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化蝶

“我可以有名字嗎?”她熱切地看著他,“主人,請賜我一個名字吧。”

“名字?”他重複,有點心不在焉,仿佛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這時他看見了一隻蟬,一隻死在冰雪裏,藏在樹掛上的蟬。冰掛像琥珀那樣包裹了它,將它安置在樹枝間。

蟬不是在秋天就停止了歌唱的嗎?可是誰也不明白,為什麽這一隻竟會一直活到寒風凜冽的冬天,並且以一塊玲瓏透剔的冰做了它的棺槨,宛如一枚由玉匠精心雕刻的琥珀。

蘇慕遮盯著那枚蟬魄看了許久,若有所思地說:“或者你可以叫這樣一個名字,叫冰蟬,雪冰蟬。”

他給了她一個名字,同時給了她一個姓。這叫她驚喜,卻也有些失望,因為,他並沒有把他的姓給她。

也許,她寧可叫作蘇冰蟬呢。

但是,他沒有像對待他的其他下人那樣讓她姓蘇,這是否代表他尊重她,沒有把她當普通下人來看呢?

冰蟬感恩地笑了,將臉埋在他為她披上的雪白的皮裘圍領間。

她為他飲馬,他為她贖身。他給了她一個名字,卻要了她的靈魂。

怎樣的糾纏?

蘇牧覺得冷,在夢裏翻了個身。

有水滴落在臉上,是冰蟬的淚麽?他睜開眼睛,又忍不住立刻閉上。還是在做夢吧?怎麽會看到**的房梁和蜘蛛網?

同時,他覺得身下很硬也很冰冷,四肢無處不疼,而且,四麵八方都有風吹過來,還有“刷刷”的掃地聲。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怎麽會?自己竟然躺在一座涼亭裏,躺在亭子的長椅上!難道他穿越了,回到了叫作蘇慕遮的前世?

“刷刷”的掃地聲近了,是位頭發半白的老大爺,穿著環衛工人的製服。那麽,就不是古代了。大爺好心地看著蘇牧說:“小夥子,回去睡吧,這裏涼得很。”

蘇牧坐起來,使勁晃了晃腦袋,有些暈沉沉的,“回憶”的後勁還真足。竹葉青呢?那些酒徒,甚至,那座城南酒吧呢? 他漸漸記起昨晚的一切,他和竹葉青喝酒,在水晶球裏看到了一個淒傷的故事,水晶球說得越多,他喝得也就越多,直到終於醉了過去。那麽,醉了以後,是他自己走到這座涼亭裏來的,還是竹葉青把他扔這兒的呢?

“大爺,這裏離城南酒吧有多遠?”

“城南酒吧?沒聽說過。”大爺搖搖頭,繼續一路掃過去了。有風,將剛剛掃攏的落葉又吹散開來,飛回頭。

蘇牧站起來向城外走去,心頭陣陣恍惚。昨晚的一切,難道是南柯一夢?

雪冰蟬走進了蘇府。

並不同蘇慕遮說的:蘇府上下三百口,無一個女人。事實上,蘇府仆婦甚多,灑掃庭院,舂米洗衣,都是由婦女擔當的工作。隻不過,在蘇慕遮心中,從來沒有把這些女人當作女人而已。

他的心裏,除了賭與劍,甚至也從來沒有把任何人當成人。

所以會這樣,除了天性無情之外,還因為他有一個異能的朋友——女蛇人竹葉青。

前世的竹葉青,女人的特征還不是很明顯,麵目突兀,身材平直,行動有腥氣,且走路作之字形,為了纏裹住這一具水性楊花的軀體,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隻粽子,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臉。

竹葉青送他一麵鏡子,古舊且突窪不平,她讓他從鏡子裏來看所有的人,於是人便都變了模樣,無非蛇鼠蟲蟻,豺狼虎豹,飛禽走獸。而竹葉青自己,是個蛇形的人。腰肢軟得過分,眼神卻流於渙散,不能集中,說話的時候,不能自控地左右顧盼,脖與頸都靈活得令人生厭。

“我是千年蛇精修煉成人,雖然不是真正的人,卻比那些徒有人形其實蛇心的人高貴得多。”竹葉青自傲地說,“我肯幫助你,是因為你是個真正的人。”

蘇慕遮從鏡子裏看自己,儀表堂堂,劍眉星目,還是蘇慕遮。

他不能不覺得驕傲。

有了這麵鏡子,使他在應付對手時憑添了三分把握,因為任何動物都有變身前不可更改的動物性,比如蛇怕七寸,狼貪狐假,狗喜歡追著自己的尾巴,而豬再靈活也不容易抬頭或者回頭,那種天性的缺陷流淌在它們的血液裏,成為死門。

