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遠香近臭002
顏鎖心有些尷尬,魏諍的話似乎也是在嘲笑她,嘲笑她那種覓得良人萬事足的自以為是,她轉過了話題:“我算明白你為什麽跟李瑞走得近了,比起李瑞,你才是婦女之友吧。”說完也不等魏諍回答,她端著麵桶回到了病房裏。
魏諍以為顏鎖心是不高興他譏諷了裴嚴明,他也有些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其實除了對李瑞,對其他人說話他並沒有那麽直接。他跟李瑞是朋友,而他跟顏鎖心又算得了什麽關係?
顏鎖心坐在父親的病床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床邊睡著了,夜半的寒意讓迷迷糊糊的顏鎖心再次醒來,她起身看了眼還處於熟睡中的顏伯亮,揉了揉發僵的脖子輕輕打開了病房門。
當她走出病房時吃驚地看見,她以為早就回去了的魏諍還坐在門外。他裹著大衣斜靠在牆壁上,兩條長腿隨意地交叉平伸著,下巴埋在立起來的領子裏,姿勢看上去很不舒服,但他依然睡著了。
顏鎖心知道魏諍是不放心她一個人留下來,因此盡管她讓他走了,但他還是留了下來。僅僅兩個月前,她還對自己的生活很是滿足,然而眼前卻隻剩下了他,一個不算朋友,甚至都算不上關係很好的舊同事——魏諍。
她走進去拿出自己的毛毯輕手輕腳地蓋在了魏諍的身上,身體微傾的時候,魏諍埋在大衣領裏的五官她看得分外清楚。魏諍的俊秀不是那種純良型,亦不是邪氣的,而是透著精明強幹的那種,外表精致,眼神挑剔。
公司裏有人私下裏評論魏諍的相貌,唇邊帶刀,眼角帶梢,既多情又無情,但顏鎖心覺得魏諍就像一顆顏色不那麽紅,滋味卻很甜的葡萄,她在心裏替以後那位有勇氣去品嚐這顆葡萄的女人讚了聲好福氣。
魏諍睡得並不安穩,他自從上次落水便有些咳嗽,晚上時不時地會因為咳嗽而驚醒,當他再次睜開眼,便發現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條毛毯,不用想他也知道這條毛毯是顏鎖心給他的。
他拿起毛毯打開病房門,顏鎖心已經重新趴在床邊睡了過去。她這一日雖然跑得沒有魏諍多,但是精神上的緊張擔憂卻遠勝魏諍,大大地消耗了她的精力。
魏諍重新將毛毯蓋回了顏鎖心的身上,在這麽緊要的關頭,她再病了,對顏家來說那就真的要手忙腳亂了。他剛將毛毯蓋好,忽聽顏鎖心含糊地道:“謝謝你。”
有一刻魏諍以為她醒了,可細看發現顏鎖心完全是閉著眼睛的。她的眼形沒什麽特色,卻長著頗為妖嬈的長睫毛,尤其是側著看,濃密的長睫毛從眼簾處灑下來,給人一種靜處生歡的隱秘喜悅。
魏諍思考了一下,猜想也許顏鎖心隻是恰巧在做夢,然後恰巧在夢裏對他說謝謝。可當他想到他出現在顏鎖心的夢中,忽然就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像是有什麽爬上了心頭,有些癢,又有些悸動。
為了不總麻煩魏諍,顏鎖心隔日就請了位護工,因此梁南珍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魏諍,她畢竟年紀也大了,昨天顏鎖心堅持不讓她跟著來。
當梁南珍問過顏伯亮的病並沒有想得那麽嚴重才鬆了口氣,將帶來的粥給顏鎖心盛了一碗,然後打量了一下病房:“這個單人病房……是魏諍幫忙的?”
