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那個青年名叫張楚

再見到小李時,他問我:“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那兩位女經理呀。有緣吧?難纏吧?”

“的確讓我見識匪淺。”我笑,又忍不住勾起心事來,“不知為什麽,我覺得和她們不是第一次見麵,好像早就認識似的。”

“成語裏管這種交情有個現成的形容,叫做‘一見如故’。”

“不,不是‘如’故。”我搖頭,“根本就是故舊重逢,我可以清楚地說出她們的某些特征,比如宋詞是左撇子,而元歌喜吃甜食。我堅信她們就是我夢裏的人,或者,是前世相識。”

“你們女孩子就是喜歡故弄玄虛。動不動就是什麽夢中人呀,前世今生呀,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李不經意地笑,“不就是名字相像嗎?巧合罷了。”

我不服氣:“你聽說過這樣的巧合?”

“怎麽沒有?告訴你一個真實故事:小學時,我的同桌姓戴,叫戴小軍。”

“沒什麽特別呀。標準大陸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的名字。”

“聽我說完——有一次我們交表格,我無意中看到他父母姓名那一欄,父親叫做庶本,就是‘以庶民為本’那兩個字;而母親姓於,叫文淑,就是……”

“文靜嫻淑對不對?這也沒什麽特別。”

小李的眼睛充滿笑意:“這樣分開來念當然沒什麽特別,可是你連在一起讀讀試試。”

“戴……庶本、於文淑……”我忽然醒悟,暴笑出來,“代數本、語文書!天哪!”

“你說巧不巧?”

“都不像真的。”

“千真萬確,編都編不出來這樣的巧事。最好笑的是,他父母做夫妻幾十年都沒發現這一點,還是被我無意中叫破的。”

“天哪!”除了叫天,我已經不會說別的。

“所以,生活中無奇不有,隻不過,你看別人會覺得那是巧合,發生在自己身上,就以為天降大任於斯人,盲目自大起來。”小李勝利地攤一攤手,“其實,把巧合簡單地看做巧合,就什麽事也沒有。”

聽他這樣說,又好像沒有道理。我笑了:“今天來找我,安排了什麽好節目?”

“遊長城如何?或者去康熙草原騎馬?”

“太遠了,”我猶豫,“好辛苦,有沒有近一點的地方。”

“那麽,爬香山?”

“香山?不是說秋天的香山才好看嗎?現在又沒有紅葉。”

“誰說香山隻能在秋天看?”小李頗維護北京旅遊業的聲譽,“香山是屬於四季美那種的,隻不過漫山紅葉時更壯觀而已。但是綠葉如蔭的香山也很美呀,而且山下還有雕樓,有團城舊跡,有臥佛寺,有黃葉村,有曹雪芹故居……”

“曹雪芹故居?”我立即來了精神。“我要去曹雪芹故居。”

曹雪芹故居在黃葉村。

黃葉村在香山腳下。

香山在北京城的西北角。

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瀕臨閉館,空氣中有種蒼茫的意味,總仿佛在催促: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小李還在買票,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踮起腳尖往園子裏望,甬道上有個人影一閃,十分眼熟。他是……

哦,他是那天送我畫報還幫我付車資的那個青年!我忍不住叫起來:“哎,你!”一邊急追過去。

可是,看門人攔住了我:“你的票?”

“我的票?”我大窘,“正在買呢。”

好在小李及時舉著票來救了我的駕,看門人還是給了我一個老大白眼:“買了票再進嘛,急什麽?就差那麽幾分鍾?”

我顧不得回話,拉著小李就往裏跑,可是,庭院裏草木稀疏,人跡雜遝,哪裏還有那青年的身影。

小李問:“你剛才喊誰呢?”

“一個男人。”

“你夢裏那個?”

“胡說。”我瞪小李一眼,“是在北京才認識的,還不知道名字呢。”

“他是欠了你錢還是長得特別英俊,讓你唐大小姐這樣緊張?”小李繼續打趣。

我有些悵悵地:“他沒有欠我錢,倒是我欠了他的。”

同那青年的失之交臂,讓我突然發現,原來,他留給我的印象是這樣美好深刻,原來,我一直很希望再見到他。

我在人群中東張西望,腳下頗有點不知所之。小李抱怨:“你根本沒心思參觀,你是在找人。”我不禁抱歉:“不不,我很想好好參觀一下曹雪芹故居的,想了好久了。”忙收攏心神,將注意力放在那些庭院建築,條幅聯楹上,又特意到曹雪芹像前行了禮。

