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人沒好報,如同預言家一打十一

1.

我在家又待了一周之後,才鼓起勇氣決定返回尚熙大廈。

那些日子我幾乎沒怎麽出門,和媽媽一起在陽台上侍奉多肉,過了幾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我發現我沒那麽討厭多肉了,摸著肉乎乎的葉片,不失可愛的一麵。

媽媽和我達成了一種自我進家門後便有的默契。

除了多肉,以及多肉的營銷方式,別的我們一概不談。除了開設淘寶店之外,我還把攝像頭對準多肉,開啟全天候24 小時的淘寶直播。就像看大熊貓吃竹子一樣,居然也有不少人願意看這麽一個粉粉嫩嫩的植物慢慢生長,花上好幾個小時。

訂單量鋪天蓋地地襲來,我們狠狠賺了一筆。

到了離別的時候,媽媽和我都有些忍不住。盡管現在的通訊很發達,但有些話當麵說,和打電話發微信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們倆在候車大廳,就像電影裏危機時刻的男女主角一般,拚命用極快的語速多傳遞一點信息,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我告訴媽媽往後該如何一鍵發貨。

媽媽告訴我她會把所有賺到的錢都留給我。

我們彼此眼眶有些濕潤,畢竟都說到對方的心坎裏了。我之所以這麽快地就回家,是因為幾次衝動消費導致的。一周內我數次想跟她提這件事,卻找不到合適的時間跟場合。畢竟在攝像頭下,我們被網友戲稱為“多肉母女”。她是桃美人,我是熊童子。為此,我們還戴上了可愛卻愚蠢的多肉頭套,就是類似電影裏王小賤戴的那種。

拿下頭套我依然開不了口,生怕就此打破我們之間的默契。媽媽數落我的沒用,嘲笑我的無能和多年來的自欺欺人。而我則奮起反擊再次離家出走,在社交網絡上販賣我的**就此走向不歸路。

生活哪有這麽狗血,媽媽摸了一下我的臉,說:“那次你找來的男生挺不錯的,可以試一下。”

這句話又說到我的心坎裏了。

還在路上的時候我便發微信給張經緯,告訴他我回來了。他立馬回複我,問我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看樣子他是餓極了。我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推遲見麵的日子,表示等我忙過這一陣會主動聯係他。但我問他要了地址,也就是鑰匙的地址。調侃說沒準我會搞突然襲擊,就像中學時代站在心上人家樓下那種。

其實我是擔心,張經緯這麽會浪漫,散落在民間的鑰匙會不會不止一把。

就像此刻我站在尚熙大廈的樓下,同樣是一次突然襲擊,但更像是班主任站在後窗偷窺同學們上課有沒有在認真聽講。方恬心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站在了我的麵前,她愣了一下,然後擁抱我,問我回來怎麽不提前打聲招呼,並接過我的行李箱。

“你不是不住這兒了嗎?”

“我現在會經常回來看看。你還好嗎?早知道就不該讓張經緯去的。”

“不是他的錯。你呢?你跟他怎麽樣了?”

“後來就沒怎麽聯係,而且——我想就先這樣吧。”

我是後來才知道方恬心跟吳雙的事情。以及直到開始寫作這本書的時候,才開始慢慢搜集那段我不在的日子裏,尚熙大廈所發生的事情。其實我跟方恬心也沒有很久未見,但這一見卻格外生分。

她瞞我,我瞞她,她試探我,我試探她。我們的影子若是變成兩股旋風,定是在背後刀光劍影。

到家以後,我發現除了方恬心其他人都不在家,這倒是非常反常。

這種反常造成的代價是我不再擁有私人空間。方恬心一下躺在我的**,四肢張開呈大字形,斜眼問我的近況。我想了想還是誠實回答,告訴她我正在聯手我媽賣多肉。她驚訝的眼神,仿佛是聽到說我正在聯手我媽賣肉。

為了不讓她這麽驚訝,我從行李箱裏拿出三個包裝完好的多肉盒子,讓她挑選一個,作為“多肉母女”獻上的禮物。這當然也是我媽的主意,說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理應互相照顧。而我當時在收拾行李箱的時候恰恰是忘了方恬心的,吳雙一個,黑格爾黃涼一個,袁思思一個。

“我要這個粉紅色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很配你。”

方恬心拆開包裝盒,把盆栽放於手心,慢慢托起,猶如自由女神像般散發出熠熠光彩。看來任何女孩子都抵擋不了粉紅色的**。方恬心正準備離開我的房間去經營她關於粉紅色的故事,我還是忍不住問道:“其他人都去哪兒了?”

“袁思思去上班了,吳雙黃涼黑格爾他們去談創業項目了。”

“真是鍥而不舍啊。”

“是啊,但這次會跟之前不一樣。”

“我在想要不要跟他們說一聲我回來了,都沒提前跟你們打招呼。”

“沒事,今晚我做飯,我可以做得豐盛一點。”

“不用太麻煩啦。”

“不麻煩,你回來我就不出去買菜了。對了,我可以再要一盆嗎?”

方恬心低下頭使用手機,我猜是在網上買菜之類的。我多麽想告訴她其實這三盆裏根本就沒有她的份怎麽還貪得無厭了,當然我沒有這麽說。

“這兩盆是留給袁思思和黑格爾他們的,帶三個正好家裏都能——你要是喜歡,我讓我媽再寄幾個。”

方恬心抬起頭,似乎是完成了指紋付款的最後一步,大概之前她沒有細聽我的話,點點頭說“好啊”,可笑容下一秒就僵住了。

我的話像是沙漏被翻轉過來,再從腰間細細地流了一次。方恬心望著我,考慮了半天措辭說道:

“你也給吳雙寄一份吧,你忘了給他。”

“啊,沒問題。”

“但不要粉紅色。我一個就夠了,弄不好一個都會養死。”

“不會啦,多肉就是因為好看好養,才會有那麽多人喜歡。”

我關好門,癱倒在**,有種功虧一簣的感覺。白色的天花板,上麵一個字也沒有,卻仿佛是使用特殊材料的書寫者,在上麵留下了關於曆史的迷思。

方恬心此刻在哪裏?我的門外?她空****的房間?還是坐在客廳長桌掛著《最後的晚餐》的主位上?我知道我有太多次惹她生氣,她也有太多次生我的氣,如同姐妹的關係。關在房間裏不出來,不小心聽到對方說自己的壞話,在前男友的麵前說出最不堪的真相。這或許是方恬心脾氣最好的一次,如同一個局外人。

門鈴響了,我趕忙跑出去看,想幫助她一起做晚飯。

誰又能想到,站在門口的是看上去餓極了的張經緯,提著兩大塑料袋。

我想我必須相信張經緯是正巧在尚熙大廈附近正巧方恬心麻煩他買點食材送來,不然細想對誰都沒有好處。他也許是覺得我還在路上,或者就故意想找個理由上門見我一麵。這才是真正的突然襲擊。

“怎麽,見了一次家長你們倆就不認識了?”

“沒有,我——”

“沒事,我不在意。那次你幫我,我還沒好好謝你呢。”

“不用謝,我這不蹭飯來了嗎?”

