱冷笑一聲,走到趙政身邊,突然一把抓住趙政:“現如今你已是我趙國囚徒,今日水米也無,秦少主會不會稍感饑餓?”
趙政笑了:“既如此,政兒有話對君父說。”
趙王揮袖:“講。”
趙政麵色不變,平靜道:“政兒的母親,生於大北城朱家巷。那裏距西城門最近,出城百裏之遙,有座長陵山,是趙國最富庶的采邑。政兒聽聞,昔年藺相如有功於國,大王加封,藺相如思長陵而不可得,可知長陵在君父心中的重要地位。今日為囚,無話可說,煩請君父招少府治粟,奉常宗正,冊封我母親為長陵夫人。”
鄭朱差點笑岔氣了:“秦少主,你有沒有弄清楚現在的狀況?現今你是我的囚徒,一茶一飯尚不可得,還妄想著要我大趙最富庶的采邑?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
趙政道:“正因為人入囹圄,生機渺茫,君父才更加別無選擇,隻能冊封。”
趙王同樣不解:“何出此言啊?”
趙政答:“於今,我母親雖是秦太子夫人,但在趙國,仍是一介布衣。若我母子受困,秦國必然冊封我母親。因為若是趙國囚布衣母子,於西秦無所傷,但若囚禁了官冊的夫人爵卿,那就是對秦國最大的蔑侮,是西秦發動戰爭再好不過的理由。屆時必然是三軍激憤、同仇敵愾。
“為君父計,既然我母親橫豎都要被冊封,與其秦冊,何如趙封?
“若是我母子的功名富貴出自君父大王,試想有朝一日,我母親長陵夫人歸返鹹陽,想要感謝的人又會是誰呢?”
堂下的幾名使者,聽到這裏不由立起,失聲叫道:“厲害,厲害,好一招反客為主。隻言片語,非但讓趙國無法囚禁他,還得再搭上趙國最看重的采邑。這孩子這麽小,就這麽聰明,長大了還得了!”
趙王哈哈大笑:“看到了沒有?都看到了沒有?這就是公孫先生門下智慧,危時可安,安時可富,富時可貴,貴時無憂。政兒學有所成,終讓寡人於來日得見子楚王兄時,能心下稍安了。”
長時間插不上話的四位秦國來使相互對視,嘀咕了一句:“少主終究是太嫩,玩不過老奸巨滑的趙王。眼看要到手的采邑,被人家輕飄飄一句話,又給弄沒了。”
吵了快一個上午,大家都有點兒乏了。
就聽趙王道:“散了吧,休要爭長計短,須知來日方長。”
“小臣適才放肆,容請主上治罪。”臣屬大夫、各國使節立起,謝過趙王之恩,徐徐退下。
趙政母子二人,最後從宮門出來。
迎麵兩個大漢踱步過來,立而不跪:“仆左庶長公冶春,駟車庶長公冶秋,奉主上之命,來邯鄲侍奉太子夫人和少主,以謀歸鄉之計。”
“哎呀,”趙氏手搭涼簷,向城門方向看了看,“現在就讓你們來,夫君那邊是不是急了點?這邊大王的旨意還未定,光吵架就吵了一個上午。”
力士公冶春悶聲道:“回太子夫人,我等來邯鄲,非是奉了太子之命,而是主上的吩咐。”
公冶春的言外之意,很是清楚。
他根本不認得什麽太子夫人,不認得眼前這個趙國女人。
太子子楚,也沒資格驅策他。
他是為秦王效死。
趙氏聽明白了,被公冶兄弟的氣勢所迫,一時間變得低眉順眼,不敢再說。
趙政牽著母親的衣襟:“母親大人,我們去東城吧。”
“去東城幹什麽?”
