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拓拔叡將永遠銘記他的第一次。那算不得什麽美好的記憶,他笨拙,慌張,像所有初嚐人事的少年人一樣,整個過程淩亂而倉促,潦草又荒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的,隻是被動地接受著對方的引導。事畢之後,他感覺自己像是榨幹了,非常疲憊,他出了很多的汗,不是熱汗,是冷汗,他感覺氣有點虛,眼前發黑,身體有點發軟。他突然有點後悔,感覺自己人生中最寶貴的第一次經曆來的太過草率,缺乏了一點真誠的美好。他覺得男人女人,這種事情,應該更美好一點的,然而實際他也不太明白,他不知道美好的男女該是什麽樣。
他心裏有些失落,感覺自己失去了寶貴的貞.操,然而又沒有得到太美好的心靈體驗,總像是吃了虧了。然而這種感覺並不太強烈,他認為自己是男人,和一個美麗的女人睡覺,總不能說是吃虧,沒有哪個男人會這樣想,否則皇帝不成了天下最吃虧的人了?沒有那樣的道理。小常氏將他摟在懷裏,溫言軟語的說了許多話,他又感到高興起來,心中湧起了一股男人的占有欲。
他成人了。馮憑也知道他成人了,他再也不對馮憑那些孩子氣的蠢話了。春天的時候,有一天,他從殿門進來,馮憑突然發現他長高了很多。他臉仍然有點少年的稚氣,但身量幾乎已經是個成年男子了。
他脖子上不知何時凸出了喉結。
這個發現讓馮憑很驚訝。
她這半年裏也長了身高長了肉,然而仍然是個小小女童的模樣。馮憑心想,好像鮮卑的少年,就是比漢人要成熟的早很多。馮憑九歲,就是正常九歲漢人少女的模樣,拓拔叡而今十六歲,看著已經同成人無異。他這個年紀,實際上也已經算成人。
拓拔叡長胡子了。
貴族男子,通常過了三十歲才蓄須。他這個年紀自然是不留的,有一次,馮憑逮著他在,便裝出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自告奮勇地說:“殿下,我來替你剃臉吧。”
拓拔叡說:“你會這個?跟誰學的?”
馮憑說:“你不要管,反正我會,你放心吧,我不會把你臉割破的。”
拓拔叡將信將疑,馮憑把水盆端過來,剃刀拿過來。拓拔叡坐在鏡子前,馮憑側立著,扶著他的臉,比著剃刀,從鏡子裏看了他一眼,正要動手,拓拔叡叫道:“等等!停!我不要剃了。”
馮憑不解道:“怎麽了?”
拓拔叡雙膝往後,離開坐席站了起來,說:“行了,你收起來吧,不用你。”
馮憑失落地看著他離去了。
拓拔叡不讓馮憑給他剃,乃是突然想起了小常氏。他感覺讓小常氏來給他做這個一定特別有意思,他就甩了馮憑,竊喜地去找小常氏去了。這時候是上午,小常氏懶睡,平日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拓拔叡去的時候,她正對著鏡子梳妝,春日天氣較熱,她身穿著半透明的杏粉色紗衣,烏黑的長發一捧搭在肩上,看起來非常輕盈涼爽。拓拔叡上去在她旁邊坐下。小常氏轉過來,捧了他的臉一瞧,開心地笑說:“哎喲,有胡茬子了,快過來,我給你剃一剃。”
宮女端來水,拿來刀子,小常氏便讓拓拔叡躺到她腿上。她一邊用剃刀給他刮臉,一邊笑著說:“好像曬黑了些。這幾日有沒有好好習武,學習功課?”
