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之喜,久處不厭
冷風裏夾雜著絲絲涼氣拂麵而來,讓人不禁打了個顫。隻是一個月的時間,當樹葉還沉浸在深秋的美好記憶裏,不肯凋落,初冬已悄然來臨。
雖然天氣轉冷,但選擇冬季結婚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所以Jessie’s店內依舊是忙得熱火朝天。
臨近傍晚時分,客人們漸漸離去,Jessie’s又恢複了安靜。
這時,陸宸和推開玻璃門,萌萌眼尖的立即迎上前,“陸先生,Jessie出去有事了,一會就回來。我去給您倒杯水。”陸大帥哥現在是Boss的男朋友,全店皆知,所以不能怠慢。
“謝謝。”陸宸和優雅帥氣地勾唇淺笑,讓一眾少女們芳心亂顫。
侍漪雲剛將模特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意外見到陸宸和。她一雙眼眸直凝視著他,不再移開。原本以為前陣子的事鬧騰侍漪晨和他分了手,可是這沒過多久,兩個人又在一起,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陸宸和本想坐在沙發上等侍漪晨,可當撞見侍漪雲一臉探究的目光,便禮貌性地向她點了點頭轉了方向。
侍漪雲看著著他推開侍漪晨的辦公室,若有所思。
萌萌端著一杯水走過來,她立即說:“我來吧,你去忙其他事情。”
侍漪雲一副熱心幫忙的神色,再正常不過,萌萌沒有多想,便將水遞給她。
她端著水杯走進侍漪晨的辦公室,輕輕勾腳,將辦公室的門帶上。
陸宸和正欣賞著牆壁上他送給侍漪晨的情人淚,忽然聽到聲響,以為是她回來,轉身卻見侍漪雲端著一杯水立在門後。他下意識地挑眉,雖說他見侍漪雲的次數不多,即便在侍漪晨家樓下或是店內偶爾碰到,也僅限於點頭之交。他隱約知道這姐妹倆之間因為某件事情關係十分微妙,隻不過這是屬於侍漪晨的個人隱私,她不想說,他也不會刻意追問。
他挑眉看著合上的門,這個情形,看來有人想刻意製造些事端出來。
他半倚著辦公桌,神情自然地望著侍漪雲步調輕盈優雅地向他走來。她眼波含笑,嫵媚流轉,唇角綻放著美麗的笑靨,這樣明顯的肢體語言暗示通常都在傳遞一個信號,就是她在意圖勾引他。
不出所料,侍漪雲走近他,離了約莫半尺的距離,一隻手輕輕地搭上他的肩頭,另一隻手將水杯舉在他的麵前,紅唇微啟,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帥哥,你的水。”
通常一個男性荷爾蒙激素旺盛的男人麵對眼前這樣一位美麗妖嬈的女人靠近的時候,很容易心猿意馬。他的男性荷爾蒙激素旺盛,但很不幸的是,他不是那個所謂的“通常的男人”之一,他是侍漪晨口中的“神經病”。他的男性荷爾蒙激素隻對侍漪晨有反應,其他的女人一概激不起他任何興趣。
他微微蹙眉,低眸眈了一眼擱在他肩上白皙嫩滑的素手,指尖的丹蔻就像燃燒的火焰一樣耀眼奪目。他有種想拍蟑螂一樣拍下去的衝動,但心底忽然萌生的一個想法硬生生地讓他忍住,神情淡漠地說:“謝謝,我不渴。”
“或許很快你就會覺得很渴。”侍漪雲將水杯湊近他的嘴唇,似要喂他的架勢。
他不著痕跡地將水杯輕輕拿下,放在身側,低沉著嗓音問:“你這是在替你姐姐試探一下男朋友有多不可靠呢?還是打算勾引姐姐的男朋友呢?”
侍漪雲聽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聲音輕脆地就像是風鈴一樣動聽,實話實說:“兩種都有吧,但後者居多一些。”這個男人與一般男人的反應不一樣,沒有小男生的清純羞澀,也沒有成年男人**裸的欲望,反而是很坦然很直接,聰明又詼諧,她喜歡。
陸宸和扯了下嘴角,冷淡地道:“勾引是嗎?但是我對我女朋友以外的任何女人都不敢興趣,尤其是窩邊草。”
“男人開始的時候都會這麽說,後麵就不知道了。”侍漪雲的雙手攀上了陸宸和的頸間,一雙漂亮的大眼勾魂攝魄,但是看在陸宸和的眼裏卻是無動於衷。
他不屑地反問:“你覺得你有什麽本事能勾引到我呢?”
“那要看你喜歡什麽方式。”侍漪雲拉起他的一隻手,輕輕擱在自己的肩頭,一條修長的美腿隨即抬高盤上了他的腰側,“想簡單粗暴呢?還是柔情似水呢?”
陸宸和凝視了她兩三秒,薄唇輕吐,有些近似殘酷地冷笑,“對待有心計不顧親情的壞女人,我通常都喜歡簡單粗暴,比如這樣。”他的大掌直接覆在了她的胸前,毫不留情地用力地捏向她的柔軟。
刹那間,侍漪雲就像是被點了穴一般,驚恐地瞪著雙眼看著他,甚至連尖叫都忘了。她完全沒有料著他會這樣,一如他所說的簡單而粗暴。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侍漪晨一進門便瞧見這曖昧的一幕,眉心深深地蹙起。
無聊的戲碼總是在重複不斷地上演著,或許是狼來了的次數太多,她已經漸漸習慣這樣的“驚喜”。說不在乎說不介意,那一定是騙人的,眼前這紮人眼的一幕令她各種不舒服不痛快。
侍漪雲見著,不在乎陸宸和剛才冷酷的言語和粗暴的動作,而是更進一步將下半身貼緊了他,故意揚著得逞的微笑看著侍漪晨。
下一秒,陸宸和便將侍漪雲從懷裏用力地推了出去,仿佛方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神泰自若地走向侍漪晨,她手中正好抱著一堆服裝,其中有一件男士西裝,他一臉平靜地說:“這件衣服先借我穿一下。”他嫌棄地脫下了身上嶄新的西裝外套,直接扔向一旁的垃圾桶。
侍漪晨極力地壓抑著內心的怒火,當看他像丟垃圾一樣丟了剛才被侍漪雲碰過的衣服,捏緊著衣服的手才慢慢放鬆下來。雖然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愛上他,每一次親昵的表現都讓她沉浸在一個甜蜜的美夢中不願醒來,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弄清楚過他的真實想法,這也是她最近越來越感覺到難受疲憊的原因。
侍漪雲揚言示威的話終於兌現,讓人遐想連篇的畫麵,這一次眼見為實,之前的背叛者,依如王進輝、魏琨,就連高明揚也會出現驚惶失措的愧疚感,而他就是這麽淡定地麵對她,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她不知道是該感歎他從容的演技呢,還是該為他冷漠的不屑而鼓掌稱讚。
自從高明揚的事後,周喬娜曾跟她說過有關愛情的一個真理:不要因為一點瑕疵而放棄一段愛情,畢竟在愛情裏,需要的是真情,而不是完美。
可是在這段虛假的愛情裏,即然沒有真情,她多麽希望可以完美一些。
侍漪雲好容易站穩身體,一臉的狼狽。
從侍漪晨進門,陸宸和的目光由始至終都鎖在她的身上,見她還在發愣,伸手去拿她手中抱著的其他衣服。
她並不看他,不著痕跡地拒絕他的好意,暗暗吸氣,調整著壓抑難忍的氣息。
他親昵地攬過她,她下意識地排斥。他的手緊扣著她的肩,不容她逃脫,但堅持了一會兒,他放開了她,一臉嚴肅地說:“我想你應該需要一點時間處理一下親情關係,我在外麵等你。”他在她的肩頭輕拍了兩下。
她咬著唇,直視著站在對麵的侍漪雲。
陸宸和正要帶上門,忽然又回過頭,望著被遺忘在辦公桌前的侍漪雲,冷笑著說:“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女人主動投懷送抱,隻有層次膚淺的男人才喜歡這樣。還有,我對一手就能掌握靠海綿支撐胸部的女人沒興趣。”
不僅是侍漪晨驚詫,原本自信滿滿地侍漪雲在一瞬間花容失色,精致漂亮的麵容慢慢難看地扭曲起來。她抓起一旁的水杯,向陸宸和大力地扔了過來。
他眼疾手快,順手將門帶上,那杯水正好被擋在了門後。隔著門板,清晰地聽到玻璃杯砸碎的聲音。
門外,萌萌、紗紗聽到門內的動靜,好奇地看著陸宸和從裏麵走出來。
陸宸和神泰自若地解釋說:“她們兩需要一點時間,增進一下姐妹間的感情。”
兩個人從陸宸和的表情看得出,Boss需要絕對的私密空間,所以乖乖地去了離辦公室最遠地方。
陸宸和一離開,侍漪晨便反鎖上門。她雙眸直視著侍漪雲,顫著唇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他不是高明揚,也不是王進輝,更不是魏琨!沒試過被這樣羞辱吧?心裏好過麽?”
