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聞慕陽……”路星辰看著他說,“假如我眼睛看不見了,我不會計算自己走過的每段路有多長,每個台階有多高,對話的人眼睛應該在哪個位置,我不會……假裝自己看得見。我熱了就要喊熱,冷了就要喊冷,我不會,不想,自欺欺人!”

她站直了身體說:“我跟你沒共同語言,以後還是不要再交流了。”

聞慕陽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看來你跟聞慕庭倒是挺有共同語言的。”

“他至少有給過我認可,他至少肯給我機會,他至少……”路星辰抿緊了唇,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沒有輕視過我。”

她拿過張嘴結舌的董雅蘭手上的海報,再彎腰抱起地上的那摞,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努力挺直了背脊,很用力地朝前走著,她在心裏怒氣衝天地發誓,朝陽與星辰,她路星辰從此就跟聞慕陽訣別了。

她推著車從停車場出來,顧亞南正站在出口,他看到她,咳嗽了一下,看著馬路旁的綠化帶道:“你還好吧。”

路星辰見他手上拿著單子,才想起忘拿海報分類送貨單了,顧亞南大概是來給自己送單子的,至於為什麽繞了這麽個大圈子跑來送,大概是因為看見了電梯門口的那一幕。

她略有些尷尬地說:“還好。”

顧亞南看著手中的單子,想起雨隆蘭臨走前的話:“跟她談一談,假如她現在願意走,我可以多補償她幾個月的工資。”

雨隆蘭冷淡的聲音還在耳邊,顧亞南眼望著腳尖說:“路星辰,你覺得這份工作有意思嗎?我是說……你看,工作的內容又瑣碎,部長又……”

“這是我做過的最好的工作了。”路星辰接過他手中的單子道,“我每次坐在辦公室裏都覺得,燈光好亮啊,空調好足啊,有咖啡,還有茶……真好。好像我其實讀完了大學,前途光明,人生燦爛的樣子。”

顧亞南抬起了頭看著路星辰,說:“你在這裏……難道很開心嗎?你沒想過要自動辭職嗎?”

“當然會有不開心……”路星辰想了一下說,“部長,還有茱迪她們,嗯,怎麽說呢,當然會有一點點的不開心,可是別人喜不喜歡我,不是我可以決定的。我如果因為這麽一點點跟工作無關的不開心就在還沒有獲得任何機會證明我自己的情況下放棄了,那不是對不起曾經給過我機會的人,也對不起我自己嗎?再說,就算她們都討厭我,不還有顧亞南嗎?”

“啊,我?!”顧亞南略有錯愕地道。

路星辰跨上自行車,笑道:“至少還有顧亞南不討厭我吧,我是這麽想的。”

她騎出去幾步,轉過頭來衝著顧亞南揮了揮手:“顧亞南,謝謝。”

顧亞南失笑一聲,抬起手揮了揮:“注意安全!”

路星辰已經衝下了人行道,風揚起了她的短發,將它們吹得雜亂無章,一如漫山遍野夾雜在野草裏的野花,沒有花開靜好那四個字的優美,卻讓人感到撲麵的春天氣息。

春天的氣息,是生命強韌的質感跟溫度。

顧亞南低頭微微一笑,轉頭朝著公司走去。

他邊進電梯邊接通了電話:“你要求的事情等兩天再說,我會找機會辦的,這兩天就讓她出外勤好了,避避風頭也好。”

電話那頭,聞慕陽閉目靠在汽車後椅上說:“多謝了。”

“不客氣,怎麽咱們也算是老同學嘛。”顧亞南看了一下四周,小聲道,“不過講好了,你別讓別人知道這一點……”

聞慕陽淡淡地回答:“哦……隻要你每次都能這麽講交情,我當然就不用跟別人說咱們是高中同學,不但是同學還是一個籃球隊的要好隊友。”

“誰跟你是要好的隊友,你是主力,我是替補好不好?!”顧亞南急道,可惜還沒說完對方就把電話掛了。

顧亞南頭痛地看著手機失笑了一聲,他開始隱隱相信也許聞慕陽真的有點喜歡不起眼的路星辰,而不僅僅是出於憐憫的關懷,路星辰身上有種無論如何都能對生活微笑的安心。

可是即使如此,她跟聞慕陽也是沒可能的吧,顧亞南收起手機抬起頭輕微歎了口氣,因為生活不是隻有微笑就可以應付的。

“會議還沒開完你就走,沒事吧?”顧伯開著車問道。

“嗯。”聞慕陽閉著眼簡短地回答。

顧伯還想說什麽,但見聞慕陽顯出疲倦之色,就隻好把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記得吃飯,記得睡覺。”顧伯把聞慕陽送到家中,勸說道,“你看你的樣子,還不如一個女人精神。”

“你最近記性真好。”聞慕陽回答。

顧伯歎氣說:“你這副樣子,我連死都不敢死。”

她又能吃又能罵……聞慕陽靠著沙發心想,原來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的人隻有自己。

等顧伯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突然被拍得震天響。

聞慕陽坐在那裏無動於衷,但是門外的人卻鍥而不舍,而且放大聲音喊道:“快開門,聞慕陽,我知道你在家!”