“是他幫忙聯係的。”
梁南珍沉默,等顏鎖心粥都快喝完了才道:“這個小夥子吧,人本質上還是不錯的。”
魏諍幫了個大忙,梁南珍對他的印象好了不少,但絕對沒好到會支持顏鎖心將魏諍當作二婚對象考慮的地步,畢竟有些人當朋友很不錯,可是當丈夫是萬萬不行的。
顏鎖心沒弄明白梁南珍語調裏那可惜的意味從何而來,因為裴嚴明來了,他來得也不算晚。出於某種原因,他沒有進病房,而是站在門外跟顏鎖心說話。
裴嚴明穿著一件駝色的時尚大衣,裏麵則是黑色筆挺的西服,領口露出半截領帶,款式正是圓點的圖案,整個人看上去氣色很不錯。相對而言,顏鎖心最近食睡都不安寧,再加上昨晚又熬了一夜,圓潤的臉顯得有些瘦削,襯著大大的黑羽絨服,讓裴嚴明好像又看到了十年前那個懵懵懂懂的學妹。
“你自己也要當心身體。”他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但隨即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伸出的手極其僵硬地又塞回了口袋裏。
“需要我幫忙找人聯係一下嗎?”裴嚴明邊說邊在腦海裏搜索了一下,印象裏似乎認識那麽一個在醫護係統做事的同學,但他並不敢肯定這個不經常聯絡的同學是否能幫得上忙。
也許還可以再問一下任雪,在人脈的方麵,任雪的確要比他寬廣得多,裴嚴明正思忖著,卻聽顏鎖心語調平淡地說:“不必了,有朋友已經幫我們解決了。”
裴嚴明知道顏家在上海並沒有親戚故交,而顏鎖心一向也沒有什麽太有能力的朋友,他以為她是在埋怨自己昨晚沒能及時出現,因此語氣很誠懇地道:“你不用推辭,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說過了,隻要你有困難,我一定竭力幫忙的,昨天……我是真的剛好有事。”
他們說話間,一行人走過來停在病房的門口,顏鎖心朝著最前麵的中年男子打招呼:“方副院長。”
“昨晚一夜辛苦了。”方副院長也笑著點頭示意,然後就帶人走進了病房,顏鎖心也跟在後麵走了進去。
等裴嚴明進了病房,才發現顏伯亮住的是單人病房,這令他很意外,此時他才相信昨天確實有人幫了忙,這令他有些臉紅,想起顏鎖心冷淡的態度又有些不是滋味。
“已經沒有大礙了。”方副院長做過檢查之後說道,此時顏伯亮已經醒了,隻是還有些頭暈目眩,他昏厥主要還是腦部缺血造成的,中風卻是虛驚一場。
“謝謝方副院長。”顏鎖心由衷地露出了笑容,梁南珍更是千恩萬謝。
方副院長笑道:“讓病人多休息吧。”
裴嚴明同顏鎖心將方副院長送到門口,態度殷勤地道:“方副院長醫術高明,遇上您,是我爸的福氣。”
方副院長詫異地指著他問顏鎖心道:“你們……是兄妹?”
裴嚴明不禁失聲,顏鎖心微微沉默了一會兒,才平淡地道:“他是我前夫。”
方副院長沒想到會問出這個,隻能連連“哦哦”了兩聲,又說了兩句閑話,就匆匆帶著人走了。
等他走了之後,裴嚴明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人家問你是兄妹,你應付兩句就可以了,何必要跟人實話?”
“我沒有什麽需要跟人隱瞞的。”
“你……”裴嚴明看著人來人往的走廊,隻得又壓低了聲音,“我也是為你好。”
“那我要不要同你說聲謝謝?”顏鎖心諷刺地問。
裴嚴明還沒有回答,梁南珍提著水瓶從屋裏走了出來,裴嚴明瞧見了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喊了聲:“媽……”
梁南珍對裴嚴明的喜愛之情一向溢於言表,有時自己的女兒顏鎖心也要靠邊站。她出來的時候本來是板著一張臉的,但被裴嚴明這一聲期期艾艾的“媽”給叫紅了眼圈:“不敢當。”
她說完就拿著水瓶頭也不回地朝著熱水間去了,裴嚴明沉默了一陣,又道:“我知道,這件事都是我的錯,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了。可離婚是咱們的私事,能不讓人知道,最好還是不要讓人知道,對你對我都好,你說是不是?”
顏鎖心抬頭細瞧著眼前這個依然氣質溫文的男人:“你不如直說,你不想讓斯威德的人知道……你是跟我離婚了!”
她直視著他,那雙看向他從來是滿心歡喜的眼睛,現在仿佛能滲出實質的鄙夷來,這讓裴嚴明有些無地自容,他狼狽地道:“把事情都抖開了,對你又有什麽好處?我們總還是要開始新生活的,不是嗎?”
“要開始新生活的人是你吧?不,也許我該說,你早就開始新生活了。”顏鎖心轉過了目光,語氣又變得平淡,“如果你擔心的是我會對過去糾纏不放,非要告訴別人我跟你結過婚,那你大可以放心,我還沒那麽閑。”
“那……我先走了,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再多說下去,似乎也是徒增一場爭吵,裴嚴明低頭說了句,也沒有等梁南珍打完水回來就匆匆地走了。
裴嚴明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站在走廊裏的顏鎖心知道,他不是正在離開這家醫院,而是一步步地永久離開了她的生活。
“至親至密至疏夫妻,再也沒有比一個年過三十歲失婚的女人更能體會這句話的了……”她坐在醫院的走廊裏,給遠在南京的沈青發了一條短消息。
蘇青很快就給她回了微信:“至親至密至疏夫妻,這句話就沒有下限,總的來說四十歲離婚的女人比三十歲的女人要多明白一些,五十歲離婚的女人又要比四十歲的女人領悟多一些,基本上年齡越大離婚就理解得越透徹。所以你應該感到高興,你現在就離了,我對你有信心,你總有一天會跟裴嚴明這樣的男人說,多謝你在我三十歲的時候就跟我離婚了!”