小常氏並不是總在宮中的。她有時進宮住個十天半月,有時也在宮外,因此和拓拔叡並不是日日相處。這次她有兩個多月沒有進宮,所以有此問話。
拓拔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反問道:“你在宮外都做什麽?怎麽總是不來,我想你,又總見不到你。”
小常氏笑說:“哎喲,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呢。我是有家有室的人,我得回去照顧婉娘呢。”
婉娘是小常氏的女兒,才一歲多,剛剛會走路。這幾個月孩子生病,小常氏為了照顧女兒,因此沒有進宮來。
拓拔叡知道她在宮外有丈夫,不但有丈夫,還有一對兒女。平常她在宮裏,拓拔叡又見不到那些人,也不感覺有什麽,然而此時這話從小常氏嘴裏說出來,拓拔叡總感覺不舒服,心裏好像堵著一團什麽。
小常氏低頭看他表情不悅,笑說:“不高興了?”
拓拔叡木著臉說:“我應該高興嗎?”
小常氏笑說:“瞧你,做什麽呀?我才剛過來,你就跟我生氣啊?”
拓拔叡沒有答話。
小常氏打了打他頭,笑說:“這小氣樣子。”然後不說話地給他刮臉。
拓拔叡一直不說話,小常氏也不理他,給他洗好了臉,就推了他一把,假嗔說:“愛生氣就生去,才懶得理你。”自己開始對著鏡子梳頭勻妝了。
拓拔叡生了一會悶氣,又感覺自己氣的很無聊。小常氏理好了妝容,轉去更衣了,拓拔叡又跟上她,說:“你這次要住多久啊?”
小常氏說:“半個月吧。”
拓拔叡聽到半個月,便有點高興。小常氏轉過頭來看他,笑道:“怎麽,又不氣了?”
拓拔叡將她按在枕頭上,好像一頭雄獸盯著自己的母獸。然後他不動,也不說話,就隻是盯著她。小常氏給他盯的噗嗤一笑,笑的樂不可支,捧了他臉蛋,使勁揉了揉,笑說:“好了,不用這樣看我了,我知道你愛我了,我也愛你,真的,你怎麽這樣招人愛啊。”
拓拔叡說:“我有他招你愛麽?”
小常氏嗤嗤笑:“誰?”
拓拔叡說:“你給他生孩子,不知道他是誰嗎?”
小常氏笑說:“這怎麽能一樣。”
拓拔叡沒有笑,他表情很嚴肅,好像要從她臉上看出謊言來:“哪裏不一樣?”
小常氏收斂了笑,推開他,要下床,那模樣是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拓拔叡沒有追她,隻是沉聲說了一句:“你站住。”
這話從背後傳到小常氏耳朵裏,讓小常氏很吃驚。小常氏一直認為他是個小孩子,好哄的,然而實際上他很聰明,很狡猾,並不是想象中那樣好擺弄。小常氏見她一反常態地用起了命令的語氣,心裏驚了一驚,轉過身去。
她鎮定道:“殿下要說什麽?”
拓拔叡也不知道自己追問這些無聊的東西做什麽,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小常氏不在,拓拔叡就想,她回去了,跟另一個人男人在一起,她在宮外有夫有子,自己反倒像是給人玩的似的。
拓拔叡道:“我要你不許出宮去了,不許跟他見麵,以後隻陪著我。”
小常氏皮笑肉不笑:“好啊,我同意你,我也不想離開你,你去跟他說吧,你們說好了,我以後就不出宮了。”
拓拔叡一時語塞。
小常氏冷笑道:“你們這些男人,說好聽話都厲害的很,一個個有多愛我似的,其實都是隻顧自己。為了自己的私欲,就成天給我出難題。我一個婦道人家,我能說什麽,一切不都由著你們嗎?好像我自己能做主似的。你見不得我跟他好,你就去殺了他啊,來為難我做什麽,我有那麽大能耐嗎?我還不想成天奔波,跟你們這些臭男人虛與委蛇,我還想安安穩穩過好日子呢,誰讓我沒有那個命。你們有問題,自己去解決,少在這把我呼來喝去,我隻是個弱女子,比不得你們,一個比一個尊貴。”
她賭氣似的,歪身坐在妝鏡前,將那梳子啪的一摔,弄出很大的聲音。
拓拔叡被她這樣發作了一通,又感覺自己確實很無理取鬧。他跪到她身邊去,小常氏低頭看他,四目相對。
拓拔叡說:“你愛他還是愛我?你說愛他,以後我就不纏著你了。”
他這話隻是試探,騙人的,小常氏要是敢說愛別人,他非要打死她。他愛上的人是不會放棄的,不纏著才怪。
小常氏瞪著他:“你說呢?”