張經緯把兩個大大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拿紙巾擦了擦手坐下。

猶如勞作一天的漁民,回到家以後把戰利品交給妻子和女兒。

“對哦,你晚上留下來一起吃飯吧,反正他們都認得你。”

“都認得我?伊汋,恬心她怎麽宣傳我的啊?”

“說你,說你年輕有為,一表人才——”

我結結巴巴地編造起來,方恬心不耐煩地打斷,表示她要去廚房做飯,讓我來幫她打下手。說完方恬心就去廚房了,遠遠地還能聽到她一邊係圍裙,一邊哼著歌,似乎是心情不錯。而我們兩個,就像是以補習作業之名,僥幸相處在一個房間裏的少男少女。我得趕在方恬心催促我去廚房之前問他一個問題,或者連珠炮似的好幾個。

“你為什麽要來?為什麽還留下來?為什麽給我鑰匙?”

“因為我想見到你。”

“你不是喜歡方恬心的嗎?”

“我跟她不合適,而且她也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張經緯看到我迷惑的眼神,繼續補充說道:“她跟吳雙的事,你不知道嗎?”

我沒有說話,回房間拿了一條圍裙,如同消防員似的衝進廚房。

2.

“這可是我第一次去上海盡頭,真的好遠啊,怎麽會有人把公司開在那裏。”

“這點路遠什麽?而且有那麽多優惠政策,大家擠破頭想在那裏開公司。”

“黃涼,今天我演得不錯吧?”

“牛逼。”

“發生什麽了?你們談得怎麽樣?”

“非常好。”

下午的時候方恬心也發微信給袁思思,囑咐她把許老板叫上。

於是晚餐的時候所有人都到齊了,四男四女分坐在長桌兩邊,如同人民廣場的相親角一般。我與張經緯相視而坐,心跳個不停,生怕方恬心看出什麽端倪。盡管她已經有了吳雙,但張經緯對她而言,就像是一件可放可不放進購物車裏的商品,沒人猜得到她腦子裏的真實想法。而且在她的內心深處或者我的記憶裏,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搶東西了。

但今天的話題人物不是我,夜晚屬於黃涼跟吳雙。他們貌似撞了大運,在上海盡頭的創業園區裏,終於有一位姓秦的投資人對黃涼的企劃書表示滿意。這件事追本溯源,還得回到某個夜晚黃涼在奇幻酒吧裏再一次拿起吉他,唱了一首《Oh Daddy》。

於是黃涼就被注意到了,這或許才是最奇幻的部分。誠如施先生所言,在奇幻酒吧唱過的人出去都火了。黃涼因為歌喉被注意到,在一來二去的交談中,他用敏銳的觀察力和預見性向投資人兜售了一個想法。

但這不是最**的部分。黃涼吸取了多次創業失敗的教訓,明白做創業界的一股清流是萬萬不可的。於是他跟吳雙分工,黃涼更擅長講故事和兜售情懷,吳雙則可以運用技術來吸引投資人秦老板。黃涼跟秦老板交談完畢之後,秦老板表示他得去市區參加一場晚宴——這是兩人提前說好的事情,且黃涼知道秦老板不用司機也很少開車。

秦老板拿出手機叫了一輛專車,不到一分鍾他的電話就響了。

秦老板詫異地走出公司,發現一輛擦得鋥亮的gl8 停在大門口。他沒有多想便上了車——相信說到這裏會有不少人猜中結局,是吳雙假扮了專車司機。

顯然gl8 的內部也進行過改造,每一張座椅背後都加裝了小屏幕顯示器,上麵播放著各種吳雙健身素材的短視頻。秦老板看得如癡如醉,連真的專車司機的電話都沒有注意到,不知是出於短視頻本身還是出於男主角。

更為有趣的是短視頻結束後還有一段VCR 采訪——當然這也是捏造的,相當於自己買流量。甲乙丙丁的路人紛紛表示此類短視頻能夠讓他們速成某方麵的知識跟技巧,是非常有用並且看好的。

秦老板來了興趣,不禁跟吳雙攀談起來。吳雙自然把短視頻業務吹噓了一通,表示他要是投資人一定會投資這塊市場。

當晚,黃涼就收到了秦老板的投資意向。秦老板表示先期注資五百萬作為啟動資金,收購他們10% 的股份。

“所以你們的創業內容是拍攝短視頻?”

“對,各式各樣的短視頻。十分鍾以下,三到五分鍾為宜。怎麽樣,我們這出戲是不是演得很好?”

“500 萬,10%,也就是說你們公司估值五千萬啊!”

“是啊,500 萬夠買一輛蘭博基尼了!”

“吳雙,我覺得都估少了,等真正A 輪的時候要溢價。”

黃涼站起身,給每個人都斟了一輪,到自己時更是無所禁忌,往杯子裏徑直倒了半杯紅酒。他比吳雙更興奮,也醉得更厲害。環繞全場,挨個敬大家,最後還非常起興地跟黑格爾喝了一個交杯,讓歡呼聲充斥耳膜。

離職了一年多,他身陷潦倒失意,創業幾度失敗,與戀人分崩離析的泥淖,但終於還是醉醺醺地走了出來,猶如一個滿臉是泥巴但還不忘灌上幾口朗姆酒的海盜。黃涼太需要一場結結實實的勝利,比我們,比吳雙,比任何人都需要這樣一場勝利。盡管這件事無論從什麽角度看,都比走在路上被錢砸暈的概率要小。

所以張經緯多嘴了一句問道:“你們簽合同了嗎?”

“還沒,我已經把合同樣本發過去了,這兩天敲定了就簽。”

“沒簽之前還是慎重點,做生意嘛陰溝裏也會翻船。”

忘了告訴你們張經緯是怎麽和大家認識的。他沒有幹坐在客廳裏,而是跟我一起跑進廚房,替我和方恬心做些力氣活,比如把弄好的涼菜端上桌。

這時正巧吳雙他們三人回來了,黑格爾看到張經緯隻覺得眼熟,因為她並沒有見過真人,隻是聽方恬心講過他的事情。所以黑格爾衝廚房喊道:

“方恬心,你在哪兒找了一個這麽帥的廚師啊?”

我們倆都衝出來,大家先是吃驚我的出現,但很快又把目光聚焦到張經緯身上。因為黑格爾一副恍然大悟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吳雙感到幾許困惑。

聽到張經緯說那樣的話,吳雙的不滿徹底爆發了。他兩隻手擰緊拳頭,讓我們十足看清楚手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但我倒不擔心他會給張經緯一拳或是武力威脅什麽的,畢竟吳雙的麵前坐著方恬心。

“謝謝啊,你用不著冷嘲熱諷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經緯做了好多年生意是過來人,就是想提醒下你們。”

“這都板上釘釘的事了。”

吳雙嘟囔了一句,見方恬心出來打圓場便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張經緯坐在最邊緣,旁看靠著許老板。本來這不尷不尬的冷場也就過去了,偏偏許老板也加入戰鬥,多嘴了一句問道:“哎,剛才也沒聽你們講,你們兩個是什麽時候的同學啊?”

“啊,高中同學。”

“高中?跟方恬心一屆?那你都做了好多年生意?一畢業就開公司嗎?”

