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由於坐的是出租車,路星辰發現自己竟然比平時早到了一個小時,她自然不可能再讓出租車開回去,隻得背上包下車。
到了地方,幾個工人正在圍牆上安裝電子報警器,輕談笑語聲倒使得平時安靜到沉寂的聞宅多了幾分熱鬧。
“這報警器怎麽用啊?”路星辰站在牆下笑道。
“哦,紅外線的,隻要裏麵開通,要是有賊翻牆過來它就會報警。”
“不錯,不錯,這報警通哪裏啊?”路星辰抬頭又問道。
“放心吧姑娘,我們公司裝的報警裝置都直通警局。”工人們笑著回。
路星辰連連點頭,然後道:“幹這麽複雜的活兒,工資挺高的吧?”
“哪裏,都是混飯吃。”工人們大笑道。
路星辰站在牆下跟工人們聊天,直到把他們未來整個行業的前景都聊完了,低頭看手機,發現也才花了二十分鍾,不禁無奈地歎了口氣。她舔了下嘴唇,猶豫著要不要再聊聊國計民生,就聽有人冷冷說:“路星辰,進來!”
她轉過臉,發現聞慕陽穿了件藍色的低領毛衣站在門口,等到她回頭,他就掉頭進屋了。
主人發話,路星辰當然不會繼續發傻在屋外吹冷風,她拎起背包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摘下手套搓著手哈氣,笑說:“啊,這見鬼的天氣冷死人了。”
聞慕陽彎腰拿起沙發上的筆記本,不鹹不淡地說:“哦,看來指點前沿行業布局很消耗你的卡路裏啊!”
路星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這是在遵守你那個什麽不遲到、不早退的職業守則。”
“所以你就在院子裏幹擾其他人的工作?”聞慕陽整理著筆記本說道。
“告訴你,賊啊,防是防不了的,隻能靠抓。能抓住那個賊,比你架十七八條報警線都有用!”路星辰忍不住說道。
“有道理!”聞慕陽合上筆記本冷淡地道,“誰抓?你抓嗎?”
路星辰不由得意地挺起胸膛,但隨即想到自己單憑半張照片就說能順藤摸瓜未免言之過早了點,不如以後留著讓聞慕陽大吃一驚,於是隻含糊地說:“這誰知道……”
好在聞慕陽也沒什麽興趣跟她在這個話題上深談,而是轉身回了餐廳,然後又走出來丟了一塊新的清潔布給她,吩咐她:“把房間打掃一下。”
“我可不是來給你當清潔工的……”路星辰說到這裏,又想起聞慕陽的工作守則裏好像還寫著早到等同遲到,扣除當日工資,於是她的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擠著笑容說,“雖然不是來當清潔工的,但我這個人吧,最大的優點就是閑不住,愛幹活。”
“很好,那順便把地板也拖了吧!”聞慕陽站在黃昏的陽光裏,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眼睛上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有窗外的流光在他眸中滑過,像是寂寞的深潭開出了金色的花,笑意就這樣自然地流了出來。
路星辰自認識這個人以來,從來沒見他笑過,她也從來不知道有人隻是眼裏流露出笑意就可以顫動陽光,令人心情璀璨。
“聽見了沒有?”聞慕陽麵無表情,路星辰又覺得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就在剛才的那瞬裏自己的眼睛曾經微笑過。
“聽見了……”路星辰有些柔軟地回答。
“哦,那就好。”他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說,“擦的時候手腳輕點,別把地板壓垮了。”
聞慕陽的話音一落,路星辰就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了,居然會覺得這個舌頭上長著毒鉤子的男人眼裏會有陽光般燦爛的微笑。
“不跟你計較,我就當可憐殘障人士,做善事了。”路星辰手拿抹布狠狠地擦著家具,心裏寬慰著自己。
餐廳裏傳出了均勻的“嗒嗒”聲,路星辰小心地探頭看去,吃驚地發現聞慕陽正坐在筆記本電腦後麵打字。
“眼睛看不見了還能打字嗎?”路星辰忍了忍還是止不住好奇心,她抹著餐桌向著聞慕陽慢慢靠攏,最後伸長了脖子發現他用的是個帶耳塞的特殊六鍵鍵盤。
聞慕陽每打一行字都會去觸摸邊上的筆記本,路星辰又大著膽子向前挪了幾步,將頭湊到筆記本的上方,卻隻看見上麵密密麻麻針孔似的圖形,根本無從辨別聞慕陽到底在上麵寫了些什麽。
她剛想多掃幾眼,聞慕陽就已經拔下了耳塞,冷冷地說:“你在這兒幹什麽?”
