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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萬清萬萬沒有想到,李明橋竟然公開跟他叫上了板。

這讓杜萬清非常惱火,作為縣委書記,他並不認為隨便什麽人都可以牽著自己的鼻子走,尤其是代縣長李明橋,一個在從政經驗和政治敏感性上都很稚嫩的毛頭小夥子,頭上還頂著一個“代”字,他憑什麽跟自己較勁兒?杜萬清覺得,自己作為一把手的權威和尊嚴受到了挑戰,這顯然不是他願意看到的局麵。

這次臨時動議的縣委常委會議,並沒有打算研究幹部的任免問題。原本有個別部門的領導職務空缺,但都不是什麽要緊單位,十天半個月的沒有頭頭,一時半會礙不了什麽事兒。按書記杜萬清的意思,這幾個部門先放放,過段時間再說。這次常委會的中心議題,有兩個:一個是討論縣政府拿出的《關於薊原縣跨越式發展的第二個五年規劃》方案(草案);還有一個,就是研究薊原酒業有限責任公司改製的有關問題。

隻不過,會議甫一開始,就沒能按照正常的慣例開下去。

杜萬清簡單地講了兩句,因為兩個議題牽涉的都是政府那邊主抓的工作,杜萬清就讓李明橋做主要發言。誰知,李明橋一張嘴,話頭子一轉,議題就繞到幹部問題上去了。

李明橋說:“這個薊原縣跨越式發展的第二個五年規劃方案,是在我的主持下搞出來的,說實話,我自己本人,都對這個方案持一定的懷疑態度……”

杜萬清一愣,其他常委也都有些犯迷糊:你當縣長的都懷疑這個方案,還提到常委會上來幹嘛?

“為什麽呢?——不是這個方案本身有什麽不科學的地方,或者缺乏可操作性,不是。而是,我對我們這屆政府,我們縣委政府下轄的各級部門,究竟能不能落實這個規劃,究竟能落實到什麽程度,持懷疑態度。”

李明橋用手中的鋼筆,輕輕地點著麵前的文件,繼續說道:

“薊原現在麵臨的問題,不是如何發展、怎麽樣跨越式發展的問題,我們現在遇到的最大的難題、最大的障礙,就是幹部隊伍僵化、人才不流動所造成的困境……這才是我們應該提到議事日程上來的首要難題……”

說到這裏,李明橋有意識地停頓了一下。他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其他常委,無疑,眾人的目光是驚訝的,也是不解的:縣委副書記年長富本來在抽煙,李明橋的一席話讓他愣在了那兒,煙燃到煙屁股了都忘了摁滅,就那麽怔怔地看著李明橋;紀委書記、政法委書記和宣傳部長,目光在杜萬清和李明橋身上繞來繞去,似乎想找出某些明確的信息;隻有常務副縣長黃誌安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不安,見李明橋的目光望向他,就稍稍欠了欠身子,嗓子眼裏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李明橋沒有看坐在一旁的杜萬清,他這個代縣長沒打算跟縣委書記對著幹,但是,他的一席話明確地暴露出了他的意圖:他準備自行其事,而且,沒打算跟誰妥協。

在大多數常委發愣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李明橋接著說:

“大家都是薊原的老幹部了,你們比我清楚,為什麽薊原的幹部隊伍會如此僵化?為什麽?因為有個別幹部賴在領導的位子上不下來,有的領導幹部,甚至把年齡一次又一次的往小了改……”

話說到這份兒上,杜萬清終於明白了李明橋要幹啥,同時也明白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上次自己的苦口婆心,並沒有打動這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不,人家根本就沒把自己的話灌到耳朵裏去。關於幹部的問題,李明橋曾經專門找過杜萬清,明確表示要換掉郝國光、黎長鈞、張得貴、周伯明等幾位局長,杜萬清沒有答應,隻是勸李明橋幹好自己份內的工作,別碰這幾位局長,否則,得不償失。李明橋顯然沒有聽進去,不但沒有聽進去,而且準備“逼宮”,逼他杜萬清在常委會上點頭——問題是,你逼得了嗎?