“啊,對。家裏的廠子讓我接手。”

“厲害,厲害,來我敬你一杯。”

吳雙拔腿站起來,像閃電一般站在張經緯的身後,端著酒杯一動不動。張經緯似乎還未從剛才的謊言裏緩過來,有些措手不及。他一轉身,就看到吳雙紅著年輕的噴著酒氣的臉,目光充滿敵意地望著他。如果身體會說話,那麽吳雙一定是不相信張經緯的那副說辭。

所以吳雙在敬酒時故意把酒灑到了張經緯的身上,又裝模作樣地替他擦拭,結果越描越黑。

“夠了!”

“他是你高中同學嗎?”

“不是,他是我前男友。”

很多事情都是一連串的謬誤造成的。如果許老板沒有問那個問題,沒準今晚根本就不會有人再提,歡樂的氣氛會一直持續下去,沒人注意即將到來的陷阱。抑或就算許老板沒有開那個口,暴露在陽光下的陰影終究會退散,吳雙終究有一天會知道那晚是什麽人一語成讖。但發生就發生了,我們無需後怕或者繼續往下想,當務之急是我趕緊把張經緯拉走,像逃命般離開尚熙大廈。

我把張經緯送上車,他溫柔地望著我,酒精作祟讓我也上了車。

所有酒後亂性的故事都有心髒怦怦跳的開頭。我們在車上一句話都沒有講,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到了小區樓下,張經緯領著我走進電梯,他在電梯裏慢慢把塞在褲子裏的襯衫拉出來,可以說是急不可耐,也可以說是被紅酒灑了一身而覺得難受。

我不在乎,我隻在乎當我們站在門前時我攔住準備開門的他。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往左轉,聽到電影裏打開寶藏機關的聲音。我這才鬆了口氣,覺得這麽多年的等待和垂死突然有了意義。

張經緯開燈,客廳**在我的麵前。誰能想到,張經緯住在紅房子裏麵。

那是許老板當二房東時引以為豪的作品,據說住在裏麵可以回到過去。

“這是你租的還是買的?”

“很久之前買的了。還租出去過一段時間,這個整體風格我挺滿意的。後來到期了對方也沒有續租,我想就幹脆自住好了。”

“你知不知道這套房子有一個外號?”

“外號?叫什麽?”

“算了,沒什麽。”

張經緯從身後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輕說道:“渴了吧?我去倒點水。”

我隻有點頭的份,腦海裏猶如洪荒世界,隻剩下一點稀薄氧氣。

我的第一次,沒有王子公主的浪漫,也沒有正巧來大姨媽的狗血。和無數個遙遙把我甩在身後的**發生的情形大抵相同,喝了點酒,有些意亂情迷,五味雜陳的夜晚,我比吳雙更在意方恬心的話。

方恬心曾跟我抱怨說,張經緯那方麵可不行。

但我要求不高。

方恬心曾跟我抱怨說,張經緯已經開始發福了。

但我不在乎。

方恬心曾跟我抱怨說,張經緯……紅房子果然令人回到過去。

我洗完澡躺在**,穿著浴袍,滿腦子想的卻是方恬心,仿佛接下來要奪走我處女之身的人是她。

張經緯穿著浴袍走進房間,關上門,隻開一盞小燈,幽幽昏昏的黃光,讓整個房間充滿媚意。他坐在我的腳邊,慢慢俯下身吻了我的額頭,謝天謝地他並不是一個足控。接著他整個人都撲上床,把被子掀開鑽進去,解開他的睡衣,裏麵是果不其然發福的肚腩;解開我的睡衣,我還戴著黑色的bra。我覺得這樣可能會性感點,因為在很早之前我就說過,論幹貨我比方恬心還更勝一籌。

張經緯像一個賭場老手似的笑了,他的手慢慢往下撫摸,細膩絲滑又不失穩重的感覺,就像是閱讀最後一張底牌,一張可以決定win or lose 的底牌。我已經在屁股下麵墊了一塊浴巾,我知道可能剛開始會有點痛,但忍忍就好了,以後就——“那個,今晚我們還是早點睡吧。”

“怎麽了?”我已經把bra 後麵的扣子解掉了。

“我好像有點,來日方長嘛。”

“好啊,那我們睡覺吧。”

我迅速把睡衣穿起來,在腰際處打了一個緊緊的結。當然其實也沒什麽好防備的,畢竟張經緯猶如一個繳械投降的士兵,手無寸鐵。我們倆蓋一條被子,卻分頭而睡。同時他還把那盞幽幽昏昏的黃燈也給關了,黑夜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聲問我:“你不會覺得我什麽吧,晚上喝了點酒,就有點發揮失常。”

我差點想說“如果你是**障礙的話可以吃藥”,當然最後從我嘴裏冒出來的話是:“不會啦,來日方長嘛。”

“對了,你今晚住外麵,到時候怎麽跟方恬心他們交代?”

“不管了,明天再說,睡吧。”

該死,我確實也被酒精衝昏了頭腦,忘記是我護送張經緯離開尚熙大廈這一茬。當時的情形可謂是緊急萬分,吳雙眼看就要向張經緯揮舞他流暢的肌肉線條了。我們從來沒有看過吳雙喝多,他一旦喝多,簡直勢不可擋。

他們都不重要,唯獨在意這個細節的人恐怕就是方恬心吧。

3.

那晚我沒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而是一動不動睜著眼的睡不著。

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最後是眼皮打架才慢慢進入淺睡眠。也就睡了一兩個小時,天一亮我就醒了,絲毫不感到疲憊。

《誌明與春嬌》裏也有類似的情節:張誌明在下車的時候不小心被車門擊中要害部位,導致那晚隻能抱著餘春嬌睡覺,實則是假純情。我多麽希望這樣類似的事也發生在張經緯身上,至少能讓我有一個安慰自己的借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稀泥。我有很不好的預感,那晚一旦錯過了,恐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希望再也不會上門。

懷有這樣的恐懼我回到尚熙大廈,曆史再次驚人地上演了:家裏隻有方恬心一個人。她看到我也沒有驚訝,隻是問我張經緯被送上車時還是否清醒。

我連忙回答,表示送張經緯上車以後自己有些不舒服,在外麵又吃了點東西才回家。方恬心絲毫沒有懷疑,反倒囑咐我不能喝的話以後少喝點。看來,她昨晚也忙得手忙腳亂,對付像鐵一樣沉的吳雙,所以無暇顧及我的存在。不知道這兩人回房以後,有沒有越過愛的邊界。

“你跟吳雙這下算是在一起了吧?”

“嗯。昨晚沒有。”

我什麽都還沒有說,方恬心似乎從我的表情裏閱讀到一些氣味,先自把我的話給堵死了。她終究還是暴露了自己小女生的一麵,就如同她當年騙我一樣,說自己和吳雙的關係是friends with benfits。我一點都不生氣,相反還覺得我們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不過方恬心接下來的話就讓我有些惱火。

“伊汋我跟你說,鑒於你沒有實戰經驗,我可以告訴你酒後幹那啥一點意思都沒有,那些影視劇裏麵都是演得騙人的。槍膛用多了得上油,上酒怎麽行?尤其是那張經緯,喝了酒就是醉蝦一隻。”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實戰經驗?”

