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一年後的秋天,老船王照例在泉州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壽宴。在這一年間,西夏在邊境發動了幾次戰爭,但都無功而返。

此後船王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大,據說因為他完成了官家天子交給他的任務,聖心大悅,給了他諸多經商的方便。

而就在壽宴之中,一個身穿紫衣的少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群裏。他並沒有請柬,沒人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隻有幾個人見到了他,無一不驚豔於他宛如女子般陰柔美麗的麵龐。

“隻要把東西還回來,顧羲禾那個小子,就不會再出現了吧?”塚狐繞到了內室,將一隻琥珀掛墜,丟到了成堆的賀禮中。

仿佛丟到了它,也就拋棄了自己那一顆越來越柔軟的心。

據說當晚宴會結束,一貫威嚴而冷靜的船王像是發了瘋,拿著一隻琥珀吊墜,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嘴裏隻叫著最小的兒子的名字。

棕色的透明晶體中,裹著一片紅色的楓葉,像極了一顆心。

小道消息風一般在街頭巷尾流傳,而始作俑者的塚狐,正懷抱著貌美的歌妓,喝著一壺暖酒。

他的薄唇邊**漾著一絲笑意,不知是在嘲笑著人類的愚蠢,還是因為這世上尚有人記掛著自己而欣慰。

秋月如霜,照亮了西京的一處廢園。

園中不知多久沒有人打理,荒草叢生,瓦礫遍地,仿佛藏著鬼影重重。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一個清瘦的少年,叩響了廢園的門環。

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一個雪膚花貌的美女,拉開了大門。

少年說明來意,這身穿黑色紗裙,腰如裹素的女子,就像是一團煙雲般,將他引入了園中。

他剛從鄉下進城,哪裏見過這等姿色的女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隻盼多親近她一些。

不知繞了多少個彎,他終於被帶進了一個寬敞的房間。可這房間布置得極為簡潔,隻有床和桌椅,剛好夠生活所需。

一個身穿白衣,頭戴黑色紗帽的少年正坐在燈下。他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幾歲,容貌清俊,麵色蒼白,一副風一吹就倒的樣子。

“請問老頭子先生在哪裏?我家主人叫我送這個月的報告。”他好奇地向這白衣公子打聽。

“我就是。”公子抬起眼眸,瞳仁宛如深潭,幽森不見底。

“可、可是你一點兒也不老……”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還沒等遞過去,信就像是生了翅膀,平平地從他手中飛出去,落在了白衣公子的麵前。

“仍然沒有找到啊……”公子拆開信封,飛快看完,長歎一聲,但隨即又笑了,“不過不急,我的時間很多,而且隻要人心尚有暗角,她總有露麵的一天。”

接著少年從美貌的黑衣女子手中拿過打賞錢,迷迷糊糊地被送出了廢園。他想到了隱居的白衣公子,他臉上落寞的表情,不由得替他難過。

他家主人是專門尋人的,去年接到了兩樁大生意,對方付的價錢足夠他們吃三年。而這兩單生意一個來自牙人朱文浩,一個則來自個不出名的少年。

兩單委托都是尋找女人,兩個容貌各異,卻一樣神秘的女人。可一年過去,手眼通天的主人,仍然沒有找到這兩個女人的蹤跡。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他年紀太小,聯想到的都是旖旎的愛情故事,一路唱著聽來的小調走在夜色中,為那少年公子的癡情感動至極。

卻並不知道,長夜中隱藏的真相,跟他的想象相去甚遠。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東京城的戲院外,好戲剛散了場,一個身穿靛色長袍,頭戴璞頭的書生,搖頭晃腦地唱著戲中女伶的唱詞。

他膚色白淨,眉眼彎彎,總像是在笑的樣子,讓人見了格外親和。

“梟,蘇州那邊有消息了嗎?”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令他的笑容立刻凝固在臉上。

聲音來自於一個身穿黑色玄乎大氅的少女,她仿佛十分畏寒,即便剛剛入秋,就穿得格外厚重。

黑色才狐狸毛,將她的臉遮得隻有巴掌般大小,顯得眼睛更黑,嘴唇更紅,尤其是眼角旁的一顆小痣,宛如一滴凝固的淚,格外招人喜歡。

“有了,一切都布置好,就等主人你發號施令。”

“做得不錯。”靈雨朝他拋了個眼風,十分滿意的樣子。蘇州有個綢緞鋪子的老板要吞並另外幾家的生意,她隻略施手段,就可以讓他達成目的。

至於他付出的代價,等她慢慢再拿不遲。

想到這裏,她站在東京城的璀璨燈火中,滿意地笑了。隻要人心貪婪,她就不愁沒有生意做,所幸世人欲壑難填,她有足夠的資本,可以重建自己的帝國。

風驟然而起,吹起她的鬥篷,宛如孽海中翻湧的濤。

夜,才剛剛開始,而漫漫長夜中的傳說,永不止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