拓拔叡說:“我要你說。”
小常氏歎氣道:“愛又怎麽樣。我這樣的人,你還能娶我不成?”
拓拔叡道:“有什麽不能?”
小常氏寵溺地拿手指戳了戳他額頭,笑說:“油嘴滑舌,我不信你。”
拓拔叡說:“等我殺了他,你就信我了。”
小常氏笑說:“你去啊,我等著呢。你要殺他,最好不要憑借你高過他的權力,我瞧不上。要憑借你的力量。”
“你有力量嗎?”她笑著摸了他的腰:“讓我瞧瞧你的力量,瞧瞧你的肌肉在哪。”她雙手用力一下,扯開他的胸襟,將他的胸膛露出來:“你瞧瞧,你才這麽一點肌肉,你肯定打不過他的。你的身體光滑的像個女人似的,他的胸膛布滿了密密的毛發,從這裏——”她低頭注視著他身體笑,手指指點著他胸腔正中的位置,像一把刀剖開他的腹部似的,向下切,一直切到小腹:“到這裏,到你的裏麵。”她湊到他耳邊笑:“他的胳膊還沒有他的大腿粗呢,他一把就可以捏斷你的脖子,你確定能殺了他嗎?”
拓拔叡閉上眼睛:“你說話真不好聽。”
小常氏笑說:“我隻說實話。”
拓拔叡道:“不過我不生氣,我早晚會殺了他的。”他睜開眼睛:“你到時候看著吧,我把他腦袋丟到你麵前,我看你是哭還是笑。”
小常氏吻了他一下,笑道:“那你不就可以娶我了?你可別食言。”
烏洛蘭延,賀若,馮憑,這日均在馬場陪拓拔叡習武,那小常氏的輦子從遠處道上經過,帶起一陣香風。拓拔叡遠望見,看的笑容滿麵,心情十分愉悅,馮憑沒有做動作,烏洛蘭延賀若,嗤之以鼻。拓拔叡笑完,感覺他二人態度古怪,就說:“你們這副口氣是做什麽?”
烏洛蘭延冷嘲說:“這是個不姓蘇的妲己,沒封冊的貴妃呢。”
拓拔叡的臉那頓時就非常難看了。
小常氏的在宮中的身份,人人都曉得,唯獨拓拔叡不曉得。這也難怪,金華宮上下都見他和小常氏那樣的關係,這犯忌諱的事,誰那麽不長心眼,敢在他麵前提呢?奴婢們都是各懷心思的,小常氏和皇帝的關係,大家認為,夫人肯定是知道的,常夫人知道,拓拔叡和小常氏的關係,常夫人肯定也是知道的。常夫人都知道,又假裝沒看見,必定是縱容的,這幾位主子,包括拓拔叡,肯定都心知肚明,不然哪能這樣相安無事。皇宮裏麵,烏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大家見怪不怪,都曉得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結果就是人人都聰明了,隻給拓拔叡一人蒙在鼓裏。按理說這種事,不用旁人說,拓拔叡猜也能猜的到,小常氏若沒有皇上的意思,哪能沒事就往宮裏來?偏偏拓拔叡被美色迷的發昏,就不願往那去想。
然而他再遲鈍,烏洛蘭延這一句話還是給他聽懂了。
馮憑就看見拓拔叡臉色不善。她也不願意多說話,拓拔叡丟下三人,一個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