“你說什麽?”

“我開玩笑的。別老跟我講張經緯的事。”

“怎麽,假戲真做了?你要真動感情了我幫你介紹。”

“去去去。”

方恬心繼續肆無忌憚地調戲我,什麽“用戶體驗,注意事項,前情提要”這些詞語,無一不在摧毀我的耳神經。但我不得不忍受她的調笑,自嘲自己都上電視公開販賣**了還是無人問津。她是真心沒有多想,而我恰恰又是動了真心。

所以當真相到來的時候,對方恬心的刺激才會那麽強烈。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胡導了?”

“就是找你去拍《七仙女也瘋狂》那個low 劇的導演?”

方恬心示意好幾次住嘴的動作,我故意沒有理會。

“謝謝你記得那麽清楚。他剛才打電話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一檔有關狼人殺的節目。”

“狼人殺?你會玩那個桌遊嗎?”

“5 號玩家發言,5 號玩家全場唯一真預言家,昨晚翻牌查殺6 號……”

方恬心煞有介事地表演了起來,可見她平時沒少背著我們玩,套路背得行雲流水。接著她又告訴我,這是一檔被優質平台簽下來的一檔網綜節目,勢在必行絕不跳票。她現在也算是個有十萬粉的小明星了,隻要能在網綜節目裏被觀眾記住,前途不可限量。

“那挺好的,祝你成功啊。”

“你呢?”

“我什麽啊?”

“研究生畢業的事,不會被影響吧。”

“不會啊,怎麽會,節目播出效果這麽好。”

怎麽會沒有影響呢?既然我選擇了低俗一把,低俗世界裏就有低俗世界裏的法律。當我像殘花敗柳一樣被人們消費過後,長官猴並沒有兌現他優秀畢業生或者獎學金的許諾。而是從他的家裏,書房裏,打電話告訴我學校正在研究我的處分問題。因為我的行為嚴重損害了學校的名譽,搞得烏煙瘴氣,簡直“錯把紅樓當青樓”。

是的,我們教學樓就叫紅樓。

我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距離播出時間過去一陣了,我的心態也變得寵辱不驚。就像在塞外聽說要被皇帝流放到天涯海角一樣,感覺也沒什麽大的變化。我在電話裏一連“哦”了幾聲,弄得長官猴早早準備好訓斥我的措辭都無用武之地。他隻好收起小人得誌的神情,命令我反思清楚了再來學校。

如果可以一直賴在學校的話,恐怕我這輩子都會反思不清楚。

我不懂該如何麵對我的人生跟生活,感覺就是一團亂麻。好人沒好報,如同預言家一打十一。聽到方恬心的好消息後,我的心再次跌入到穀底。倒不是出於嫉妒,而是覺得在同一個屋簷下,為什麽命運就如此不公平。袁思思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方恬心找到了自己的事業,黑格爾找到了自己的快樂,吳雙跟黃涼找到了自己的出路。而我一直像個“多餘的人”,仿佛是在尋找屬於自己的宿命。

方恬還告訴我,這會兒黃涼他們該在簽合同了,真是風馳電掣。

“我去學校了,下午有點事。”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好,總之不想待在家裏。

走到樓下路過蘭博基尼專賣店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突然有了500 萬會不會拿去買一輛最便宜的蘭博基尼,當然前提是不考慮後續的費用。我認真想了想估計還是不會,因為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為任何事情而奮不顧身。最近可以跟奮不顧身沾邊的事情,恐怕就是跟媽媽賭氣,四處找男人想要**。或許我這輩子就應該循規蹈矩一些,幫媽媽尋思著怎樣多賣出幾盆多肉。哦對,媽媽又給我新打了一筆錢,夠我花一陣子。

恐怕隻有借酒消愁才行了,我打車前往奇幻酒吧。

誰能想到那裏下午生意出奇地好,這讓我非常意外。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位置,坐下後點了一杯Mojito,看了眼表。現在是下午兩點,怎麽也得等到六點,太陽下山了再回去才有說服力。

那麽這四個小時我就跟一杯薄荷味的雞尾酒說話嗎?我同樣也沒有想好。

“你好,一個人來這裏?”

這可不是豔遇或者搭訕,施先生得到我的允許後才坐在我的對麵,笑容可掬。我不禁想起第一次跟施先生交談的時候,現在想來有些疑神疑鬼和多慮了。他認出我來很正常,一是黃涼的樂隊與酒吧有著不解之緣,二是施先生本人也幫過我們。他儒雅,有見識,一看就是口風很緊,願意替人排憂解難的智者。所以我不禁問了他一個問題:

“施先生,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煩惱?”

“什麽時候都會有煩惱,我現在也有。年輕的時候應該和你們一樣,忙著想怎樣賺錢,讓自己生活得更好一點,對自己喜歡的人更好一點。”

“是啊。可是我覺得我——”

“伊汋,遵從你的內心,就該像你在節目裏麵那樣狠。”

“施先生,你怎麽知道——他們是不是跟你說起過我?”

“沒有。”

“那——”

“你聽說過一個粉絲培訓公司叫凱撒嗎?”

我說話時已經開始顫抖了,但為保持鎮定仍舊不停地跟施先生進行交談。我當然知道那家名叫凱撒的公司,就是因為它讓黃涼丟了工作。施先生告訴我,大數據時代,任何人都是無所遁形的。

係統可以根據你的喜好、吃穿、出行等等來判斷你的職業、你的性格,甚至你有沒有戀愛。所以現在想了解一個人非常簡單,隻需要繳納課程所需要的費用,成為那個人的粉絲。

“施先生,你不會是去凱撒了解我的吧?”

“不是,凱撒就是我的公司。”

施先生揮了揮手,酒吧裏所有人都停下動作,之後有秩序地離開。

我整個人已經看傻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要幹嗎?”

“我隻是想告訴你,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不願意相信一個更好的自己。”

“我,我相信我自己的!”

“你有太多次言不由衷了。”

“可是——”我冷靜下來,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接著說:“是不是你找人把黃涼開除的?”

“沒有找人,我是那家自媒體背後的大股東。要不是他托關係,不然稿件絕不可能被發出來。其實如果沒有發布的話我也不會開除他,但他居然找關係,我就得給他一點教訓。”

“可是你一直很欣賞他啊?”

“我一直很欣賞可敬的對手,這不矛盾。但生意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晚,你慫恿他唱歌,然後他被人看中,該不會也是你——”

施先生笑了一下,鼓勵我繼續說下去。我反倒冷靜下來,慢慢開始破案。

原來這一切都是施先生安排好的,不然天上怎麽會掉餡餅,那個秦老板未免也太容易被忽悠了。恐怕,秦老板在上創業園區裏麵的公司也是屬於施先生的,秦老板沒準就是其中哪個服務員幫忙客串。亦如剛才人山人海的顧客群,職業化的群托,除了排隊網紅店之外,還常來施先生這裏領生意。

“黃涼那晚被打,我們學校的真人秀節目,不會都是你——”

“你當我是什麽?上帝啊?我隻是喜歡幫助我欣賞的人,比如你。”

“我現在這樣,像是被你幫助過嗎?”