“說得對,我從現在開始就要奮發圖強,做個以事業為榮的女人。”顏鎖心回道。
幾日之後顏鎖心剛送完飯走出醫院的大門,忽然看見一位衣飾體麵的短發中年女子朝她走過來:“是顏鎖心小姐,對嗎?”
“您是?”
“是魏諍的爸爸讓我過來請你的。”
顏鎖心聽說是魏諍的爸爸立刻打起了精神,她可還記得方副院長正是魏諍的爸爸介紹來的。
“我姓吳,你叫我魏太太、吳阿姨都可以,今天是魏諍爸爸的生日,我們剛好訂了附近的飯店,聽說顏小姐是我家小諍的好朋友,就順道過來請顏小姐一起吃個飯,不知道是不是冒昧了?”吳太太笑意吟吟地道。
“當然不會,那我去買個禮物。”顏鎖心被搞得有點手足無措。
魏太太笑著道:“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這麽客氣,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顏鎖心隻得跟著那位魏太太上了車,那是輛銀灰色的奔馳,車型不算小,等她上了車魏太太才笑道:“上海的交通很擠,所以我家先生不愛開車,他在單位有司機,在家我就是他的司機。”
“魏先生跟魏太太真是恩愛。”顏鎖心由衷地誇了一句。
“顏小姐過獎了。”魏太太笑道,她的皮膚白皙,眼眶狹長,不是很精致,但別有一種利索的韻味,年過五十歲,卻不顯老。
“我以前常見魏諍給你買奶糖,魏太太您現在還愛吃奶糖嗎?”
“小諍不是給我買的奶糖。”魏太太笑得仍是不多不少,“我是他爸爸的第二任妻子。”
“不好意思,我搞錯了。”顏鎖心沒想到自己會鬧個大烏龍,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沒有關係,其實我嫁給小諍的爸爸之前,也有一次婚姻,我們都算是再婚。”
“那魏太太一定運氣很好。”顏鎖心恭維道。
“我這個人從來不相信運氣,隻相信謀事在人,我聽說顏小姐最近也經曆了一次婚姻失敗?”
顏鎖心這時才意識到哪裏不對,那就是這位魏太太顯得過於客套,半點也不像是來請兒子的朋友吃飯的樣子,倒更像是請個有潛在合作關係的人吃飯,客氣裏包含著試探。
“那都過去了。”顏鎖心含糊其詞道,她有些後悔輕易地上了這位魏太太的車,她從包裏摸到了手機,想要見機給魏諍發條信息。
魏太太似乎已經猜到了她的想法,仍然滿臉堆笑地道:“你要不要給小諍打個電話?免得他怪我們嚇他一跳。”
她如此落落大方,顏鎖心倒反而不好太生硬,便給魏諍發了一條短信。她們進入酒店包廂的時候,看見一個頗有威嚴的戴黑框眼鏡的男人,另外陪坐著一對年輕的男女,男子是黑色的修身西服,女子則是一身露肩的小禮服裙,兩人陪著男人說話。
魏太太帶著顏鎖心一進來,那位少女就站起身來很熱情地拉著顏鎖心坐到身旁:“你就是顏鎖心姐姐吧,我早就聽爸爸說起你呢。”
顏鎖心覺得魏家人可能有什麽誤會,但是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來解釋。
“別沒大沒小,等會兒你顏鎖心姐姐要陪你小諍哥哥坐呢。”魏太太含笑說了句。
那位少女也不見外,笑著道:“我叫魏琬,這是我二哥魏玨,琬跟玨都是美玉的意思!”魏琬一口氣連名字帶含義都介紹了一遍,然後又抱住那位戴黑框眼鏡的男人的脖子,“這就是把我們當美玉的最最親愛的爸爸了,也是小諍哥哥的爸爸哦。”
顏鎖心覺得那名叫魏玨的年輕男子瞥了她一眼,眼裏似有不屑,但細看又不那麽明顯,而魏諍父親則上下瞧了眼顏鎖心,語調還算溫和地道:“來了就不要拘束,想吃什麽跟你吳阿姨說。”
“還要多謝伯父幫我爸爸介紹醫生。”顏鎖心禮貌地道。
“都是小事。”魏父關心地問了句,“你父親好點了沒有?”