我不是一個拜神主義者,也沒有什麽偶像,但是,對曹雪芹,我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敬仰、崇拜,視為神祉。從小到大,《紅樓夢》看了無數遍,總是忍不住想入非非,怎麽可以夢遊大觀園,同曹雪芹長談一次,讓他告訴我後四十回的真正結局呢?那種想法,常常令我心癢難撓,輾轉反側。

然而,當真踏進所謂的曹雪芹故居時,卻不知為什麽,讓我忽然有種距離感,不真實感。這裏真的是我心中的大師曹雪芹曾經居住生活過的地方嗎?他就在這裏“批閱十年,增刪五次”,將《石頭記》最後完成至《紅樓夢》?如果他住在這裏,那麽脂硯在哪裏?《紅樓夢》的後四十回遺失了,若是將此地掘地三尺,會不會意外發掘出一份精心保存的原稿?會不會,一百年前,曹雪芹在最後完成了《紅樓夢》的著述之後,將它密密裝裹,用一個極妥善的辦法收藏在不朽的甕裏,像妙玉貯雪水那樣,用一個“鬼臉兒青”把書稿藏了埋在地下。然後,他再故意將其他的散稿收回銷毀,讓《紅樓夢》永遠殘缺,同所有的世人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會不會呢?

正自神遊天外浮想聯翩,身後傳來輕輕的吟誦聲:“蓬窗牖戶,繩床瓦灶,並不足妨我襟懷;晨風夕月,階柳庭花,更覺得潤人筆墨。”

這正是《紅樓夢》開篇曹雪芹自詡的句子。是誰?誰這樣知情解趣,說出我心中所想?

我回過頭去,忍不住心神一震,是他,是那個四合院裏的青年。剛才到處找他不見,卻原來離我這麽近。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句詞:“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種鈍鈍的喜悅和隱隱的疼痛從心中升起,仿佛我已經尋了他好久好久,仿佛我一直在期待這樣的一次重逢,仿佛已經預知命運的安排,仿佛山雨欲來山洪欲發隻待一聲令下。震憾過度,我反而不曉得該怎樣搭話。

那青年接觸到我震動莫明的眼神,有些驚訝,沒有認出我來,隻是微微地一頷首,轉身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我才如夢初醒,不行,不能再讓他跑掉,這次錯過了,下一次,我可去哪裏找他呢?小李還在一旁對著雪芹像左拍右拍,我顧不得打招呼,直追出去,至於到底為什麽要追,追到他之後又該說什麽,卻沒有想過。

在垂花門裏的竹林旁,我追上了他:“請等一等!”

他停下,驚訝地看著我,並不詢問。

不知為什麽,我的眼睛有點潮濕,雜亂無章地開口:“我是唐詩,我們見過的,在四合院,我還欠你十塊錢呢,謝謝你的那些畫報,我天天看……”

他想起來,笑了:“原來是你。在北京玩得好嗎?”

“很好。沒想到可以再見到你。”我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我剛剛進來,你呢?”

“我已經逛完了,正打算回去呢。”

“這麽快?”我深深惆悵。

他看出了我的失落,想了想說:“穿過這個竹林後麵有個茶舍,要不要去坐一會兒?”

“當然!”我禁不住雀躍,已經完全把小李忘在了腦後。

竹林間的石子路上長滿青苔,濕滑地,我打了個趔趄,被他扶住了。他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引著我走出竹林。我心中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癢癢地喜悅,說不清楚。竹林間有種遊**的暮色在飄流,給林間平添了一種幽深的意味,我覺得好像在隨他走進一個美麗新世界,一個愛麗絲的仙境。又似乎,不論他將帶我去什麽地方都無所謂,隻知道,跟著他是安全的,美滿的,平和的,滿足的,一種再無憂慮思疑的鬆馳。

我們在茶舍前的樹墩子上坐下了,他揚手叫了兩杯茶,玩笑地說:“這是妙玉從梅花上收雪烹的茶,難得的。”

我也笑著,說:“剛才我還在想,曹雪芹會不會把《紅樓夢》的原稿像妙玉那樣,用一個甕收在地下藏著呢。後四十回遺失,是全世界文壇的一大損失。”

“也未必,也許這就像維納斯的斷臂一樣,未嚐不是一種缺憾美。有誰能想象維納斯長著兩條胳膊的樣子呢?要是有一天人們真的發掘出了一樽四肢齊全的維納斯,帶給我們的未必是狂喜,說不定反而會感到巨大的失落。”

“那也是。”我表示同意,“我小時候在鄉下有個小朋友,他很會講故事,給我講過許多童話,後來長大了我看到原著,發現和他講得不大一樣,我一直都不肯相信是他錯了,總覺得版本不對。後來想明白可能真的是他錯了,還很難過呢。”

“在鄉下?”他微微一愣,燃起一支煙,帶著絲沉思的神情,慢吞吞地問:“是台灣的鄉下嗎?”