“我給你兩個選項:一,你下麵會交到好運,但你的室友會遇到麻煩;二,你依舊像現在這樣,生活一團糟,但你的室友會繼續走運下去。”

“怎麽你還有運氣轉換的能力?”

“就看你信不信了。”

我長久地沉默。至今無數個夜晚裏,我仍然會詢問自己該選哪個。這件事很難用信或者不信去簡單地回答,如同電影裏我們看到的人物發出的宗教質疑,上帝或者佛祖或者其他的神,為什麽沒有在關鍵時刻幫助無辜善良的人一把。道義是否還需要堅持,社會越文明人類卻越迷惘。

“就沒有中間項嗎?比如好運一半一半。”

“沒有。”

“我——”

大約過了兩分鍾,施先生開口道:“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能看出我心裏是怎麽想的嗎?”

“我不能,我隻能用大數據去推算一件事的概率。人性是複雜而不可控的,但計算不會出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是我不能幫你做決定,我也不能幫任何人做決定,我隻是客觀地呈現一件事會發生或者不會發生的概率,以及事情發生之後的趨勢。”

蔡先生看我似懂非懂的樣子,緩和表情說道:“故事講完了,你該上岸了。”

“你就是那個作家,奇幻漂流裏麵的作家。”

“我隻是想成為那樣的人,這杯我請客。”

施先生的意思很明顯,他今天就是在等我,等著招待我。沒準也用大數據算了一下概率,我來他酒吧借酒消愁的概率高達90%,所以才雇傭了一幫群演。現在招待完了,該是下逐客令的時候,該是他孤獨思考的時候。

“你就不怕我把這些事說出去?”

“說吧,沒人會信,而且說出去了對你也沒有好處。”

“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不會了。”

我像個小孩子似的束手就擒,乖乖聽話,起身準備離開。我知道我沒什麽可以辯駁的,施先生的話就是命令,就是不容置喙的箴言。也許他真的像科幻電影裏描述的那樣,擁有一台超級電腦,擁有一個全知的上帝,在人世中尋求樂趣。

我也不知道我的命運會如何,是否還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但此時此刻我隻想盡快離開。

“對了,你在外麵的小森林裏是不是養了一頭鹿?”

“你們看錯了吧?那是一匹馬,我沒事兒喜歡騎馬。”

到家後我聽說,黃涼他們臨到簽合同時,事情出了一點岔子。

4.

“合同都已經放桌上了,那個秦老板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就變卦了。”

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吳雙跟黃涼提前到了秦老板的公司,兩人被請進辦公室,百無聊賴地坐在長沙發上。秦老板正在開會,讓他們稍等片刻。辦公室很新很大,東西不多,隻有長桌、老板椅,招待客人的沙發跟茶幾,空氣裏還有一點甲醛味。所以黃涼讓黑格爾去園區裏的咖啡館待著,那裏有一隻可愛的貓。

秦老板在和黃涼見第一麵時就解釋過這個問題。公司才入駐園區不久,百廢待興,很多地方都沒來得及弄好,接著還說了“招待不周還望多多包涵”類似的話。這讓人感覺很是誠懇,說明該公司求賢若渴,把業務開展放在第一位。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黃涼坐在我麵前,自言自語說。

這話並沒有任何指向或者針對我,沒有人知道那天下午我去了哪裏,也沒有人懷疑過我。出於良心的問責,我也不覺得是自己攪黃了這個項目。就像施先生說的,他沒有幫任何人做出決定。

秦老板開完會走出會議室,看到吳雙後不禁笑了起來。他意識到那是兩人耍的一點小聰明,反倒會被這種機靈所吸引。

秦老板熱情地接待了兩人,他們更多是在交流合同的細節、付款方式、兌現時間等等。他甚至戴上眼鏡,把打印出來的紙質合同又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翻頁時會不自覺地沾一點口水。這個細節被黃涼捕捉到,心想自己是碰到了一個員工式的老板。

秦老板在走廊裏接起了那個電話。因為他有些耳背,所以嗓門的聲音很大。沒有質疑,隻是不斷說“好,好,明白了”這樣服從性的語言。當他放下電話時,吳雙本以外他們會繼續敲定合同的細節,展開對未來合作的憧憬。

兩人麵麵相覷,那感覺就像是F1 賽道上出現了一輛拉力車,超過各路豪門奮勇奪冠。如果電影裏出現類似這樣的情節觀眾一定要對主創口誅筆伐,因為這是完全不可能的。賽車這件事,天賦是門檻,錢多錢少才是關鍵。

但生活中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大到外星人會出現,小到你剝個雞蛋丟了性命,仿佛現實才更狗血才更讓人不敢相信。所以我寫到這裏的時候,很擔心讀者覺得我在編造生活,於是就幹脆一字不差地客觀轉述這件事。每個人的表情都無比失落,就連獲知喜訊的方恬心,玩過貓的黑格爾也都臉色沉鬱。她們安慰兩人,鼓勵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會變得好起來。

吳雙遷怒於張經緯,認為正是因為昨晚他的烏鴉嘴導致。

“他也是好心。”

“你還替他說話?方恬心,你這麽幫他,幹脆回去找他算了。”

“你能成熟點嗎?做生意哪那麽容易成?一次失敗而已,不就是——”

“不就是五百萬嗎?你是想說這個嗎?”

黃涼不再擁有理智,他似乎是被戳到了痛點。誠然,黃涼在這件事情上花費的精力和心血更多,對於這個創業項目的命運多舛,毫無疑問他是最傷心的。於是他做了一個“Why me”的手勢,起身上樓。

方恬心啞口無言,但還是很有風度地讓黑格爾上樓去安慰他。

其他人漸漸散去,又隻剩下我跟方恬心兩人。最近我和她相處的時間是有一點多,不知是刻意安排還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她望了我一眼,也做了同樣“Why me”的手勢,但不知該對我說什麽好。

我索性開口道:

“吳雙在氣頭上,你不要想太多。而且你把前男友請回家吃飯這種事以後還是少做,不對是最好別做。”

“我和他隻是朋友,而且我也不住這裏。”

“對啊,你不住這裏就更不要這樣了。”

“那你呢?”

“啊?”

“那換作是你——算了,他也出差夠久的,這麽多天一直在上海。”

“他是出差嗎?”

這句話戳到了方恬心的痛點,她向我逼近一步,猶如機關裏的尖刺靠近我。

“他要是通過你問我的事,你什麽都不要說。”

“什麽叫問你的事?他不是知道你跟吳雙在一起了嗎?”