“好多了。”
魏父也沒有問旁的,魏太太拿著菜單過來低聲跟他討論要添什麽菜,一子一女也在旁邊參謀,一家人其樂融融,有種旁人插不進腳的感覺。
顏鎖心沒事就打量周邊的環境,中西合璧的風格,是那種老上海的民國風,牆壁上掛著藝術畫,角落裏還放著一隻留聲機,整個廳裏就放著他們這一張長條形的桌子,材質是花梨木的,露出餐布的驚鴻一瞥裏可以看到它漂亮的木質。
“三千塊一位,也沒啥好吃的嘛。”魏琬嘟著嘴道,她轉過去問顏鎖心,“顏鎖心姐姐,金箔海膽蒸蛋你吃嗎?”
“我不挑食。”顏鎖心收回了目光答道。
魏玨卻不滿地道:“那有什麽好吃的?!”
“顏色好看呀,金燦燦的,再說鎖心姐姐說不定沒吃過。”
魏太太笑著道:“那就把黑魚子跟鮑魚都點了吧,這家店的火腿也不錯,伊比利亞的,顏小姐你也嚐嚐。”
魏父朝顏鎖心點了點頭:“不挑食這很好。”
魏琬朝著眾人吐了吐舌頭:“爸這是拐著彎在罵我呢。”
顏鎖心瞧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有幾分像是紅樓裏招待劉姥姥。她陡然間發現房間裏的人聲小了些,側過頭見魏諍走了過來,他拉過椅子便坐了下來,周身的冷氣讓顏鎖心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怎麽現在才到,讓人家顏小姐等?”魏康安皺了皺眉,魏太太出聲笑道。
魏諍身形筆挺,抬起頭道:“我好像不知道你要請我的朋友,你不打一聲招呼就把人接來了,現在你反過來怪我讓人久等?”
“你阿姨也是好心,她聽方副院長說你交了個朋友,便好心接過來吃頓飯,你這發的是哪門子脾氣?”魏康安不滿地道。
“好了好了,魏琬魏玨,還不跟你們大哥打聲招呼。”魏太太打著圓場道。
魏琬跟魏玨聲音不高地齊聲道:“大哥。”
“不敢當,我父親喜歡亂認兒女,但我不喜歡亂認弟妹!”魏諍冷著臉毫不留情麵地道。
“你這個逆子!”魏康安重重地合上了手上的餐單。
魏太太那張笑臉也冷了下來:“小諍,今天怎麽也要看在你爸爸過生日的份兒上,你這也太不懂事了。”
“比起擔心我不懂事,魏太太你還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兒女。你的兒子整日開著跑車泡妞不幹正事,留學六年大概隻學會了Fuck you,你的女兒不是整天逛街,就是花錢追捧小明星,不過有你這樣的母親,生出這樣輕骨頭的女兒也不奇怪。”
別說魏家四口,就是顏鎖心也是一臉呆滯。她以前就知道魏諍的嘴巴厲害,但他平時還算矜持,現在才知道他火力全開竟是如此凶猛,魏諍接著波瀾不驚地道:“我勸你最好平時多把精力放一點在你的兒女身上,而不是在我身上動腦筋,否則你可能要趁著年老色衰前,再給你這對兒女找個便宜父親,因為一個便宜爸爸可能供養不起他們了。”
“魏諍,你給我滾出去!”魏康安一拍桌子,震得上麵的碗碟都在發出響聲。
魏太太臉色蒼白,扶著椅子好像有點站不住的樣子,魏琬上前扶住她哭泣道:“大哥,你太過分了,我們聽說你找了個離過婚的女人,本來想表示一下我們的支持,好心好意請你們吃飯,你卻在這裏罵我們,罵爸爸,罵媽媽!”
“那我要不要感謝你們開明地請我們吃了頓飯?”魏諍冷笑著對魏康安道,“你以為是你的兒子,就喜歡找人妻談感情的嗎?”
顏鎖心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道:“首先多謝你們的款待,但你們弄錯人了,我不是魏諍找的女人,更不是他找的太太。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向魏先生表達謝意,現在謝意表達過了,那我就先走了。”
“顏鎖心姐姐,你真的不是魏諍大哥找的女朋友啊。”魏琬滿目可惜地在她背後道。
顏鎖心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對魏琬道:“魏小姐,有一位俄羅斯的作家說,天真的人,生活裏總是充滿了喜悅跟甜蜜,反過來說,隻有生活裏充滿了喜悅跟甜蜜,才能使人天真。但你的生活如此複雜,你是怎麽天真起來的呢?”