聞慕陽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打開門,冷冷地道:“丁宇,你又想幹什麽?”

丁宇大口喘著氣說:“聞慕陽,鮑建民到底跟你都說過些什麽,岩洞那起事故你到底有什麽沒說的?”

“等你能重啟調查再來問我的口供吧。”聞慕陽說完就動手關門。

丁宇一腳踩在了門檻上,看著聞慕陽說:“鮑建民死於高純海洛因4號,一克四千塊的超純毒品,他服用的加上找到的超過二十克,整整八萬塊錢,一個窮到要綁架勒索的人花八萬塊買這麽好的毒品,你覺得會是什麽情況?”

他看著聞慕陽激動地說:“這說明他很有可能有一個同夥,這個同夥比鮑建民有錢,也比鮑建民聰明,而且他……有可能因為同樣的原因對路星辰再次不利,考慮一下,聞慕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聞慕陽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考慮過了,我什麽也不知道。另外,你現在才知道物證消息,是因為警局不再讓你負責此案了吧。”

丁宇頓時語塞:“你,你難道就不擔心路星辰的安全嗎?”

“路星辰?”聞慕陽語氣平淡地道,“我為什麽要操心她的安全?我又不是警察。”

“你,你,你……”丁宇一瞬間都快氣糊塗了,因此被聞慕陽一把推開,順勢把門給關上了。

聞慕陽轉身匆匆撥通了個手機,然後順手給自己拿了件外套,站在院子裏等著,一聽見外麵發動機的聲音就立刻開門走了出去。

“好啊,你果然出來了。”丁宇居然還在門口,他跟在聞慕陽的身後說道,“聞慕陽你這是去找路星辰吧,我告訴你,沒用,想保護她你就好好跟我談談。”

聞慕陽拉開車門,淡淡地丟下一句:“去聽音樂會。”

說完他就關上了車門,計程車一溜煙便不見了影子,光留了汽車尾氣給丁宇,令他既氣又無奈。

“去哪兒啊?”計程車司機笑問聞慕陽,“這次是追車子,還是追人?”

“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聞慕陽回道。

司機雖然不解,但還是報了一串數字,聞慕陽舉起手中的手機說:“聽見號碼了?把路星辰要跑的那幾家門店地址都發過來。”

很快,司機的手機響了,他舉起手機看了一遍上麵的號碼說道:“好多地址,老城新城都有啊。”

“把這些地址都跑一遍。”他頓了頓,飛快地報了一遍所有的地址,說道,“按照這個次序,從老城的商業區開始。”

這裏其實離新城更近一些,但是顧客就是上帝,而且計程車司機也實在不介意顧客自己要求多繞幾個圈子。

“你這是辦事,還是找人?”司機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聞慕陽,他穿著一身駱駝灰的風衣,但這麽挑剔的顏色對於皮膚白皙、模樣俊俏的人來說,卻是錦上添花,顯得整個人很有氣質。

可惜瞎了,司機再次在心中感慨道。

“找人。”聞慕陽簡短地回答。

“這麽多地址,找個人不容易啊。”司機說道。

“不會,你按照次序找,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她。”聞慕陽語調不高,但自有一種令人信服的自信。

“這次是什麽定理?”司機好奇地問道。

“距離最短的路線,正常人的邏輯。”聞慕陽閉上了眼睛,看上去不打算再與司機攀談。

司機訕笑著收回眼神,加大了馬力直奔第一個地址。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今天不止繞了一個圈,而是繞了很多個圈,其次沒想到的是,看上去不可能出錯的聞慕陽再三排出的最短距離組合路線居然全部都猜錯了,他們一直到黃昏都還沒有找到要找的人。

聞慕陽的額頭沁出了薄薄的汗,看上去狼狽又焦慮,全失了往常的淡定。

“我說,這位先生……會不會你要找的人回去了,要不你打個電話看看?”