原本侍漪雲幾近抓狂,但是單獨麵對她,卻在一刹那間又平靜了下來,冷笑著說道:“怎樣?見到我這樣被人羞辱,所以你又可以開心了?你終於贏了我一次?你信不信?就算你們確定要結婚了,我也一樣有辦法讓你結不成。”
埋藏了近十年的怨氣,在刹那間爆發開來,侍漪晨幾近嘶聲力竭對吼:“你還當我跟之前一樣,隻怒不敢言,一味的逃避和忍讓?!去他媽的家庭和睦!我今天再跟你說一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當年那封情書不是我交給班導的!”
“不是你?!當年知道我喜歡謝紹文的人除了你根本就沒有別人,不是你還會是誰?!你要表現,你要當好學生,就一定要踩著親情往上爬嗎?當年你看著我變的像神經病一樣瘋狂,你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得意?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暗地裏嘲笑著我,當初不聽你的話,活該就該那樣?!”侍漪雲怒目相斥。
這一次,侍漪晨再也忍無可忍,伸手狠狠地甩了她一記耳光,怒道:“你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你竟然敢打我?!”侍漪雲反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
“叭”地一聲,火辣辣的刺痛在整個左臉頰蔓延開來。她隻是冷笑一聲,很快甩手又還給侍漪雲一巴掌。
侍漪雲一怔,捂著被打的很痛的臉頰,整個麵部都扭曲起來,直接撲過去想撕了她。
她不甘示弱,雙手迅速用力地抓住侍漪雲,將她抵在門後,怒斥:“我不僅想打你,我還想打醒你。你以為這麽多年來隻有你一個人痛苦嗎?真正痛苦的人你看到過嗎?你從來沒有!你說我自私自利,不懂得什麽是愛。那你呢?自私自利的人一直以來是你吧。你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隻顧自己高興不高興,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當年割腕自殺渾身流著血被送往醫院的時候,站在病房門外,小姨和小姨父,外公乃至整個侍家所有人的心情。你以為當年隻有你一個人想死嗎?我為什麽會在高三畢業那年被送出國?全家人因為你,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個個都在埋怨我。怪我沒有看好你,怪我害你成為全校所有人指責的對象,怪我害你承受不住自殺。”這麽多年來,侍漪晨不知道那件事自己究竟錯在哪裏?為什麽家裏所有人都將錯歸結在她的頭上,難道隻因為當年差點死的那個人是侍漪雲而不是她麽?
“難道他們怪錯你了嗎?不是你還有誰?事實上是怎麽樣隻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你替我承擔了什麽?當年你發現我暗戀謝紹文,你從沒有支持和鼓勵我,隻是一味地指責我錯。我被學校開除的時候,你冷漠的眼神就像是這寒風凜冽的天氣,你們有誰能體會我當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侍漪雲用力地推開她,抬起左手,將手腕之處一道明顯難看的傷疤露了出來,“看著我手上的這條刀疤,你以為你隨便說兩句不是你的錯,我就能將它抹掉麽?”
侍漪晨凝視著那條刀疤,心底埋藏了近十年的冤屈一下子爆發出來。
“你隻知道一味地怨我,認為是我將那封情書交給班導,你有沒有想過從小吃穿玩睡什麽都在一起的姐妹,我怎麽可能會幹出那種事?!侍漪雲,你比誰都聰明。你這樣聰明的人難道會不知道是誰將那封信交給班導?你明明早就知道不是我的錯,卻要我承受這麽多年的不白之冤,將所有一切推在我的身上。你其實需要的隻是一個替罪羊,助長你心中積聚怨恨的一隻替罪羊而已。如果當年沒有你的執迷不悟,謝老師也不會被開除,師母也不會變成那樣。你知道因為你謝老師這麽多年來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嗎?你知道師母這麽多年來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嗎?你在對我進行報複的時候,你有想過他們過的是怎麽樣的生活嗎?!”
侍漪雲在聽到“謝老師”這三個字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蒙了,接著歇斯底裏地質問:“你有謝紹文的聯係方式?你一直都在跟他聯係?你一直都在跟他聯係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侍漪晨,你還說你當年不是故意的?”
“是,我一直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難道你還嫌謝老師不夠慘嗎?還想謝老師和師母再一次變得永無寧日嗎?你知道這麽多年來,是誰在為你贖罪?是我!我為什麽要替你承擔這十年的罪?因為你姓侍,我也姓侍。你處處與我針對,破壞我所有交往的男友,我一直以來沒有跟你計較,不是我覺得我自己理虧虧欠你,而是我不想讓家裏人再經曆那一場痛苦難受,但是現在我覺得我這樣做根本就是養癰成患。你覺得全世界隻有你最慘,好!今天我就帶你去看看,因為你,謝老師這麽多年都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侍漪晨一把拽過她的衣袖,將她拖出辦公室。
門外,陸宸和靜靜地守著,看到侍漪晨將有些狼狽的侍漪雲拖出來,兩人的臉上都清晰地印著紅紅的五指印,他下意識地微微蹙眉。
侍漪晨對他說:“麻煩你送我們去腦科醫院。”
他點了點頭。
萌萌和紗紗很想聽八卦,可是礙於陸宸和,隻能遠遠地看著辦公室門,隱隱約約也聽了一些事情的原由。眼見著Boss一臉陰沉地拖著侍漪雲出來,她們隻敢乖乖地離著遠遠的竊竊私語,各種猜測各種幻想。
侍漪雲想甩開侍漪晨的手,可是她從沒想過,侍漪晨的力氣原來那麽大,幾乎差一點要將她的衣服撕壞,硬拖著她往門外走。她再也受不了的,揮開她的手,怒道:“你放手!我自己會走!”
侍漪晨放開她,她沒有再鬧騰,從頭到尾一直靜靜的,直到車子開向腦科醫院。
腦科醫院的夜晚,沒有想象中的寧靜。夜幕下的寥寥星辰散著微弱的光茫,寒風吹得枝葉交錯,不時發出聲響,越發顯得初冬之夜的寂寥。
住院處大樓的窗戶裏時不時傳來病人不知所謂的嘶叫聲,聽得人發毛。
侍漪雲突然拉住侍漪晨,惶惶不安地道:“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難道謝紹文他瘋了?”
“如果你心裏還有尊師重道這四個字,請叫他一聲謝老師。”侍漪晨冷冷地甩開她的手。
乘著電梯,待漪雲沒由地一陣發寒,雙臂下意識地環抱住身體。
侍漪晨冷著一張臉,驀地,冰涼的手被握入溫暖的掌心之中,淡淡的暖意自指尖蔓延開來,直達心間。她抿著唇看向陸宸和,他的目光沉靜溫暖,給了她滿滿的加油。
謝紹文坐在窗前,為妻子羅明慧講著故事。羅明慧不知在何時進入了夢鄉。他輕柔地替她掖好被角,剛轉身,看到侍漪晨帶著一個高高帥帥的男人出現在病房門外,他高興地起身招呼:“哎?漪晨,這麽晚了,你怎麽突然有空過來?這位是你男朋友?”