她快步走出了這家富有格調的私菜館,心裏充滿了憤怒,但又不知道這股怒氣從何而來,魏諍從後麵追了上來:“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坐這邊的公交車正好到家,再說了我們也不順路。”顏鎖心笑著客氣地答道,然後轉身朝著公交車站而去。
魏諍看著顏鎖心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似是有些懊惱。
顏伯亮恢複得很快,不過顏鎖心還是請了兩周的假,一是為了陪伴自己的父親,二是為了適應即將到來的新生活,適應她的生活裏不再有裴嚴明,適應她從未設想過的人生,重新找到生活的重心。
銷假的那天顏鎖心特地化了個精致的妝,從鏡子裏看去,她沒有任何萎靡之色,相反因為消瘦而顯得更精神了。
到了公司,她剛剛整理了一下辦公室,戴維揚就已經急不可待地將她拉到了茶水間:“你知不知道,你請假這麽多天,陳小西給你上眼藥了?”
顏鎖心錯愕:“陳小西還在咱們公司?”
“在啊!”戴維揚道,“本來聽說麗莎是不想要她的,剛好你又不在,辦公室缺人手,那個新來的HR說可以再給她一個機會,就讓她留下了。”
顏鎖心還是有些茫然:“就算她頂了我幾天的事,又能給我上什麽眼藥?”
“你過年之前,上海生產分部是不是給了你一份產能擴充的文件?”戴維揚問。
“好像……是有的。”顏鎖心年前因為裴嚴明的事情魂不守舍的,現在隻依稀記得有這麽一份報告,“我已經送給尤格爾簽了呀!”
“哎呀,就是這份文件有問題的呀。”戴維揚焦急地道,“文件裏下季度的BP數據是錯的,他們把歐洲的銷量預算重複計算了,你沒發現呀?”
BP就是Business Plan,是對未來的銷量預測,工廠一般會根據這個數據安排生產數量,所以BP數據也是生產部門擴產的必備數據報告之一。這份文件雖然是尤格爾簽的,但出現了錯誤也隻能算到她這個助理身上。
戴維揚不滿地道:“你請假走了,辦公室就讓陳小西頂替你幾天,但人家多厲害,這送送報告也能被她發現文件上的數據是有錯誤的。這腦子削尖的喲,都趕得上筷子了!”
顏鎖心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今天從她踏進公司開始,同事們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奇怪,這不是她請假太久以至於對公司同事對她有了陌生感,而是因為她顏鎖心犯的錯讓一個還在試用期的小秘書陳小西給糾正了。
“你可要當心陳小西哦。”戴維揚用一種警告的口吻道。
其實不用戴維揚警告,顏鎖心也有了一種危機感,她才想認真工作,奮發圖強,卻忽然發現現在工作裏也有了強勁的對手。
聊完了陳小西的事,戴維揚又向顏鎖心透露了一個消息:“聽說伊瑞克在總部有可能升到VP(Vice President,副總裁)了。”
“這麽快?!”顏鎖心也有點吃驚。伊瑞克回到美國之後就在斯威德全球策略部門做總監,完全沒想到他這麽快又要高升了。
依照伊瑞克與尤格爾的積怨,這對尤格爾來說顯然不算是好消息。
顏鎖心跟戴維揚通完消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調出來那份文件的電子備份,仔仔細細算了一遍,發現果然是歐洲那邊的數據多算了兩遍,但是好在主要的銷量增長還是來自本土,因此即便是數據算錯了,並不改變需要擴充產能的決定。
算好數據,顏鎖心才長長地鬆了這口氣,起身朝尤格爾的辦公室走去。
尤格爾看見自己的助理還是很高興的,他關切地問:“朵拉,你父親好點了嗎?”
“好多了。”顏鎖心也沒有跟尤格爾繞圈子,她直截了當地提起了那份文件,先是很誠懇地向尤格爾道歉沒有仔細核對數據,但也委婉地提出這個數據並不改變任何東西。
尤格爾聽完了她的話,他微微沉吟了下回答:“朵拉,維維安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我已經讓她準備報告了,你可以在晨會上聽一下。”
顏鎖心略呆滯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維維安大概就是陳小西了。魏諍在的時候,陳小西跟著他也是不用英文名的,現在魏諍走了,幾周不見,陳小西不但成功地留在了斯威德,還給自己起了英文名。
斯威德每周一早上九點半晨會,基本上中高層經理必須參加,其他部門人員就有事來說事。等顏鎖心踏進會議室的時候,就見陳小西在跟保潔阿姨一起整理會議室。
陳小西主動打了聲招呼,態度雖然很客氣,但給顏鎖心的感覺卻有些微妙,仿佛一個辦公室裏的若有若無的影子,幾日不見就變成了一個存在感很強的人。
同事們陸陸續續進了門,然後顏鎖心發現代表人事部門來開會的,居然不是總監麗莎而是任雪。她穿著淺色的職業小西裝,臉上畫的是淡妝,沒有用每次見顏鎖心時那支阿瑪尼複古口紅,而是選了支半啞光的,顯得幹練而專業。
顏鎖心為了努力克製自己不要將情緒流露出來,將身體側過半邊避開了與任雪的對視。
安娜離職了,新的總監還沒有到位,因此財務部來開會的是戴維揚。他用手捅了一下顏鎖心:“你跟那個新來的HR不是同學嗎?”