聞慕陽捏著手機的掌心早就出了汗,他不知道多少次舉起來又放下。

最終,他舉起手剛按動了一個按鍵,風中便傳來了鈴鐺聲。

隔著幾步遠,他聽到了,她正在向他走近。

“走吧。”聞慕陽對司機說道。

“你不找人了?”司機問道。

“找到了。快走。”聞慕陽匆匆抽出錢塞給了司機。

他轉過身,那鈴鐺聲停了下來,像是在考慮究竟還要不要跟這個人打招呼。

聞慕陽有些緊張,他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那鈴鐺聲又很細微地響了起來,響起,響起,然後在很近的地方又消失了。

他知道她離得很近,很近,就跟他肩並肩。

聞慕陽轉身朝前走,鈴鐺聲也響起,他走一步,她走一步。

陽光是那麽好,想起來,他們認識這麽久,還沒一起出門散過步。

街頭是如此喧嘩,但在聞慕陽的耳朵裏,卻隻有那風中細微的鈴鐺聲。

路星辰偏頭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早上還咬牙切齒想著要跟這個人決裂的,可是一看見他就還是會忍不住跟上去,心裏想著的是這條路它永遠都走不完就好了。

長長的,久久的,永不散去,就算不是相伴,隻是尾隨也好。

路星辰抬頭,看著聞慕陽挺直的鼻梁,長得這麽漂亮,但是個瞎子真是太好了,她有些卑鄙地這麽想著。

也許是老天要懲罰她的壞心眼,路星辰根本就沒注意到紅燈亮了,還在邊看著聞慕陽邊往前走,馬路左側有一輛電動車就這麽朝著她橫衝了過來。

等到路星辰驚覺的時候,都來不及反應,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這麽狠狠地往回一拉,她就撲進了聞慕陽的懷抱。

她抓著他的衣服不動,貪婪地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反正他看不見,就當是個嚇呆了的路人好了。

“你沒長眼睛,也不長耳朵嗎?”頭頂上的聞慕陽皺眉問,“你沒聽見這邊大家的腳步都停下來了,那邊的發動機聲音都在響嗎?”

聽著那語調,路星辰的眼睛瞬間睜到最大,她猛然抬頭,臉色陰晴不定,含糊地說:“你知道我是誰?”

聞慕陽低頭,淡淡說:“難道你不是路星辰嗎?”

路星辰的眼珠子都差點脫眶而出,實在是太丟臉了,她尖叫著說:“你……怎麽可能知道是我?!”

“聽你的聲音聽出來的。”聞慕陽轉頭,“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會……跟蹤我吧?”

路星辰本來有點泄氣,聽到這句話就像被人踩了痛腳似的立即否認:“我來這裏是工作,工作好吧,我為什麽要跟蹤你?”

聞慕陽點頭,很淡地道:“我想也是,你也沒什麽理由要跟蹤我。”

路星辰沒好氣地說:“奇怪的是你吧,你不是一向在山裏修煉的嗎?

怎麽最近又上公司,又跑大街上來,不怕我們這些俗人把你打得現回原形?”

聞慕陽微微一笑,柔柔的陽光下,微彎的唇角,盛過了夕陽的眼睛,美好得讓路星辰覺得心裏再堅硬的冰塊也化成了柔軟的春湖。

“我出來轉轉,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好的地方,看來以後不出門也不遺憾。”

路星辰白了他一眼:“你在大街上轉來轉去能轉出個什麽名堂?”

“不轉來轉去,又能有什麽名堂?”

路星辰看了一下表,說道:“我也下班了,看在以前你也教過我一些東西的份上,就免費陪你轉轉吧。”

“那不是太麻煩了……”聞慕陽眨動了一下眼簾,說,“算了,我打個車回去就好了,你住哪兒?我送你一程。”

路星辰看著聞慕陽說道:“聞慕陽,你害怕什麽?”

“我,我有什麽好害怕的?”聞慕陽提高了聲音,“我能害怕什麽?

既然你這麽說,好吧,那我就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難道我還能吃了你?”路星辰不屑地說了一句。

聞慕陽嘟噥了一句:“你這女人,講話一點也不注意,不是說這個就是說那個。”

“什麽這個那個,我怎麽不注意了,我說什麽了?”

“就是上次那個……”聞慕陽不自然地動了動手裏的手杖。

“哪個?”路星辰追問。

“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麽?”聞慕陽突然轉換了話題。

路星辰沒想過聞慕陽今天會跟她一起吃飯,所以一時間有些呆愣,聞慕陽揚眉:“你吃了我這麽多頓飯,難道從來就沒想過要回請的嗎?你不懂禮尚往來四個字?你不是很講究本土文化的嗎?”

“我想一想,你就有那麽多話說,你屬刺蝟的嗎?”路星辰沒好氣地說,她想了想,然後興致勃勃地問,“我帶你去吃地道的涼城名菜,怎麽樣?”

她不等聞慕陽點頭,就招來了一輛出租車,將聞慕陽拉上車然後報了個地址。

計程車在一處老舊的巷子口停下,路星辰扶著聞慕陽下來,兩人穿過狹窄的巷子,路麵略顯濕滑,空氣當中飄著濃鬱的辣子油香味,周圍人聲嘈雜,是典型的老街。

路星辰帶著他進了一家店,兩人坐定之後,聞慕陽忍不住問:“這是哪兒?”