路星辰連忙抹著桌麵說:“擦桌子啊!”
聞慕陽“看著”她沉著臉揮了揮手,路星辰隻好拿著抹布灰溜溜地出了飯廳,她在客廳裏逛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樓梯下麵的那道門上。
“地下室啊……”路星辰想起了那天聞慕陽是這麽跟警察說的,她走過去小心地去擰那道門把手。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門居然是鎖上的,她擰了幾下也沒擰開。
“你又想幹什麽?”背後聞慕陽淡淡地問道。
路星辰連忙轉過身說:“哦……我想找一下,拖把在哪兒?不是你讓我拖地的嗎?”
聞慕陽抿唇伸手將路星辰一路拖到了儲藏室,然後將她丟進去,指著裏麵說:“地你不用拖了,你就在裏麵待到正點再出來吧。”
他說完也不管路星辰會不會抗議就將門合攏鎖上了,路星辰對著門磨了磨牙,然後虛擬地做了幾個瘋狂敲門的動作,非常小聲地喊道:“救命啊,有變態色魔囚禁少女啦!”
當然,她也隻是比畫比畫而已,路星辰才不會不識實務去得罪聞慕陽,財主就是財主,變態的財主也是財主。
路星辰找了個水桶翻了個底朝天坐在上麵,看著狹小房間裏擺放整齊的各類拖把還有長中短三款的吸塵器,不屑地說:“有錢人就是毛病多,換著拖把拖地,地板就能重新長出花來了嗎?”
她坐了一會兒,實在無聊,就開始研究那些拖把到底是派什麽用場的,等到她把拖把研究得差不多的時候,門也開了。路星辰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發現聞慕陽這門開得還真是時間超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路星辰拉開門出去,見聞慕陽已經跟往常一樣坐在餐桌上吃飯了,他今天吃的還是麵,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濃鬱的芝士香味。
路星辰也從背包裏拽出了備好的吃食,自從在聞慕陽這裏連餓了兩天之後,她就不間斷在背包裏給自己準備各種幹糧,反正沒吃飯當晚餐,吃過了就當夜宵,總歸不浪費。
這樣,他們就隔著長長的餐桌,一個手握著閃亮的叉子吃著芝士麵,一個裹著塑料包裝啃著幹麵包。
“你今天來得倒是挺早。”聞慕陽突然開口道。
路星辰咀嚼著麵包,有些詫異地看著聞慕陽,他從來沒在吃飯的時候跟她說過話,所以她一直以為聞慕陽是那種信奉食不言的人。
“哦,因為今天是打的來的嘛……”路星辰腦子轉著其他的問題,一時不慎,脫口說了真話。
聞慕陽果然抬起頭來說:“那你平時不是打車來的嗎?”
路星辰隻好啃著幹麵包支支吾吾,聞慕陽想了下,手裏的叉子轉著麵,淡淡說道:“難怪我會聽見你推車進門的聲音……”
他講到這裏就停住了,路星辰忐忑了半天,發現聞慕陽好像也沒有要提路費的意思,她在鬆口氣的同時終於覺得聞慕陽的優點選項裏也不是全然都空白,至少他對錢上還算不大計較。
聞慕陽吃完了飯,就端著給自己泡的茶說道:“上樓開始吧!”