杜萬清輕輕地搖了搖頭:還是年輕啊……官場如戰場,古人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既然不明敵情,這仗怎麽個打法兒?隻要一開火,處於劣勢的肯定是你。李明橋既然敢“逼宮”,憑借的是什麽?無非是一腔熱血、一腔正義感而已。但是,這個社會已經不是草莽英雄的年代了,你的熱血啊、正義感啊,算得了什麽呢?這個社會是有規則的:好的規則,壞的規則,正麵的規則,反麵的規則,明的規則,潛在的規則……不管是哪一種規則,你都得小心翼翼地對付,尤其是在政界上,按規則出牌,才是一名官員長久的護身符,否則,第一個翻船的就是你。

很明顯,李明橋沒打算按規則出牌。他說:

“煤炭工業管理局的局長郝國光,年齡多大了?公安局長黎長鈞年齡多大了?更不用說財政局長周伯明和國土局長張得貴了……即使他們檔案上的年齡是真的,那我們再算算,這幾位幹部,在各自局長的位子上待了多少年?國務院總理,大概也隻能幹兩屆吧,這幾個局長恐怕兩屆都不止了……

“幹部隊伍僵化、人才缺乏流動性,導致各項工作遲緩、停滯不前,各單位相互推諉、扯皮的現象屢屢發生,年齡過大的幹部霸著領導的位子不下來,年輕的幹部看不到提拔的希望,工作上缺乏動力和信心……這些問題,難道不是我們目前刻不容緩、亟待解決的問題嗎?

“奇怪的是,幾年來,沒有誰來捅破這層窗戶紙。既然沒有人敢捅破這層窗戶紙,那麽,今天我就來做這個捅破窗戶紙的人:我以縣委副書記、代縣長的名義,建議萬清同誌、建議縣委常委會議,對煤炭工業管理局、公安局、財政局、國土資源局等四家單位的領導班子,予以認真研究,對現任局長,該退休的退休,該撤職的撤職,該換掉的,堅決換掉!”

李明橋的發言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如果是在演講台上發表的演說,杜萬清肯定會鼓掌叫好。

但這不是在演講台上,而是在縣委的會議室裏,李明橋麵對的也不是看熱鬧的觀眾,而是縣委的各個常委。

會議室裏出現了嗡嗡的說話聲,有些常委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書記杜萬清盡管心裏惱火,但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常委會上的議題,一般在開會之前就確定了,尤其幹部任免事項,誰上誰下,誰挪窩,也是提前溝通好的,而且,主要決定權在縣委書記手裏,縣委書記不拍板,常委會上就討論不出什麽結果來,更不會得出實質性的結論。杜萬清心裏,更多的是惋惜,覺得年輕人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前程——在薊原,動幹部是有前車之鑒的,李明橋之前的兩任縣長,都打算動動郝國光幾個,但郝國光他們還沒有挪窩兒,他們自己反倒灰溜溜地離開了薊原。李明橋執意要這樣做,那他李明橋的下場,跟他的前任不會有太大的區別,有翟副書記給他撐腰也不成。官場就是這樣,你隻要蹚進了雷區,就別妄想全身而退。

多年來,杜萬清一直小心翼翼地繞開這個雷區,他知道自己的分量,說是縣委書記,薊原的幹部任免由他說了算,但是,隻要動錯一個人,你的下場就會很狼狽,甚至不單單是狼狽那麽簡單。很顯然,這個新來的代縣長,還不知道薊原的水深水淺,而且試圖“繞開”他這個縣委書記,擺明了要在這次常委會上,背水一戰。

杜萬清用右手的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桌子,會議室立馬安靜下來。他掃視了一下會場,用緩慢而沉著的語調說:

“這次常委會的議題,本來沒有幹部任免這一項內容。之前,明橋同誌曾經找我談過這方麵的問題,我沒有同意,認為在目前,調整幹部太過敏感,不利於薊原幹部隊伍的穩定。但是,今天的會上,明橋同誌又提了出來,建議調整財政、公安等幾個部門的領導班子……明橋同誌作為政府那邊的負責同誌,既然提出來了,肯定就有他提出來的道理。那麽,大家就議議,把各自的看法和觀點,都擺到桌麵上來……”