“老城的小食街,這兒有家火鍋店,聽說新中國成立前就有了,用正宗牛油辣子做的底料,不是本地人可能都不知道,可惜要拆了。現在什麽地方都建成高樓大廈,樓房多了,我們的文化倒沒地方待了。”

“那是因為現在有錢的都是讀一行字能念錯三四個音的人。”

路星辰從牙縫裏發了個語氣詞:“不揭別人的短你會死啊!再說那是多久的老皇曆了,先生你要學會看到別人的進步。”

她熟練地點了菜,菜很快就上來了,路星辰聞著火鍋的香味,眉開眼笑地說:“每次聞到這個味道就覺得活著真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路星辰喜滋滋地給聞慕陽燙了點菜放到盤中,然後將筷子塞到他的手裏:“吃吧,我點了半邊不辣的。”

“這到底是什麽味?”聞慕陽謹慎地聞了聞。

“切,牛油味,你不是喜歡吃牛油嗎?”

“那是黃油,是乳脂……”

“快吃吧。”路星辰不耐煩地托起他的下巴,夾了一筷菜塞進聞慕陽的嘴裏。

聞慕陽握起拳頭輕咳了一聲,滑膩膩的管子在嘴裏蠕動,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這是什麽?”

“牛喉管,很有彈性吧。除了牛百葉我最喜歡就是這個了,在鍋子裏一燙,蘸著紅油放在嘴裏,跟活的一樣,真是一級美味。”

聞慕陽的臉色頓時有點不太好,聽見路星辰又殷勤地給他夾了一筷子,他連忙說:“我不吃,你喜歡你多吃點好了。”

火鍋飄過來的濃鬱的辣子味讓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路星辰在一旁說道:“你就該多出來逛逛,你看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誰像你啊,跟掐了頭的蒼蠅一樣亂逛。”聞慕陽忍不住沒好氣地說,“誰從東邊到北邊會從南麵繞一圈啊。”

“哦,我什麽時候……”

“你送完了東邊的金沙路不是該去最近的涼城北路嗎?結果你跑最遠的西邊分店去了,你有病嗎?”聞慕陽想起自己當時心急如梵的心情就光火。

“啊,是這樣。”路星辰解釋說,“金沙路那邊不是有個綠地小區嗎?”

“跟綠地小區有什麽關係?”

路星辰眼睛亮亮地說:“那兒有一趟超市免費班車可以去西邊,四十分鍾之後還可以再坐另一家超市的免費班車回來,來回可以省六塊錢地鐵費呢,然後……”

她說到這裏突然住嘴,看著聞慕陽問:“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從金沙路的分店出來沒去涼城北路,而是去了西邊的分店?”

聞慕陽頓時語塞,他拿起筷子理直氣壯地說:“要不然我怎麽會在那裏碰上你,想想你也是這種沒頭腦的人,你明知道我不吃辣,還請人吃火鍋。”

路星辰不滿地說:“我就說了不吃辣,你到底是不是涼城人……可是就算你在那裏碰到了我,你也沒道理會知道……”

聞慕陽突然插嘴說:“因為十五歲以前我住在國外,所以不太習慣吃辣。”

路星辰立刻提起了興趣:“你一個人……還是跟你媽媽?”

聞慕陽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過繼給了在瑞士生活的二爺爺。”

“你二爺爺沒孩子的嗎?”路星辰詫異地問。

“不是,他有一堆孫子。”

“那為什麽……”

路星辰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聞慕陽為了避免她想起上個問題,隻好硬著頭皮如實回答:“父親當年想做生意,就問二爺爺借錢,二爺爺的要求就是把我過繼給他做孫子。”

路星辰半仰頭拿著筷子轉了個圈,想起了聞慕庭說的話,突然恍然大悟地說:“你二爺爺覺得搶了個嫡係長孫,以後他就是聞家正統了。”

“在族譜上應該算是吧。”

“那你怎麽又回來了?”

“父親生意成功之後又搶回來了。”聞慕陽挺平靜地說。

路星辰“撲哧”笑了一聲,上下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你還挺搶手的,不過你這個光吃牛油連辣子都不吃的人,你到底能守衛哪國的傳統啊?”

“辣子是從明代中葉以後才傳來的,它應當先屬於南美洲的傳統……”

“唏,快吃菜吧。”路星辰又往他嘴裏塞了一筷菜。

菜又燙又熱,再加上沾了路星辰筷子上的辣子,聞慕陽隻得哈著氣小心地咀嚼著嘴裏的食物,隔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口腔已經麻木了,總之路星辰放到他盤子裏的菜他都吃完了。

吃完飯,走出飯店天色已經黑了,兩人沉默著走到路邊打車。

車來了,路星辰卻突然打破了沉默:“我們去坐纜車,怎麽樣?”

“你是指過江的纜車?”