“是。對不起,謝老師……”她來不及介紹陸宸和,身後的侍漪雲已推開她。
謝紹文看到忽然出現的侍漪雲,微笑的臉龐在一瞬間暗沉下來,他下意識地看向病**的妻子,生怕她一見到侍漪雲,情緒失控。他忘了妻子已睡著,隻是條件反射,其實他不必擔憂,忘記所有一切早已瘋了的妻子現在連他都未必認得清,又能記得起誰。
侍漪晨向謝紹文深深鞠了一躬,道:“對不起,謝老師,本來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但是我覺得還是要把她帶來。對不起,我不能讓她再錯下去,她必須要認識到自己當年做的錯事。”
時隔近十年,侍漪雲凝望著兩鬢斑白眼角爬滿皺紋的謝紹文,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當年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意氣風發,那個不論是在課上嚴辭教導還是課後溫柔魅力,憑借國標舞迷倒多少少女芳心的謝老師,如今被無情歲月折磨成了眼前這副模樣。她的眼淚在一時間湧了出來。
謝紹文的笑容十分僵硬,歎息一聲:“沒事,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該麵對的始終都要麵對。有什麽話,出去說吧。我不想吵醒明慧。”
謝紹文走出病房,侍漪雲望著他削瘦的背影像個沒有魂魄的木偶一樣跟著他。
侍漪晨守在病房門口,沒有跟過去,兩隻眼睛一直望著病**熟睡的羅明慧,心中難受萬分。如果當時她能夠早點並徹底地阻止侍漪雲的迷戀,也不會導致了謝老師家庭的悲劇。
“你知道我跟高明揚的事吧。”她有些哽咽對陸宸和說。
“嗯,差不多能猜出來你跟你表妹之間發生過什麽。如果你覺得難過,不想說就不要說。”陸宸和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曾鬆開。
她的眼淚在一瞬間也落了出來,道:“沒事,埋藏了十多年,早已經生根發芽,是時候要連根拔掉,徹底鏟除。”
久遠的記憶就像被塵封已久的地下儲藏,一經撥開來,露出腐朽的表麵,散發著黴腐嗆人的味道。
她望著窗外如墨的夜空,漫天璀璨的星星,就像是回到了當年那些無法入眠的夜晚。
若是不經曆高三那年那件事,在侍漪雲的眼裏,她永遠都是值得信賴的好姐姐,而在她的眼裏,侍漪雲永遠都是美麗活潑可愛的好妹妹。可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現那個天翻地覆的事情,在她和她的心中燒出一個這麽多年都無法愈合的傷痕。
那年,她和侍漪雲都隻有十六七歲。因為是表姐妹倆,年紀又相仿,從幼兒園開始,兩個人就分在了一個班級,後來上了小學、初中、高中,兩人依舊被分在同一個班。兩人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感情十分要好,常常鑽一個被窩,是班上人人都羨慕的一對姐妹花。
從高三那年開始,所有一切都慢慢發生了變化,而她們兩人的這份姐妹之情,也隻維持到了高三畢業前幾個月。
就在要高三畢業的那年春天,有一天放學,教室裏一個人也沒有人,她打掃完衛生,將洗幹淨的拖把拿回教室,瞧見侍漪雲神神秘秘的正從書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接著又從信封裏抽出一張漂亮的信紙,嘴裏念叨著像是在讀信,眉心一直皺著,似乎有什麽事讓她很猶豫。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決定嚇一嚇她,“哇啊!”
“要死啊你!”侍漪雲真的被她嚇到了,猛拍著胸口。
“又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怕死的給我們家大美人寫情書啊?”
侍漪雲從小長得就很漂亮,從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開始,就有男孩子沒事往她們家跑,到了初中更是時不時收到男孩子塞過來的情書。而每次替侍漪雲當擋箭牌的當然會是她這個表姐,所以在初中的時候,她很不幸地獲得一個美名,人稱母大蟲,搞得那些想追她的男生都忘而怯步,這一直是她的遺憾。
她以為侍漪雲又收到了哪個不怕死的男生塞來的情書,隨手搶過來準備英勇殺敵,當看到情書的抬頭和落款時,她嚇了一大跳,差一點說不出話來。她結巴地問她:“你你你……怎……怎麽能給謝老師寫情書?”
她再也沒有想到侍漪雲居然會給物理老師謝紹文寫情書。
當年的謝老師約莫隻有三四十歲,長得英俊又瀟灑,身形修長,走起路來,在她們當時那個年紀看來,就像是T台上的模特走秀。他身上所散發的那種屬於成熟男人特有的氣質,絕不是那些和她們一樣同齡的小男生們所能比擬的。高三上學期的元旦晚會上,謝老師在其他老師的遊說下與另一位女老師跳了一支熱情奔放的拉丁舞,動作瀟灑帥氣而又充滿魅力,與平時他在講台上的嚴肅冷峻,完全是兩個人。此舞一出,不知迷死了多少春心萌動的少女,原本就很紅的謝老師再一次成為全校上下所有女生的話題人物。
“為什麽不能寫?我喜歡他。他長得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上課的時候雖然不苟言笑,但是你不知道他笑起來有多迷人,還有他跳舞的時候,更是讓人陶醉。”說到陶醉,侍漪雲的臉上立即綻放出陶醉的神情,“你幫我看看,寫得好不好?”
那時候的她們,沒有任何秘密。
捏著手中充滿了一顆少女濃濃愛意的情書,侍漪晨不僅是手,就連整顆心都在顫抖。
“怎麽樣?寫的還不錯吧。”侍漪雲收回情書,滿意地看了又看。
雖然她也很喜歡帥帥的謝老師,但那也僅限於是師生之間的感情,而不是像侍漪雲這樣迷戀到給老師寫情書。暗戀自己的老師,每個女生在少女時代也許都有過這樣的事,但也隻是放在心中而已,而像侍漪雲這樣給老師寫情書,在她看來,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
“這不是寫的好不好的問題。你是他的學生呀,你才十六七歲,他都已經三十多歲了,年紀上在古代他都是能當我們爸爸的人了,而且他已經結過婚了……”她越說越急,想勸導侍漪雲,卻不想被她打斷。
“自古以來,老夫少妻的多了去。我又沒有要他跟他老婆離婚,我隻是喜歡他,想天天見著他而已。隻要能天天見到他,跟他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這樣做,是做第三者,是有違社會道德觀的。你現在這種樣子,就像生理老師說過的牛犢戀情,衝動,盲目,不理智。”她不能理解,侍漪雲怎麽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
侍漪雲的臉色一凜,連忙將情書收在身後,有些動怒地說道:“我又沒偷又沒搶,又沒殺人又放火,不過是喜歡一個人而已,被你說的就像是做了什麽大不赦的事一樣!”
“做小三,在我們侍家就是大不赦的事!你現在是沒有做,但是你想要去做就是不行。作為你姐姐,我不能讓你這麽做。情書拿來!”她必須要阻止侍漪雲做出讓人無法原諒的事。
“姐姐?你不就比我大一個月麽?還有,我們兩又不是同一個爹媽生的,是表姐妹。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開!”侍漪雲有些生氣了,開始劃清界線。
“我不走!你快把情書給我,不可以交給謝老師。”她伸手去搶侍漪雲手中的情書。
“不給!”侍漪雲抓著情書,死活不讓。
一翻搶奪之後,隻聽“嘶啦”一聲,漂亮的信紙被撕成了兩半。
侍漪雲看著被撕破的情書,差點沒氣瘋,伸出手用力地將侍漪晨一推,侍漪晨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侍漪雲瞪著漂亮的眼睛,怒道:“侍漪晨,我討厭你!你要是敢把這事告訴我媽和班導,我就跟你沒完!”說完拎起書包眼睛紅紅地跑開了。
那天開始,侍漪雲再沒有跟她一起回家,一起做作業,也沒有跟她擠一張床,就連晚上吃飯的時候,都不肯跟她說一句話。家裏人也沒有太在意,隻當兩個小孩子為了些瑣屑之事鬧別扭。
她的內心一直隱隱的有些不安,她怕侍漪雲再寫一封情書交給謝老師,所以隻能每天密切地關注著侍漪雲和謝老師兩人。
通過一周的觀察,謝老師一切都正常,上課時認真嚴謹,下課時溫文和藹,看不出什麽問題,完全不像是受到收到學生情書困擾的樣子,然而反觀侍漪雲卻不一樣了,原本精神碩碩,每天橫斜鼻子豎瞪眼的與她賭氣,卻突然有一天,變得頹然,連跟她賭氣的力氣都沒了。
她知道,完了,侍漪雲一定是又寫了一封情書交給了謝老師,而謝老師一定是拒絕了她,否則這幾天她不會這麽沮喪。
每當她想跟她說話的時候,侍漪雲一見著她,便直接一句話封死她,“我不想跟你說話,你走開。”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早就不見了侍漪雲的蹤影。
又過了一周,一天放學,她急著追侍漪晨,卻剛好在樓梯間碰到了謝老師。她低低叫了一聲“謝老師”。
謝老師劍眉微挑,眉心微蹙地看著她,那神情似乎欲言又止。
她猜想謝老師這副表情該不會是因為侍漪雲做了什麽過分的事吧。
她正想離開,謝老師忽然開口叫住她:“侍漪晨,你回去好好跟你妹妹說一說,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了,讓她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還有,讓她不要再跟蹤我去我們家了,太晚了,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謝老師的話,讓她心驚肉跳,侍漪雲不僅又寫了一封情書,居然還跟蹤謝老師到他家去了……原來這半個月侍漪雲不跟她一起回家,她以為是跟她賭氣,原來是跟蹤謝老師回家了。
她低下頭,深鞠了一躬,“謝老師,我代漪雲跟您道歉,給您添麻煩了。”
“不是你的錯,你也好好複習,考出好成績。”
她衝著謝老師點點頭,然後撒開腿就往校門追去。她跑了很遠,終於追上了侍漪雲,她將侍漪雲拉到街邊一處僻靜的角落,“你是不是瘋了?居然又寫了一封情書給謝老師?你還跟蹤到他家去?”
