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海底有東西!”一個眼尖的船夫突然高聲尖叫,隻見在深藍的海水中,浮上了一個龐大的黑影,赫然是條黑色的海蛇。

它足有十幾丈長,身體有丈許粗,周身覆滿了堅硬鱗片,仿佛從傳說中躍然而出的神獸。

甲板上的七、八名船夫都嚇得跪下,連連磕頭討饒,哀叫著一定是觸怒了海神,才會遇到這種怪物。

“眠狼!”但那俊秀瘦弱,總是咳嗽的少年公子眼底卻閃現出興奮的光芒,他朝空中一招手,驟雨中立刻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黑衣少年。

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時來到船上的,更沒人看到他是從哪裏出現,隻見這黑衣少年快步跑到鋼索旁邊,黑劍一挑,將鎖鏈纏在了劍刃上。

接著他長臂一展,將長劍擲向海底的黑影。鎖鏈發出“嘩啦啦”的脆響,像條銀色的蛇,曳動著奔入深海。

而幾乎就在黑劍脫手的同時,他矯健纖細的身影便化入風雨之中,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身高丈許,魁梧如小山的巨人。

巨人大喝一聲,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就拉住了不斷滑落的鐵索。鎖鏈在刹那間繃直,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海底而來,將船拖得在海麵上打轉。

天色黑得如同潑墨,浪頭如高山般砸到了船上。

桅杆斷裂,船體歪斜,所有的船夫都如同置身噩夢,那孑然一身立在船舷邊的少年公子,在他們看來竟比海底的怪獸還要可怕。

“啊啊啊——”熊男發出一聲咆哮,宛如落雷滾滾。他周身的肌肉刹那間膨脹了幾倍,古銅色的肌膚上血管暴流。

而那少年公子的臉也越來越白,額頭青筋凸顯,似乎承受著無法言說的痛苦。

隨著熊男手上加勁,一條海蛇翻滾著被拽出了海麵,船老大也不想死,事已至此,他隻能操縱著船在大海中不住畫圈,隻等海蛇筋疲力盡,再拖它上岸取膽。

鋼索繃成了一條線,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出現在飄**不止的鎖鏈上,她的紗衣被海水打濕,勾勒出豐滿玲瓏的胴體。

她紅唇邊含著笑,玉手間銀絲浮動,一雙杏核大眼中晃動著罪惡的快樂,一步步向海底的巨蛇挪去。

剛剛還嚇得半死的船夫立刻被這豔女的舉動驚呆了,她顯然要去靠近那怪物般的虯蛇,孤身取蛇膽。

黑色紗裙在暴風雨中飄搖,像是一朵綻放於午夜的花,美麗而神秘。

“阿朱,去!”老頭子咬緊牙關,輕輕地說,阿朱的身影化為一道黑箭,疾衝向被熊男拖上海麵的巨蛇。

然而就在這時,一柄短刀從斜裏刺出,利刃破空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直指向老頭子的咽喉。

他急忙避讓,另一刀卻接踵而至,地龍被揮退,他連連後退,卻已然太晚。利刃割裂了他的錦袍,刺進了他右臂。

幾乎在同一時間,熊男悶哼了一聲,魁梧的身影化入風雨中,鋼索上的阿朱驚聲嬌呼,也墮入海中。

一個身穿黃色短衫的少女現身於風中,她圓睜雙目,提刀要再向老頭子刺去。船身卻開始劇烈地搖晃,洶湧的水從船底灌入,整條船竟飛快解體。

“泡了這麽久的水,也差不多了。”少女滿意地笑了,櫻唇中露出兩顆俏皮的虎牙。

“你在船上做了手腳?”老子體力用盡,右臂鮮血淋漓,不斷有海蛇衝上來要啃噬他的血肉。

“你才發現嗎?這條船的船底連一根釘子都沒有,是我們特別為你打造的。”少女嬌俏地笑,嘴上說著最邪惡的事,表情卻天真無邪,“你太礙眼了,不論我們在哪裏布的局,總是被你橫插一腳。”

“你們到底是誰?”老頭子低聲問。

“去那邊問閻王吧!”少女提刀再刺,短刃劃出死亡的寒光,劃向了老頭子修長白皙的脖頸。

然而眼見刀刃落在老頭子的肌膚上,卻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宛如砍中了銅鐵,他光裸的脖子上竟然長出了一層細密堅硬的青鱗。

青鱗轉眼地覆蓋了他的全身,這瞬息間的變化令少女不由一愣。而就在這時一個浪頭打來,將她籠罩在水幕之中,等她再睜開眼,卻見傾斜的甲板隻剩下船舷的殘片,哪裏還有受傷的少年公子?