“不是,是內地。我小時候在大陸,6歲才去台灣的。我一直有個願望,可以再見到那個講童話的小朋友,他曾經送給我一盞木頭燈籠,還和我有過一個100年不許要的死約定……”我發現自己講著講著就跑題了,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又繞回來,“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忍不住要猜想《紅樓夢》的後四十回,想象寶黛釵的真正結局。我有很多問題想問曹雪芹,都快把自己憋死了。”

“哦,是什麽問題?”不知為什麽,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望著他,認真地問:“你說,王熙鳳會寫字嗎?”

“什麽?”他愣了一下。

“書裏麵說王熙鳳不大識字。可是賈王史薛四大家族一樣的規模,都是禮義之家,史湘雲薛寶釵以及元迎探惜姐妹都是打小兒上學的,琴棋詩畫樣樣精通,怎麽獨獨王家卻不讓女兒上學呢?而且王熙鳳取的是個男兒名字,說明王家很是望女成鳳,又怎麽可能不讓她念書識字呢?所以,我懷疑,王熙鳳不識字是假,為了逃避入宮,或者,就是王熙鳳小時候太有才氣,殺伐決斷比男孩子都強,讓父母害怕了,所以不給她讀書,就像武則天殺馬令皇室驚動一樣,人們不希望一個女孩子過分優秀。”

“有道理。”他輕輕撫掌,談興也濃厚起來,“其實,《紅樓夢》裏有很多這樣的自相矛盾,就好像曹雪芹有意留下許多破綻讓後人來思索似的。像妙玉,一個四海為家到處掛單的女尼,收藏的茶器之貴重連賈府也難與匹敵;說是官宦家的小姐,因為怕養不活才送到庵裏戴發修行的,還特地跟著幾個貼身女傭伏侍她,這樣的陣仗,在賈府好像也並沒有真正受到多少尊重,倒充滿了落難公主的意味。而且,這樣的千金小姐,卻在賈家一住多年,老家連個來人打問都沒有過。所以我猜想,會不會她就像甄家一樣,是被抄過家的名門之後,僥幸逃命出來被賈家收容的。所以才會帶發修行,而又凡心未泯,隻因為出家根本就是一種逃避,掩人耳目的。”

“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我輕輕誦著《金陵十二釵》裏妙玉的判詞,心裏豁然開朗,“賈府抄沒,按理與僧尼無關的。可是妙玉最終還是跟著落魄了,原因必定是她除了賈家之外沒有別的去處可以投奔,或者幹脆就是跟著賈家一起敗露身份,說不定,賈家被抄,她還是其中一條罪狀呢。”

“也或者,她跟著家廟轉移了。記得妙玉最喜歡的那句禪詩嗎?”

“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不錯,《紅樓夢》裏有個鐵檻寺,又稱饅頭庵,正同妙玉的那句詩相合。這大概就是預示了賈府其他人的命運了,他們後來不是都關在鐵檻寺了嗎?還記不記得有關賈芹的那首打油詩?”

“西貝草斤年紀輕,水月庵裏管尼僧,一個男人多少女,窩娼聚賭是陶情。不肖子弟來辦事,榮國府內出新聞。”我念完了笑起來,“一直覺得這段話太粗俗直白無趣味,很不像曹雪芹的筆墨,到底是高鄂續得不像。”說到這裏,忽然猛醒,“你是說賈芹把妙玉……不會的,這太殘酷了!”

“可是你想想看,這會不會很有道理呢?賈芹把庵堂當成**窟,妙玉並不知道,賈家被封,她搬出櫳翠庵,最可能去的,就是賈家的其他家廟,比如水月庵。那麽,很可能便會落入賈芹的手中,那便是可憐金玉質,終陷汙淖中了。這便是一種曲筆的寫法。”

“但是仍然太殘酷了。殘酷得失去了美感。相比之下,我寧可喜歡黛玉和湘雲的結局: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詩魂。我喜愛那樣的意境,清冷而婉約,如淒涼地微笑著拭去沁落眼角的一滴清淚,並在晚風中輕輕彈去,風因此而溫潤起來,呻吟如歌。”

當我這樣描述著的時候,忽然有一種隱憂,怕他會笑我矯情,或者讚我浪漫,無論是哪一種感慨,都將令我寂寞而窘迫。以往,每當我這樣深深地陷入文字的迷陣中,朋友們都會驚訝地答一句:“你說話好像做詩耶,真有趣。”