趙政答道:“師尊告訴孩兒,城東住著位隱士,名寒鷖子,據聞是法家申不害的傳人。其治學觀點,與我師門迥異。孩兒一直想要登門求教,但始終不得機會。今日有閑暇,孩兒想過去瞧瞧。”
趙氏抱怨道:“你又來了,想起一出是一出。若此時出東城,隻怕回來時已是日暮,若是大王那邊傳喚,豈不是犯下怠君之罪?”
趙政道:“母親休要擔憂,你看那邊又來了幾個國家的使節。大王光是接受他們的覲見,就有得忙了。所以若是今日不去東城,隻怕真要錯過機會了。”
“那我和你一道去。”趙氏道,“免得你尋賢不見,又起了玩心。”
說罷,趙氏招了招手,前麵駛過來一輛龍居的簡車,隻有一匹騾子,也無篷欄雕飾,與民間車輛毫無區別。
趙政登車,把母親趙氏攙扶了上去。
騾車嗒嗒,不疾不徐地走開了。
力士公冶春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弟弟公冶秋走過來:“哥哥你不要再胡亂惹事了,來時主上是怎麽吩咐的?殺機不可無,殺意不可有。你出言無狀,萬一讓人家窺破殺機,就會帶來無盡變數。你以後再這樣,我可再也不替你擦屁股了。”
“還說呢,你哪次替大哥擦過?”公冶春怒道,“人家出城了,我們是跟上去,還是再找那個囂野魚擲骰子去?”
“這……”公冶秋想了想,“還是跟上吧。等到了荒野,動起手來更方便點。反正龍居這邊,我們有六百人手,應該夠了。”
二人策馬,帶了二十幾個扈從,不遠不近地跟在趙政母子車後,徐徐出城。
出了東城門,騾車沿著一條柳堤長道,行經一片疏林,就見幾株扶柳,一間茅屋。
到了茅屋跟前,趙政先行下車,走到門前,執禮恭聲道:“後學弟子龍居王文回,久聞寒鷖先生之名,不敢相擾。”
西秦力士公冶兄弟,在距離茅屋不遠處停下,聽不清茅屋中人說什麽,但聽到趙政恭恭敬敬地回道:“謝過先生,那就失禮了。”
隻見趙氏也下了車,隨趙政一同進了茅屋,她的聲音遙遙傳來:“愚頑之子,教養無方,幸蒙先生不怪,妾身謝過。”
茅屋的門被關上,公冶兄弟倚樹而立,聊些閑天。不知不覺紅日西沉,大半天的時間過去了。
兩兄弟有些煩躁:“都這時辰了還沒說完?再不回城,城門就要落閂了。”
天色說黑就黑,朦朧中已經看不清楚茅屋了。
公冶秋嘀咕了一句:“天都黑了,也不說掌盞燈,倒是會過日子。”
公冶春聽到這句話,身體卻猛地激顫一下。他扭過頭,以極古怪的表情看了弟弟一眼,然後飛快地向茅屋衝了過去。
衝到門前,未出言稟報,他便一把推開門。
門板發出吱呀的瘮人動靜,來來回回地擺動。
他們麵對的是一間漆黑一片的空屋子。
地麵上,扔著幾件衣裳,正是趙政母子赴趙王朝堂時所穿的禮服。
一扇後門半掩,冷風穿堂,不聞人聲。
衝出後門,眼前是一片水塘,遠處是陰森的密林。
倉惶四顧,兩兄弟麵無人色。公冶春顫聲叫道:“這母子二人好生奸詐,竟被他們逃了。如此有負主命,禍及三族。我們兄弟不能全都折在這裏,容我伏劍自裁,弟弟你無論如何也要回返故國,於母親膝下替我盡孝……”說罷,拔劍就要自刎。
弟弟公冶秋急忙相勸:“哥哥且莫如此,或許事出有因……”
“有個屁因!”忽然一個聲音把話接了過去,兩兄弟猛抬頭,就見一輛華麗的車子,不疾不徐地駛來。
車簾掀起,露出車上的一個女子。瘦弱的身子,蒼白的臉頰,黑洞洞的眼窩,仿佛全無生命活力。她蜷縮在車裏,身上裹著極厚的毯氈,但她那瘦弱的身軀,仍是無力對抗荒野的冷風,不時地瑟瑟顫抖著。
女子身上並無一件華貴的飾物,但那種久居人上的自然氣質,帶來一種懾人的力量。而且這麽奇怪的女子,突然出現在這裏,極是反常。公冶兄弟驚心不已,默然後退幾步,一聲不吭地看著對方。
“什麽東西?”公冶兄弟機械地問道。
“腦子!你們真該帶著腦子來。”車中女子立起,隻見她一襲白衣,烏黑的長發垂至腳踝,指著近在咫尺的邯鄲城池,她的聲音帶有一種穿透力,“這是什麽地方?這是大邯鄲,以秦太子子楚的過人之智,逃生幾率尚不及五成的邯鄲!雖然你們是奉你們的主君之命來鏟除趙政母子的,但是你們的到來,打草驚蛇、拔草驚兔,讓他們母子二人感受到危機,變得警覺起來,反而把事情變得棘手難纏!”
