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那、那是當然。”路星辰略微結巴地道,聞慕庭心情不好的原因她大致能猜得出來。
“那上車吧。”聞慕庭笑道。
路星辰一路上偷偷地觀察聞慕庭的表情,見他似乎很平靜,好像也沒有想象當中那麽焦慮,不過她想想又覺得釋然,像聞慕庭這種人的心理素質應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吧。
車子停在了一家相對偏僻的小酒館後巷,聞慕庭笑著說:“因為不太想看見熟人,所以隻好請你到這個地方喝酒了。”
“沒關係,我也不太會喝酒。”路星辰連忙笑道。
酒吧比路星辰想象中的要大,可能是地段不好的原因,人不多,音樂也不吵,倒是個可以安靜聊天的地方。
“我喝飲料就好了。”兩人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之後,路星辰對前來的侍應生說道,聞慕庭也不勉強,給路星辰點了一紮水果汁,給自己則點了酒。
等飲料上來之後,聞慕庭平靜地喝著酒,路星辰則坐在一邊安靜地喝著果汁,整個過程他都沒什麽話,令路星辰感覺聞慕庭好像真的隻是想找個人陪飲而已。
聞慕庭喝到第三杯酒之後,路星辰忍不住小聲說道:“您要不要少喝一點,這樣會喝醉的吧?”
“醉……我倒是想。”聞慕庭把腦袋擱在後麵的沙發上長歎了一口氣,笑道,“上次你有問過我,小的時候大家是不是更喜歡我。”
路星辰笑道:“那是當然的吧,聞慕陽那真的算是……狗脾氣啊。”
聞慕庭聽了輕笑了兩聲:“你隻說對了一半,也許大部人都會覺得我比慕陽討人喜歡,可是不管我多麽努力,多麽友好,我人生裏所遇到的關鍵人物好像都毫無例外地會更喜歡慕陽一點。”
他晃著手中的酒杯,看著金黃色的**,微笑道:“比如父親,其實虎婆以前也是很喜歡慕陽的,把他當半個兒子,還有雨隆蘭……她的妹妹雨文婷你可能已經知道了吧?”
路星辰心裏跳了一下,問道:“是那個在岩洞裏遇難的女孩子嗎?”
“嗯,其實她根本不用死的,但慕陽出事的時候,她當時就從繩索上跳下去殉情了,這件事情直接導致了雨伯母心髒病突發辭世。”
路星辰忽然明白了,為什麽聞慕陽聽到“縱情一躍,與你一期一會”
那裏就不願意再往下聽了,大概是因為這使他想起了雨文婷吧。
“所以現在如果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慕陽,雨隆蘭看在她妹妹的份上,大概不會像對我那樣氣勢洶洶地追討那兩筆人命債了吧!”他晃了晃酒杯,笑道,“你知道我手裏的這杯雞尾酒叫什麽嗎?”
“什麽?”路星辰回過神來問道。
“Torres,桃樂絲,很溫柔的名字,但它其實是由七種烈酒組成的。”
路星辰嚇了一跳,說:“會醉的吧。”
聞慕庭抬手摘掉眼鏡,鬆了鬆領口的領帶:“我以前喝一杯就能醉,可惜現在喝到第三杯我還沒有絲毫的醉意。”
“可能是因為聞總你不想醉吧。盡管想醉……但是知道自己不能醉。”她見聞慕庭轉過臉來凝視著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有過相同的感受,我父母是跑運輸的,有一次因為超載而發生了車禍。爸爸當場就死了,媽媽成了植物人,我當時才剛考上大學,好想放聲大哭,可是看見邊上一臉茫然的弟弟,我就想自己不能哭,我不能讓弟弟感到絕望。所以我真的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還吃了兩大碗麵,因為吃得多才有力氣笑。”
聞慕庭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微笑道:“你知道Torres還有一個別名叫作什麽?”