侍漪雲斜睨著眼看她,甩開她的手怒道:“要你管!”
“你……”她怔然,她從來不知一直溫柔如水的侍漪雲居然變得這樣蠻不講理,“我這都是為你好!”
“侍漪晨,你別張口閉口為我好!喜歡一個人有錯嗎?難道你就沒有暗戀過?我知道你有喜歡的男生。你為什麽就不明白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嗎?再過一個多月我就要畢業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那種喜歡卻得不到的心情你能了解嗎?”
“我暗戀人家男生,隻是放在心裏,不代表一定要說出來。你這不僅僅是早戀暗戀的問題,你這是師生戀,是第三者插足!”
“師生戀怎麽了?有什麽不可以?魯迅和許廣平不也是師生戀麽?許廣平不也是因為主動給魯迅寫了信才有的結果麽?為什麽我不可以?我沒說我要當第三者,我隻是喜歡他而已,這也不可以嗎?”
她不知道要如何去跟侍漪雲解釋,侍漪雲的腦子就像突然之間一根筋搭錯了一樣,一直扭著那股勁兒,“許廣平跟你不一樣,她比你年紀大,他們那個年代跟我們現在也不一樣。謝老師是有老婆的人,你這樣給他寫情書,又是跟蹤他回家,你想幹什麽呀?漪雲,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不管什麽時候,師生戀是不被允許的。你這樣做不僅會害了你自己,還會害了謝老師。”
“你要是真心為我好,就別插手這件事!”
“你別這樣執迷不悟,好不好?謝老師不希望你再打擾他。”
侍漪雲先是一怔,眼神中露著疑惑,緊接著是憤怒。她就像是失去了理智,變得抓狂起來,“原來是你從中作梗!我是瘋了怎麽樣?你現在高興了。原來他對我很好,現在卻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上課回答問題不選我,下課見了我就像是見了瘟神一樣。你說,你是不是在他麵前說我什麽壞話了?所以他才這樣對我?!”
“你……居然認為我從中作梗?”這一刻她真的覺得侍漪雲是瘋了,“你不要一錯再錯了,你這樣會毀了自己和謝老師的。”
無論她說什麽,侍漪都聽不進去,“侍漪晨,我再跟你說一次,這件事我不要你管。若你再插手這件事,我跟你連表姐妹都沒的做!”
她看著侍漪雲跑開的身影,唯一能做的隻能是站在原地揪心難過。
她知道侍漪雲是在惱她,她本來期望著事情快點過去,也許過去了,氣也就消了。可是眼看著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了,侍漪雲再這樣胡鬧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她想了又想,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和小姨。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怎麽跟媽媽和小姨說這件事,第二天一場讓人招架不住的狂風暴雨突然襲來。
狂風暴雨的天氣,一個穿著長裙高高瘦瘦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披頭散發,全身都被雨淋濕透了,突然衝到班上,尖銳著聲音叫道:“誰叫侍漪雲?”
當時全班人都驚住了。
不知誰指了指侍漪雲,那個女人快步衝到侍漪雲的麵前,揚起手就是一記耳光。這一巴掌,將侍漪雲打蒙了。當那個女人還要打第二巴掌的時候,她再也坐不住了,迅速跳到那個女人的麵前,緊緊地抓著那個女人胳膊,衝著侍漪雲道:“漪雲,快跑!”
那個女人像是發了瘋一樣的大罵:“你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為什麽要學壞去破壞別人的家庭?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紹文他被扣上一個勾引學生的帽子,被學校勒令停職。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的即將出生的孩子要怎麽辦?你家裏人沒有教過你什麽是道德倫常嗎?我今天要撕了你!”
侍漪晨拉著那個女人的胳膊,不敢太用力,因為她是個孕婦,但是又不想讓她傷害侍漪雲,然而卻不知她瘦小的身體如何能擋得了這個高瘦女人的力道。很快就被這個女人掙脫,她被推倒在地。
侍漪雲自被打了一巴掌之後一直傻站在那,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連續被那個女人抽了好幾個耳光。
沒幾多久,謝老師和班導都衝進了教室。謝老師抱住了那個女人,將那個女人拖了出去。臨行前,謝老師看著侍漪雲的眼神充滿了痛恨與悲涼。
這件事一鬧,侍漪雲追求謝老師的事全校都知道了。本來謝老師隻是被停職,經他的妻子羅明慧這麽一鬧,直接被學校開除,就連班導也受到牽連,由於疏於管教,連續寫檢查。侍漪雲幾乎每天都要被班導叫去訓斥很久。小姨和姨父被叫到學校知道這件事之後,回去將侍漪雲狠狠揍了一頓。她也免不了被挨訓,被母親罵了很久,為什麽知情不報。
從那天開始,侍漪雲不管走到哪裏都要受人指指點點。在班上,所有同學看她的眼光都冷漠和唾棄。短短一周,她的精神幾近到了崩潰的邊緣。直到一天她沒再去上學,家裏亂成了一團……
侍漪晨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天侍漪雲房間裏到處流著血的場麵。
“情書是喜歡漪雲的一個男生撿到的,因為漪雲拒絕他,他想報複,把那封情書偷偷交到了校長辦公室,可是他沒有想過那件事的後果會這麽嚴重。我從英國回來後才知道這件事。我衝到那個男生的公司去將他狠狠揍了一頓,但是一切都無濟於補。謝老師和他的妻子都回不到從前。你知道嗎?當時謝老師的妻子還有兩個月就要臨盆,都說孕婦懷孕期間極度敏感,漪雲的騷擾讓她情緒極不穩定,謝老師被停職的事,她更是受不了刺激,這才發了瘋似的跑來學校鬧事。我出國之後,沒多久就聽周喬娜說她小產了,孩子沒了,整個人一直抑鬱,自殺過,鬧過,最後變成現在的樣子……我都不知道這麽多年謝老師是怎麽熬過來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這麽多年一直偷偷的在經濟上幫助謝老師,還不能讓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一定會拒絕接受的。”她說著說著便說不下去,聲音哽咽,眼淚也抑製不住地向外流。
陸宸和將她輕輕攬過抱在懷裏,柔淺的聲音說道:“你沒有錯,你勸過了,也攔過了,隻是侍漪雲聽不進去罷了。”
“不,我錯了。雖然情書不是我交去的,但是我要早點告訴我媽和小姨她們,她們一定會阻止這件事,可能就不會發現那樣的事。漪雲不會受到傷害,謝老師和師母也不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我明明早就知道了,卻沒有及時地告知他們。我這樣做,跟那個將情書交出去的男生又有什麽差別……”
回想起十多年前的事,她一直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為什麽當年母親堅持要把她送到國外去念書,不論發生什麽事,錯的永遠是她,對的永遠是漪雲。在英國的那幾年,她絕望地除了拚命念書再沒有其他,甚至有種再也回不來的感覺。
被母親抓回國後,她內心是極其高興的,但戀愛的惡運隨之而來,從王進輝到魏琨再到高明揚,其間還有她連相貎都想不起的相親對象路人甲乙丙丁。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避免與漪雲發生什麽不快,通過工作來麻痹自己,經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裏,她直接躲進自己的房裏,就連一日三餐,都盡量避免跟全家人一起用餐。母親每每要跟她說句話,剛開了個頭便被她以各種理由塞搪過去。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自我調節的模式,她不解的是以母親那樣眼光毒辣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她跟漪雲之間的矛盾,明知道兩人之間的矛盾,卻還拚命地逼著她去相親,一味地放任漪雲。
後來她漸漸地明白了,母親這樣做自有她的道理,即使知道漪雲的所作所為,也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當年她虧欠的是知情不報。母親對她的安慰和歉疚,都隻能用美食來彌補。當看著母親每晚默默守候她的身影,她能做的也隻是繼續隱忍,將那份怒氣、傷心、難過全部深深地埋藏在心裏。
她抬眸看著陸宸和,仔細地體味著他的話。
她又看向走廊的另一端,侍漪雲早已泣不成聲,雙腿跪在了謝老師的麵前。
十多年前的錯誤,她沒有能力去阻止,但今日,她至少鼓起勇氣邁出不再讓錯誤繼續延續下去的第一步。
謝老師有沒有原諒侍漪雲,她不得而知。
從腦科醫院回來之後,侍漪雲臉上豔麗張揚的笑容消失了,沉靜地就像是另一個人。
侍漪晨再也沒有想到,十多年沒有睡在一張**,侍漪雲突然抱著枕頭敲響了她的門,“歡迎嗎?”