“是的。”

“沒有坐過,那就坐坐吧。”

路星辰頓時覺得心情又愉悅了起來,對計程司機說了聲:“新華路纜車站,謝謝。”

天色已晚,江上起了霧,從纜車的窗戶望過去,是籠罩著一層霧、五光十色的對岸,還有更遠處泛著青灰色的天空。

路星辰說:“小的時候,我會省下零錢來坐過江纜車,因為纜車從江霧裏穿過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是童話裏的仙女,正坐著魔法車從天空的雲霧裏飛過。”

“你真沒坐過纜車?”

“嗯?”

她歪過頭,看著微弱燈光裏聞慕陽俊秀的側麵,問:“她,雨文婷也沒帶你來坐過?”

聞慕陽看不出來表情,但隔了會兒還是回答了她:“沒有。”

路星辰手指抬起又放下,最終還是抓過聞慕陽的手,將它翻了過來,然後另一隻手拍在上麵說:“給你。”

聞慕陽感受著掌心裏另一隻手掌的溫度,好半天才能開口:“什麽?”

“我的魔法車門票,歡迎你來坐。”路星辰微笑著說。

聞慕陽嘴唇微顫了一會兒,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抽回自己的手,轉過頭去說:“跟你坐一輛纜車我都擔心會不會超載。”

路星辰訕訕地收回手,看著空空的掌心無聲歎息了一聲。

雨文婷也許沒有帶聞慕陽吃過火鍋、坐過纜車,但那又怎樣呢,她給聞慕陽的生命裏留下的痕跡,深刻得也許任何人都無法蓋過。

下了纜車,聞慕陽一直將路星辰送到了租住的小區樓下:“快點上去吧,沒事晚上不要四處溜達,跟什麽不相幹的人吃飯,有空你就該多讀點廣告策劃類的書,知恥而後勇知道嗎?”

路星辰低頭抬腳將石子踢到一邊,看不見還要堅持把個不相幹的女人送回家,他這算是紳士風度嗎?她抬頭問:“聞慕陽……”

“什麽?”聞慕陽靜靜地問。

路星辰低頭問:“雨文婷在你心裏,是不是就是那個你願意放棄一切,與她一期一會的人?”

沉默了很久,聞慕陽才說:“是。”

雖然明知道答案,但是路星辰的心情還是莫名地有些低落:“那……我呢,在你心裏算什麽人?”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都不敢抬頭,這次聞慕陽用了更長的時間才回答:“過去是路人吧,現在是什麽,我也許要好好想一想。”

“你要想多久?”路星辰抬頭問道。

“下個月吧,下個月的今天我告訴你答案。”

路星辰略有些不解:“要用一個月這麽久?”

“你麵積這麽大,花的時間當然要久一點。”聞慕陽淡淡地道,“早點休息。”

路星辰看著他慢慢遠去的頎長背影,半晌才省悟了過來:“我在你心裏是什麽樣的人,跟我的麵積有什麽關係?重要跟重量有關係嗎?”

他這算是敷衍她嗎?路星辰又沒什麽勇氣打電話問清楚,於是有點挫敗地回了出租屋。

吳小妹跟文娜都坐在客廳裏,看見路星辰進來,吳小妹匆匆打了個招呼,就起身進屋去了。

“她怎麽了?”吳小妹一向都隻在公司裏跟她客套,現在連租屋裏也開始客套了,路星辰開始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向人見人厭的方向發展的趨勢。

“她好像覺得你可能氣不過她得了個機會,她想讓給你,可是她又舍不得。”

路星辰一臉迷茫,腦子轉了好半天才說:“她是指水墨天堂那個策劃案嗎?那確實是一份工作的機會,可是一個人做,兩個人做都是做,為什麽我要搶,為什麽她要讓?”

文娜從筆記本後麵抬起頭來說:“在你的眼裏,這是份工作機會,在小妹的眼裏,那是個可以讓她從此脫胎換骨的機會。”

“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該爭取?”

“我的意思你們誰爭取到就是誰的,但是機會總會再有的,可是都別忘了你們有十年姐妹情誼,我也是這麽對她說的。”

路星辰頭痛欲裂地趴在桌麵上,歎氣說:“文娜,我有點開始懷疑自己是個矬人了,好像幹什麽事都幹不好,走到哪兒都不討人喜歡。”

“怎麽了,你不是跟聞慕陽吃火鍋去了嗎?我還以為你回來之後會信心百倍。”

“你怎麽知道?”路星辰吃驚地問。

“你姐姐我隔著三張桌子也在那兒吃飯,可惜你的眼睛從頭到尾一直黏著聞慕陽的臉沒看到罷了。”

路星辰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文娜,你有沒有試過在別人的感情麵前感到自己自慚形穢?感到好像有隻腳踩在你的背上,所以你都直不起腰。”

“怎麽了?誰讓你這麽謙虛啊?”