路星辰當然不會知道,所以聞慕庭自問自答:“叫作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以及色欲。”
他說得很慢,配合著中低的嗓音,有種扣著別人的心弦滑過的**力。他的卷發略有些淩亂,摘掉眼鏡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迷離,領口也被扯鬆了,路星辰忽然發現聞慕庭其實是個挺性感的男人。
被這樣的男人看著,路星辰覺得自己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她連忙抱過了杯子裝作專心地喝果汁的樣子,含糊地說:“我們既不是主教,也不是變態,七宗罪其實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路星辰見聞慕庭沉默地看著她,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說:“我就想一覺醒來,房間裏堆滿了錢,從此以後可以什麽也不幹,專門傲慢地穿著名牌衣服到處走來走去,讓別人羨慕死。”
她發揮著想象力,朝著酒保的方向伸出手:“桃樂絲,兩杯,我喝一杯,倒一杯。
聞慕庭先是輕笑起來,然後越笑越大聲,路星辰也跟他一起笑起來。
聞慕庭收了聲看著路星辰,他的眼神看上去有點深沉:“路星辰,你知道在我的眼裏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什麽樣的?”路星辰忍不住有點好奇。
“一個滿懷七情六欲……勇敢的人。”聞慕庭舉起杯子對著路星辰說,“敬你,桃樂絲。”
路星辰揮手笑道:“嗨,什麽勇敢!這純粹是逼上梁山,沒人招安我,否則我早就丟盔棄甲了。”
“假如……”聞慕庭說了這兩個字之後就停頓了,路星辰不禁轉過頭去,卻看見聞慕庭正在凝視著她,緩慢地問,“假如我招安你呢,路星辰……你願不願意被我招安?”
“嗯?啊?”路星辰抱著杯子,咬著吸管瞪大了眼睛看著聞慕庭。
聞慕庭低頭輕笑了一聲,抬頭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做個朋友吧,跟你聊天感到很輕鬆。”
“哦,願意效勞,如果以後心情差就來找我好了。”路星辰鬆了口氣,笑道,“我弟弟路驕陽就說過,凡是跟我交談過的人心情都會不錯,因為能產生優越感。”
聞慕庭看了她一眼,忍了忍,終於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路星辰拎著一堆服裝袋子推開門,文娜拍著臉上的麵膜驚詫道:“你中彩票了?”
“老板賞的。”路星辰將服裝袋放到沙發上,揮了揮手,“你們看看有沒有想要的。小妹你也出來挑件衣服。”
吳小妹從房間裏走出來,低頭說:“星辰,我今天不是故意不和你說話的。”
路星辰失笑,拍著她的肩說:“我還不知道你嗎,膽小如鼠,你最好裝作跟我不認識,要不然你被別人一整就眼淚汪汪的,我還要來照顧你。”
文娜丟給路星辰幾張報紙,說:“我要兩件衣服當勞務費,這五年前的報紙找得我老腰都快斷掉了。”
路星辰翻開報紙,每張頭條都是有關當年那樁岩洞探險的案子。
“當年鬧得很大,因為這起案子,連那個豎井岩洞都被封鎖了,不再對普通遊客開放了。”文娜拍打著自己的臉說道,“聽說那個岩洞兩百米以下就是條地下河,裏麵洞套洞,堪比地下迷宮,真沒想到涼山還有這麽驚險刺激的地方。”
“一人因繩道速滑發生事故,墜入地下河,四位同伴為搭救而喪命。”路星辰念著報紙,心中想,那個發生速滑事故的人恐怕就是聞慕陽了,第一個發生事故的他活了下來,而前去搭救他的人卻都喪生了,想到這裏,她細微地歎息了一聲。
“我聽前輩說,這裏麵還有其他內幕,但當年聞家動用力量,把一些內容給抽走了。”文娜湊過來神秘地道。
“是什麽?”路星辰連忙掉過頭來。
“誰知道。”文娜聳了聳肩,繼續低頭挑衣服,路星辰一把將衣服袋子奪了過來,惡狠狠地道:“等你把東西找全了再問我要勞務費吧!”
文娜氣得臉上的麵膜都掉下來了,指著路星辰:“你這過河拆橋的死丫頭!”
路星辰笑道:“把東西找全了,這些都歸你也可以!”