人,始終是萬物之靈。

蘇慕遮隻要在賽前認清楚對手本性是一種什麽動物,就可以知道這動物的先天致命傷處所在,他們或虛張聲勢,或狐假虎威,或貪婪保守而易因小失大,或好大喜功而盲目冒進……他看穿了他們,於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任對手徒布迷團,而他自有妙計相迎。

但是這一次泰山大比不同尋常,賭壇頂尖人物悉集於此,在此前的交集中他已經測知,至少有十人以上都和他一樣,是地地道道的人。他與他們眾生平等,完全看不出他們的缺點。因此,他也完全沒有必勝的把握。

世界是個無極的圓,至理便是循環。當人和動物以智力相較,人勝;當人和人以智力相較,則可能恰恰相反,是那個沒有人性的人勝。

如今的蘇慕遮,便要做個天下第一無情無性之人,練成世間絕情絕義武功。

他徘徊在渭水邊,不住吟哦:“仙人投六箸,對博太山隅。”

這是曹植《仙人篇》,講的正是六博之奕。由此,雪冰蟬知道蘇慕遮是在為了大比的事而煩惱,同時這煩惱讓她知道他對勝利的沒有信心。自己當初是因為博賽而歸屬蘇慕遮的,如今,難道又要因為博賽而離開嗎?

冰蟬不寒而栗……

蘇牧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緊接下來便是在竹葉青的水晶球中看到的那一幕:他鞭笞雪冰蟬,而冰蟬為他喝下忘情散……

他不敢想!

前世的蘇慕遮與雪冰蟬的故事令他震撼,並且感傷。曾經,他那樣地虧欠於她,辜負於她,所以,才有了今世的種種磨難。除非她會記起所有的往事,並且原諒他對她犯下的罪孽,他的債才可以還,罪才可以恕,運氣,才會好轉,冤孽,才會完結。

見到雪冰蟬,他要在第一時間對她說“對不起”。她也許會感到驚訝,但是他會請她聽完那個關於忘情散和孟婆湯的故事,然後真誠地請求原諒,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讓他和她交朋友,從頭開始。在交往中,她會慢慢記起所有的事,會因為今世的蘇牧而寬恕前世的蘇慕遮,於是他的噩運會從此而止。他不會沾沾自喜於好運來臨的,他會與她分享,把自己前世欠她的在今生加倍償還,隻要她願意接受……

他仿佛看到雪冰蟬含著眼淚笑了,但是他分不清,那在淚光中微笑的,是前朝溫柔婉孌的小丫環雪冰蟬,還是現世精明強幹的女總裁雪經理?

蘇牧早早來到了冰蟬大廈。

出乎意料的是,昨天殷勤熱情的售樓小姐一改往常職業的笑容,粉麵含霜,冷眼相向:“你還真敢來?你害得我被雪經理好一頓罵!什麽銷售經理?我們雪經理一個電話打過去就知道了,你們廠根本沒有購房的打算,而且你已經被炒魷魚了,居然還拿著名片到處騙人,真是‘明騙’了。我不報警已經很給你麵子。你再也不要上我們這兒來丟人現眼了!”

從小到大,衰歸衰,但是被人這樣夾槍帶棒地臭罵於蘇牧還是第一次,真是汗流浹背,羞愧難當,恨不得就地找個縫兒鑽進去。

那小姐且說:“雪經理吩咐過了,她不會見你的,也永不許你再踏入冰蟬大廈,否則立即報警。”

真小覷了雪冰蟬。她一看到名片已經猜到,哪有銷售經理管購房的,一買二十套這樣的大手筆,至少也該是個副總經理出麵呀。難得她仔細,竟然按照名片上的電話事先做了調查。做事如此謹慎決斷,又效率奇高,難怪可以做到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自己和她的距離,何異天壤之別?

蘇牧感到絕望,還有什麽理由可以見到雪冰蟬?一次不忠,百次無信,索性連以後的路也堵絕了。早知道還不如清心直說,現在可好,不等見麵已經留下這樣惡劣的印象,還有什麽機會挽回?

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冰蟬大廈的,太狼狽,太丟人了!

一陣如泣如訴的塤樂傳來,仿佛來自地底,是無數冤魂不得投生的呻吟,還是未能修煉成功的群妖在風中不甘心的長歌當哭?