路星辰抬起頭,詫異地脫口問:“你不洗澡嗎?”
她覺得自己應當是問了個正常的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問完了臉會那麽紅。兩人沉默了大約有十幾秒鍾,聞慕陽才很淡地說道:“洗過了。”
“嗯?”路星辰對聞慕陽的刻板印象裏,認為這是個連時間都不願意修改一秒的人,居然會更改他洗澡吃飯的先後順序……因此,她的大腦一時之間都有點難以消化這條信息。
聞慕陽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催促道:“想什麽呢,快點。”
路星辰連忙應了一聲“哦”,抱上背包追上了聞慕陽。自從上次撞上他的後背之後,她就吸取了教訓,抬頭走路,低頭上樓,絕不看聞慕陽脖子以下、腳後跟以上的地方。
但是,每次看見自己的腳與聞慕陽的腳同頻率地抬起、落下,路星辰就會有一種雀躍的心情。
“你的書帶來了?”聞慕陽將手中的水杯放到了矮櫃上,然後屈腿仰靠在了枕頭上。
“當然,不但帶來了,而且樣式齊全,總有一款適合你!”路星辰打著包票把背包打開,將一摞書全部都取了出來。
聞慕陽也沒什麽讚許之色:“是麽?那就先介紹一下吧。”
路星辰立刻精神抖擻地說道:“《亂世妖王》怎麽樣,講的是一個現世黴運纏身的人,但不要緊,因為他時空穿梭到異世去之後,奮鬥成了妖王,情節絕對勵誌,絕對曲折,這一本怎麽樣?”
她充滿期許地看著聞慕陽,聞慕陽的臉上也沒表情,他伸手拿過杯子喝了口水說:“挑你平時最愛看的介紹來聽聽呢?”
“哦!”路星辰高興地從書堆裏又挑出幾本說道,“我看的雖然是女性小說,但這些作者編故事的能力絕對不會比男作者差,情節一樣緊張刺激,而且情感更加細膩。比如這本,《異世為後》,別看作者的文筆簡單了點,但深入淺出,越寫越好看,當入門小說最好了,怎麽樣?”
“好啊!”聞慕陽表示同意。
路星辰輕咳了一聲,抱起書就念了起來,但沒念幾段,聞慕陽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說:“等等,你這本小說不是第一人稱‘我’嗎?”
“對啊!”路星辰抬起頭來回道。
“那主角怎麽會知道別人在心裏震驚她長得美,還會說‘我抬了抬好看的眉毛’,她的眼珠子會三百六十度轉角帶透視的嗎?”聞慕陽轉頭麵無表情地問。
“唏……你知道現在社會發展得有多快,文學難道就要停滯不前嗎?
這是一種新式的寫法,新式的寫法,知道嗎?”路星辰揚著書說道,“拜托你不要計較這種細枝末節,重要的是故事好不好,這個故事真的很好看。”
“換一本!”聞慕陽認真地一字一字說:“沒法不計較。”
路星辰隻好屈服,掃興地將書放回包裏,將其他的書拿上來道:“有一本叫做《玲瓏記》,另一本名字叫做《混在仙界當王母》,你想先聽哪個?”
“《玲瓏記》吧!”聞慕陽說道。
路星辰做了個早知道的表情,輕聲嘲笑:“文藝青年……”她翻開書說道,“這本書的作者文筆優美老道,你肯定會滿意的。”
“嗯。”聞慕陽不置可否。
“這個故事是說有個女孩子在現世快結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未婚夫不但有了小三,而且那個小三還是自己的閨密,爭執當中,她被那個可惡的小三推到馬路上被車撞死了。”路星辰揮著手說,“但不要緊,她時空穿梭去到了古代,從婢女一直做到皇後,整個情節環環相扣,步步驚心,絕對經典。”
聞慕陽回過頭來說:“一個女人在現世的時候連自己的男人什麽時候有了小三都不知道,被人像塊抹布似的丟掉,到了古代就能從婢女戰鬥到皇後……”他看著路星辰淡淡問,“這個主角去古代前大腦動過手術了吧?”