吳小妹不解地道:“星辰,你打聽這些做什麽,雖然我們在聞思上班,不過這些跟我們沒有關係吧。”
路星辰沉默了一會兒,才笑道:“不知道……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他的每一點過去,哪怕是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回想的過去。
從翻譯資料事件後,路星辰就被雨隆蘭派出去做外勤,給各家門店送宣傳冊和廣告單。寒冷的天氣裏,拎著沉重的宣傳冊滿城轉悠實在不算是一件輕鬆的活兒,但路星辰卻覺得比坐在辦公室裏自在多了。
今天的宣傳冊不多,送完以後,她路過商場咬牙給自己買了輛折疊自行車,然後又繞到了水墨天堂。
阿汪老遠就飛快地朝著她奔來,路星辰撓了撓它脖子上的毛,笑道:“姐姐給你找份活兒幹,以後你就不是流浪狗,而是職業狗了!”
她說完,將阿汪放到了她的車簍裏,騎著車朝著公交車站而去。
幾經周折,她才算帶著阿汪進了聞宅的門。路星辰將阿汪拎下來,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可是她剛踏進去,站在沙發旁的聞慕陽就轉過頭來沒好氣地說:“路星辰,你不換衣服也就算了,難道你晚上是睡垃圾堆的嗎?”
也許是他的語調太不友善激起了阿汪同仇敵愾的義憤,於是衝著聞慕陽“汪”地大叫了一聲,聞慕陽猝不及防,嚇得倒退了一步,靠住了沙發驚愕道:“你、你弄了隻什麽進來?”
路星辰賠笑道:“我給你撿了一隻,哦,不,是買了一隻導盲犬。”
聞慕陽抿唇道:“給我立即弄出去,我不需要!”
“不要你付錢的,是我送你的。”路星辰訕笑道。
聞慕陽一字字地說道:“路星辰,你要是不把這隻狗丟出去,我就連你一起丟出去。”
“這麽小的一隻狗,把它攆出去多可憐哪。”路星辰剛要多求幾句情,就看見聞慕陽那雙漆黑的眉毛已經揚了起來,隻好嘟噥道,“好,出去,唉……有人讀了這麽多書,可是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她拉開門跟阿汪坐在台階上:“小狗啊小狗,你命不好,碰上個鐵石心腸的主人,我是很想收養你,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沒辦法了,今天晚上隻好把你下鍋了。”
路星辰回頭喊道:“那晚上吃狗肉可以吧?”
聞慕陽半閉著眼睛,近乎呻吟地歎了一口氣。
路星辰偷偷瞄了幾眼屋內,門突然打開了,從裏麵丟出了一隻盆跟一瓶洗發水,聞慕陽咬牙道:“把你的這隻狗洗幹淨,還有,我絕對不會讓它進屋的,它住哪裏你自己想辦法!”
“你放心吧,下了那麽大的雪它在外麵都沒凍死……我的意思是它是一隻耐凍的導盲犬。”路星辰嘻嘻笑道。
聞慕陽沒好氣地將門嘩啦又拉上了,他坐在沙發上,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路星辰跟狗說:“阿汪,以後你看見台階就叫一聲,汪。”
然後緊接著便傳來一聲狗吠,路星辰大喜,誇讚道:“不錯啊,阿汪,你果然有做導盲犬的天賦。”
她又再接再厲地道:“假如你看見樹木或者電線杆,就像這樣豎著的東西,你就叫兩聲,汪,汪……不,不,這樣不對。”
聞慕陽聽見路星辰有點氣急敗壞地道:“我是讓你叫,不是讓你蹺腿……都跟你說了不是蹺腿,你這隻笨狗!!”