“我的地盤何時對你來說有過界線?”她敞開門,同時也敞開了心扉。
侍漪雲躺在她的**哭了一整晚,沒有什麽特別的話說,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將紙巾遞給她。
第二天一早醒來,侍漪雲紅腫著兩隻眼對她說:“侍漪晨,我還是不會原諒你。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麽討厭。”
她淺淺笑著回應她:“無所謂。我也不會再怕你搶走我的男朋友。”
之後,侍漪雲沒有再去Jessie’s上班,而是每天都會去腦科醫院。依如高三畢業那年一樣,無論如何勸阻,她依舊那樣執著。
起初,侍漪晨會擔憂她給謝老師帶來新的困擾,甚至擔憂這麽多年過去她是不是還會像當年一樣執著地喜歡著謝老師。當她看見侍漪雲坐在窗前靜靜地為羅明慧削著蘋果的時候,心中的那一份擔憂一下子釋然。
十一月十五日是陸宸和父親六十大壽的日子,避免路上塞車,陸宸和一早就開著車子來接侍漪晨。
陸宸合剛推開玻璃門,萌萌眼見的立即迎上前,“陸先生,Jessie在辦公室裏接電話,你稍坐一會兒。”
陸宸和勾唇淺笑,讓一眾少女們又是一陣芳心亂顫。
沒多久,侍漪晨接完電話從辦公室裏走出來,見到他身穿熟悉的銀灰色西裝,一陣微愕。時尚的款式,高檔的麵料,精良的裁剪將他完美的身型和王子般的氣質展示的淋漓盡致。她向來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這絕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之前這身西裝做好帶給他,他試穿的時候,她並沒有太在意。今天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他特地選擇她做的衣服穿上身,這讓她心底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
他摸著精致的袖扣,讚美地對她說:“你的手藝還算不錯,看來Jessie’s一時半會倒閉不了。”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鵝黃色暗紋繡珠修身洋裝,出自店內另一位設計師之手,外麵罩著一件西裝外套。按周殿的話說:開服裝店就這點好處,但凡遇到什麽重要的日子,無須狼狽地逛街到處挑衣服。
他比劃了身上的衣服,又道:“古代時候,娘子都為自家夫君親手縫製衣衫。有沒有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
“沒有,我隻聽到我的心在滴血,因為這套衣服你沒有付錢。”口中雖這樣說,她的心裏就像是灌了蜜一樣的甜。
他笑了開來,道:“OK,明天我就讓小韓給你送一車稻子來。”
“你可以有些創意麽?每次不是稻子就是麥子。”
“你沒發覺這是多麽幸福的一種流通貨幣。”
“呸,沒有。”
兩人很快走出Jessie’s,坐進車內。
車子起動之前,他偏過頭看她,問:“會緊張麽?”
“又不是上刑場,有什麽好緊張的。”口是心非,其實她內心緊張極了,兩隻手不停地絞著擱在腿上的包包。這種沒底氣的心境,她隻會暗暗地掩藏在心底,才不會告訴他呢。
豪門宴會這種狗血劇幕她在腦子裏假設過N多次,她也一遍遍提醒自己與陸宸和之間隻不過是場交易,雖然今晚隻是為了執行交易而來,但是心底仍然會有些惴惴不安,因為之前出現的三次狀觀並不樂觀。萬一出了什麽事,難道她真的要按他所說的那樣撫袖走人嗎?她不想他太丟人。
他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笑抿著唇,伸手抓過她的手,放在在唇邊輕輕硬上一吻,道:“醜媳婦第一次見公婆,怎麽也得給你點力量。”
不想揭穿她,卻始終還是忍不住。
她咬唇瞪了他一眼,抽回手,做了一個鬼臉說:“誰是你的醜媳婦?安心開你的車吧。”
他輕笑,緩緩發動車子。
車子開得平穩,在柏油路上一路急馳,街邊的景物快速飛過,漸漸越來越偏遠。
侍漪晨一直以為他會載著她去市中心的海鑫酒店,可是看著眼前越來越偏遠的繞城公路,顯然不是去市中心的海鑫酒店。
在天色還沒有暗下來之前,車子終於駛進了一個度假村。夾道而立的一棵棵銀杏樹金黃一片,成了一道特別的風景線,車道旁是一大片湖水,遠遠望過去,波光粼粼,在霞光的映照下閃著金光。
侍漪晨忽然想起曾經來過這裏,“我好像來過這裏,如果沒有記錯,這附近好像有一個非常有名的高爾夫球場。”
陸宸和點頭,“對,沒錯。這裏就是高爾夫球度假村。你會打高爾夫球?”
“顯然不會,隻是和周殿還有些朋友一起來玩過,我跟周殿兩個人就像白癡一樣在一邊練揮杆,連場地都進不了。”
陸宸和笑了起來,道:“改天帶周殿一起過來,我教你們。”
“免,這種老年活動才不適合我們青春美少女。”
陸宸和又笑了,若是父親聽到這樣的話,估計氣得又要吹胡子瞪眼睛,因為打高爾夫是父親的最愛,他在青蔥的歲月裏曾經被逼著跟著父親後麵撿球撿了好幾年。
陸宸和解釋說:“這個高爾夫球度假村隻是海鑫集團旗下的一處資產。以前家裏有個什麽酒席宴會,都喜歡放在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舉辦,後來親戚朋友們去多了都覺得沒新意,漸漸就改在海鑫集團下麵的酒店或度假村裏舉辦,估計今年輪著這裏。”
她無語地歎息:有錢真好。
陸宸和又說:“這個高爾夫球度假村,雖然將高爾夫球體現自然和諧的運動風格與中國鄉村的特色相融合,但是與父親理想中的中國鄉村式度假村還有一些偏差。直到有一次,他忽然造訪我們的希望種植基地,我們特色的辦公環境瞬間給了他靈感,決定要聯合基地建出一個他心目中的中國特色鄉村式度假村。所以,那天在基地遇見他,他正是為了此事。”
侍漪晨看得出,陸宸和在談及他父親的言語間,眉宇之間的神情都流露出崇拜和尊敬甩父親的神情,並不像之前他說的那樣,叛逆的小孩總是討厭自己的父親。或許父子之間,隻是有著未解的心結。
她拍了拍他的肩頭,鼓勵他說:“你父親是個成功的商人,那你就要做一個成功的種稻人,好比我國最偉大的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你好好努力,說不準未來哪天,可以在電視上看到你成為‘感動中國’年度十大人物之一。”
“口才有進步。看來今天晚上不需要我保駕護航,你也能應付得了我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
“……”她本想說名師出高徒,可是她才要不承認她現在敏捷的思維和良好的口才,都是被他“訓練”出來的。
沿著彎彎曲曲的湖間小道,很快到了度假村的中心酒店。
侍漪晨望著眼前燈光眩目的建築,又一陣在心中暗暗感歎,尤其是門口種植的一棵棵又高又粗壯的樹木,十分壯觀。
陸宸和湊過來,指著其中一棵說:“這棵價值200萬,那棵價值150萬,還有那棵記不清了,這麽多樹加起來超過千萬吧,是我爸一個朋友讚助的。待會能見到他,他是搞花木公司的,我們基地的花卉園就是由他們公司控股,他習慣性送樹做禮物。”
侍漪晨仰著頭,瞪著雙眼眼驚恐地看那一排高壯的樹木,脖子差點僵住扭不過來。
與炫各種名貴樹木這種高大上的行為相比,炫豪車、炫珠寶、炫包包真的隻能算個屁。
所以,有錢人的世界,窮人永遠不能理解。
她挽著陸宸和慢慢步入富麗堂煌的店堂,每一位服務生都十分禮貌地鞠躬。她望著店堂正中間緩緩流淌的噴泉,心裏又一陣莫明的緊張起來。
一位穿著經理製服的男人見著陸宸和到來,立即迎上前,親自將他們領進宴會廳。
半途中,忽然一個小男生清脆的聲音傳來,“二哥!”
“二哥,你上次騙我。說好了等我放學回來,可是你又跑掉了。”小男生飛快地說著,突然看到侍漪晨,盯著她看了好久,一臉好奇地問,“你是我二哥新交的女朋友嗎?”
“你二哥以前有很多的女朋友嗎?”侍漪晨斜睨了陸宸和一眼,這家夥到底交了多少個女朋友?