既然李明橋沒打算按規則出牌,那他杜萬清倒要看看,這個年輕人是怎麽被“規則”打敗的,同時也讓他嚐嚐,薊原的水究竟是苦的,還是鹹的。

對於一個漂亮女人來說,她自身的美麗,就是最為有效的武器,而且這種武器,在麵對男人的時候,命中率和殺傷力,幾乎是百分之百的。

黃小娜對自己所擁有的魅力,向來都比較自信。有時候,她甚至孩子氣地想:如果把自己放在古代,不說當皇後了,在皇帝身邊混個寵妃什麽的,應該不是多難的事情。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自認為最為有效的武器,竟然在李明橋麵前失靈了:這個男人,自打她走進那間房子,一直到離開,就沒有正經瞅過自己一眼。這讓黃小娜氣餒不說,甚至還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這個男人,太不識好歹,不就是一個代縣長嗎,有什麽牛逼的?

同樣想不通的還有煤炭局長郝國光。按郝國光的意思,讓黃小娜接近接近李明橋,摸摸這個代縣長的底細。結果怎麽著,人家根本不接招,連丁點兒機會都不給你。郝國光奇怪的,不是代縣長李明橋對黃小娜的漂亮熟視無睹,李明橋屬於那種比較正統的領導,不沾花惹草再正常不過。但他大惑不解的是,憑黃小娜的心機和手腕,竟然也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黃小娜是那種富於城府和心計的女人,她對付人的手腕,別人不清楚,他郝國光還能不清楚?

當初,在省城的一家夜總會裏,乍一看到黃小娜的時候,郝國光的雙腿就不住地打哆嗦,甚至有點兒自慚形穢的感覺。如果不是腰包裏硬嘎嘎的人民幣讓他的脊梁骨挺了挺,郝國光沒準兒就給黃小娜下跪了。那個美啊,那個性感啊,那個高雅啊,幾乎都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怎麽說呢,黃小娜的美麗,有一股子逼人的力量,是男人願意為她去死的那種。事實上,身在煙花場所,哪裏談得上清純和高雅?無非就是一個賣笑的風塵女子而已。但黃小娜就是給人一種高雅脫俗,不容侵犯、不容染指的感覺。

郝國光當然不會為黃小娜去死,他隻是把黃小娜從省城帶回了薊原,並為她注冊了華源煤炭經銷公司。就這樣,黃小娜搖身一變,由一個出入煙花之地的賣笑小姐,成為一家年利稅兩千多萬的煤炭經銷公司的老總。為了這件事情,刁月華曾經跟郝國光鬧過好多回,有一次,甚至把郝國光的臉和脖子都抓破了。這讓郝國光大為傷腦筋。他郝國光是誰?薊原縣的煤炭局長,隻要他跺跺腳,薊原的整個地麵都會晃悠幾下。唯獨在刁月華麵前,郝國光的底氣就會變得非常虛弱,這時候,官帽子賦予他的權力和地位,一般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更為要命的是,郝國光作為刁月華丈夫的權力和一貫的頤指氣使,也由於黃小娜的出現,而變得可有可無。毫無疑問,刁月華捏住了郝國光的軟肋。一個男人被自己的老婆捏住了軟肋,那麽,這個在自己老婆,除了俯首帖耳以外,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但是,對於郝國光來說,他的俯首帖耳,是要付出代價的。那段時間,刁月華每撒一次潑,郝國光就得往後讓一步,他一再讓步的結果,就是不得不把華光煤業公司和自己夫妻名下的所有礦洞子,全部交給小舅子刁富貴去經營。本來,郝國光是不大待見自己這個小舅子的,一臉痞像一身匪氣,大多數時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刁月華隻有這麽一個弟弟,向來寵著慣著刁富貴,好在刁月華還算有點兒腦筋,並沒有打算真把公司交給刁富貴打理,隻是讓她弟弟做了一個傀儡總經理,舉凡公司的大事小事,真正說了算的,還是他們夫妻倆。