“你說雨文婷往下跳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要是我的話……我大概隻能做到下去救他吧。”

文娜敲鍵盤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你說什麽?”

路星辰抬頭:“我說……雨文婷當時在想什麽。”

文娜皺了下眉,無意識地喃喃說了一句:“誰知道呢,當生命熄滅的時候,灰燼裏剩下的都是真金……說不定還有真相。”

“這句話聽著像哪個作家寫的,跟你的風格相去甚遠哪。”

“列昂諾夫。”剛說完,她的手機便響了,掃了眼上麵的號碼,文娜嘴角翹起,起身抓起了包。

“你又要出去?”

“不是吃了火鍋嗎,出去甩掉一點卡路裏。”文娜走過去拍了拍路星辰的肩,笑著在她耳邊說,“知道矬人的真相是什麽?就是越挫越勇。”

“你這算是誇我吧?別忘了我們物以類聚。”路星辰看著她出去的背影笑罵道。

文娜衝她擺了擺手,匆匆走了。

路星辰伸了個懶腰,看著吳小妹的房門想了想,走近敲了敲門:“小妹,你睡了沒?”

隔了一會兒,門輕輕開了,吳小妹眼圈略略紅腫地走了出來:“還沒睡。”

“沒事,我隻是想跟你說一句話。我要爭取水墨天堂的策劃案並不是要針對你,也不是要跟你搶奪任何東西,我們認識十年,你該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路星辰看了她一眼,道,“好好睡吧,看你去聞思才幾個月,整天胡思亂想的。”

她剛轉身,胳膊就被吳小妹抓住了:“星辰……我求求你,你辭職吧。”

“你,你說什麽?”路星辰震驚地看著吳小妹。

“你辭職吧,雨部長針對你,你待著也沒意思,對不對?”吳小妹越說越連貫,“星辰,與其留在那裏讓人刁難,不如重新找份工作,如果阿姨的醫藥費你有困難,我可以把自己的工資分一半給你……”

她看見路星辰冷冷看著她的眼神,嘴裏的話就有些噎在了喉嚨口:“我,我是真的為你著想。”

路星辰慢慢地將她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拂了下去:“謝謝,但是我沒做錯事,我不會辭職的,至於部長喜不喜歡我,針不針對我,那也是她的事。”

“路星辰,為什麽你總是喜歡把什麽事情都做到沒有退路呢?”吳小妹有些歇斯底裏地大叫,“你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麽不給別人一點機會?”

“我辭職跟你的機會有什麽關係?”路星辰揚眉。

吳小妹紅著眼圈有些支吾:“這還用問嗎?還不是因為我認識你,我認識你十年了,部長找不到你的麻煩,自然就會找我的麻煩。”

“所以就因為有可能雨隆蘭會找你的麻煩,就要我辭職嗎?”路星辰直視著吳小妹,“假如這就是你要的脫胎換骨,我看你還是不要換了,過去的你,至少不是軟骨。”

說完,她轉身就走,吳小妹在她的背後軟軟地喊了聲:“星辰……”

她也隻當作沒聽見,徑直進了房,躺在**,拿過床邊的泰迪熊。

十年,在腦海裏像光影般滑過。

也許從罐頭裏取出的,不是自己對別人的感情,而是自己對那個人的記憶。

路星辰將那隻泰迪熊放回了原處。

清晨,她坐在自己的電腦前,咬著筆杆看著即將發送的求職報告,在點擊發送那個按鈕上來回了好幾次。

“茱迪姐,要不要給你也衝杯咖啡?”吳小妹拿著杯子在一邊問。

“來一杯吧。”茱迪揉著脖子說道,“要幹這麽多的活兒,還真是要多喝幾杯咖啡,像我們這種人哪,就是臉皮薄,隻怕自己幹得少,不像有些人,臉皮厚一點,什麽事不幹,死賴著也照樣拿工資。”

吳小妹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接過她的杯子走了。

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氣,剛想點擊發送,顧亞南走過來敲了敲她的格間:“空嗎?”

“空。”路星辰連忙關掉網頁,點頭道。

“給我們的客人送一份資料。他住IHG酒店1801房。”顧亞南將手上的文件夾遞給她。

路星辰連忙接了過來,聽見旁邊有人問:“五星級總統套房啊,這是哪個貴客啊?”

顧亞南搖了搖頭說:“不認識,好像跟我們有生意在談。”

茱迪陰陽怪氣地說:“顧助理,這麽重要的客人你讓她送,合不合適啊?”

“這麽重要的客人當然你去送最放心了。”顧亞南笑眯眯地說,“可你不是忙得要死嗎,我就不好加重你的負擔了。”

茱迪小聲發出一個語氣詞,說:“那至少也應該讓莉達去,她還細心些,不會做出什麽讓我們聞思丟臉的事情。”

“莉達那邊有水墨天堂的案子,那個也很重要,不能浪費時間。”顧亞南轉頭對路星辰說:“我給你向行政部申請了一輛車子,你坐車去。”

路星辰“嗯”了一聲,背上包,將文件夾塞了進去。

茱迪見顧亞南執意讓路星辰去,有些不悅地說:“顧助理,你不問一下部長的意思?”

