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深山之中,傳來了陣陣輕咳,一襲白衣的病弱少年,站在一個空曠的山洞前。

冷風挾著細雪飄灑而落,像是飛揚的逝去的流光,讓他想起了許久前的往事。

那時生病死去的少女躺在他的懷中,身體綿軟冰冷,再無氣息。昔日的海誓山盟都被死亡帶走,像是風吹走落雪般毫無痕跡。

“長歌,我能不能求你最後一件事……”在臨死之前,女孩輕輕地說,返魂香的魔力消逝,她偷來的生命,僅僅延續了三年。

“不要……,再讓我複活……”她歎息般呼出了最後一口氣,眼睛微微睜著,像是生時一樣,但琉璃般的眼珠卻失去了神采。

漫長的生命,帶給她的不是快樂,而是無邊無際的空虛。即便跟他廝守了三年,她仍然選擇了永遠離開。

“琉璃,我來看你了。”老頭子朝幽深的洞口說,伸手一揮,一個矯健的身影已經在風中現身。

眠狼一馬當地走在前麵,替他砍斷洞內的枯藤,山洞中的暗影如洶湧的海,刹那間就吞沒了他的身影。

而在他的身後,一個影子在灌木後彈出頭來,那個人嫌棄地拍掉了身上的落雪,也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山洞。

客舍之中,紫衣少年舒舒服服地洗完了熱水澡,正在燈下靠著暖爐,獨自喝著酒,或許是酒氣讓他頭暈,也或許是梅香和阿貴隻是普通人,他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居然自言自語起來。

“薔薇。”酒氣浮上他的麵頰,他輕輕地喚了個名字。

奇跡發生了,竟然不知從何處走出來一個紅衣的少女,亭亭立在燭光下。她嫵媚而潑辣,眼尾暈染著淡淡的紅色,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

蹲在牆根下的梅香開始發抖,牙關咯咯噠噠地響個不停,阿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總算沒有露餡。但他也好不到哪兒去,豆大的汗珠從額上落下來,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調查得怎麽樣?”紫衣少年喝了一口酒。

“沒發現老頭子的蹤跡,我們似乎比他先一步到達。”紅衣少女小心翼翼地說,“但是也沒有找到妖怪的線索,倒是聽說附近有一座仙女墓。”

“如果是琉璃的墳墓,就應該有守墓人。”美少年簇了簇眉,“而且這麽多年,老頭子早就會把她的屍體銷毀,不會讓她留下任何痕跡的,畢竟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他弱點的女人。”

“可當地的人們都說,乾達婆神十年前曾在此處現身,那次出現,導致數十人死亡……”

“乾達婆……”他轉了轉手中的瓷杯,酒色**漾,像是昔日沉澱的時光,“老頭子過去的手下,似乎有一個也叫這個名字。”

“給我們情報的人並未提到他,隻說這裏有公子您想要的一切,老頭子的弱點,以及最強悍的妖怪……”

“一夜之間,就能吃掉幾十條人命的妖怪,確實足夠強大。”他的勾子眼中閃爍出貪婪的光,“隻要我能駕馭它,就沒有人是我的敵手。”

他微笑著朝恭謹地站著身邊的薔薇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過來喝酒。少女立刻受寵若驚,跪坐在桌前跟他喝了起來。

如果是過去的自己,一定不會跟妖怪同席吧?可是不知為什麽,得到了少年的軀體,似乎也讓他擁有了一顆人類的心。

而所有的心,都最怕寂寞。

蹲在窗下的梅香和阿貴已經抖得像是篩糠,他們手腳並用地爬離了塚狐的房間,躲進了梅香溫暖的小屋中。

“來這個地方,是要找老頭子的弱點,和一隻厲害的大妖怪……”梅香還不忘記在本子上寫下偷聽來的話。

“老頭子,就是拜托你監視他的人嗎?”阿貴並不傻,瞧出了端倪,“看樣子,他們倆好像是對手啊。”

“哼,你沒聽過相愛相殺嗎?”梅香卻白了他一眼,又兀自嘟囔著,“沒想到他讓我監視的人這麽危險,得再多要點酬勞。”

“梅、梅香……,你有沒有想到一件事。”阿貴哆哆嗦嗦地說,“既然他都這麽可怕,那個老頭子,是不是比他還恐怖呢?而且那最厲害的妖怪又是怎麽回事?十年之前,那些凍死的人,都是被它吃掉的嗎?”

梅香的小臉嚇得慘白,筆跌落在地。她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為什麽會走到街上?乾達婆的手中,拿的又是什麽?

而在深山腹地,老頭子走進了山洞的盡頭,他喚回了眠狼,叫出了力大無窮的熊男。魁梧的大漢出現在狹窄的洞穴中,宛如一座巍峨的小山。

他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山洞最黑暗的一處角落,推動了一塊黝黑的岩石。他臂上肌肉隆起,似有無盡的力量從軀體中綿延湧出,山洞中發出隆隆巨響,岩石被搬開,露出了個僅能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百年之前,放下這塊石頭的就是熊男。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開啟這道石門,哪想本已死去的塚狐竟然現身,令他不得不抹殺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弱點,也是他心底僅存的柔軟之處。

“蒼甲。”他再次更換了妖怪,蒼甲的身形較小,鑽洞再適合不過。梳著衝天辮的少年應聲出現,一貓腰就鑽進了狹窄的洞口中。

堅硬的鱗甲覆蓋了他的手掌,他飛快地清理了碎石,將洞口擴大了一圈。老頭子跟在他的身後,輕而易舉地鑽進了窄洞,洞內豁然開朗,一副石棺靜靜地躺在洞中。

“打開它。”他輕輕揮了揮手,少年似的臉龐上,現出悲傷的表情。

蒼甲走到石棺前,用盡全力,推開了積滿灰塵的棺蓋。棺材裏放著層層錦緞被褥,和珠玉首飾,更有幾十個琉璃彩球,刹那間姹紫嫣紅噴湧而出,像是在這盛放死亡的容器中開出了一簇繽紛奪目的花。

“琉璃,我來看你了……”他激動地走過去,掀開了錦被。

然而錦被在他手中變成了敗絮,下麵空空如也,不要說屍骸,連發絲都沒有一根。

他登時僵立在墓穴之中,蒼白俊俏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懼意,這地方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又是誰帶走了琉璃的屍骨?

然而就在這時,洞口傳來瑟瑟輕響,一個人影在黑暗中一閃即逝。

“追。”年少的驅魔師隻幹脆地說了一個字。

阿朱的身影如夜霧般出現在山洞中,銀絲閃電似地從指間逸出,直襲向那人後心。那個人拿起個物事擋了一下,居然從千萬縷銀絲的縫隙中鑽出去,直向山洞外跑去。

但他的腳步很快就止住了,因為一柄黑劍悄無聲息地架在了他的脖頸上,劍快得驚人,後發先至,像是剛巧在前方等著他一般。

眠狼從山石後走了出來,他五官俊美,卻總是帶著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像是他手中的劍般冷硬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