結果當然是路星辰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回去的時候,她氣呼呼地把背包丟在了門外等候的出租車裏,回頭看著聞慕陽臥室窗口的燈光沒好氣地說:“好像自己的品味有多高似的,結果聽得下去的還不是一個男人跟一群女妖怪打架的故事,那種矬男能當猴王,姑奶奶我就該是女神了!”
她坐進車裏,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怒氣未消地接通說:“誰啊?”
“星辰……咱們,咱們家被偷了!”電話裏吳小妹的聲音透著驚恐未定的餘音。
路星辰匆匆趕回租屋的時候,吳小妹正眼睛紅紅地站在一堆垃圾中間,整間租房好像被人從裏到外翻了個底朝天,連床墊都沒有放過。
“警察來過了?”路星辰連忙問道。
吳小妹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路星辰又問:“丟東西了?”
聽到她這句問話,吳小妹的眼淚瞬時掉了下來。
路星辰一通急問,才知道下班後吳小妹把聞慕庭爭取到的那一萬塊醫藥費從銀行裏取回來放到了家裏,可哪裏知道她出去吃頓飯的工夫,家中就進了賊,自然一萬塊錢也不翼而飛了。
“你把錢取回來幹什麽啊……”路星辰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吳小妹的父母重男輕女,她嫂子又是極其精明刻薄的人,她的日子並不好過,除了支付自己的費用,每個月還需要交錢回家,沒準這一萬塊是她首次能存下的數量最多的錢。
有錢的人是沒法想象缺錢人對錢的那種渴望的,因此路星辰能理解吳小妹想要親眼看見那疊錢,以及親手撫摸它的渴望,因為隻有那樣才能深深地安撫因為貧窮而失去的安全感。
但是,她雖然很同情吳小妹,可對於金錢永遠是左手進右手出的路星辰來說,除了安慰她也是愛莫能助,好在吳小妹很快就平複了情緒,兩人開始著手整理起房間來。
路星辰一進自己的臥室就心疼地把扔在地下的泰迪熊撿起來拍了拍,吳小妹看著它道:“都這麽破了,你還留著它。”
“當然留著,這是你送給我的嘛。當初你為了買個生日禮物給我,可是省了好多頓午飯,餓得頭暈眼花的,錯把我們的班花當班主任。”
吳小妹聽見她提起往事,想笑卻又有點無力,臉上隻扯了個勉強的笑容。
路星辰放好泰迪熊與她一起將床墊推回原位,嘴裏忍不住恨恨地說:“這個賊一定是窮瘋了,偷到了一萬塊錢還把家裏翻成這個樣子!”
她抬頭看見吳小妹又開始黯淡的眼神,安慰道:“你就當破財消災好了,想一想,要是那個賊進來的時候,你還沒出門,你該有多危險。”
吳小妹幽幽地歎了口氣,問:“星辰,你窮得要發瘋的時候會怎麽樣?”
“我?”路星辰將地上的被子丟到**,笑道,“我可是天天窮得要發瘋啊!怎麽說呢?第一次感到快窮瘋了的時候,是把家裏的房子賣了的時候,那個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快瘋了。”她抖了抖被子,笑道,“可是後麵都沒有房子可以賣了,要付的錢卻一點也沒有少,天天覺得快瘋了,但我還沒瘋不是。”
吳小妹呆呆地道:“那可能是因為星辰你總能逢凶化吉,時來運轉吧。”
“好運這兩個字就跟我不沾邊……”路星辰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聽見外麵文娜尖厲的聲音:“這是怎麽回事,誰在屋裏打架了?”