可是,他沒有,他就像聽我說“今天月亮很好”“謝謝我吃飽了”一樣平和自然,並且毫無阻礙地接口說:“中國古典文學中講究‘哀而不傷’,就是這一重意思了。”

我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心中被狂喜充滿。我終於,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對話的人,終於可以同一個人僅僅因為對話而無比興奮,誰能了解那種談話的快樂呢?它是比飽食美味佳饈或者考試得到個好成績以及抽獎中彩票都更加難得而令人心生感激的。

對著這樣一位從天而降的知己,我忍不住說出心底最深的秘密:“小時候,我一直有個奢望,想長大了重續《紅樓夢》,後來讀的次數越多,就越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一直盼望有個人,可以真正地揭出紅樓夢真相給我看。這個願望,和那個想找到木燈籠主人的願望一樣強烈。”

他又是微微一震,正想說什麽,這時候我聽到呼喚聲,是小李,他一路找來了。我驚跳起來:“天哪,我把小李丟了。”忙回應著,“小李,我在這兒。”

小李穿過竹林,抱怨著:“怎麽搞的,一轉眼就把你丟了……這位是……”

我替他們倆做介紹:“這是我的同事李培亮,這就是我欠他錢的那個人……”這時我想起談了這麽久,居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他笑一笑,主動伸出手來:“我叫張楚。”

張楚。他說他叫張楚,是大學古文老師。

好年輕的大學老師。好儒雅的青年。好英俊的張楚。

或者,他並不算十分英俊,可是,卻絕對稱得上英挺,英氣勃勃,挺拔傲岸,傲岸之中,又有種儒雅的味道,如玉樹臨風,超然物外。而那種超然的氣質,是那樣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莫明地歡喜,從黃葉村回來的路上,一時沉默得神遊天外,小李問我話也聽不到;一時又誇張地活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話裏全無主題。小李幾次說我反常,我隻是吃吃笑,不辯駁,也不解釋。

晚飯也沒吃就同小李告別了,托辭說太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可是回到酒店,卻又興奮得睡不著,心裏麵像有一整支隊伍在操兵似地,紛至遝來,熙攘雜亂。有個名字,擂鼓一樣重複地響起:張楚,張楚,張楚!

發生了什麽事呢?這樣地心神不安,這樣地坐立不寧,這樣地情不自己,這樣地若喜還嗔。

站在酒店窗前,我拉開厚絨的落地窗簾和輕薄的軟紗襯簾望出去,月光斑駁地篩落在庭院中,隨風輕快地跳躍著,是一隻隻洞悉秘密的精靈。

風吹進來,我又想起張楚抽煙的樣子,煙使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有種無意地遠眺,帶著絲迷茫,又似沉思。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眼中的憂鬱便一掃而光,仿佛雨霽雲開,令人驚喜地帥氣明朗。他微笑,專注地傾聽,發絲在風中微揚。牽起我的手時,那樣自然,溫和,如同兄長。那一刻,我真有種期待,可以就這樣,將自己的一生一世,交付他手中,隨他走去天涯海角。

我驀地一驚,是嗎?在張楚牽起我手的那一刻,我曾經期待過永恒嗎?期待過一生一世的給予和接受,天長地久的長相依偎嗎?

如果,如果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心思與盼望從此交付與那樣的一個人,該是多麽愜意美滿的事情!可以嗎?可以做這樣一個美好的夢,就此沉進愛河嗎?

愛?這種不期然的心動,這種慵懶的溫柔,這種渴望交托的期許,就是愛了嗎?自童年的張國力之後,終於又有一個活生生的男子走進我的心,讓我了解到什麽是愛的感覺了嗎?

是的,那是愛。如果這樣夜不成眠地念著一個人的名字還不算愛,如果這樣迫不及待地渴望下一次見麵還不算愛,那麽,我真不知道愛情應該是什麽了?

可是,我該怎麽告訴他呢?該主動表白嗎?還是等待著他也愛上我?我要怎樣才能再見到他呢?主動約會他?或者到他任教的學校去找他?總得有個理由吧?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送上門去,未免太不矜持了。會被他輕視嗎?

我不知道該找誰請教,從來沒有試過戀愛,更沒有追求過男生,無法想象那該是怎樣令人心悸的一種往來。但是凡事都是有第一次的對不對?我終於是愛上一個真實世界裏的人了對不對?他總童年記憶中的張國力更真實親近,可聞可見,也更有可能性吧?經過了對張國力的17年的思念與等待之後,任何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人都不會難得倒我了。我決定,要做一個勇敢的女孩子,對我喜歡的那個人,大聲地說愛。

木燈籠燭光搖曳,我望著它輕聲說:張國力,我可以不再等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