聞慕陽忍不住嘴角微彎,隱忍了許久還是“撲哧”笑出了聲。
路星辰灰頭土臉地進來,做好了晚飯,看著麵無表情坐在餐桌旁的聞慕陽,討好地說:“我今天特地給你帶了點泡蒜,春天來了,吃點好殺菌。”
聞慕陽都來不及拒絕,碗裏就被路星辰丟了幾個剝好的蒜瓣兒,奇特的臭味令他拿著筷子僵在了那裏。
“現在的人動不動就吃殺菌藥,我跟你說那種西藥就是毒藥,破壞我們人體正常吸收營養的機能,身體裏的細菌倒跟五毒教養蠱似的越養越厲害,最後吃什麽藥都不管用,我一個高中同學就是這麽骨瘦如柴又滿身細菌的樣子淒慘掛掉的。”路星辰這麽規勸道。
聞慕陽抬起頭沒好氣地說:“是破壞對氨苯甲酸合成菌用維生素,你同學是細菌變的嗎,怎麽會吸收不到營養?你同學二十歲不到身體裏的細菌就對所有的抗菌藥都產生了耐藥菌株,他從沒長牙開始就把抗菌藥當糖豆嚼了嗎?”
“哦!”路星辰看著聞慕陽,眨著眼睛高興地說,“你還真的是生物博士!”
聞慕陽低頭塞了口米飯在嘴裏,但隨即就閉上了眼睛。他努力地把嘴裏的飯咽了下去,然後把飯碗往桌前一放:“倒掉,重新換一碗。”
“可是你這個還沒吃……”
“不吃啊!”聞慕陽一字字地道,“你要是吃,今天也別進屋。”
路星辰隻好掃興地蓋上泡蒜的蓋子。
吃完飯,洗完了碗,聞慕陽盤腿坐在沙發前,說:“過來把昨天的PTT用法講完吧。”
“太麻煩你了……”路星辰擦著手不好意思地坐到地上,“本來要給你念書的,結果現在變成了你每天都給我講課。”
“哦……你不用太客氣,托你的福現在我每天都睡得很好。”聞慕陽麵無表情地道,“因為給你講一堂課,真的比我聽十本書還累!”
路星辰忍不住教育他:“你啊,怎麽就學不到你弟弟一半的紳士風度呢?”
“你好像經常誇他啊。”聞慕陽淡淡地道。
路星辰理所當然地道:“這是很自然的吧,像聞總那種人,對人和善又體貼,風度翩翩,做事認真又負責任,真的讓人很有好感。”她瞥了一眼聞慕陽,“好好學學吧。”
“哦,跟他比起來,在你看來,我是個什麽樣的男人?”聞慕陽問道。
路星辰轉過頭去看著聞慕陽的臉,問:“怎麽,你自己不知道嗎?”
“不知道。”
路星辰的嘴角忍不住就上彎了,眼角流露出了笑意,看著聞慕陽說:“是個討人嫌的男人……”
聞慕陽眼眸微微顫動了幾下,平淡地回了一聲:“哦……”
“聞先生在家嗎?”院內突然有人喊道。
路星辰見聞慕陽坐在那裏居然一聲不吭,任由門外的人喊叫,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回喊道:“在啊!”
“丁警官!”打開門,路星辰驚愕地道。
丁宇鬆了鬆脖子上的扣子:“你們可算有人在家了。”
路星辰總不好說是聞慕陽故意不應門,隻好幹笑了兩聲。
“是涼山分局的丁警官。”路星辰跟聞慕陽說道。
“我今天是來做個回訪的,案件發生之後,你們這裏沒有其他情況了吧?”丁宇看了一眼坐在客廳地毯上的聞慕陽。
聞慕陽好像沒有聽到他說話似的,安靜地在那裏打著電腦,路星辰則道:“正要跟你說呢,這個賊又來過這裏,雖然沒有進來,但在門外麵偷窺著屋子,別提多變態了!”
丁宇立即盯著路星辰說:“你說他又來過,而且就在外麵偷窺?”
“是啊,被我打跑了,很高很瘦,就是個腿腳不便的瘸子。”
丁宇轉過頭又看向聞慕陽:“聞先生,我可不可以問你幾個問題?”
“你想問什麽?”聞慕陽有些漫不經心。
“你的印象裏有沒有比較符合這個賊的形象的人?我個人感覺他應該認識你。”
“沒有。”聞慕陽頭也不抬地道。
“真的沒有嗎……你想一想,尤其是在你出事故之前,你會不會見過這個人?或者你在事故當中有沒有發生什麽類似的事情讓你聯想到這個人?”丁宇追著聞慕陽問道。
聞慕陽抬起頭:“我五年前的事故被重新調查了嗎?”