然而事實上隻不過是廣場拐角放錄音。

竹葉青又在那裏賣藝。

這次,她把自己化妝成一個吉普賽女郎,五顏六色的頭發,亂七八糟的短裙,耳朵,鼻子,肚臍,幾乎能穿孔的地方都掛著叮叮當當的亮環,星星狀,鑰匙狀,蛇狀,看起來有一種痛楚的豔麗。

她的臉上也有一種先知先覺的痛楚,仿佛悲天憫人,又似教徒布道——她在向行人兜售星相撲克牌,據說心中默念一件事,然後洗三次牌,從中隨便抽出一張,比照著自己的星座,就可以得出心中所求之事的答案了。

圍觀的人很多。誰不想知道未來的事情呢?茫茫人海裏,不早不晚,你隻遇到了他,又偏偏愛上了他,是緣分還是巧合?是飛來豔福還是在劫難逃?

人人都想知道。

蘇牧走上前,無精打采,打一聲招呼:“HI。”事情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他不指望她可以幫他的忙,不過,討杯酒喝也好呀。

然而竹葉青不理不睬,仿佛不認識,又好像沒聽見。她頭也不回,隻管對著一個雇主舌燦蓮花,解說姻緣:“這位小姐不要擔心,你說和你男朋友談了三年戀愛,卻一直停留在朋友和情人的交界線上,這是有原因的,我一樣樣說給你聽就明白了。你看,你的生日是11月6日,天蠍座,他呢,是4月23日,金牛座……”

“喂,我今天醒過來發現自己在涼亭裏,是你把我扔在那兒的?”蘇牧問。

竹葉青恍若未聞,顧自滔滔不絕:“……金牛座原來的意思是財帛宮,這樣的人,把金錢的價值置於一切之上,為了謀利可以犧牲一切,疑心重,最難進入愛情模式了,必須要先給他經濟的安全感,他才會考慮感情這種變性的東西……”

“我問過掃地的老伯,他說根本沒有什麽城南酒吧,昨晚你帶我進的是什麽鬼地方?”

“……而天蠍座在阿拉伯語中的意思是‘蛻變’,典型的悲情主義者,總是用悲觀的眼光來看世界,沒等投入感情就先覺得難過,覺得受傷害,試問這樣的人怎麽會有主動示愛的勇氣呢?所以,這樣兩個星座的人交往,誰先主動是非常重要的……”

滔滔不絕,頭頭是道,直說得那位麵貌平庸的老小姐連連點頭,一臉的崇拜,隻差沒有對著竹葉青納頭拜倒,口呼“大師救我!”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蘇牧覺得惱火,明明是蛇人挑起這一切,如今自己栽了,她倒沒事人一樣,連句安慰的話也欠奉,太不仗義了。

然而不等竹葉青答,那位算命的小姐先急了,她正聽得出神,對蘇牧的一再打岔十分不滿:“要算命排隊去,吵什麽吵?”

蘇牧正想鬧事,最好有誰和自己打上一架,才能發泄盡這一腔鬱悶,索性擺出蠻橫樣子來,故意找茬:“有沒有這麽靈驗?我也來抽一張算算。”說著已經伸出手去,從撲克牌中抽了一張在手中,說,“你能猜到是張什麽牌,我就服你。”

話音未落,忽然蘇牧隻覺手中一空,那張紙牌已經不點自燃,冒出藍色的火苗來。蘇牧嚇了一跳,連忙鬆手,紙牌還在空中,不等飄落已經燒成灰燼,化作一道青煙,飄搖散去了。

眾人嘩然起來,蘇牧隻覺心頭大震,萬念俱灰。當下隻恨不得也化成這一陣青煙,隨風散去也便罷了。

眼前的高樓大廈廣場眾人忽然潮水般退去,逼到眼前的,是一場漫天大火,穿過百年滄桑萬丈紅塵,在蘇牧的心頭轟轟烈烈地燒了起來……

曖閣繡衾,玉枕珠簾。雪冰蟬仰臥在花榻上,無知無覺,宛如熟睡。

蘇慕遮走進來,用吸管蘸著花蜜嘴對嘴地吐入,維持她的生命。

然後,他將她扶起,倚著繡枕端坐,手心抵著手心,開始運功。

冰蟬化為“武媒”已經半年多了。這半年來,她所有的食宿清理,都由蘇慕遮親力親為,絕不假手於人。因為,她是他練功的靈媒,依賴他的存在而存在。換言之,她就是他。

他成了她與外界溝通的惟一媒介,除了她是他的“武媒”之外,他也是她的“生媒”。

小周天功力方才循得一周,忽然聽得屋外嘩聲四起:“走水了!走水了!”猛抬頭,隻見窗外火光衝天,將黑夜照得通明。

老家仆驚惶地拍門:“公子,不好了,走水了!”

蘇慕遮披衣疾出,大聲喝問:“哪裏起火?”

“是酒坊。有人點著了酒坊!”