陸宸和挑眉拍了一下陸宸瑞的腦袋,“很沒禮貌,要先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陸宸瑞,大陸的陸,宸居的宸,祥瑞的瑞。”小家夥的記性可好了,介紹完了,繼續之前的話題,“我經常聽說爸媽還有我姐姐說二哥‘又’交女朋友了,不過除了唐怡姐姐以外,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二哥的女朋友。”
“第一個”三個字仿佛像是一股清泉,澆灌在侍漪晨的心間,那裏即刻盛開出一朵豔麗的花兒。她看了一眼陸宸和。他也正揚眉看她,眼神似在說:滿意麽?
她微笑著回答:“你好,我叫侍漪晨,侍衛的侍,漣漪的漪,清晨的晨。是你二哥‘新交’的女朋友,也很榮幸是你見到的‘第一個’。”她故意加重“新交”和“第一個”兩詞。
陸宸瑞撓撓頭:“不好意思,漣漪兩個字怎麽寫?我學過,但是我老是忘記。”
真是個好學的小朋友。
“手掌拿過來,我寫給你看。”
陸宸瑞將手掌攤開,侍漪晨在他的掌心一筆一畫地慢慢寫著。
一寫完,陸宸瑞感歎一聲:“我一直覺得我的名字很複雜了,沒想到你的名字比我還複雜。”
“是有一點,我還記得每次考試的時候,別人已經在做考卷了,可是我還在寫我的名字。”
“真的麽?你好可憐。跟我們班的陳魏謹顏一樣。”陸宸瑞一臉同情,然後開始說這個四字名字的同學如何每次為寫名字糾結,接下來又從這個同學說到班上其他同學。
差不多說了有五分多鍾,陸宸和不得不出言阻止,在宸瑞耳邊說了些話,宸瑞告別之後立即又像來時,跟隻兔子一樣一蹦一跳地離開。
宴會廳裏,到處站著三三兩兩交流的客人。
主桌席前,陸長敬和幾位客人正在歡快地交談著。
陸宸和意欲挽著侍漪晨走過去,侍漪晨心裏一陣退縮,但陸宸和卻堅持。她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
客人一見著陸宸和,都稱讚說:“喲,這不是宸和麽?一段時間不見,又變帥了。”
“聽說現在在搞農業種植,年輕人有想法啊。”
陸長敬看見陸宸和出現,心裏很高興,但是臉上故意顯露出不屑的神情,道:“先讓他玩兩年,積累些經驗,過些時候再讓他回來接管海鑫。”
“這位是?”其中一位客人好奇地看向侍漪晨。
陸宸和鄭重地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侍漪晨,侍衛的侍,漣漪的漪,清晨的晨。”
侍漪晨禮貌地行禮,並將禮物奉上,“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陸長敬麵無表情地輕應一聲,並未接禮物。
陸宸和順手接了過來。
這個禮物是侍漪晨特地準備的。得知陸長敬喜歡書法,於是找父親討要了一件揚州漆器的筆架,雖然不是什麽很值錢的東西,卻也是父親收藏了許久的心愛之物。
侍漪晨識趣,對陸宸和說:“你先聊,我去轉轉。”
陸宸和點頭,做了個稍後打電話給她的動作。
一離開宴會廳,侍漪晨舒了好長好長的一口氣。她決定去洗手間先去補個妝。
走了沒幾步,迎麵走過來三個人,她無意之中眈了一眼,很快認出走在最中間的一位是之前與陸佳凝一起到Jessie’s裏來並定購了一件洋裝的氣質女人。
正好,對方同時也看見了她。
來之前的路上,陸宸和告訴她,那天去她店裏的還有一位是他的繼母張春華。
張春華熱情地招呼:“漪晨?我可以叫你漪晨嗎?”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道:“您好。”
張春華開始向身邊兩位女士介紹:“這就是我剛剛提到我們家宸和的女朋友,侍漪晨。這兩位是宸和的大姑媽和二姑媽。”
侍漪晨禮貌地行禮。
從陸宸和大姑媽和二姑媽冷漠的神情看來,她並不是太受歡迎,或許破壞別人定婚小三的這個烙印是烙在她的身上了。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當初與陸宸和有那樣一個邂逅,這感覺真的很不舒服。既然已經答應了陸宸和,她也早已預料。所以一個月的心理調節,她準備好了今晚接將收接受到各路冷眼的準備,假裝無視就好。
見家長,必不可少的自是被長輩們問及家庭的情況。
侍漪晨簡單地介紹了家庭情況。張春華和兩位姑媽還想再聊什麽,這時,又一行人走過來跟她們打招呼。
走在最後麵的是一位身著一件白色洋裝禮服,容貎姣好身形修長的年輕女人,本來跟她一樣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長輩們聊天,忽然看到她,吃驚地叫了她一聲:“Jessie?”
她微微一怔,嘴角尷尬地扯了扯,輕道:“你好……唐小姐。”
“你還記得我?太好了。”
“當然記得。”她澀澀一笑,雖然隻見過一麵,但是像唐怡這樣溫婉的美人給人留下的印象極其深刻,想忘記都難。
“我就在想會不會碰到你,沒想到真的碰上了。上次婚紗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害你白費了那麽久的功夫,下次我一定不會了。”唐怡抱歉地說。
唐怡身邊的一位女性長輩聽到婚紗的事,立即轉過來身問:“這位是?”
“媽,她是陸宸和的女朋友,侍小姐。”唐怡熱情地介紹。
唐怡的話音落畢,幾位長輩在身後開始竊竊私語。
唐怡立即嚴肅地說:“拜托,你們別再說了。這件事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其實是我對不起宸和,害他替我背了這麽久的黑鍋,待會兒我還要去跟陸伯伯親自解釋呢。你們先去吧,我待會就來。”
侍漪晨一臉茫然地看著唐怡,完全沒法理解她這段話的意思。
唐母搖了搖頭,歎著氣跟幾位長輩先行離開。
張春華衝著侍漪晨笑了笑,接著也離開。
走廊裏隻剩下侍漪晨和唐怡兩個人麵對麵地站著。
侍漪晨緊握著手,指尖似要掐進掌心內。糾結了好一會兒,她咬著唇道:“對不起,我……”
“對不起什麽呀?你跟陸宸和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這樣挺好的。”唐怡微笑著安慰她。
“我有些不明白……”她困惑了,為什麽唐怡一點兒都不介意她突然橫插在她和陸宸和之間的事?還有她剛才說的陸宸和替她背黑鍋究竟是什麽意思?
唐怡說:“我知道因為我你跟宸和在一起受了很多風言風語的委屈。其實我向陸宸和退婚的事,跟你沒一點兒關係,是因為我喜歡上別人。”
侍漪晨難以置信地盯著唐怡,“你說什麽?”
唐怡繼續說:“其實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宸和,宸和對我也一樣。我跟他是雙方父母長輩從小就定下的娃娃親,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完全就像是兄妹一樣。直到後來我遇到他的同學林韞澤,”唐怡的臉上浮現出小女人般幸福的笑容,“我越來越覺得我應該去追求什麽。不過還真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那雙鞋子,我可能都沒有勇氣走出這一步。”
“等一下……”侍漪晨的腦子裏變得混亂起來,“你的意思是說,你之所以跟陸宸和退婚,是因為你喜歡他的同學林先生,而不是因為我……是第三者破壞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
這回輪著唐怡驚訝了,“咦?怎麽你會有自己是第三者的感覺呢?宸和可不是會隨便被人左右的人啦。而且他那個人有點難搞,嘴巴就跟含著刀片一樣,一天到晚四十五度仰天,用鼻孔噴死你的狀態,你要小心哦。”
唐怡再說什麽,侍漪晨已經聽不進去了。此時此刻,她隻有一個想法,得找著陸宸和的人。
“對不起,我想還有件事要處理,稍後再找你。對不起……”她越想越覺得不對,隻好失禮地跟唐怡告別,急急地走回宴會廳。
這時,入口處傳來主持人的聲音,晚宴即將開始,電話裏已經聽不到陸宸和在說什麽。站在入口處,她遠遠地看著陸宸和向她走來。
她連忙走過去,細長高跟鞋磨擦著地毯差一點摔一跤,所幸陸宸和及時扶住她。
她一抓住他,就急切地問:“你為什麽要騙我?唐怡根本不是因為我才跟你解除婚約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破壞別人感情該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小三。你知道這種罪惡感有多難受嗎?”