“總之你答應我就行。”

這樣的答應是最無力的。我飛快答應了方恬心的要求,可剛轉身就發微信給張經緯,告訴他吳雙黃涼真的在陰溝裏翻船了。張經緯當然沒有幸災樂禍,而是一個勁地自責。我心裏清楚這其實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果斷進入下一個話題,問他願不願意明天出來見我。

張經緯一如既往地保持了饑餓感,仿佛是天黑之前還沒有捕獲獵物的獵人。他非常爽快地答應我,但等到見麵時,我劈頭蓋臉地問了兩個問題。

“不是。”

“你跟方恬心是有什麽約定嗎?她今天讓我不要跟你說她的事。”

“她一向就這樣,有點神經質。”

我聽到答案後,內心像是打了兩個補丁,塵埃落定,轉身離開。

“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張經緯詢問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麽,我多麽想用先鋒的詞語告訴他,一個是約炮未遂的胖大叔,一個是**未遂的老處女,因為一點酒一點事而意亂情迷,度過了一個沒有結果的夜晚。求而不得是最美,不如我們就把關係定格在此時。

“你是我好朋友的前男友,這就是我跟你的關係。”

“你比她還絕啊。”

“我哪裏絕了?那晚就是個錯誤。”

“不如這樣,我們重頭來過。”

“再說吧,先等我畢業了再說,就怕我畢不了業。”

“不會的。想好了就聯係我,我一直都在。”

張經緯算是個好男人,至少從方恬心的描述裏可以看出。當然他也有不少缺點,比如好吃、穿衣沒品位、喜歡看美女、有禿頂的跡象、喝了酒就不行。但女人看男人從來都是抽象的,由一個個不連續的瞬間組成。比如他剛才對我說“想好了聯係我,我一直都在”的時候很溫柔,讓我一下子就心軟了。但當我走到大街上,呼吸到冰冷刺骨的空氣時,我想我又清醒了許多。

運用一個爛俗的例子吧,如果方恬心和張經緯都掉到水裏,我無論如何說什麽都得救方恬心。盡管在這之前我們互相傷害,互相猜忌。

不開心的日子裏還是有好消息傳來的。許老板經營的淘寶直播和某旅行社進行深度合作,獲贈了四份“機+ 酒”的豪華度假套餐。目的地是印度洋最北邊的一個島嶼,近年來被完整開發,大有趕超馬爾代夫之勢。名字是音譯過來的,生澀又一大長串,為方便我們記憶,黑格爾提議就叫北島。

許老板大方地把票轉贈給袁思思,表示讓我們四個女生去度假。

我們望著四張像銀行支票一樣的旅行券興奮不已。這種旅行券最神奇之處在於,可以隨時隨地兌換機票跟酒店,有效期是一年。

這就像是私人俱樂部裏的高端服務,隨時隨地想走就走,給人一種自由的安全感。

我跟黑格爾恨不得明天就出發,畢竟我們倆是無業遊民。袁思思現在穩坐老板娘的位置,想什麽時候走也不是難事。唯獨方恬心時間定不下來,她希望能在狼人殺的綜藝節目拍攝結束後,我們四姐妹痛痛快快地去北島上玩一玩。唱歌跳舞,無惡不作。

盡管綜藝節目不可能需要拍一年,但黑格爾還是犯了兩句嘀咕。袁思思倒是很大度,表示沒問題大家就配合方恬心的時間,正好還可以提前做做攻略。這可是袁思思第一次去島上度假,準確說這可是她第一次出國。

胡導打電話問方恬心,認不認識吳雙和黃涼這兩個人。

綜藝節目和短視頻製作,難以想象就是這兩個項目進行合並。

我閉上眼睛,竭力想忘掉施先生的樣子、施先生對我說過的話。

5.

我帶著研究生論文再次見到了長官猴。

長官猴似乎比我印象中的形象要更瘦一點,簡直就是清湯掛麵。他又是個娃娃臉,要不是總在課上提他女兒,我們都以為他還沒有結婚。長官猴也嚐試過留胡子,穿老氣的衣服,都沒能奏效。

初次見麵的人總是誤會他才三十出頭,年輕有為。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他會見機行事,看人回答。如果是求他的人這麽講,他就會說出實情,自己已經快五十了;如果是領導這麽講,他就笑嘻嘻地不作答。久而久之,還真有部分領導以為我們學科有一位三十出頭年輕有為的中層骨幹。

所以我一見他麵就說:“長老師,你看上去好年輕啊。”

長官猴露出笑容,說:“你的論文我看了,寫得不錯。”

其實長官猴比過去要老了許多。生了一場大病,欠了一屁股賭債,女兒上天再也不下來了,家裏被警察搜出一大包不屬於自己的毒品……總之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腮幫凹陷,愁眉苦臉,皺紋加深。

當然我沒有興趣知道,我隻是希望在畢業這件事情上我們能和平共處。不過他現在態度很好,沒有抓著我過去的小辮子不放,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我意外。

“我們幾個老師研究過了,決定選你當優秀畢業生。”

“我,那我不發言。”

“沒問題,那就不要發言。”

“禍從口出”這個詞我是有深刻教訓的,還是twice。至於學校要授予我優秀畢業生這個稱號,我想原因有三。第一是學校承諾過我,第二是學科內部可能已經爛到後繼無人,第三是因為施先生的話,我真的開始轉運了。

“我能不能問一下,學校為什麽會把這份榮譽給到我?”

“我們覺得你很不一樣,敢於說真話,敢於展現自我。用學術觀點來看,你就是千篇一律後的質變,是一個比較點。”

“那長老師,過去我可能跟你存在一些誤會。正好今天我——”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但論文還要再改一改,我們討論下。”

討論的內容我自然是一句都沒往心裏去。隻要不停點頭,發出豬叫似的擬聲詞即可。長官猴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用“一夜之間”形容都不過分。我從他那些官話裏,那些盯著我目光炯炯有神好像很認真的樣子裏,看出這不過是一場騙局。狩獵開始我已進場,但我一無所有也沒什麽可以被騙的。

“你來我學校幹嗎?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方恬心告訴我的。你聽我說,我去尚熙大廈找她,她順口提到了你。”

“你還敢去那裏?”

“你為什麽不回我微信?”

“我們換個地方,這裏人太多。”

最後我們就選擇坐在車裏。關上車門,那些嘈雜的聲音一下子減弱了許多。我猶如失去了保護色,反倒有些不自在。我問張經緯去尚熙大廈幹什麽,他說方恬心想找個人聊聊,吳雙他們正好也都不在。我又接著追問聊了什麽,他說都是我知道的事情,關於創業翻船的事,項目合並的事,還提到了一場旅行。張經緯認為方恬心的精神狀況並不好,希望我有空多陪陪她,支持她走下去。

“她要是知道現在我跟你在一起,精神狀況應該會更不好。”

“那不一定,她是個大度的人,說不定是覺得我們倆更合適,才把我介紹給你的。”

“得了吧你。”

我想下車,發現門鎖了,轉頭望見張經緯的眼睛——他並沒有開鎖的意思。

“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我們才認識不久,但你也沒必要躲著我,更不需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我沒躲著你,我也沒什麽心理負擔,我隻想一個人待著行不行?”

“你要是真想一個人待著,你就不會在鏡頭麵前說那樣的話,不會上我的車,不會想要用一件事情來證明自己。”

“我用得著你管嗎?”

