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劉家的女兒順利出嫁了,或許那妖孽也被我驚嚇,居然再未出手。

她出嫁的陣仗很大,半個廣陵,都鋪上了紅綢,樹上滿結彩娟,在夏日的晴空中招展飄搖,極盡富貴。

隻是花轎中的新娘,卻哭得格外傷心,大家都說她是舍不得自小生活的廣陵,但是隻有我知道,她是為自己那俊俏溫柔的情郎心碎欲絕。

阿朱送來了新的名單,於是幾天後,我就又在重重墨跡中,發現了一個誘人的名字。

天氣越來越熱了,暑氣襲人,而白夢恍如灼灼夏花,又似深澗清泉,在這灼人的烈日中,盛放著,奔湧著,開出姹紫嫣紅,濺出飛花碎玉,迷惑了世人的眼睛。

讓人為他的魅力沉醉,每當那白衣飄飄的身影走過橋梁,映入綠水,總會引來誰家女子,癡戀的駐足回望。

而在這盛暑之中,我也換上了柳色的輕緞便袍,搖著折扇,去開元寺找老主持聊天去了。

在我供奉了一把金瓜子之後,找到了正在講經論法的主持。

小沙彌為我端來煮好的茶水,我足足等了兩個時辰,他才終於講完了佛法。

“公子近來可好?”他仍記得我,笑眯眯地。

“托賴,還算過得不錯。有一件事想請教大師。”我收起折扇,對他恭敬行禮,“不知廣陵大都督長史夫人,可在開元寺進香?”

“長史夫人每逢初一,都會去大明寺。”老主持對我回禮,仔細地瞧著我,“公子捕到獵物了?”

“還沒有,但是快了。”我喜歡這個老主持,他風趣得簡直不像個出家人。

“隻希望公子萬事小心,”他仍然微笑著看我,“不要自己變成了獵物就好。”

我不再回答,向他請教佛法。菩提樹下,幾個果子,一盤殘局,便打發了一天的時光。

五月初一,長史夫人乘著的馬車意外在開元寺門外陷住了。婢仆們紛紛查看,卻見車底被兩塊巨大的土棱絆住,無論如何抽打駿馬,也無法擺脫那奇怪的桎梏。

眾人皆紛紛稱奇,因為剛才路上明明一馬平川,什麽都沒有。夫人見狀認為是天意使然,索性帶著婢女,就近在開元寺進香。

在她踏進香霧縈繞的佛堂之後,我從菩薩的身後繞了出來。車輦是我喚出的妖怪地龍拽住的,令她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除了來開元寺,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這名尊貴的夫人看到我之後,娥眉微蹙,但染了塵霜的臉,很快恢複了平靜。

“是你搞的鬼吧?”她看起來年過而立,風韻猶存。身著深紫褙子,萱草色羅裙,頭發梳成碧螺髻,勒著翡翠抹額,即便做婦人打扮,仍能依稀瞧出當閨女時曼妙活潑的影子。

“叨擾夫人了,可是我有一件事想提醒夫人。”

她皺了皺眉,疑惑地望向我的臉龐,於是我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你看起來不像壞人,或許可以聽你說兩句。”我病弱的模樣,激起她的慈悲之心,她看起來不複方才那樣高高在上了。

“聽聞貴府的娘子要出嫁?”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麵上浮現出淺淺的怒氣,像是細雨在湖麵上激起的一圈圈漣漪,但是她很快平靜下來。“看來是哪個多嘴的家奴,說了什麽閑話呢。”

我壓低聲音,在她耳邊細細私語著。她美麗的麵孔上,先是寫滿驚詫,隨即額上滲出細碎的汗珠。

“你有什麽憑據,敢如此胡言亂語?”末了,她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目光淩厲地看著我。

“夫人隻需按我說的做,自會發現端倪。”我說著伸出手,在自己的手掌間,寫了一個“胡”字。

彼時寺裏回**著悠遠醇厚的撞鍾聲,佛堂中煙氣縈繞,帶露含香的白蓮,積雪似地堆滿了香案。

正中供奉的高大金佛,嘴邊含笑,溫柔而慈悲地俯瞰著眾生,仿佛看透了,那些潛藏於黑暗中的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