主持人清楚響亮的聲音響遍宴會廳的每一個角落,她的聲音直接淹沒在連綿不斷的賓客們掌聲中。
陸宸和伸手點住她的唇,示意她什麽都別說,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主桌席前坐下。
她鎖著眉頭一直盯著他,渾然不知桌前坐著的人,正要開口繼續質問他,忽然看見對麵坐著的陸長敬站起身走到台前,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禮。
一旁的陸宸瑞將酒杯端到她的麵前,她尷尬地端起酒杯。竟有幸被邀請坐上了主桌,這是萬萬沒料著的事。她瞪了陸宸和一眼,乖乖地低下頭一言不發。
當著眾多人的麵,她不便再提這事,尤其她的身邊還坐著一個陸宸瑞。直到晚宴結束,賓客們全部散去,她才好容易捉住了陸宸和這個狡猾的男人,“陸宸和,你今天要是不把話跟我說清楚,你今天就別想走。”
“我可以不走,反正這裏房間多。”陸宸和彎著嘴角,捉住她的手,眸光閃動,“你也決定今晚不走麽?”
她咬著唇,瞪著他,然後再也忍無可忍一巴掌劈向他,殊料手還沒有挨著他的人,一聲重重的咳嗽聲從一旁的屏風後傳來。
是陸長敬,他的身後還跟著張春華和陸佳凝。
她尷尬地立即收回手。
陸佳凝饒有趣味道地看著自家弟弟,壓低了聲音半諷地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喜歡被虐打。嘖嘖嘖,還真是欠揍。”
侍漪晨的臉刷得一下子從耳根開始紅了起來。
陸長敬看著陸宸和,威嚴地道:“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的嗎?”說著,走向一旁的休息室內。
陸宸和攬過侍漪晨,她掙紮了幾下,敵不過被他一起架著進了休息室。
服務生在第一時間為每一位客人端上了一杯茶。
陸長敬輕啜著茶,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有什麽話你說吧。”
陸宸和看了一眼侍漪晨,鄭重地對父親道:“我是想跟您說,我打算跟漪晨結婚。”
不僅是侍漪晨,所有人都驚詫地看向他。
他將侍漪晨摟得緊緊的,不允許她逃開。
她暗暗咬著牙,他又開始發病了……
陸長敬放下茶杯,看著兩人,一改以往冷漠拒絕的態度,淡定地說:“我還以為你是考虐清楚決定要回海鑫了呢。你想幹什麽事,就幹什麽事,你什麽時候需要經過我這個做父親的同意,工作也好、解除婚約也好、戀愛也好,都沒有跟我說過,也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所以結婚這件事也不必跟我說。”
陸長敬雙目注視著他很久,銳力的目光漸漸斂了起來。他看向侍漪晨,她一臉的不知所措,瞪著眼咬著牙看著宸和。顯然這個丫頭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被求婚,還是什麽都沒有想好。驀地,他笑了起來,道:“你現在需要的應該不是我的祝福吧,人家還肯不肯嫁給你還是一回事,等你搞定了再說吧。”他這個兒子也不是做所有事情都能夠這麽絕對,嚐嚐受挫的滋味也不錯,他似乎心理也平衡了一些。
侍漪晨的眸光一擰,身體僵直。
“謝謝爸。”陸宸和出乎意料,甚至有些激動,父親的態度與往常完全不一樣,似乎又回到小時候那個喜歡跟他天南海北一起聊天的父親,“我馬上去解決這件事。”
他拉著完全呆掉的侍漪晨離開。
出了休息室,被拉了很遠,侍漪晨才完全清醒過來。
“你的思維邏輯能不能跟正常人一樣?我什麽時候說要嫁給你,要跟你結婚了?你到現在都沒有解釋,你為什麽要騙我?你跟唐怡解除婚約根本就不關我的事,什麽要我補償你,你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訛我。喂,你說句話行嗎?你老實說,你為什麽要騙我?”
他不回應她,一路拉著直往停車場去。
她氣不打一處來,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
“你知道我為這事懊惱了有多久?每次聽到或是看到唐怡的名字,我都有種恨不能死去的想法。”她手掌猛地拍著額頭,神情糾結鬱悶,無法言語,“結果呢?真相是你被她甩了,你卻以此來訛我,說是我害你沒了未婚妻,所以要補償你。你為什麽總喜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你知不知你很無聊?”
“你覺得我像是一個無聊到容易受第三者幹擾且左右的人嗎?”他挑眉。
“是不可能,但是你偏偏就這麽幹了。耍人好玩嗎?”
“白癡。”他有些受不了她,再一次拉過她向車子的方向走去。
“夠了!陸宸和!你能不能別總是這樣?什麽都你說了算,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被你逼瘋了。就算要假結婚,你都還沒有征得我的同意就跑去跟你父親麵前說要結婚。我知道,我跟你之間隻是一場互惠互利的交易,隻不過是假扮男女朋友,然後再領一張結婚證而已。這些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在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提醒自己這件事情的存在。如果隻是因為什麽都是假的,所以你才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知會我,隻要結果就好了,那麽抱歉,我現在不能接受,也沒法再做到若無其事,毫不介意。我做不到,我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她激動地說著,說著說著,她忽然用手捂住臉,蹲了下去。
她本指望他跟她偷偷領個結婚證就好,可是他什麽都是隨心所欲,訛她她是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強逼她當他的女朋友,讓她帶著負罪感。一直來都是隨心所欲,永遠都是貓捉老鼠,這一次更是過分毫無預示的說要跟她結婚,根本連準備都不給她。他知不知道?因為愛上他,她的內心已經變得極度脆弱。她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隻是想偷偷地跟他去扯一張騙過父母的結婚證。她甚至開始在等待奇跡,期待他會慢慢愛上她。可是這樣的時日好慢,她開始變得貪心,甚至想過要如何用計**他愛上自己,但理智還在提醒著她,每次一有這樣的念頭,她都會在心裏鄙夷自己千遍萬遍。唾棄的同時,她的內心就像是被千萬條蟲子啃噬一般,痛到無法呼吸。
他蹲下身,拉扯著她抬起頭,“告訴我,做不到什麽?繼續不下去什麽?為什麽繼續不下去?”
她不理會他,倔強地將臉埋在雙手之間,不肯讓眼淚流出來。她不能讓他看到她的內心深處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要。
“說話。做不到什麽?為什麽繼續不下去?”他抓住她的雙手,強迫她打開。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終於愛上他,他可不能這樣放過。
“你不說,要我替你說嗎?你不想隻是跟我假結婚,對不對?你害怕結婚之後很快又要離婚,承受不住,所以才不要繼續,對不對?你不想失去我,對不對?你想要跟我在一起對不對?你做不到也不想繼續再欺騙下去,都是因為你喜歡我,對不對?你喜歡我,對不對?”
一句“你喜歡我”,讓她的情緒徹底地失控,“你不要再說了,你閉嘴,不要再說了……”隱藏了很久的心事被揭露,心間抑製不住的難堪與難受在一瞬間全數化成淚水,肆無忌憚地奪眶而出。
“為什麽不要再說?”他拉扯她,堅決不允許她逃避。
他一雙黑如墨玉的眼眸,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仿佛吸入了整個星空的光華。
她被他逼的承受不住,終於抬起淚眸衝著他吼了起來:“是是是!我喜歡你,還無可救藥地喜歡你!我不想隻跟你假結婚,我不想跟你結婚後再離婚,我不想失去你,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這樣夠了嗎?你滿意了嗎?你非要逼瘋我才高興嗎?!”說出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話,並沒有讓她舒服地停止哭泣,反而是讓她更加的傷心。
她蹲在地上嗚咽地抽泣著,越哭越凶,恨不能要將所有的難過全部宣泄出來。
差點被逼瘋的那個人是他才對,這句台詞應該由他來說才對,遇到這樣一個感情遲鈍的女人,不被逼瘋了才怪。
“我記得某人曾經罵過我,說會喜歡我的女人,一定不是神經病,就是腦子有問題。恭喜你追隨我光榮地步入神經病隊列。不過,喜歡還不夠,我說過,如果愛,請深愛。”
她都哭地這樣慘了,他還要這樣嘲諷他,太陰暗了,她怎麽會喜歡上他這樣一個壞心又壞嘴的男人。
“你這個渾球!你走開!走遠一點!你別以為我說出來就一定要怎麽樣,我不會扒著你不放的。我這個人很有自知之明。你想笑就笑吧,嘲諷也好,唏噓也好,鄙夷也好,反正都無所謂了。過了今晚,我們誰也不認識誰。嗚嗚嗚……你走開!”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幻滅了,她整個人也完了。有生之年,第一次跟一個男人告白,這樣的感覺好虐心。
他輕笑著伸手攬過她,將她擁在懷裏,安撫著說:“感謝你批準讓我笑。要裝作明天之後就不認識,行不通啊。喜歡就喜歡,有什麽好丟人的?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丟人過。”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他從來沒有丟人過?她睜著朦朧淚眼緊緊地盯著他看,他幽黑如墨的眼眸像極了一片清明沉靜的夜幕散滿了寶石般的光彩,眸底的笑意一直延伸到眼角。她的心在激烈地跳動著,似在期待著什麽。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腦袋,微微勾唇,道:“既然發現我在訛你,難道你會覺得我要一個女人留在身邊,單靠訛人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是誰說過,我隻要站在市中心一動不動,就會有一大堆女人前赴後繼地撲過來?這樣高大威猛的我,你還覺得需要去訛人嗎?你難道就沒有覺察到我是一直在引誘你愛上我嗎?說你白癡都像是在折辱豬的智商。”
什麽?這男人……就連發覺她愛上他,也要費勁心思地逼著她先說出來……太過分了。
“你這個壞家夥!”她抬起手一拳掄在他的胸前,睛淚流得更凶了。
他將她緊緊地抱住,任由她像個孩子一樣窩在他的懷裏肆無忌憚地哭著。
不知她哭了有多久,終於停下,腿腳麻的已經站不起身,他扶著她走到一旁的休息椅坐下。
他走到車子旁,從後備箱裏取出一個盒子,塞進了她的手中。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極其普通的白色盒子,很像是一個鞋盒。她帶著疑惑打開,當看到那雙讓她念念不忘揪心了很久的鞋子,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她取出鞋子,之前摔斷了跟,此時已完整的修好,又一陣酸澀從心底湧了上來。她的眼淚就像是流不盡似的
他再次伸手將她眼角的眼淚輕輕抹去,輕輕歎息一聲開始說:“唉,你真能哭,再哭下去不僅長城要被你哭倒,長江黃河都要開始泛濫。”
“我就要哭。我傷心不成麽?”她不停地抽噎著,“我說你變態吧,你就是不承認。你藏我鞋子幹嘛?”