李瑞還沒這個膽子指名道姓地跟人講,新來的這位人事部經理任雪就是裴嚴明在長春的情人,因此戴維揚並不知道任雪的事情。
“不是很熟。”顏鎖心低頭佯裝整理自己的筆記本。
“哦。”戴維揚可有可無地道。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顏鎖心抬起頭就看見裴嚴明陪著尤格爾走了進來,他顯然也是見到了會議室裏的顏鎖心跟任雪,臉上稍稍露出了幾分不自然,挑了個離兩人都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尤格爾很重視上海分部擴充產線的事情,因此開會上來就直接討論上海生產分廠擴充產能的事情。
上海分廠要擴產線這件事其實從上任法國總經理在職的時候就開始討論了,隻不過因為他即將離職,因此才拖延了下來,誰也沒想到他在離職前遞交的這份購買新設備的報告會出問題。
會議室內有片刻沉默,裴嚴明稍作猶豫道:“我覺得如果不是數據算錯了的話,購置新的設備是沒有必要的。”
顏鎖心想過今天會有人翻數據錯誤的賬,但沒想過首先開槍的居然是裴嚴明。她臉上閃過一絲緋紅,下意識地反駁道:“即便數據重新計算了,它也已經超了,不是嗎?”
然後她聽到有人回答:“不是的,朵拉,你計算的方式錯了。”
開口說話的人正是陳小西,她口齒清晰地道:“你計算的方式,采用的是工人每天工作八小時,每周工作五天,對嗎?”
這個數據報告當然不可能是顏鎖心計算的,這根本就是工廠提交上來的,但此刻她卻不能當著很多人的麵強調說,這可不是我算的,這是法國人算的!
她隻能保持著耐心聽陳小西接著往下講:“但事實上,工廠的工人並不止工作八小時,更不止工作五天。”
“你的意思是我們工廠在強迫工人超時工作嗎?”顏鎖心反問。
陳小西沒有反駁顏鎖心的話,而是接著道:“他們通常會上六天的班,假如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基本工資是五千塊,那麽平均每天就是兩百塊,周六做一天雙薪就是四百塊,四個周六就是一千六百塊。他們加上四天班,就能為自己掙出一個月所需要的房租,或者掙出一個月的飯錢。事實上,不是我們在強迫工人加班,而是他們希望能加班,其實一個不怎麽提供加班的工廠是很難招到穩定的工人的。”
她用委婉的口吻道:“朵拉,你在辦公室待得太久了……可能不太了解工廠裏的人,但是我了解,因為我在那裏工作過。”
盡管辦公室裏沒什麽人出聲附和陳小西,顏鎖心還是覺得無比的難堪,整個麵頰都止不住地火燒,陳小西總結道:“所以如果按實際計算,產能會比報告中的多出百分之二十五。”
尤格爾聽到這裏就開口道:“那擴充產線的事情就先擱置吧。”
晨會剛結束,任雪突然用熟稔的口吻調侃道:“朵拉,你真的要好好謝謝維維安,你不在的時候,她可是幫了大忙。你可要請人家吃飯。”
顏鎖心忍無可忍地道:“我要不要請陳小西吃飯,我自己會考量,怎麽,你很喜歡替別人當家做主嗎?”
會議室裏的人還沒完全散去,眾人有些詫異於顏鎖心的不客氣,任雪卻大度地笑了笑:“我請也可以啊,我剛調來總部,本來就是要請同事吃飯的,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請大家吃比薩吧。”
陳小西不好意思地道:“怎麽能讓你破費?我剛轉正,我請吧。”
任雪邊往外走邊笑著道:“以後有的是機會,等你升職了再請我吧。”
“哪有這麽快,我才剛轉正呢。”陳小西謙虛地道。
“我對你有信心,像你這麽做事情用心的人,是錯不了的。”
兩人說說笑笑著走出了會議室,顏鎖心的衣袖被人拉扯了一下,她低頭見是戴維揚。他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話。其實顏鎖心也知道方才有些失態,可是她怎麽也壓不下胸中的那股怒氣。
裴嚴明落在後麵跟尤格爾說了幾句話,他出門的時候剛好撞見了戴維揚與顏鎖心離開,他避開了顏鎖心的目光,朝她們略略點了點頭,然後就走了。
等顏鎖心跟戴維揚分開了,才發現裴嚴明在辦公室走廊的拐角處等著她。她目不斜視地經過裴嚴明,他不得不壓低了聲音跟上來道:“你知不知道,除了BP 數據報告,那份采購預算也是有問題的。”
顏鎖心停下了腳步轉頭問:“什麽問題?”