丁宇搖了搖頭:“沒有。”
“那警方要求你跟蹤結果了嗎?”聞慕陽又問道。
“也……沒有。”
聞慕陽淡淡地道:“既然都沒有,那就是你的個人興趣了,我有義務滿足你個人的興趣嗎?”
丁宇張口結舌,指著聞慕陽氣道:“你這人,什麽態度?”
“如果沒本事抓到賊,那下次你想要問我的口供,拿了書麵傳喚證再來。”聞慕陽說完,就抬手將耳機塞到了耳朵裏。
路星辰連忙將頭頂冒煙的丁宇一路推了出去,幹笑著把聲音壓得很低地說:“這人就這樣……脾氣有一點點差。”
“唏,這可不是一點點差吧!”
路星辰瞄了一眼屋裏,拉著丁宇一直出了大門,然後才說道:“其實這個賊不但窺視這間屋子,還曾跟蹤過我。”
“他曾經跟蹤你?!”丁宇脫口說道,“你確定?”
路星辰點頭,肯定地道:“我跟他打過一架,應該不會認錯他的樣子,更何況聞思的停車場那麽空,怎麽會看錯,他一見到我,轉身就跑!”
丁宇沉吟著喃喃自語:“他盯著你幹什麽?”
路星辰看了他一眼,小聲問:“難道你覺得這個人會跟當年的岩洞事故有什麽關聯嗎?”
“這不好說,因為暫時還找不到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的證據。”丁宇搖了搖頭,“但這不是個普通的賊,我的直覺就是如此。如果他跟蹤過你,雖然不知他的目的是什麽,但你要多加小心。”
“嗯。”路星辰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了點頭。
丁宇從包裏抽出一張紙,又掏出筆寫了一組號碼遞給路星辰:“你要是發現或者想起任何有關那個賊的其他情況,就給我打電話。”
路星辰接過紙條,丁宇又輕咳了一聲:“那個……岩洞事故也可以,即使沒發現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隻要你聽見或者發現什麽特別的事情都可以直接給我電話。”
“你對那起岩洞事故還真的很感興趣啊……”路星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丁宇已經單腿跨上了自行車,聽了這句話有點不滿:“什麽叫作很感興趣啊,我這個叫工作細致。你以為我很閑嗎?”
路星辰連忙抬手笑道:“警官您慢走。”
那晚,她回到家裏後,從包裏抽出那半張照片看了很久,煩惱地長歎了一口氣。
文娜開燈進門時嚇了一跳:“你黑漆漆地坐在這裏嚇誰哪?!”
路星辰拿起手中的照片又長長地歎了口氣,文娜坐到她的身邊,問道:“這半張照片是誰的?”
“雨文婷。”路星辰幽幽地道。
“雨文婷?這個名字很熟啊……”文娜瞬間回憶起來,“是那個岩洞探險四個遇難者之一。”
路星辰點了點頭:“嚴格地來說,她不是遇難者,她是殉情的,她是看到他掉下去之後,自己自殺的。”
“你是說,她就是那個……聞慕陽以前的女朋友?”文娜訝異地道,“那她的照片怎麽會在你的手裏?”