“伊汋,你說話總是言不由衷,這點你必須承認。”

張經緯開始放輕柔的音樂,同時發動車輛,打算帶我去吃午飯。

我雖然無話可說,但腦子裏和這個城市的風景一樣,風馳電掣地變幻著。好像我自始至終都沒有那麽想一個人待著,剛才說那話的樣子,好比鴕鳥把腦袋鑽進土堆裏,以達到自我消失的效果。

但我必須得有一個選擇。選擇生活,選擇朋友圈跟微博,希望有人會在乎自己。選擇時常提起前任,希望自己能改變當時做錯的事情。選擇看著曆史自我重複,選擇放飛自我。選擇未來,選擇電視真人秀、八卦新聞、社會熱點。選擇和某個公司簽訂一份合約,和一段兩小時的上班路程。並且在數年後幫你的小孩做一模一樣的選擇。這隻會更糟,就像是我明明知道坐上張經緯的車會帶來危險的事情一樣。然後深呼吸,權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吃完午飯張經緯問我想去哪裏,他下午有生意要談。我說了個地址,那是許老板公司的位置。後來吃飯的氣氛倒是很融洽,張經緯是個有趣的人,我和他也聊得來。當他知道學校將授予我“優秀畢業生”的榮譽時有些意外,笑著表示校方真是說到做到。

“全國人民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行了,你去忙吧。”

我像一個被包養的大學生從張經緯的車上下來,然後按照手機裏袁思思給我的地址,進入寫字樓,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了許老板的公司所在地。公司內部呈一個長條形,中央擺放著十幾個工位。他們看到我都不約而同地笑了一下,指了指目力可及的辦公室。公司內部還有兩個獨立辦公室,一個門上麵貼著總經理,一個門上麵貼著副總經理。

我推開副總經理的門,看到袁思思戴著耳機正在看當下最火熱的言情劇。

“你怎麽不認真上班,光在這兒看劇?”

“員工認真工作就行了,不然招他們有什麽用?”

“果然當了老板娘氣場就是不一樣啊。”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他在對麵嗎?”我指指隔壁的總經理辦公室。

“在啊。”

“那這裏隔音效果怎麽樣?”

袁思思並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在吳雙他們去簽合同的那天早上,總經理走進副總經理的辦公室,吩咐她去聯係人把辦公室的空調修起來,不然到了夏天會很熱。交待完這件事後總經理沒有離開的意思,兩人發現也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說,於是就來了一發。

畢竟在辦公室第一次做這種事,兩人都很緊張,手邊也沒有安全措施——當然總經理結紮了也就沒有這個必要。總之,總經理神清氣爽地離開副總經理辦公室後,員工們都在認真地工作。

“那空調修好了嗎?”

“夏天還早呢。”

袁思思一向對我都很坦誠,所以我相信她說的是真話。站在今天全知的角度來看,這個故事具備了某種巧合與命運的不確定性。

當時我覺得都聊到這份上了也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索性把我跟張經緯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訴了袁思思。袁思思在聽的過程中一點都沒有驚訝,相反還冷靜地問了我幾個關鍵性的問題,比如那把鑰匙現在在哪裏。仿佛她是我高薪請來的律師,用於解決我缺乏不在場證據的謀殺案。

“鑰匙我還給他了,我覺得我不能跟他產生什麽關係。不然——”

“不然你就覺得對不起方恬心?我說呢,你回來以後就對她畢恭畢敬的。”

“所以你早就察覺到了?”

“沒有,不過你們倆爭東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不是東西。”

“啊,我就這個意思,挺狗血的,但是她反正現在也跟吳雙在一起。”

我並沒有告訴袁思思,其實吳雙早就尚熙大廈和方恬心家兩頭跑了。說不定他們也有事情瞞著我,比如吳雙到底是怎麽追到方恬心的,難道真的憑借一個癡人說夢般的熱氣球小屋,或者因為被神秘的藍色光線鎖照射?每個人所獲得的信息都不對等,這倒真挺像狼人殺的。盡管袁思思勸我不要放棄機會,勇敢地去喜歡上一個人。但我內心深處還是挺害怕的,覺得這將會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出大事。

“萬一我跟張經緯在一起了, 一起旅行的事估計就不可能了。”

“北島哎!拜托你竟然不向往去北島?”

袁思思把電腦屏幕轉向我。盡管空調沒修,上班看劇,但她倒是認認真真地做了非常詳細的北島旅行計劃。袁思思讓我看北島的風景圖片,確實如詩如畫,美得不像這個世界應有的品質。我當然想去,想免費的去,和這三個最親密的女人一起去。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人是許老板。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後熱情地打招呼。接著許老板問辦公室的空調修好了沒有,袁思思搖搖頭。這時我發現三個人之間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說,於是便找個借口離開了。

我走出公司大門,覺得辦公室恐怕沒有袁思思說得那麽具備隔音效果。

修空調更像一個暗語。懸掛在我們頭頂之上的物體,如果可以保持外觀完好即便不運轉,恐怕未必需要著急地前去修理。就像袁思思說的,夏天還早呢。

晚上我回到尚熙大廈,聽黑格爾說方恬心在高架上下車,導致吳雙又是被扣分又是被罰款。兩人在車裏發生了一點爭吵,方恬心一氣之下開門下車,鑽到一輛出租車裏消失得無影無蹤。所幸沒發生什麽大事,項目會在兩周後按時開機。

黃涼跟吳雙的短視頻計劃暫時擱置,他們被邀請加入胡導的狼人殺綜藝節目裏。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去說清楚的畫麵感:當這三人與秦老板進行第三次正式場合見麵時,吳雙怎麽也沒有想到,對麵坐著早上才和他擁抱過的方恬心。

方恬心並沒有跟吳雙講她和胡導的那通電話,什麽也沒有提,而是在吳雙出門前說了很多鼓勵的話。方恬心在家得知下午見麵的消息後,也並不知道即將會麵對什麽。

四個人在咖啡館裏互相凝視,夾雜著秦老板跟胡導以及他帶去的一個瘦小男助理。這七人將組成一部羅生門,倒是跟狼人殺的遊戲主題很是相像。

“所以下周你們都要動身了?”

“嗯,當時我們所有人都懵逼了。她就是這樣子,不愛把話講清楚。”

“這樣下去,早晚會出大事。”黑格爾自顧自地又補了一句。

我總覺得這句話非常耳熟,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6.

“東西都帶齊了吧?”

“嗯。”

“一路平安,大家都注意安全。”

“嗯。”

“盡量別吵架。”

“嗯。”

吳雙笑了一下,三個已經戴上靠枕的人與我們揮手告別。吳雙、黃涼、黑格爾,還有方恬心,他們將前往泰國進行為期一個月的拍攝。那裏有大海、沙灘,每天照常升起的夏夜。胡導認為,狼人殺不能僅僅局限在一個房間一張桌子一堆人,需要時刻變換場景。比如酒吧狼人殺,輸的一方懲罰就是喝酒;比如沙灘狼人殺,女玩家身著比基尼男玩家露出健壯的胸肌;比如馬殺雞狼人殺——當然這個提議被否了,不然太看著像公費旅遊。

當他們三人徹底消失在我們的視野裏時,張經緯讓我跟袁思思上車。

覺得事情很詭異?確實在這做準備的兩周內,發生了許多意料不到的事情。就像一部非線性敘事的電影,我將從我和張經緯偷偷摸摸約會的事情開始講起。

我們每天都會見麵,做各種各樣不同的事情。除了吃飯之外,看電影、遊樂場、逛展、飆車、泡吧,我把大學四年加研究生三年這七年來沒做的事情全部速成了一遍,得出的結論是有錢真好。當然這很庸俗也不值一提,而且在過程中我們也並未發生什麽值得一說的事情。