裴嚴明道:“法國人給你的預算報告裏包含了一份清單,裏麵指定了所有的設備采購品牌跟價格,對不對?”
“是有這樣一份清單。”顏鎖心剛剛重新看過報告,所以很清楚報告的內容。
“你知不知道,法國人是打算在這次采購上撈一筆,然後再把這個鍋拋給我這個後來者,因為設備到時是在我就職期間采購進來的。”
顏鎖心明白了什麽:“所以你看出了這份采購清單是有問題的,才會在會議上迫不及待地指出我的錯誤,好借此表明你是不同意采購設備的,對嗎?”
裴嚴明被她噎了一下:“我是想提醒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要多動腦,不為別人,也為自己。”
顏鎖心忍不住反唇相譏:“為自己多動腦子,你一直做得很好。”
走廊裏人來人往,拐角處雖然僻靜,但也保不準會有人經過,裴嚴明隻得低聲說一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好想想。”說完,他就低頭匆匆地走了。
魏諍是在飯店的洗手間裏接到李瑞的電話,他最近幾乎都在為接待斐拉德克各式的投資者而忙,絕大部分都是林海沫介紹來的客人,以至於魏諍常有一種錯覺,仿佛他不是斐拉德克的總經理,而是他們找來的一個高級前台。
“吃了沒?”
“馬上吃。”魏諍語氣不算好。
“那你知道我在吃什麽?”李瑞心情完全沒受影響。
“我又不是你爸爸,管你吃什麽?”魏諍抽了一張紙巾擦著手語氣不善地道。
“別這樣嘛,我跟你說,我正在吃……任雪買的比薩。”他壓低了聲音笑著道,“任雪你還記得是誰吧,就是那個……”
魏諍頓住了擦手的動作:“我知道是誰,你怎麽會吃她買的比薩?”
“她現在在總部工作了呀,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李瑞笑道。
魏諍正沉思間,李瑞又道:“再跟你說件事,我今天可算是看了一出大戲,顏鎖心踢到鐵板了,陳小西今天替你狠狠出了一把氣。”
“替我出氣,替我出什麽氣?”魏諍皺眉。
“上海分部那個法國佬也不知道是不是燃燒了最後一把對斯威德的愛,臨走之前還遞交了一份產線擴充的申請報告。顏鎖心吧,收到了文件她也不細看,就拿給尤格爾讓他簽了。後來她請假了,陳小西就去接替她的工作,然後發現裏麵一堆數據統計錯誤,你真應該來看看今天開會時顏鎖心的臉色。”
“上海分廠要擴產線,法國人跟尤格爾討論很久了,這不關顏鎖心的事情。”作為差點當了上海分部總經理的魏諍非常清楚裏麵的事情。
“但法國人走了啊,現在總不能說是尤格爾弄錯了吧,這隻鍋她做助理的不背誰背,誰讓她做事情不當心,同樣的問題怎麽陳小西就發現了啊?”李瑞興奮地道,“我跟你說,之前麗莎不是還擺出一副‘到期你就走人’的腔調嗎,現在不是也要給人家陳小西正式的Offer,所以說機會都是給有準備的人。”
“陳小西一個實習秘書,最多也就是讓她送送材料,她半路上不但翻閱了文件,還把裏麵的數據重新統計了……”魏諍將手中的紙巾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這不是有準備,這叫居心叵測。如果我是尤格爾,我非但不會讓她轉正,我還會讓她立刻走人。”
電話那頭李瑞愣了半晌才道:“喂,你站哪邊的啊?陳小西可是替你出了氣啊。”
“有些人做事情,總會為自己尋個合適的理由,但歸根結底他們其實都是為了自己。”魏諍毫不領情地道,“她如果說為我,那我不過恰巧是那個合適的理由罷了,我可不會自作多情。”
“行了行了。”李瑞嘀咕道,“你不領情就算了,顏鎖心做錯事情總是事實吧,陳小西就算抓住她的錯處,那也是公平競爭。總不能說,她顏鎖心就是總裁助理,別人就不能做!”
他末了又指出:“你以前在斯威德不就喜歡用陳小西嗎?”
“所以?”魏諍反問。
李瑞頓時才想起魏諍正是因為陳小西才背了個大黑鍋離開斯威德的,於是又嘻嘻笑道:“別這麽小氣嘛,你現在可是在振興民族品牌的大業,多有意義啊!”