路星辰看著照片上的人歎氣道:“是從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賊的包裏找到的,如果我把這個證據交上去,就能證明那兩起案件是有關聯的,那個好奇的丁警官一定會對聞慕陽打破砂鍋問到底,讓他再回憶一遍往事,那一定會很痛苦吧。”
“放心吧,你這樣的才是砂鍋呢,人家沒準是個五層底的不鏽鋼鍋,用不著你操心。”文娜從她手裏抽過照片,“要我說呢,你還是把它交上去,說不定這裏還有別的文章。”
路星辰抱著文娜的胳膊哀怨地看著她,文娜連忙扒開她的手:“最近有個女明星跟個已婚富商在涼城幽會,組長下了死命令了,要麽提照片,要麽提頭去見他,我哪有工夫管這個陳年舊賬。”
“就是想多了解一點,再考慮要不要交出這半張照片來。”路星辰鬱悶地歎了口氣。
文娜斜眼看著她:“你們發展到什麽地步了,有沒有上三壘……二壘……”
路星辰連忙硬著頭皮道:“二壘,二壘,我有親過,還摸過呢。”
“占大便宜啦,星辰,我看過報紙,聞慕陽長得很漂亮啊!”文娜用胳膊捅了捅路星辰,高興地道,“我查過他的資料,以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不過現在眼睛瞎了,珍珠配給了煤渣,萬劫不複,便宜你了。”
路星辰在心裏哀歎了一聲,挑眉道:“那你到底查不查?”
“查!占便宜的事情當然做了,要是你什麽便宜都沒占到,我憑什麽浪費精神啊。”文娜豎起手中的照片,看著它說道,“這個賊為什麽把聞慕陽撕掉了呢?”
門哢噠一聲開了,吳小妹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文娜抬頭道:“小妹,你今天怎麽這麽晚?”
“部裏聚餐……”吳小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路星辰。
文娜抬頭指了指她們倆,詫異地問:“你們倆不是一個部門嗎?”
“我要去聞慕陽那裏嘛!”路星辰趕緊打岔道。
文娜嘲笑地看了她一眼,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放心吧,我會查的。”
她又捅了捅路星辰的胳膊,用老生常談的口吻說:“抓緊時間,直接上三壘,趁他還不知道你有多少蛋白質的時候,我是說笨蛋、白癡、神經質的那個蛋白質,可不是指你的重量。”
路星辰認真地道:“謝謝教授,你解釋得還真詳細啊。”
吳小妹拿著杯子笑問:“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啊?”
文娜站起來神秘地道:“我們當中有人要攀上豪門了。”說完,她就哼著小曲回自己房間了。
“怎、怎麽回事啊,星辰?!”吳小妹連忙追問。
“哦,這個女人,真是受不了……”路星辰站起身無奈地拍了拍吳小妹的肩,“你別聽她的!她的神經一根搭在火線上,一根搭在地板上,雖然不短路,但也不通電的。”
路星辰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麽又轉過身來,卻看見背後的吳小妹正看著她,目光專注而陌生,接觸到她的眼神,吳小妹立刻笑了起來:“是又有什麽忘了嗎?”
柔和的笑容,令路星辰認為剛才那一瞬僅僅是個錯覺。
“沒事,明天我回公司,早上一起走吧?”
“部長讓我明天參加培訓課,我想早些去準備資料。”吳小妹微帶歉意地看著路星辰。
路星辰雖然進得比她早,但公司各類培訓課從來沒有她的份,她略有些黯然地“哦”了一聲,也就點頭回房了。
每天扛上一大堆的宣傳冊出門,然後在黃昏時分買菜趕去聞宅,成了路星辰固定的生活模式。阿汪雖然還沒能住進屋裏,但它開始吃上三餐了。
路星辰喂一頓,聞慕陽喂兩頓。
有一次,聞慕陽建議道:“給你那條狗起個名字吧。”
“它有名字啊,叫阿汪,你知道的!”
“就算是條狗也應該有個正式的名字吧,就叫德弗尼爾吧。”
“德弗尼爾是什麽意思?”
“北歐神話裏鷹的名字。”
路星辰詫異:“一隻狗為什麽要起鷹的名字?”
聞慕陽語塞,沒好氣地道:“這名字怎麽也比你那阿汪強吧,阿汪也算個名字嗎?!”