唯一印象深刻的場麵是某天夜裏,張經緯喝醉酒在我耳邊呢喃,佩服我與眾不同,在這個時代甘於寂寞願意守住貞操,像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所以他決定保持冷靜,等我們結婚後再行男女之事。這話講得有點大聲,前排司機師傅通過反光鏡瞟了我們一眼。

我還能說什麽好呢。男人最容易感動的就是男人自己。所以我隻能表麵附和他的話但在心裏翻了一百個白眼。我不想考慮結婚,我隻想及時行樂。所以我跟司機師傅說了下一個目的地,以前我們常去的紐斯。

尚熙大廈有一陣子沒停水了,冬天容易凍住水管,才是停水的高發期。現在天氣越來越熱,這件事發生的概率也就越來越小,同時紐斯的生意想必也不如冬天好。如今在外麵洗完澡,走兩步又是一身汗,就跟沒洗一樣。但我臨時起意是帶有種看望老友的性質,並想把新朋友介紹給老友。

事實如我所願,我在紐斯遇見了尚熙大廈的一幫子老友。

吳雙三人這幾天特別忙碌。頻繁地跟胡導開會,製定拍攝計劃。胡導希望現場有音樂伴奏,這方麵交給了黃涼與黑格爾。同時他見吳雙一身腱子肉又形象不錯,希望他在遊戲中成為輪值法官的一員。

關於法官這一角色,節目組宣稱從報名人中間海選出來數位,但誰都知道其實是內定的。為增加視覺效果,胡導采納黃涼的建議,同時參考了《王者榮耀》裏麵關公戰秦瓊的想象力設定,規定每一名上帝得cos 一個著名人物,比如呂布。

吳雙一聽是cos 英雄人物,顯得很興奮。然而胡導固定的創作團隊也非俗物,否則怎麽會編出《七仙女也瘋狂》這樣腦洞清奇的網劇。通過抽簽,吳雙得知他要cos 的著名人物叫變態假麵。

吳雙一頭霧水,直到他打開網頁搜索了即將cos 的——著名人物。

還好臉是遮住的。吳雙本著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詢問胡導,尺度那麽大萬一不能播怎麽辦。

“不是有真人秀節目公開征集**嗎?那個都能播我們這個算什麽?”

我們聽到吳雙的轉述後都啞口無言。然後話題轉到我身上,希望我別往心裏去。其實我早就把那件事放下了,要不是人們一再提及和自以為是的善良,我或許都忘了自己還說過那麽牛逼的話。吳雙提議在他們走之前大家聚一塊吃個飯,算作餞行。這話發生在我與方恬心同床共枕之後,他確定方恬心不會出現。

我不知道男澡堂的情形是怎樣的。我坐進浴池,讓水蔓延到我的脖子,閉上眼,打算讓身體進入癱瘓。突然有一隻手按住我的肩膀,像是章魚的吸盤。我立刻彈坐起來,在水汽氤氳的世界裏看到了黑格爾素顏的臉。另外一邊是袁思思,她也慢慢向我靠攏。

“你一個人過來的?”

“家裏停水了?”

“沒有。飯後吳雙突然提議的,說好久沒來這裏了。”

我這幾天早出晚歸,謊稱在學校忙畢業的事情。他們自然沒起疑心,隻是聽到我拿優秀畢業生的事情後,囑咐我不要再演講了,又是自以為是的善良。

我想是瞞不住了,我也不想再隱瞞了。大約過了四十分鍾後,我們六個人衣冠整齊地坐在休息室裏,麵麵相覷就像是六個啞巴在相親。我觀察到張經緯的臉上並沒有傷痕,看來吳雙並沒有失去理智在浴池把他揍一頓——相反吳雙的臉上充滿了喪氣,難不成張經緯把他揍了一頓?這不大可能。

事後我向張經緯求證吳雙情緒低落的原因,他閃爍其詞;接著我又求證黃涼,他語焉不詳;最後我求證吳雙本人,他拒絕回答。

張經緯忍不住打破僵局,他說:

“真巧啊,今晚就當是給你們餞行。”

“餞行得吃飯,這算什麽餞行?”

“吃飯多沒勁啊。這個洗澡,能**滌心靈對不對?”

“搞得你多高尚似的。那個我來請大家吃飯吧,今天這麽巧。”

“我來吧,自從上次以後,我一直都想找時間跟你們聚一聚的。”

我跟張經緯一唱一和說了大概有十分鍾,集中說了兩件事情:到底誰來請客吃飯,今天為何這麽巧。我覺得,他們就像在看乒乓球裏麵的對拉,看我們把球一樣小的事情說上了天。最後我實在詞窮不得不敗下陣來,同意這頓飯讓張經緯請,但今天為何這麽巧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我們達成約定保守秘密,就像三個男人串供吳雙為什麽那麽喪的原因一樣,誰都不許把這件事告訴方恬心,至少也要等到這一個月的拍攝結束後。而且這次他們也很克製,沒有發表過多的評論,仿佛今天就是一個美好的巧合。

回去的時候張經緯沒有搭我們的車,自行離開了。黑格爾在車上問我今後該怎麽辦,事情總有見光的那一天。我說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再說張經緯是方恬心的前男友,我們倆接觸也沒有什麽道德上的越界,隻有道德上的潔癖而已。更何況方恬心現在的男友是吳雙,他們不正好著麽。

我講得很大聲,開車的吳雙一定聽見了,但他沒有講話。

最後我想講一講方恬心邀請我去她家的那個晚上。從時間線的角度來看,其實這是發生最早的事情。我到了她家,依舊用在學校忙畢業的謊言欺騙她。方恬心還是像以前一樣習慣帶著我,習慣和我傾訴,習慣征求我的意見。我們看了會兒電視,洗完澡,躺在黑暗的臥室裏,各自朝兩個方向睡去,但彼此都清楚這不過是假寐。

我受不了沉默先開口,告訴她高架上下車的危險,希望她以後不要任性。方恬心已經開始後悔了,她深信不疑正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擠掉了吳雙跟黃涼的創業項目。我也不能拿出施先生的那一套說辭,或者“用運氣換運氣”這種話,隻能告訴她這就是命中注定,但說不定最後會有更好的結果。

方恬心似乎就在等我這句話,詢問我在這段時間裏有沒有必要和吳雙見一麵。我的建議是沒有,但需要保持聯係。畢竟這兩個星期裏大家都有很多的事要做,不如集中精力把當下的問題解決。誰也不要去提那曾經的不愉快,可能就會有忘記的發生。

“我覺得我傷害了吳雙。”

“為什麽?”

“他心裏肯定覺得我沒有接受他,什麽都不跟他講,隻是把他當成一個還不錯的床伴。”

“你真的喜歡吳雙嗎?”

“日久生情吧,他對我也挺好的,沒有太多的原因。”

“那——”

“你是想說張經緯嗎?我們已經翻篇了,我覺得他——說不好。”

“唉,現在就我一個單身的了。”

“我感覺你心裏有喜歡的人了,就是沒告訴我們。”

“真沒有,如果有的話一定會告訴你們。”

“不管是男是女,我們都會支持你。”

“幹嗎?怎麽會覺得我像拉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