盡管刁月華在某種程度上,默認了郝國光在外麵養著黃小娜,但郝國光心裏就是痛快不起來。你想想,堂堂煤炭局局長,隔三岔五的,讓自己老婆鬧騰一回,多傷麵子?還幹不幹正經事請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啊,一天閑得沒事兒幹,盡琢磨什麽感情不感情的,男人哪管得了那麽多?對一個男人來說——尤其是像郝國光這樣的男人——女人就是用來睡覺的,就是用來伺候自己的,說穿了,就是一件工具。人生短短幾十年,哪有那麽多的閑時間談情說愛?更不會有太多的功夫跟你整天鬧騰。黃小娜漂亮吧?在薊原,黃小娜那是數一數二的大美女。但是,盡管郝國光對黃小娜的美色和肉體都很著迷,他卻從沒有打算跟黃小娜成就一段什麽美好姻緣,他沒打算拋棄自己的發妻,不,他壓根兒就沒有這樣想過。自打他把黃小娜帶回薊原來,他的如意算盤就是:讓黃小娜幫自己賺錢。

有時候,女人能賺來的錢,男人是賺不來的!有時候,女人能辦成的事情,也是男人辦不成的!

隻是,讓郝國光沒有想到的是,黃小娜竟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麽單純。

一個女人,如果不想讓自己的男人安生,那麽,她所能夠使出來的手段,幾乎是千奇百怪、應有盡有的。刁月華沒打算讓郝國光安生,至少,她不認為這個男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既擁有她這個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又擁有黃小娜這樣非法律意義上的情人。她可以容忍郝國光偶爾出出格,在煙花場所時不時找個把小姐,打打野食,但她絕對無法容忍郝國光長期把黃小娜包養下來,並且給她買房子、買轎車、注冊公司——這家裏的每一分錢,都是屬於他們夫妻倆人的,憑什麽要花在這個小婊子身上?

有時候,睡到半夜三更,刁月華會突然驚醒——天知道她究竟睡著沒有——反正她會尖叫一聲,那聲音,尖利而瘮人,然後一骨碌翻身坐起來。刁月華的尖叫聲,嚇人到什麽程度呢?這麽說吧:不管郝國光睡得有多死、有多沉,隻要刁月華的一聲“啊”從嗓子眼裏蹦出來,郝國光一總會打一激靈,再打一冷顫,非醒來不可。從夢中驚醒的郝國光,等七魂六魄歸位以後,就會看到,自己的妻子正用一雙泛著幽光的眼神盯著自己。接下來的情節,跟劣質影視劇裏麵演的差不多:無非是刁月華纏著郝國光,非要他老老實實交代:除了黃小娜,是不是還養得有別的女人?是不是還背著她,招惹了別的**?

這還不算狠勁兒的。有時候,夫妻倆偶爾盡釋前嫌,暫時忘記黃小娜,樂嗬著做做功課,正在緊要的關頭,刁月華突然會把郝國光從自己身上掀下來,掐住丈夫的**,尖著嗓子問他:黃小娜在**是不是很**,是不是很會勾引男人?那口氣,完全是一種審問犯人的架勢。

郝國光哪受得了這個?怎麽著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刁月華這樣可著勁兒折騰他,不是要他的老命嗎?郝國光曾經試圖好好跟自己的妻子解釋解釋,說黃小娜隻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實際上,黃小娜就是他們夫妻倆的賺錢機器……但刁月華不依。女人的潑辣勁兒上來了,是沒有理智可言的。刁月華說,既然是“機器”,那就另換一台用唄,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天底下多的是,又不是隻有黃小娜會經營公司?還真不是靠解釋能說得清的事情,郝國光越解釋,刁月華的理由就越長。郝國光就特煩,大男人家的,整天陷在女人的口水堆裏,唧唧歪歪的,算是嘛事兒?夫妻間的事,那是怎麽扯,也扯不清楚的,何況中間還夾著一個黃小娜,就更扯不清楚了。郝國光真是拿刁月華沒法子:哄又哄不住,下狠手收拾收拾這個潑辣女人吧,又怕女人家一時性急,壞了自己的大事……郝國光心裏明白,女人家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尤其是在情感方麵,跟人爭風吃醋的事兒,十有八九會讓女人昏了頭。

