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是個驅魔師,他喚出了三個妖怪。

兩個壯漢和一個女人,正在與眠狼和媚娘纏鬥著。媚娘的歌越唱越快,她身邊的孩子,將長鞭舞得如靈蛇出洞,招招探向敵人命門。

但畢竟以二敵三,而且媚娘的力量不能持久。二人漸漸落了下風,媚娘受了傷,她美豔的臉頰上添了道刀口,鮮血淋漓。

“這是我的弟弟。”她看向眠狼,飛霞妝下,紅顏勝花,“他的腦子不好使,但是力量卻很大,隻會黏著我,最愛聽我唱歌。”

“嗯。”眠狼握緊長劍,鮮血從他身上的傷口湧出,順著劍刃,落到地上,滴滴綻放出刺目的荼靡。

“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顧他。”媚娘麵容溫婉,鵝蛋臉綻放出耀目的光華,像是一塊浸在水中的玉,桃花眼蘊著層淚膜,淒婉動人。

“好。”眠狼一口答應。

“你真的肯?”她很驚異,“我們可是第一次見麵!”

“因為你不會死。”眠狼對她笑了笑,這是今夜他第二次笑。他也覺得很奇怪,自己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笑得甚至比一年裏還多。

在這破敗而狹窄的酒館裏,在宛如地獄的修羅場中。有些東西,合著春風,在悄無聲息地變化著。

眠狼被眾多妖怪圍攻,黑白分明的雙眼,驟然變成了鮮紅的血色。壯漢向抓住了孩子手中的長鞭,眼看就要占了上風。

他衝上去,並未用劍,而是揮起一拳,打扁了壯漢的腦袋。遠遠地,坐在一旁看熱鬧的武士,發出了淒厲的慘呼。

他想到了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那是白衣金冠的小公子。他永遠也打不過他,他曾以為是因為驅魔師的鮮血助力的緣故。

但是那個喜歡熱鬧,打仗永遠都不會輸的朋友,卻選擇了留在深山中與落雪和春花為伍,做了個寂寞的山神。

“等你有了想保護的人,自然會擁有無窮偉力。”最後一次見麵,白衣的小公子褪去欲望,如佛祖般端坐在山洞裏,溫潤平和地說著。

雖然他們隻是萍水相逢;雖然她總是扭捏作態,賣弄著膚淺的風情;雖然她努力顯得強大,卻不知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已經出賣了她脆弱的內心。

但是他就是想讓她活下去,唱著靡靡之音,鮮豔漂亮的活下去。

當他這樣想時,無盡的力量貫徹了全身。他清瘦的身體刹那間肌肉滿布,矯健的肉塊,甚至撐破了織錦短衫。

就像世上所有的生死決戰一樣,戰鬥很快就結束了,眠狼在包圍中尋到空隙,一劍便刺中了武士的胸口。

他的鎧甲遇到眠狼的利劍,如紙片般脆弱,心髒瞬間被洞穿。他麾下的妖魔也不再纏鬥,掉頭撲到武士身上,爭搶吞噬著他的骨肉。

“東西在東南方牆角下的白磚裏。”媚娘抱著弟弟向眠狼說,孩子在大戰後又陷入酣睡,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眠狼看向酒館東南方的牆角,那裏壘了幾十隻酒壇子。他向來是寡言的人,二話不說就開始搬酒壇子。

壇子被一一挪開了,果然露出一方白色的地磚。在油燈昏黃模糊的光線中,那仿佛是個小小的,開啟欲望和野心的門。

他搬開石磚,從鬆軟的泥土中翻出個木匣子,匣子裏放著半截一指粗的香料,在燈下散發著古意盎然的光。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肩胛突然一涼,仿佛熱血中融進了塊寒冰。他低下頭,隻見一柄短刀從後而入,刺透骨肉,露出個鮮紅的刀尖。

“笨蛋,你這個大笨蛋!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誰嗎?”手中的木匣被奪走,身後傳來媚娘尖利的笑聲,“他可是塚狐啊!”

雖然她在笑,聲音嘶啞淒厲,聽起來卻更像哭聲。她最後看了眠狼一眼,抱起弟弟扭頭便跑了。

夜色纏綿,鬆似迎客,卻連她一抹深紫色的倩影都留不住。眠狼看著她隱入黑暗,遲來的鈍痛排山倒海般來襲,渾身脫力地坐在了地上。

傷口並不深,但是血卻不斷奔湧而出。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騙,不是不疑惑的。

她畢竟還有個腦子不好使的弟弟啊!他很快就替嫵媚機靈的女郎找到了理由,憋悶的胸口總算有了些縫隙。

一個肥胖的人影,從櫃台後爬出來。那是酒館的掌櫃,他頭頂木盆,一副貪生怕死的嘴臉,蠕動到眠狼麵前。

“你為什麽不走?”胖掌櫃仰起紅光滿麵的臉問,他臉上肉多,擠得眼睛就剩下兩條縫,但此時這縫隙裏卻閃爍著晶亮的眸光。

“因為,”眠狼笑了笑,露出了兩顆尖利的犬齒,“真正的‘傾國’,並沒有被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