“部長在開股東會議,假如這麽小的事情都要問部長,那我這個助理豈不是變成了厚臉皮不幹事專拿工資的人?”顧亞南含笑回答,周圍傳來低低的竊笑聲。

茱迪雖然得勢,但她的氣焰未免太囂張,讓人不禁開始有些同情路星辰,尤其是同樣資深的同事,更何況顧亞南的人緣一向很好。

顧亞南不去理會茱迪,他看了一眼路星辰,又看了一眼她包裏的文件夾,別有意味地說:“雖然是送資料,可是因為客人很重要,所以你沒事坐車上也要想一想會有什麽突發狀況。”

路星辰應了一聲,她背上包,看見吳小妹端著咖啡杯從外麵進來,便轉過頭對著茱迪那張微紅的臉,微笑著指了指嘴唇說:“茱迪多喝點**茶,少喝咖啡,肝火重了會有口氣。”

她說完,才不管茱迪氣得仰倒,徑直出了門,聯絡完行政部,直接去了停車場。

聞思除了部長配車,至少還有十幾輛公用車,不過路星辰還是第一次坐到公司的配車,而且是輛豪華車,車內很幹淨,司機也是西服筆挺。

路星辰心想,看來這個客人真的很重要,等她進了IHG酒店,踩在鬆軟的地毯上,看著麵前兩扇淺胡桃木色的厚重房門,心裏更添了幾分忐忑。

隨著幾聲門鈴響,腳步聲傳來,門開了,裏麵是個身形高挑的男人,五官分明,眼窩略深,眸子裏透著諱莫如深的寂靜,但態度和緩,甚至可以稱得上彬彬有禮。

“您是?”他客氣地問。

路星辰連忙回答:“我是聞思策劃部的路星辰,過來送文件,請問您是曲擇林先生嗎?”

曲擇林看了她一眼,側過身微笑著說:“是的,請進。”

路星辰走進房間,隻見裏麵收拾得紋絲不亂,隻是在書桌邊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他從路星辰的手裏接過文件夾,又客氣地詢問:“茶還是咖啡?”

“不客氣,喝水就好。”

曲擇林也沒客套,遞了一瓶礦泉水給她,然後才坐下來將文件夾打開:“你在聞思工作不久吧。”

“您是怎麽知道的?”路星辰頓住了手。

“因為我收集的資料裏麵好像沒有你。”曲擇林轉過手中的文件夾,“不過還是要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麽你們聞思送來的資料裏隻是一堆白紙?”

路星辰頓時瞪大了眼睛,但無論她怎麽看,曲擇林手中的的確是堆白紙無誤,她強忍著才能把嘴裏的那口水咽下去,而不是噴出來。

如此重要的客人,讓她去送資料,再加上顧亞南臨走之前語焉不詳的態度,路星辰不是沒想過各種可能,唯獨沒想到的是她送來的會是一疊白紙。

五星級的賓館冷暖適宜,但路星辰的額頭上卻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因為,因為……”

“因為什麽?”曲擇林麵無表情地問,他那略深的眼簾抬起看人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極致的壓力,就好像他能將你看穿,令你在他的麵前無所遁形。

她想過辭職,可是卻不想在得罪了聞思的一個大客戶後,在所有人嘲笑的目光中離開公司。

路星辰握著出汗的手,腦海裏轉過很多說辭,但最後還是選擇說:“對不起,是我出門的時候沒有檢查資料,我這就回去更換,請您原諒。”

“原諒?我為什麽要原諒你?”曲擇林淡淡地說,“給我一個理由,否則我就要給雨隆蘭打電話了。”

路星辰的背脊都有些顫抖,但她仍抬起了頭說:“因為曲先生您得到的會比失去的多。您會得到我的敬意,您的工作我會用十二分的努力去做,我會向您證明,這是我犯的最後一個錯誤。”

路星辰臉色“騰”地紅了,她有些怒意,握了握拳頭才抿唇說:“曲先生,真沒看出來,您是這麽幽默的人。”

“你以為我戲弄了你?”曲擇林沒有絲毫表情地問,“可是如果你仔細檢查了送出來的文件,又怎麽會被人戲弄?”

“你把自己定位成什麽?一個送文件的人?那來個司機就好了,為什麽要你來?”

“你將要麵對一個重要客戶,卻覺得可以對這個客戶一無所知。”

“粗枝大葉,對自己毫無要求……你覺得這會是你犯的最後一個錯誤?”