“那你願意叫阿汪嗎?”路星辰看著聞慕陽緊抿的嘴線道,“你看你也不願意吧,那阿汪當然也不願意叫鷹的名字啊,再說了他是一隻土生土長的中國狗,怎麽也該起個像子曰這樣富有中文內涵的名字吧。”
那一瞬間,聞慕陽的臉上有種崩潰似的表情,路星辰會仔細地看著聞慕陽,跟他並肩坐在夕陽下的台階上,凝視著這一刻他臉上精彩又豐富的表情。
那個時候,路星辰覺得,她呼吸的空氣裏會含著一種特殊的氣味,混合著香皂、陽光、心情,以及其他……屬於聞慕陽的味道。
“我來了,今天吃排骨好嗎?糖醋……”路星辰跟往常一樣推門進去,清亮的嗓音在看到沙發上的人那一刻戛然而止。她跟聞慕陽相識了這麽久,除了顧伯,她從來也沒見過他有其他的客人,更加沒有想到他的客人會是她的頂頭上司——雨隆蘭。
雨隆蘭坐在單人沙發上淡淡地瞥了路星辰一眼,繼續跟坐在不遠處的聞慕陽說道:“公司裏最近在傳你有了新的女朋友,是她嗎?”
路星辰的心一下子就漏掉了幾拍,聞慕陽皺了下眉:“你從哪裏聽來這麽荒謬的事情?”
雨隆蘭轉過頭來看著路星辰,抬起下巴慢條斯理地道:“她自己說的,她跟她的朋友說,她是你的女朋友。”
路星辰立刻麵紅耳赤,她生平從來沒有這樣害臊過,腦袋裏一片空白,隻是連忙搖手:“當時情況不是這樣的,我隻是……隻是……開個玩笑。”
“你瘋了嗎?”聞慕陽生氣地道,“這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嗎?”
“對不起……”路星辰低下頭,用耳語似的聲音說道。
“是呢,這個玩笑也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你受了什麽刺激,口味才發生了這樣顛覆性的變化。”雨隆蘭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但足以讓路星辰羞慚得抬不起頭來。
“沒有的事,她就是個給我煮飯的,其實我最近吃中餐也吃膩味了。”聞慕陽冷淡地道。
雨隆蘭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羊皮手套,輕淡地說:“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就開股東會了,你要出席嗎?”
“我不大想出門。”
雨隆蘭也不勉強,點了點頭,路過路星辰的時候微笑了一下:“辛苦了。”
路星辰從來沒有發現一個人的微笑可以有這樣的殺傷力,會令人感到渺小,又無地自容。
雨隆蘭走了之後,兩人再也沒有交談。路星辰把菜做好之後,就去外麵喂阿汪。
阿汪聞到骨頭香立刻興奮地撲了過來,路星辰看著阿汪如此快樂,就想,人之所以沒有狗那麽容易快樂,可能就是因為他們除了骨頭之外,還想要更多的吧。
可是她也沒想要很多啊,她從來沒有真奢望過自己會是他的女朋友,隻是,她以為他們至少是朋友……原來在他的心裏,她隻是個做飯的。
吃骨頭的阿汪突然覺得自己的腦袋濕乎乎的,剛想抬起狗頭就被路星辰按住了:“接著吃吧,沒什麽事,隻不過……是天下雨了。”
聞慕陽坐在桌旁良久,才拿起筷子摸索著夾了一筷菜放進嘴裏,咽下去之後衝著門外說:“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把菜做得太鹹嗎?你是吃醃肉長大的嗎?”
“下次……下次做淡點。”但是聞慕陽這句話說完之後,門外卻始終沒有人回答他,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路星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聞慕陽坐了一會兒,起身拿出杯子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恍神中,滾燙的咖啡溢了出來,手一滑,杯子就摔落到地上,碎了。
路星辰迎著風騎著自行車走在山道上,風很快就把淚痕吹幹了,但她卻越騎越來氣:“我是做飯的嗎?你弟弟當初聘用我是讓我來給你念書的。你這個渾身長倒刺,可惡的混賬小子……混賬男人!”
她越想越吃虧,想著要不要回轉身去跟聞慕陽理論,騎速不由自主就放慢了,就在這時,旁邊的樹林裏突然衝出來一道黑影,路星辰回過神來時已經被人從車上給猛地推了下來。
她的頭重重磕在地麵上,最後迷糊的眼眸裏,是一個男人一瘸一拐走近的身影,路星辰掙紮了一下,但最終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