火光中,隻聽得一聲聲酒甕炸裂的聲音,風助火勢,燒得更猛了,眼看救不下來,已經向廂房逼近。蘇慕遮當機立斷:“不要救了,立刻隔斷問鼎樓,不要讓火勢蔓延過去。”

“問鼎樓”為蘇府庫房。蘇家所有值錢物事盡在於此,包括蘇慕遮曆年來從全國各地覓得的賭具珍藏——別的燒了猶可,單說那套戰國時奕秋把玩過的玉子圍棋,孝文帝時吳太子因爭道而被皇太子殺死所使的博局,還有漢吾丘壽王“以善格五召待詔”進獻皇帝的格五……哪一樣不是獨一無二,價值連城?

蘇慕遮目空一切,傲視天下,自認為武林至尊,故將自己的藏寶處命名“問鼎樓”,取“問鼎中原”之意。早在建立之初,已盡依陰陽五行格局,磚房石門,銅牆鐵壁,並無一絲一木纏夾,隻須不停向牆上潑水,不使溫度過高而炸裂,便不致遭毀。

當下所有仆婦牽衣頓足,疏散的疏散,潑水的潑水,忙而有致。蘇慕遮奔波指揮,從容不迫,卻沒有注意到,當火光照亮西天,有一隻不合時令的蝴蝶,鼓動著翅膀,在火場上空久久盤旋,終於飛去……

直忙到三更時候,那火勢才漸漸地熄了。雖然酒坊廂房盡毀,幸無一人受傷,而受驚逃散的馬匹牲畜也都找回大半,損失雖大,畢竟有限。

蘇慕遮命眾人先到鎮上客棧休息,隻留了幾個老成持重又武藝高強的家丁四下裏守住“問鼎樓”,叮囑若有異動,立即放煙花報訊。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火冷,蘇慕遮開了庫房取出金銀,將家人散去大半,各領錢幣自己謀生去。一小半留下重建家園,自己則輕裘寶馬,暫避仇家卷土重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記起:雪冰蟬還留在火場未曾搶救出來,竟與蘇府同歸於盡,灰飛煙滅……

“報應啊,報應。”蘇牧喃喃著,心痛如炙。雪冰蟬竟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大火中,連骨灰也不曾留下。她為蘇府,捐盡了最後一滴血。蘇慕遮,何其殘忍?!

蘇牧覺得心冷。前世的記憶一點點地泛起來,每想起一點,他的懺悔就加重十分。對於前世他對雪冰蟬所做的一切,今生怎樣的懲罰都不為過。他真應該把自己送到雪冰蟬麵前,引頸就戮,任她千刀萬剮。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心痛的身影從冰蟬大廈裏走了出來。

“雪冰蟬!”蘇牧大叫,想也不想地衝過街去,一把抓住正要上車的雪冰蟬的衣袖。“你聽我說——”

“什麽人?”雪冰蟬甩開袖子,滿臉不悅。

保安立刻圍上來,護住他們的雪經理,看蘇牧的樣子就像看路邊的一隻瘌皮狗:“你是什麽人?有事不到辦公室預約,跑這裏撒什麽野?”

蘇牧努力地從保安的肩頭望過去,嘶聲喊:“我是蘇牧。雪冰蟬,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談。”

“啊,是購房的事是吧?”雪冰蟬的記憶力還真是好,立刻了然,“你這是詐騙知不知道?”

“不是房子,而是我和你——”蘇慕遮說了一半,已經哽住。什麽叫一言難盡?難道他可以在這馬路邊大聲告訴雪冰蟬說他們前世曾是一對恩怨冤家,今生還有宿債未了嗎?那他普不僅是個騙子,更是個瘋子!

保安開始動手推搡他:“走吧走吧,不要在這裏搗亂,信不信我們抓你去公安局!”

好歹也是堂堂留學生,今世都不曾被人這樣輕賤過。蘇牧簡直想大哭一場,或者大打一架。他豁出去一拳打倒一個保安,再次衝到雪冰蟬麵前:“無論如何,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和你談一次。我們之間,有個很遠的過去,很長的故事,你一定要聽我把話說完……”

但他沒辦法把話說完,因為物傷其類,所有的保安都怒起來,不由分說,圍住他一頓拳打腳踢。還是雪冰蟬冷冷地說了一句:“算了,趕他走,以後不要讓他再來就是了。”

前世她有多麽愛他,今世就有多麽憎厭他。

蘇牧完全沒有想到,他們今生的見麵,居然不是恨,也不是怨,而是厭惡。

他在保安的拳腳中閃躲著,在人群的縫隙裏,看到雪冰蟬臉上傲慢輕蔑的神情,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映出的,卻是另一個溫柔婉媚的雪冰蟬,他聽到她對他說:“我可以有一個名字嗎?”

蘇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