路星辰被他一句接著一句質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垂頭慚愧地說:“您教訓得對。”

曲擇林看了她半晌,突然很認真地問:“你剛才說沒看出來我是個幽默的人,那麽你本來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路星辰腦海裏掠過一些東西,本能地脫口而出:“是個……是個對自己要求很嚴格的人。”

曲擇林靜靜地看著她,路星辰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回答:“雖然這裏是賓館,但您的房間歸置得很整齊,所有的東西都在一個合適的位置,可見您不願意為了些細枝末節浪費時間……”

“所以……”曲擇林開始有了一些表情,饒有趣味地看著路星辰。

路星辰福至心靈,眼睛一亮:“所以,請問我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

曲擇林輕笑一聲,看著路星辰不知道在想什麽,然後才在路星辰的忐忑當中開口問:“當我的商業間諜怎麽樣?我可以開一個……非常高的價錢給你。”

路星辰笑得眼睛眯成了兩根彎豆芽:“您又幽默了。”

曲擇林微微一笑,也不勉強:“你可以走了。”他見路星辰遲疑,翻著手中的資料悠悠地說,“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為我效勞的機會……比如你們的聞思都還在爭取當中。”

路星辰隻好尷尬地走出了房門,走到門邊,她鞠躬道:“無論如何,謝謝您今天的指點。”

回到公司後,她發現很多同事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雖然聽不清她們說什麽,但路星辰還是隱隱約約能聽見“曲擇林”這三個字。

雨隆蘭匆匆走了進來,顧亞南拿著疊資料跟在後麵,路星辰在他經過的時候小聲說:“我回來了。”

顧亞南停住腳步,合上資料推了一下眼鏡框,問:“還順利吧?”

“還算順利……”其實路星辰想起剛才那幕心髒就有些“砰砰”亂跳,她忍不住好奇地問,“這個客戶到底是什麽人?”

顧亞南似鬆了口氣:“曲擇林,這可是位在華爾街都赫赫有名的金融大鱷,專做融資跟拆分,不過這次他倒是作為……”

顧亞南不敢再磨蹭,連忙拿著資料進了辦公室,然後雨隆蘭又一連串喊了幾個人的名字,都是策劃部資深的骨幹人員,茱迪鄙視地看了路星辰一眼,然後昂首挺胸進了辦公室。

幾人進去之後,雨隆蘭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董雅蘭椅子一滑,滑到了後麵路星辰的座位旁,小聲地補充了顧亞南的後半句話:“這個曲擇林現在是富潤百貨的新東家,富潤跟我們合作了好多年,是我們的重點老客戶之一,他們每家百貨都有我們的專賣櫃台。”

“那跟我們策劃部有什麽關係?”

董雅蘭說到這裏,抬高頭看了一下雨隆蘭緊閉的門,才低頭說:“富潤過去的老板跟聞總已經去世的父親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所以以前富潤每年的策劃廣告都是交給我們代理的。我們部門養了這麽多人,不但沒要公司的一分錢,還為公司創造利潤,富潤百貨有著最大的貢獻。”

路星辰恍然,心想難怪雨隆蘭會這麽慎重了,富潤變相地來說正是雨隆蘭在公司地位超然的最大貢獻者,隻不過不曉得那位精明厲害的曲擇林會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她們低聲說著,雨隆蘭的門開了,董雅蘭立即將椅子滑了回去,外麵有腳步聲傳來,雨隆蘭親自迎了出去,微笑著將手伸給來人:“曲先生是嗎?久仰。”

“不客氣。”曲擇林漆黑的眉毛微揚,抬手與她相握。

路星辰知道在曲擇林那雙眸子的注視下會承受怎樣的壓力,對雨隆蘭仍舊笑容滿麵風姿綽然不禁心生佩服。

雨隆蘭將曲擇林迎進了辦公室,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顧亞南走了出來,他握拳輕咳了一聲:“路星辰,莉達,進來。”

路星辰與吳小妹不由自主互看了一眼,然後走進了雨隆蘭的辦公室,隻見曲擇林交叉著雙手坐在單人沙發上,跟周圍聞思職員的拘謹相比,他的姿態放鬆且透著一種強勢。

路星辰便猜想,看來在剛才的半小時的交鋒裏,恐怕還是曲擇林占了上風。

辦公室裏的人看向她們的目光也很奇特,茱迪看向路星辰的目光尤其透著敵意,雨隆蘭的臉色也微有些不好看,但仍微笑著說:“這兩位就是我們新進的員工,不過她們當中一位才剛開始學習,另一位還談不上正式工作,如果您執意要用新人,我建議……”

“我說過,我喜歡新人,因為沒有經驗,才能不落俗套,他們的想法往往最貼近本能,也最能喚醒客人的共鳴。”曲擇林很自然地打斷了雨隆蘭的話,笑了笑,指著路星辰說,“剛好我見過她,那就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