“不是打架了,是進賊了!”路星辰衝著門外喊道。
“進賊!”文娜大叫了一聲,匆忙衝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是吧,文娜也在家裏藏錢了?”路星辰跟吳小妹小聲嘀咕道,兩人出了房間走到客廳裏,就看見文娜臉貼著一套兔女郎的情趣服裝從房間裏滿麵欣慰地走出來,鬆口氣說:“還好,都在!”
客廳裏沉默了一會兒,路星辰突然從地上撿起軟墊沒頭沒腦朝著文娜打去,吳小妹遲疑了一下,也加入了戰團。
等到三人都精疲力竭地躺在客廳的廢墟裏,路星辰喘著氣問:“如果大家都不再為錢發愁,你們想做什麽?”
吳小妹想了想說:“想去讀書。”
“好孩子啊!”路星辰看著天花板說,“我就想去各地旅遊……掃**每個能看見的高級餐廳。”
文娜笑道:“後半句比較像你。”
路星辰抬起手,扯了扯頭頂上文娜的頭發:“那你想幹什麽?”
“我嗎?”文娜抬起手托著腦袋看著天花板說,“如果我有很多錢,我就要買個男人,讓他拿著戒指對我說……”
“嫁給我吧,我會愛你一生一世……”路星辰接嘴嗤笑,“整天思春的丫頭。”
文娜繼續夢幻地說道:“我要他拿著戒指站在人群前跟我說……以後,文娜,我們一起睡覺吧!”
她抬起雙手推了推另外兩個人的頭,問:“怎麽樣,夠浪漫吧?”路星辰跟吳小妹一起呻吟了一聲。
隔天早上是周六,三人把房間打掃了一下,路星辰就匆匆去了醫院,付過積欠的醫藥費,看著手中的賬單,她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一周多沒來,母親還是跟過去一樣,閉著眼睛沉默地躺在病**,唯一能證明她還活著的就是氧氣罩上時隱時現的霧氣。路星辰細致地擦著母親的手,道:“媽媽,我最近又升官了,所以有幾天沒來了,你會不會想我?”
躺在**的陳秋愛當然不會回答,倒是鄰床的老太笑道:“星辰,你每次來都升官,再這樣下去,恐怕很快就要當總理啦!”
路星辰笑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哪!”
鄰床的病友笑過之後,就都各忙各的去了,路星辰繼續跟母親閑聊:“媽媽,我這次呢,換了個新老板,這個人怎麽說呢……極品,放眼全國十三億人口,你恐怕很難找到像他這麽難伺候的人。”
她將凳子搬到床尾,擦著母親的腳自誇道:“但我是誰啊,從幾千個應聘的人中殺出來的人才,我會那麽容易就被打倒嗎?昨天啊,我就讓他滿意地笑了……你要知道這個人跟冰塊比,冰塊的熔點都比他高啊!”
路星辰想了想又說:“哦,對了,關於他像誰,你隻要想想路驕陽就知道了,其實嚴格地來說,他的脾氣沒有路驕陽那麽小氣,也沒他那麽愛記仇……而且他也不是一點優點都沒有,比如說他笑起來讓人覺得他……好像人不錯的樣子,有的時候又會覺得他其實蠻體貼的,就是太愛鬧別扭……”
“這樣的人,跟我有什麽關係嗎?”背後有人冷冷地說道。
路星辰掉頭看見弟弟路驕陽板著臉站在身後,不由嚇了一跳,訕笑著試探道:“你聽到什麽了?”
路驕陽放下手中的包,認真地說道:“聽到你說我既小氣又愛記仇,而且沒有優點。”
“啊,弟弟再好,當姐姐的也要謙虛是不是……”路星辰捂著自己的額頭呻吟,她小時候說路驕陽長得像豆包,他都一直記到自己長到一米八零的時候,現在這段話路驕陽沒有個十年八年恐怕是消化不了了。
路驕陽一把扯過路星辰捂在額頭上的布,道:“洗腳布啊,路神經。”
“臭小子,給你一點顏色就開染坊,這是你對姐姐的態度嗎?”路星辰連忙抓住機會扳回一城。
路驕陽幫**的母親翻了個身,嘴裏淡淡地問:“那個男人是誰?”