“不知道。”那天為什麽會將一雙斷了跟的鞋子帶回去,他真的不知道。現在想想還是不知道,唯一的解釋或許是一見鍾情吧。一見鍾情這個詞似乎也不太準,哪個正常的男人會對一個醉酒的女人一見鍾情?難道是因為他欠罵?他怎麽都沒發現自己有受虐的傾向。
“我打電話去賓館問過,他們說沒有看到。我以為丟了,結果是被你帶走了。這是我在意大利拜師學藝親手做的鞋,我一直很珍惜。所以在酒吧的時候,才會那樣盯著你,讓你去意大利修鞋。那次我喝多了,相親遇到極品的一家再加上你在電梯裏似笑非笑的嘲諷,酒精的侵蝕讓我變得無理取鬧,其實鞋子我可以自己修的。”
“你可以自己修鞋?”他現在總算是弄明白那個叫Leone的人為什麽聽到他從中國跑來意大利,隻為了修一雙女鞋,那眼神就跟看神經病一樣。
他解釋說這是她女朋友的鞋,不小心被他弄斷了跟,女朋友堅持要來意大利修。Leone古怪地笑了,不同意幫他修鞋,說如果要體現誠意,就得自己來。然後他在Leone家的鞋廠裏待了三天,請教了有經驗的老師傅,總算將這雙鞋修好。
“嗯。”她看他的神情古怪,再看看手中的鞋子,“你……該不會真的跑意大利去修這雙鞋吧?什麽時候?”
她看著他眸底的一片清光,想到他之前消失的大半個月,淚水忽然間又抑製不住地流了出來。
“我真的沒有想過,某一天我會為了修一雙鞋從中國跑去意大利。”他輕柔地替她抹去淚水,蹲下身,將她原本的鞋子脫下,替她換上了這雙高跟鞋,“像不像灰姑娘的水晶鞋?”
她低垂著淚眸看他,終於破涕為笑,“你這是在變相誇讚自己是王子嗎?”
“那姑娘願意嫁給王子殿下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
他幾近半跪在她的麵前,座椅側旁的路燈投射他的身上,雖是有些昏暗的燈光依舊將他的神情照地分明。他的眼底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她的心跟著狂烈地跳動起來,雖然之前說了那麽多,她感覺到他的愛意,可是依然還有種做夢的感覺。她害怕這一切隻是她的幻想,一旦夢醒就什麽都沒有了。
“你知道你現在做什麽嗎?你是認真的嗎?我已經說出我藏在心底的秘密了,沒有了秘密之後也就沒有交易了,而且從現在開始我會變得貪得無厭。如果你隻是覺得當初我罵你的話讓你屈辱,你隻是想報複我讓我愛上你,那麽你已經做到了,不要再進一步的報複,好嗎?”如果隻是心痛如刀割,她還能承受,如果是心碎到體無完膚,她不知道自己會成怎樣。她寧願現在卑微地乞求他放過,而不願最終因為愛他愛的卑微到塵埃裏。
無論她怎麽努力地吸著鼻子,眼淚依然像是不聽話地往冒。
他真的快要被她打敗,他的愛就這樣讓她沒有安全感和信任感嗎?究竟是她太白癡,還是太眼瞎呢?難道非要他將整個心挖出來放在她的麵前,她才會相信他是認真的嗎?
“你一直以為我花了那麽多的精力就為了報複你?我可沒那麽多閑功夫。如果你非要這樣想,可以。想我不報複你,那麽……先把我的心還給我。”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那裏灼燙的溫度正激烈地跳動著。
下一秒,他的手掌輕扣她的後腦勺將她拉過來逼近自己,低啞著聲音說:“我不知道是中邪還是被你下咒。你就像我從來都不會碰的毒品,但是卻讓我在混沌之中誤食,一旦沾上了,怎麽戒都戒不掉。整顆心都被你挖走了,如果我不將你這個賊捉住,栓在身邊,整個人都會變得不好,也許會死掉。不管你白癡的再說什麽,都休想我會放你走。因為我就是你口中的神經病。我一定要在你平庸無奇的人生裏,做一個閃閃發光的神經病。”
他的唇覆上她的唇角,她的眼淚再一次失控地滾了出來,順著臉頰一直流到了她的嘴角,同樣也滲進了他的嘴裏。輕柔綿長的吻中混著鹹澀的淚水,蘊藏的是愛的悲喜交加。
不知在何時,遠處的車子開門聲驚醒了她,她愣了一下,忽然捂住臉,像是發現什麽事地驚叫出來:“我哭了這麽久,我臉上的妝一定又花的不成樣了。”
她掏出包裏的小鏡子,借著路燈散出的微弱光線,看清鏡子裏的臉,何止是花掉了,就像他說的那樣是隻可怕熊貓鬼。在這樣一個幽靜黑暗的地方,他竟然沒被嚇到,而且還不嫌棄地吻她……OMG,究竟是怎樣的重口味?
她用紙巾拚命地擦著臉上的黑色。
他深深地歎息一口氣,她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關注點這麽奇葩?他完全不介意好嗎?
他捂著胸口,一臉挫敗地看她,“心口好痛……”
“剛才還當自己是王子,現在又當自己是比幹麽……”
“所以,姑娘願意嫁給王子殿下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他又認真地重複了一次。
“你夠了,哪有人像你這樣求婚的?戒指沒有就算了,連束花也沒有,居然就拿雙鞋子求婚,而且這鞋子還是我自己做的。”
“Ok,明天我就派人送一車稻子過來。”
“你是故意的麽?什麽都拿稻子來投喂?稻子在你手裏就跟美元一樣萬能似的。我還老鼠愛大米呢。”
“萬能的不是美元,萬能的是稻子。你小時候沒聽過‘我愛你就像愛鹽一樣’的童話故事嗎?同理,我愛你就像愛稻子一樣,這是拿生命在愛你,你都不感動麽?”他又做了一個捂著胸口扮弱的模樣。
感動。
看到他拿出來那雙鞋的時候,她就已經感動得淚如雨下。
在她最頹然,最狼狽,最無措的時候,總是遇見他,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就像鄧麗群的《我隻在乎你》一樣,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裏
日子過得怎麽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
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
也有愛情甜如蜜……”
如果沒有遇見他,她不知道會怎樣,或許繼續著無聊地相親,或許某一天繼續不下去,將就地將自己嫁掉。平凡的日子中有沒有愛情甜如蜜,不得而知,或許就這樣成為了一種奢侈。她慶幸,她能夠在茫茫人海之中遇見他。沒有一個美好的相遇,卻有個美好的開始。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感覺是截然不同,如果可以她想這樣一直抱下去。
他順勢環抱著她,喜悅的心情從心底一直延伸向身體的每個細胞。
愛情的圓滿讓這個初冬的夜晚變得溫暖起來,冷風並不冷冽,仿佛像是撒嬌似的吹著周邊的樹枝嘩嘩作響,為有情人鼓掌賀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