惹不起,還躲不起?郝國光就盡量不回家,白天貓在辦公室裏,晚上不是在K廳,就是在洗浴中心和牌桌上,要不,就躲在黃小娜的溫柔窩裏。

這樣的日子過得有氣無力,不光原來每天定時定量的甲魚湯沒得喝,還得跟妻子慪氣死磕,郝國光就有些蔫,一天到晚無精打采的。好在黃小娜是個極端乖巧的人兒,看在眼裏,卻不聞不問,隻是盡可能地給予他作為一個女人最大的溫存。

郝國光和刁月華的冷戰持續了兩個多月,就在郝國光有些撐不下去的時候,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

一天下午,三點多鍾,郝國光正跟幾個煤礦上的老板在茶樓上打牌。也是手氣好啊,小半天的功夫,就贏了好十來萬。郝國光琢磨著,照這個手氣,等到吃晚飯的時候,非贏他媽個二十來萬不可。手機響了老半天,他顧不上接。過了一會兒,又響了,他掏出手機,本想摁掉,一看,是黃小娜打來的,就接了。黃小娜在電話中說,下午難得有閑時間,讓郝國光陪她去一趟時裝商城,想買幾件衣服,順便散散心。郝國光剛抓得一手好牌,一心想胡個杠上開花,舍不得,就不想去。

黃小娜說:

“不去也行,以後,別再來煩我就成。”

黃小娜的話中三分威脅,七分嬌嗔,郝國光的心裏就有些癢癢的,女人嘛,好穿好打扮,反正也贏了小十來萬了,給黃小娜買幾件時裝,借機獻獻殷勤,也沒什麽壞處不是?

他把牌一推,說:

“不玩了,不玩了,出去一趟,有事。”

那天下午,郝國光陪黃小娜把時裝商城樓上樓下逛了個遍,也沒見黃小娜看上哪件衣服。四點半的時候,黃小娜接了個電話,是公司那邊打過來的。公司的人匯報說,鄰省一家鋼鐵冶煉企業的老總路過薊原,問黃小娜是否陪人家吃個飯?黃小娜說,晚上的飯局她和煤炭局郝局長都參加。她囑咐公司的工作人員,接待規格要高,登記賓館的時候一定要總統套房,還有,晚飯後的娛樂活動,安排紮實點兒。郝國光認識那個老總,該企業一直是華源煤炭經銷公司的大客戶之一,他們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黃小娜接完電話,笑眯眯地說:

“怎麽樣,郝局,把您珍藏的五十年窖藏貢獻一箱?”

薊原酒業有限公司規模不大,出產的“薊原老白幹”係列酒,卻是名揚省內外、百年老字號的上等佳釀。薊原酒業專門生產中高檔白酒,尤以“五十年窖藏”最為著名,一瓶好幾百塊呢。價錢高低倒不說,關鍵是,“五十年窖藏”在市場上根本沒有銷售的,你拿再多的錢也買不到。郝國光倒是不缺這個酒,整箱整件的多得是。但郝國光不想回家去拿酒,他怕刁月華剛好在家裏,又跟他嘰歪,自己找麻煩找氣受不是?再者說了,平常接待的要緊客人多了去了,也沒見黃小娜哪次找他要酒啊——別人弄不到五十年窖藏,堂堂華源煤炭經銷公司的總經理,也會弄不到這種酒?但黃小娜不依不饒,非要郝國光回家取一箱來不可。實在拗不過,郝國光隻好硬著頭皮回家去取酒。

郝國光回到家裏,驚訝地看到:一個赤條條的男人,跟同樣赤條條的刁月華,正躺在他那張意大利進口的紅木大**——

他們,甚至連臥室的門都沒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