“你說誰?”路星辰反問。
“就是那個讓你這麽謙虛貶低自己弟弟的男人哪!”路驕陽補充道。
“什麽男人不男人的,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路星辰重新拿了塊毛巾給母親擦背,嘴裏支吾道。
路驕陽看了一眼路星辰微微泛起紅暈的臉跟左顧右盼的眼神,垂下眼簾認真地擦著母親的胳膊,沒有再糾纏這個話題。
“照片呢?”路星辰突然想到了這樁重要的事情。
路驕陽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抽出照片丟到了**,路星辰撿起照片,發現它果然僅有半張,是個穿登山服的少女,臉上泛著柔柔的笑容,滿麵幸福的樣子。
“挺漂亮的姑娘啊……”路星辰感慨地道,她突然睜大了眼睛,因為照片的下端還多了隻男人的手,兩隻手十指緊緊相扣,可惜除了這隻手那個男人被整個撕去了。
“會是那個瘸子嗎?”路星辰立刻有些嫌棄自己的想法,感到自己簡直是在侮辱照片上挺柔和的少女,她搖了搖頭取出錢包,將那半張照片塞到了自己的皮夾裏。
“這個包應該是那個女孩子的吧!”路驕陽給母親拉上被子,說。
路星辰抬起頭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
“因為跟她身上的衣服是一個牌子啊。”路驕陽皺眉道,“你最好問問清楚文娜姐這包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你還真是疑心病重哪……”路星辰岔開弟弟的話,起來說,“我去食堂買飯。”
她下到一樓,穿過走廊的時候,聽見一個男病人對服務台的護士說:“疼得受不了,能不能再開點止疼藥啊!”
“那你早上查房的時候為什麽不跟醫生說,現在醫生都吃飯去了,等等吧。”
男病人伸長了手裏的檢查單說:“你也看到了,我早上才動的手術啊!”
路星辰剛走過去,腳步又倒了回來,指著那個有些娃娃臉的男病人努力回憶著說:“你是……丁警官。”
丁宇連忙把自己的檢查單合起來,略微尷尬地說:“哦,你是那個聞宅報警的……路星辰。”
路星辰有點驚喜地說:“你還記得我。”
“那是當然,我怎麽可能會不記得報案的人……”丁宇剛正色說到這裏,臉皮突然抽搐了一下,神情略顯古怪地說道,“那個……你們的案子我會回訪的,耐心等待!”
他說完也不等路星辰的下文就腳步別扭地回病房了,路星辰看著他的背影好笑地道:“做個痔瘡手術,還害羞了……”
突然,她口袋裏的鈴聲響了起來,路星辰摸出手機接通,裏麵傳來了低沉動聽的男性嗓音:“路小姐嗎?”
路星辰脫口道:“聞慕庭……哦,老板。”
“叫我聞慕庭就好。”聞慕庭笑道,聽起來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他問,“下午有空嗎?想請你喝杯咖啡。”
“有空,隻是五點以後我要去聞慕……聞先生那裏。”
聞慕庭微笑道:“不用擔心,我可以送你一程。”
“那就謝謝了。”路星辰也不推遲,大方地感謝道。
等聞慕庭掛完了電話,路星辰看著手機揣測聞慕庭到底是為哪樁請她喝咖啡,通常老板這麽客氣可不是太好的征兆,但聞慕庭又說會送她去聞宅,好像也沒有要炒她魷魚的意思。
“難道是聞慕陽告狀了……他到底告的是哪樁呢?”路星辰頭痛地將手機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她跟路驕陽吃過飯,又待了會兒就匆匆趕去跟聞慕庭約好的咖啡廳,剛進門,她就看見聞慕庭在靠窗的位置上向她揮了揮手。
“坐。”聞慕庭手指著對麵的位置,等路星辰坐下來,他又笑著說,“想來杯什麽咖啡?”