說完這番話,白衣女子似乎耗盡了全身力氣,萎坐車中。身邊的兩個老婦人急忙替她把毯氈裹上,她極為不滿地抱怨:“最是不愛跟蠢人說話,太累。”
呆呆地看著對方,公冶春叫道:“姑娘,無論你是誰家的貴眷,請你最好不要亂講話。我們兄弟是奉了王命,此來邯鄲是迎請太子夫人並少主的。或許這其中真的有什麽誤會,但你說我們兄弟要殺太子夫人並少主,這個恕難苟同。嗯,恕難苟同。”
“你看那邊。”白衣女子手指西天,“看到了沒有?”
公冶兄弟雙雙茫然:“……什麽?”
白衣女子笑了:“虧你們還是軍中之人,難道聽不到那衝天的喊殺聲?看不到那熊熊燃燒的火光?就在此時,你們自西秦帶來的六百人眾,正暗夜舉火,明照天南,強行攻破公孫先生避世的龍居。公孫門下,白馬非馬,佩劍弟子縱然再多,也難敵你西秦戰場上訓練出來的悍勇死士。顯赫一時的學門名家,至此一夜除名,你們兄弟還有何話可說?”
公冶兄弟悻悻然:“這是我們秦人內部的事務,姑娘你管得有點兒寬。”
白衣女子垂下眼瞼,盡顯淒楚:“內部事務?趙氏本是趙人,趙政生在邯鄲。在他們回返秦國之前,他們就仍是趙人!你秦人在我們趙國殺害趙國的子民,還敢說是秦人的內部事務嗎?”
公冶兄弟沉默半晌方才答道:“我等臣下之屬,隻是奉令而行。隻是這都是極盡機密之事,姑娘又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猛抬頭,白衣女子厲聲道:“日間午時,王宮門前。你們兄弟於列國使臣麵前,公然羞辱主母,犯上之心,逆亂之情,眾目睽睽,何人不知?你二人在秦國恃仗主君之威,囂張已慣。但此時何時?此地何地?大敵環伺,殺機四伏,生路渺茫。雖你們兄弟殺機愈熾,布局慎密,奈何你們有頭無腦,有力無心,以六百西秦力士,竟鬥不過九歲的孩子和一介婦人。反倒因你們的插手,我的苦心付諸東流,值此天無際、地無垠,此母子二人鼠竄,更讓人何處尋找?”
車輛悄無聲息隱沒,一排排黑衣弓手湧現,雪亮的鋒簇,瞄準了公冶兄弟。
注釋:
[1]戟指,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人,其形像戟一樣。
[2]野王,地名,也作“野”。
[3]公元前307年,秦武王率軍攻打洛陽,見到了東周的國寶——九鼎,在大力士烏獲、孟賁的奉承和慫恿之下,秦武王用盡力氣舉起了大鼎,不料鼎砸落下來,將他砸傷,最終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