是夜驚濤駭浪,大海仿佛是個憤怒的帝王,掀起千仞巨狼,似乎要將天地都為之淹沒。這場駭人的風暴足足刮了三天才逐漸停歇。

第三天清晨,海麵上風平浪靜,陽光在層雲後彈出了臉,仿佛前幾日的暴風驟雨隻是一場噩夢,轉眼便在晨光中煙消雲散。

年輕男女嬉戲打鬧的笑聲在靜謐的沙灘上回**,吵得一直昏睡的老頭子從山石上坐起身。

隻見不遠處的沙灘上,蒼甲正在跟個眉眼彎彎的女孩在打水仗,女孩長腿細腰,烏發如緞,笑起來像個清甜的蘋果。

“這小子倒是豔福不淺……”他的衣服因浸水而發皺,頭發也沾滿了沙子,口唇龜裂,哪裏還有半分公子年少的模樣。

他望著梳著衝天辮,無憂無慮的蒼甲,連連搖頭歎息。

蒼甲捧起海水,潑到了少女的身上,女孩躲避不及,衣襟被弄濕了大半。她臉色緋紅,含羞帶怒地瞪了他一眼,踏著柔軟的沙灘跑走了。蒼甲連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往她的手心中塞了什麽東西。

女孩推拒了幾次,最終推不過他,將那物事捧在手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蒼甲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一貫了無心事的雙眼中,竟然平添了幾分哀愁。

“她是誰?”老頭子在少女走後,好奇地問蒼甲。

“小魚,是個采珠的女孩。”蒼甲眼光閃爍,似乎有什麽事瞞著他,“她很會玩水,能潛到海底很深的地方,前幾天就是她把你救上岸的。”

“哦?這樣說我倒是該好好感謝她。”老頭子咳嗽了兩聲,雙眼如刀子般犀利,在蒼甲略帶稚氣的臉上一掃,“救我救得那麽及時,難道你偷偷把她帶上了船?”

“嘿嘿嘿,什麽都瞞不過你,我對她說你買了條好船,她就想上去看看,我就變成鱗甲助她偽裝,其實我們一直躲在甲板上的漁網中。”蒼甲一邊撓頭,一邊笑嘻嘻地回答,“不過先生你真厲害,小魚見到你的身手,還說你或許真的能捉到‘毒龍膽’呢。”

老頭子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臉頰因咳嗽而變得緋紅,乍一看倒像是捂著嘴在憋著笑。

蒼甲瞪著黑亮的大眼睛,偏著頭看他,接著這個永遠心無掛礙的少年就蹦蹦跳跳地向半山腰的山莊中走去。

山莊裏昌兒正躺在**,他比前幾日更瘦了,皮膚下透著失血的蒼白,像是個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娃娃。

“你把東西給她了嗎?”見到蒼甲出現,他的精神好了些,有氣無力地問。

“給了,她說扇墜太貴重,說什麽都不肯收,還是我硬塞給她她才拿走的。”蒼甲蹲在昌兒床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回答,似乎生怕說出事情的真相會驚擾到這個虛弱的美少年。

“是個好姑娘呢……,等我好了,就跟祖母說,去她家提親……”昌兒疲憊地垂下眼簾,長睫在眼眶下投下濃重的陰影,“等我好了……”

他又陷入了昏睡,雖然痛苦地皺著眉,唇邊卻始終凝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蒼甲伸出手,想摸一摸他清瘦美麗的臉,卻又不敢,隻能把手縮了回來。

白晃晃的光照進花窗,像是冷冽而明亮的目光,看清了蒼甲心底的暗影。

他始終沒有跟小魚提起昌兒,那個明媚生動的少女,根本從不知曉,他所寫的情詩,他贈送的小禮物,都來自這個即將油盡燈枯的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