路星辰搖了搖手,笑著說:“我不懂咖啡,我喝茶吧,**茶吧。”
“喝茶……那就來點小點心吧,這兒的費南雪跟馬卡龍都不錯。”他看路星辰的眼神有些茫然,於是又笑道,“芝士蛋糕怎麽樣?”
“蛋糕?”路星辰的眼睛亮了起來,猶豫道,“那……有沒有巧克力蛋糕?”
聞慕庭轉過頭對侍應生說:“來份巧克力慕斯,另外巧克力口味的費南雪跟馬卡龍各來一份。”他轉回頭來,笑道:“你的口味跟慕陽倒是很像,他也喜歡巧克力口味,被不少朋友笑話惡俗,也還是偏執地喜歡巧克力口味。”
“巧克力口味惡俗嗎?明明很多人喜歡啊,很多人喜歡的就一定惡俗嗎?”路星辰不解地說道。
聞慕庭連忙舉手笑道:“抱歉,失言。”等路星辰的茶水跟點心來了之後,他才又說,“今天我們跟通達已經正式簽了轉讓合約,以後水墨天堂就歸聞思所有了。”
“真的?!”路星辰高興地說,“那太好了。”
聞慕庭低頭拿起杯子旁的小湯匙攪動了一下杯中的咖啡,笑道:“我們打算先完善後期的工程,然後重新推出來銷售……所以有興趣來聞思上班嗎?我們需要一個了解水墨天堂的人來做銷售策劃。”
“你不是買下水墨天堂了嗎?”路星辰說完了這句,突然瞪大了眼睛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到聞思去上班?”
“是這個意思。”聞慕庭並沒有抬起眼簾,而是繼續細致地攪動著杯子裏的咖啡微笑著說。
也許是因為光線在發絲間跳躍的緣故,聞慕庭微卷的頭發呈現一種褐色。他雖然脫了大衣,但是身上還穿著筆挺的西服,熨燙得毫無褶皺的白色襯衣,卻令人絲毫感覺不到刻板,也許正是因為那頭褐色的微卷發恰到好處地傳遞了輕鬆與隨和。
路星辰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她試探地問:“這是一個……麵試的機會嗎?”
聞慕庭抬起頭,端起咖啡微笑道:“我覺得你已經通過了最嚴格的麵試,不是嗎?慕陽願意讓你留下來,就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不瞞你說,你不是唯一一個我送去的讀書人,但是是目前為止……待得最長的一個。”
路星辰張了張嘴,吃驚之餘又有些得意,她抬手將發絲夾在耳後,自誇道:“說真的,我看得出來聞慕……聞先生對我是比較滿意的,主要是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優點,但是適應性強,而且願意學習,成長比較快。”
聞慕庭笑了起來,他是那種不管怎麽笑都顯得很斯文的人,會讓人很自然地聯想起溫良與體貼,他似乎也確實是這樣的人,他微笑著說:“的確如此,我也很期待你在聞思的成長。”
咖啡喝到這裏其實已經結束了,路星辰可不敢占用聞慕庭太多的時間,她本來以為聞慕庭會讓司機送她一程,沒想到會是他親自相送。
有聞慕庭這樣有紳士風度,又會討人喜歡的弟弟存在,路星辰不禁為聞慕陽感到有些壓力。她並不是個很會壓製內心疑慮的人,於是她故作閑聊地笑道:“我猜小的時候,大家一定喜歡你多過你哥哥吧,哈哈。”
“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聞慕庭笑著低頭係保險帶。
“這還用問嗎?聞慕陽小的時候多半就是個熊孩子吧!”路星辰順理成章地道。
聞慕庭轉過頭來看著路星辰微微一笑:“你的話隻對了一半……”
路星辰很希望他能接著揭示下麵的內容,但可惜聞慕庭始終就隻給出了這麽半句。
到達目的地之後,路星辰手裏提著打包的小糕點看著聞慕庭的車子消失,才轉身向著聞宅走去。
雖然天氣還是很冷,但是路邊人跡罕至的地方已經開始躥出綠意,相信不用多久,這些綠意就會破土而出,蔓延開來,鋪展出柔軟的春意。
聞宅裏此時卻來了個罕見的客人,一名六十歲上下的男人正在給聞慕陽報書單,他報完了整張單子,摘下眼鏡笑著說:“一共四十五本書,夠你讀上一陣子的了。”
“顧伯,有沒有這樣的書……”聞慕陽端了一杯水過來,顧伯連忙抬手接過,隻聽聞慕陽頓了頓道,“句子夠短,內容夠簡單,而且又夠奇怪的……”
顧伯想了想問:“你想要輕小說嗎?”