魏諍回到辦公室,拿起手機瀏覽了幾條訊息,然後點開了顏鎖心的對話框,兩人加了好友之後,還沒有通過信,因此對話框始終是一片空白。他對著空白的對話框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重新投入到工作當中。
胡麗娜娉娉婷婷地從外麵走了進來,最近形勢一片大好,智能家居市場正在蓬勃發展,斐拉德克的銷量也是節節攀高,全廠上下都充滿了樂觀的情緒,很多人都已經在推測斐拉德克何時能夠上市。
胡麗娜將文件放到了魏諍的麵前:“魏總,這些采購訂單都比較急,你簽了,我好給供應部送過去。”
魏諍拿過合同翻了翻:“怎麽又要采購原料,不是月初才下過訂單嗎?”
“廠裏麵采購得越多,當然生意就越好啊,你怎麽不是懷疑這就是懷疑那的?”胡麗娜嘟囔。
她跟魏諍接觸了一陣子,終於發現百般討好也很難討好得了魏諍,女性魅力在他麵前根本不好使,而且搞不好還會碰一鼻子的灰,所以在魏諍的麵前就有些懈怠了,主要的原因還是她最近也有些膨脹得厲害了,誰即將成為千萬富翁了還伏低做小啊?
魏諍也沒理會她,他將合同放到一邊,打開電腦查看了一下倉庫的數據,發現還沒有更新,於是道:“去倉庫那邊,把這個月的庫存單取來。”
等胡麗娜將數據取來,魏諍翻了翻,麵色變得不太好,他給那位新任的生產經理打了個電話,讓他來辦公室。
隔了老大一會兒,過去的銷售經理、現在的生產經理曹樂水才出現。他年紀四十來歲,頭頂有些稀疏,一邊走一邊還用手捋著剩下的幾縷頭發,因為跟老儲是親戚關係,顯得有些倨傲。
魏諍開門見山地問:“開年二十多天,你就增加了二萬套的庫存,這是銷售那邊的訂單嗎?”
“這都是常規品種啊。”曹樂水回答。
“既然沒有訂單,為什麽要盲目地把它們生產出來?”
曹樂水一聽就不樂意了:“魏總,話不能這麽說,我說了這是常規品種,預備電商618搞活動要用的,怎麽能說盲目?合著我把車間的產量搞上去了,還有錯了?”
魏諍瞧著理直氣壯的曹樂水都有些氣笑了,但他當然不會去爭執究竟誰對產量做出了貢獻,於是沉吟了一下解釋道:“曹經理,你也做過銷售,應該知道生產管理不是能生產多少就生產多少,還需要兼顧上下遊。你這麽開足馬力地生產下去,到了618將會積累起多少庫存?假如電商平台的銷量遠沒有你們想的那麽樂觀,你知道一家工廠資金鏈斷掉的後果嗎?”
胡麗娜在旁邊插嘴:“魏總,工廠資金緊張是常有的事,代理商拖我們的,我們就拖供應商的……”
魏諍打斷了她:“你去跟銷售部說,我要跟他們開會。”
胡麗娜帶著不高興走了,魏諍沒有等到她去通知的人,倒是等到了老儲的電話:“魏諍啊,最近正是市場擴張的時候,這個時候誰的產量高,誰的資金大,誰就能占得住地盤。你不要一看見異常數據就緊張,數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魏諍領會了老儲的暗示,他是想通過增加產能、擴大庫存來抬高斐拉德克的市值,但是他不禁道:“可是東西製造出來,是要能銷售得出去,否則壓在庫裏……”
老儲打斷了他:“這你就不用操心了,老曹他們是有數的,你現在啊,就專心解決咱們融資上市的問題,這些才需要你這樣高級的管理人才,像生產、銷售啊這些的……你就交給他們去弄吧!”
老儲掛完了電話,坐在沙發上的曹樂水對他道:“你當初就不該花那麽大的代價把他弄過來,又是送股份,又是高價聘請,你知道他的工資讓下麵這些中層幹部有多不滿意?他一個人的工資都能請三個中層幹部了,其實能有多大區別啊?”
“你們現在說得好聽,他沒來的時候,你們的產量能上去嗎?”
曹樂水不服氣地道:“有些東西咱們那是不知道,知道了就很容易,你看現在生產我讓魏諍插手了嗎?產量怎麽樣?當初聘請他做個顧問就可以了,這樣我們最多也就是付他一筆錢。”
老儲跟大多數民企老板差不多,一團亂麻的時候四處求經,一旦求到了,又會覺得那其實也很容易,因此他有些同意曹樂水的看法,但他擺了擺手:“你們懂什麽呀?魏諍什麽也不用做,他坐在那裏,那就代表著我們的管理是上檔次的,你們把工廠管理得再好,你們坐在那裏,有投資人看得上嗎?”
魏諍跟老儲通完了電話就靠在椅子上思索,他開始覺得不是自己的錯覺,斐拉德克真的就是想要個高級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