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是十一月,厚厚的積雪壓斷了樹枝,也讓街上的行人變得更少。

有時天氣放晴,老頭子就會提著一壺酒,咳嗽著去看望李老漢。

李老漢年輕時曾是一位有名的獵戶,據說他狩獵的範圍不僅是山上的動物,還有太原府的人,時至今日,酒館裏的店老板還時時回憶他昔日的風姿。

說他身披獸皮,腳踏氈靴,每每歸來都如戰神般英勇魁梧,肩上總是扛著野鹿或者豺狼。

或許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能跟遠在常州的朱文浩有聯絡。

可那都是過去的風流了,如今跟老頭子圍爐品酒的,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身上的肉都鬆鬆垮垮地掉下來,連昔日犀利的鷹眼都變得渾濁。

一來二去,兩人便也熟悉了。

老頭子雖然看似單薄,沒事就咳嗽兩聲,可是卻從未染過風寒。最奇怪的是,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說起前朝逸聞來活靈活現,仿佛他就在旁邊看著一般。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去看一看。”在一個雪後初霽的早上,李老漢為難地說。

灰袍少年並不搭腔,隻在雪光中揚起了秀美的下頜。

“我有個朋友也是個獵戶,可是他家的女兒,卻被魔怪纏住了……”李老漢看著少年毫無表情的臉,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覺得,這事你或許有辦法。”

他在這小鎮中自給自足,多年沒有求過人,難免口舌笨拙,還好老頭子朝他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酒壺。

“我們先喝酒再說。”

這天他們隻喝了半壺酒,就踏著皚皚的積雪出發了,山路艱難難行,兩個人直走到傍晚,才來到了位於祈山腳下的另一座小鎮。

此時天色將晚,風雪欺人,李老漢穿過半個小鎮,最終停在了一棟瓦房的門前。

敲門聲在冷月下回響,清脆響亮,仿佛隨時都能凝凍成冰棱。

一個身穿獸皮的男人跑出來開了門,在白色燈籠的照耀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少年驅魔師一眼,將兩人讓了進去。

“小女自從兩年前就得了怪病,是鎮上的人在祈山腳下發現她的,她當時昏沉沉地躺在雪裏,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山上看到了什麽。”中年男人從箱籠中捧出了一張光可鑒人的白色虎皮,“如果先生能令小女恢複神智,當以虎皮為報。”

老頭子看了一眼那吊睛白額的老虎皮,突然無奈地笑了笑。

“我聽說過這隻百獸之王,沒想到卻落在了你手裏。”他來到祈山後就聽過這白老虎威風八麵的名頭,所以才逗留了兩天,想要順便再收個手下。

可是卻萬萬沒想到,這隻老虎早已變成了一張獸皮。

“小姑娘在哪裏?”老頭子放下獸皮,輕輕地問。

“這邊請。”獵戶連忙帶他走進了女兒的閨房。

山裏人沒有那麽多的講究,獵戶的妻子也未回避,仍跪坐在女兒身邊。隻見不大的房間中,正中央吊著一隻火爐,爐上正煨著藥,滿屋子都彌漫著一股藥香。

而在火爐的旁邊鋪著一張地鋪,厚厚的棉被中,露出一張憔悴而精致的臉。女孩不過十七八歲,正是女人最美的年紀,但是她的秀發因久病而變得稀疏,小嘴也微微張著,像是一朵凋零的花。

“先生,求求你救救香香。”

老頭子端詳了一下女孩,沒發現魑魅魍魎的蹤跡,女孩隻是單純地陷入長夢之中。

“她已經病了兩年,有時會清醒一會兒,說的卻根本不是人話,倒像是野獸的叫聲。”香香的母親啜泣著,“也有巫女說,是她爹殺孽太重,報應到了孩子身上……”

“昏迷之前,可有征兆嗎?”

“沒有,可是聽說香香過去曾在林子裏偷偷養了一隻狗,出事的那天,她好像又去喂狗了。”

“狗?”

“是的,有人見過,說是一隻很大的狗。”

老頭子看向窗外,新月如鉤,仿佛被凍凝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月光將他一張俊秀的臉,映得如玉石般晶瑩潔白,香香的母親眼含熱淚地看著少年驅魔師,恍惚間竟像是在他水銀般的明眸中,看到了一種本該屬於老人的,悲天憫人的神情。

當晚人定之時,老頭子才回到了自己的茅屋中,他朝虛空中打了個響指,阿朱婀娜美麗的身影隨冷風出現在房間中。

“你喜歡白虎皮嗎?”老頭子揚了揚眉,笑嘻嘻地問阿朱,“我今天看到一張上好的虎皮,剛好可以給你做個大氅。”

“切,定是你看小姑娘玉雪可愛,忍不住想要出手了吧。”阿朱杏眼微眯,狡黠地笑,“可是我覺得這事沒這麽簡單,搞不好有妖物作祟。”

“當然,不然怎麽會喚你過來。”老頭子拉過她的手,在纖細白嫩的手背上印上一吻。

“兩年前的事情,可不是那麽容易就查清的,不過我會試試看。”阿朱眨巴著大眼睛,透著小媳婦似的嬌憨明媚。

“這裏就拜托給你了,最近我要離開幾天。”自從漂亮地解決了禪定寺歌姬一事,主持就在前天托人給他捎信,拜托他去太原府一趟。

據說最近入夜後,太原府中經常有一輛華麗的寶車在鬧市中穿梭,香飄數裏而不散,但在這寶車出現的同時,太原府已經有三位年輕的後生失蹤,衙役們追查了幾天也沒有收獲,隻能拜托驅魔師幫忙。

隨信附贈的,還有一張寫了數額的紅紙,那上麵金光耀眼的一萬貫,讓他俊秀的眉眼透出幾分喜色。

窗外又傳來了幾聲狼嚎,那是眠狼躍躍欲試的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