聞慕陽連忙又補充了一句:“要有點教育意義的。”
顧伯笑著點頭說:“好的,知道了。”
他剛喝了口茶,突然又想起了什麽,戴上老花鏡打開邊上的皮包:“真巧了,我剛好這裏有本我孫女讓我買的書。”
“你孫女好像隻有九歲吧?”聞慕陽揚眉說道。
顧伯抬起頭來說:“你不是要句子夠短,內容夠簡單,而且還很奇怪的書嗎?”
聞慕陽抿了下唇,道:“好吧!”
顧伯把包裏的書拍到聞慕陽的手裏,說:“喏,這本《子不歸》就送給你了。”他站起身來說道,“不是我說你啊,慕陽,年輕人要活潑點……”
“你當初不是教我年輕人要學著老成點嗎?!”聞慕陽揚起下巴沒好氣地說道。
顧伯茫然地道:“哎……我有說過這句話嗎?”
這時門嘩啦被拉開了,路星辰清脆的聲音響起:“我來了,還給你帶了巧克力小糕點!”
顧伯看著路星辰若有所思,抬起手指著她困惑地問:“她……她是不是文婷啊?這幾年大變樣了,胖了不少啊……”
聞慕陽站起身一路將顧伯推出了門:“我如果要書會再給你發郵件的。”
他將顧伯推出門就順手將門拉上了,路星辰瞄了一眼關上的門,笑道:“這老伯眼睛不行了吧,居然會把我看成那個什麽文婷……嗬嗬,真是……文婷是誰啊?”
聞慕陽不理睬她的問題,而是將手中的書往她懷裏一丟,說道:“把書都搬上去!”
路星辰隻得放下包,上上下下連跑了七八趟才把書都搬到了二樓,她氣喘籲籲地靠在廚房的櫃子邊,看著正在低頭沏茶的聞慕陽說:“我說那個……文婷要是像我,至少那眼睛應該很大吧。”
聞慕陽停下手,轉頭“看著”路星辰平淡地問:“你說把氣球吹大了,它會長得像膠囊嗎?”
路星辰氣得下意識做了個揚手抽他的動作,聞慕陽的眼簾紋絲不動,她突然意識到不管自己做什麽動作,他其實都是看不見的。
路星辰頓時惡作劇心起,手握拳頭小心翼翼地湊近了聞慕陽,做了個痛扁他的姿勢,聞慕陽果然沒有絲毫的反應,令她心情大樂。
她踮起腳憋住呼吸將臉湊近了聞慕陽的臉,非常近距離地細細觀察他的皮膚,在心裏感慨道:“這都是怎麽保養的呀,真是比宮雪花還宮雪花。”
可就在那一刻,聞慕陽的臉轉了過來,腳步也同時向著旁邊轉動,兩人的鼻唇就撞到了一起,聞慕陽溫熱的氣息瞬間充盈了路星辰的鼻端,快得她都來不及閃躲。
兩人都僵立在了那裏,路星辰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仿佛整個人生都顛倒了,又像是無限拉長了,被永遠定格在了這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