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跟清玄達成聯盟,他便踏著夜露拜別而去,阿朱喜滋滋地跟在他的身邊,麵色含羞,唇若珊瑚,美得簡直像是畫中的人。

但當天半夜,窗欞卻傳來細碎輕響,我披衣起身,拉開了小窗。夜色中閃出一張曇花般潔白的臉,唇色嫣紅,令人沉醉。

她纖腰一扭,已經穿過窗縫,亭亭玉立地站在陋室中。

“怎麽沒陪你的情郎?找我來做什麽?”我含笑望著她,得償心願,她不再患得患失,像含苞的花朵般自信美麗。

“我是來跟你簽約的。”阿朱輕輕地回答,似下定決心。

“奇怪,你不是說要跟他長廂廝守,跟我簽定契約,可就不自由了……”

“你說得對,隻有擁有力量,才能守候愛情,我不能看著清玄去送死。”她嫵媚的杏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已經不再是為情所困的少女了。

“女人真是善變,我永遠都搞不懂……”她們很容易為情所困,又會為了愛情而變得強大無比。

我長歎口氣,將手指伸到了她的紅唇邊。阿朱朱唇微啟,一口咬破,貪婪地吸允我的鮮血。

月光中,她的身體發生了飛快的變化,烏發更加靚麗,肌膚白得發光,衣袂飄飄,宛如天女下凡。

“老頭子,你果然很強呢……”半晌之後,她發出了滿足的長歎,似乎對灌注於周身的力量非常滿意。

“當然,我從不騙人。”

“有我加入,勝算會更大。”她得意地笑,“這一戰,我們贏定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

“有件事我想問你,為什麽偏偏選中我?”阿朱疑惑不解,“比我凶狠的妖怪要多少有多少。”

“因為你的眼中有很它們不同的東西,你知道什麽是愛。”我看向她的雙眼,黑白分明,澄淨無暇,“幹我們這行太容易在黑暗中迷失,隻有心懷愛意,才不會墮入地獄。”

她似懂非懂地看了我一會兒,就悄無聲息地離開,大概又去找清玄了。

我望著窗外的明月歎了口氣,幽影早晚會找上門來,但時機未到,目前能做的,唯有等待。

三日時光轉眼即逝,洛陽城中晴空萬裏,清玄跟阿朱像是在抓緊生命中最後的時光纏綿,酒樓中、馬場上、牡丹園中,處處都留下他們相互依偎的身影。

夜闌人靜時,隻有大力王苦著臉陪我坐在房簷下,看院子中草木爭發。

“三天之後,必有大雨。”大力王望著澄淨如翡翠的天空,信誓旦旦地說。

“下雨好啊,下雨了,幽影才能現身……”我已經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你也發現了?它隻在雨天出現?”

“是。”他並不看我,仿佛在碧空中看到了何奈灑脫狂放的背影,“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那天我們根本沒看到第三個驅魔師,到達郊區的廢宅時,等在那裏的,隻有蟄伏的幽影。”

“何奈是怎麽找到第三個人的線索的?”這是我始終想不通的一點。

“有人傳話給他,說一個女人也在打聽幽影的事,她年輕矯健,看起來是個驅魔師。”大力王痛苦地回憶,“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又是女人?葛巾先生也曾告訴我他把委托交給了一個女人,但既然連麵都沒見過,何奈為何要我小心第三個人?

天邊雲卷雲舒,白雲如奔馬般匯聚而來,宛如壓在我心頭的重重迷霧。還好這霧即將消散,三天之後,一場雨如期而來。

雨落之時,我和清玄駕著馬車趕向郊外,這是場大戰,不能連累到尋常百姓。

天空中積雲密布,像是個座鉛灰色的大山,讓人絕望得看不到出路。而我們在黃昏中剛駛了半個時辰,便有一團陰影跟上我們,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不離不棄。

天黑之前,清玄已疾馳出城,郊外土路顛簸,馬車的速度越來越慢,而濃重的影子也追上了我們。

它時而躲在樹上,時而潛伏在草叢中,似乎在尋找動手的時機,非常有耐心的樣子。

雨越下越大,車輪陷入泥坑,終於走不動了。而它停下的地方,恰好離何奈死去的那間小院隻有幾丈的距離。

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望著廣袤蒼穹,像是看到了命運的軌跡。

“老頭子!”一陣狂風驟起,夾雜著刺鼻的腥風,清玄高叫一聲,拔劍出鞘,疾向那團風影刺去。

我朝空中一招手,大力王現身,孔武有力的妖怪揮起長棍就砸向了巨大的黑影,影子疾速躲開,一揮手,一條血線疾衝向天空。

拉車的駿馬嘶鳴一聲,歪倒在地,脖頸被砍斷,顯然是不能活了。

“很聰明嗎,還知道斷我們的後路。”我朝清玄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將寶劍舞成一團劍花,護住要害,退出戰團。

妖獸之間的戰鬥,本就不該有人類參與。

他的任務是在幽影出現時,找到藏身在附近的驅魔師。驅使如此強大的妖魔,非常消耗體力,很容易得手。

隻要殺了他,一切就結束了。

“來吧!”我跳出車廂,站在濕冷的雨中,以劍尖指向黑色的幽影,“也到了我們決一雌雄的時候!”

“吼!”黑影在空中凝聚,化為一隻龐大如小樓的怪獸。它咆哮著朝我衝過來,宛如小山傾倒。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幽影的真麵貌,它周身覆蓋著長毛,卻長著四隻腳,肢體柔軟,像是幾種妖怪的結合體。

罡風撲麵而來,我連連後退,大力王提棍而上,振臂一揮,長棍在他手中舞成了一個巨大的扇形,棍風暫時阻住了幽影的攻勢。

“給你最大的力量!”我咬緊牙關,不斷催發體內的潛能。大力王似感知我的心意,雙眸變成血紅,身體膨脹了一倍,一棍就搗向了幽影的麵門。

他一擊即中,幽影被彈飛到幾丈開外,但落地時居然毫發無損,再次向我們衝來。它周身的肉充滿彈性,普通攻擊根本無法傷害它。

雨落如注,濕冷無比,也讓我的心底變得冰涼。

大力王顯然早就知道這個秘密,他始終握著長棍,紮起馬步,像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山一般擋在我的麵前。

就在僵持不下時,瓦房後傳來一聲輕呼,一個人影輕飄飄地從一處矮牆中彈出來,摔倒在地,卻正是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