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欲蓋彌彰

上午的會議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先是董事長蘇平做董事長報告。蘇平的語速極慢,又是長篇論述,聽得不少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以至接下來滿是官腔的賀慶昌監事會主席的報告都沒人在意了。

到了下午,蘇平代表董事會向股東大會提出收購動議,曲擇林等的就是這一刻。誰知蘇平提出的動議很小,僅僅隻是向董事之一的陳寄儒收購他參股的一家合資藥廠1%的股份。

這個決議令人困惑,而曲擇林漸漸抬起眼眸,許多微笑道:“和盛藥物跟陳寄儒的陳氏集團有一家做醫藥中間體的合資廠,由於去年歐美抗抑鬱藥銷量大增的緣故,這家廠賺了很多錢,大概贏利有8000萬。而像這樣的廠一貫喜歡延遲確認利潤,所以它的賬麵還藏著6000萬的利潤。”

曲擇林看著許多道:“你讓陳氏轉讓這家合資廠1%的股份給和盛……”

“陳氏與和盛本來雙方各占了這家生物製藥廠50%的股份,按照財務規定,合資廠產生的銷售額與贏利都不能並入各自的財務報表,可是一旦陳氏轉讓1%的股份給和盛……”許多用手中的礦泉水瓶輕碰了一下曲擇林的,微笑道,“和盛就持有51%的股份,那麽這家合資廠所產生的銷售額與贏利就會並入和盛的財務報表,和盛今年的財報就會……”

曲擇林低聲接著道:“就會扭虧為贏。”

許多笑得無比燦爛:“完全正確!”

曲擇林有些走神地看著許多,久久無語,許多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你現在相信了,我許多說到做到,收下錢,就能還得出來。”會議廳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很亮,籠罩在許多的發間,好似有一層朦朧的光暈,曲擇林越過她的頭頂,抬頭看了一眼那些燈,有些目眩神迷,他彎唇輕笑了一聲。

許多從後車廂裏取出兩個衣袋,將其中之一遞給曲擇林:“拿著,你的西服。”

“幹什麽?”曲擇林接過衣服。

許多晃了晃手中的衣袋笑道:“禮服啊,為了今天晚上的慶功宴。”

曲擇林在賓館的房裏打開許多準備的衣袋,發現裏麵從西服襯衣到領帶鞋襪一應俱全。他換上白襯衣與黑西服,拿起那根圓點領帶,想了想,終究還是將領帶卷成團塞回了衣袋。他換好衣服之後,在房間裏等了大約有一個小時,也沒見許多過來找他。曲擇林站起身走出房門,來到許多門前,稍作遲疑,便抬起了手。

然而曲擇林的指節還沒有落到門上,門就被打開了。許多穿著件火紅色的露背晚禮服站在門口,她一隻手還在戴耳環,平日裏束起的馬尾辮也放了下來,變成了微卷的長發。平日裏張牙舞爪的許多突然變成了一個嫵媚的女人,曲擇林一時間竟然有些呆怔地站在原處。

許多還在跟耳環較勁,沒有發現曲擇林的異常:“為什麽不戴我給你準備的領帶?”

曲擇林回過了神,轉過頭道:“我不太喜歡圓點領帶。”

“我知道你喜歡素色的領帶。”許多邊掛耳環邊湊在曲擇林的耳邊笑道,“但你知不知道,喜歡戴素色領帶的男人通常都很壓抑,所以要麽是個色情狂,要麽是個性冷淡。”

曲擇林總算正視起了許多,許多在他眼眸的盯視下手一偏,耳環就紮到了肉裏,她眼冒淚花地呼痛,曲擇林解氣似的道:“活該!”

許多正要反駁,曲擇林卻抬起了手幫她戴耳環。那絲指間滑過耳際的觸感,從耳邊**漾開來,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許多覺得不光是耳朵,她整個人都在燃燒。

“我……很久沒戴耳環了,所以耳洞有點堵。”許多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曲擇林卻沒有吭聲。

她微微側過頭,曲擇林低頭在很認真地替她穿著耳環,他們的距離很近,許多甚至可以看見曲擇林濃密的眼睫在鼻翼處打下的陰影。她這麽一動,就聽見曲擇林輕斥了聲:“別亂動。”

許多正過頭,隔了一會兒曲擇林放下手道:“好了。”

“謝謝。”許多摸了下耳朵,曲擇林則眼望著走廊道:“不客氣,舉手之勞。”

他們一路走到議會廳門口,曲擇林的手臂被旁邊的許多戳了戳,他隻好掉頭問:“你又要做什麽?”

許多眨著眼道:“曲先生,根據社交禮節,你是不是該把臂膀伸給你的女伴。”

曲擇林隻得抬起一隻手,許多笑著拉住了他的臂膀,兩人一起朝著廳門口走去。

和盛包了當地的五星級賓館來開高層慶功宴,廳內華燈高上,自助宴食台上更是堆滿了美食,水陸具陳,應有盡有。來往的男女賓客在璀璨的燈下衣鬢生香,觥籌交錯,也有的端著酒杯在互相竊竊私語,橘色的華燈之下,顯得貴氣逼人。

“怎麽,不喜歡?”許多從侍應生的托盤裏取過兩杯香檳,遞了一杯給曲擇林。

曲擇林瞥了一眼四周:“連年虧損,不思進取,倒挺舍得在宴會上投資。”

許多笑了起來:“這也算是必要的投資嘛,這裏有銀行,有大股東,太寒酸了可不行,總要撐下門麵。”

“然後欺騙普通的股民。”曲擇林冷淡地道,他說完許多也不說話,隻是一直看著他,曲擇林被她看尷尬了,“你看什麽?有話就說!”

許多朝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笑道:“敬富有正義感的曲老師。”

曲擇林還沒有回話,就聽人開口道:“許小姐。”

“蘇董事長。”許多笑著回應道。

蘇平身形瘦削,即使在華麗的燈光下也顯得麵有病容,曲擇林心想難怪他說話如此緩慢。

“我還沒謝過許小姐的幫忙。”蘇平拿過一杯紅酒。

許多與他的酒杯輕碰了一下才笑著說:“蘇董事長不必客氣。既然同渡一條船,那證明我跟蘇董事長是有緣分的,幫忙就是分內之事。”

蘇平向許多舉了一下酒杯笑道:“許小姐名不虛傳。”

“蘇董事長目光如炬。”許多微笑著回應,也舉了一下手中的酒杯。

蘇平跟許多寒暄完,就由身後的助理攙扶著離開了。

“我看這位蘇董事長怕是幹不了太久了。”曲擇林看了一眼許多道。

許多則看著蘇平的背影感慨地說:“你知道和盛的前身是個快破產的國營小廠嗎?後來轉成了集體製也是負債累累,除了一塊地皮一無所有。蘇平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帶著這個快破產的小廠,一步步把它變成現在的上市公司。他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就已經被病魔纏身了,你不覺得該多給他們一個機會嗎?”(集體製是指工廠職工向國家認購本廠股份,將國家持股改為集體持股。)

許多看向曲擇林道:“那也不算完全欺騙股民,對嗎?”

曲擇林看著許多,她的頭半仰著,燈光落在她的眸子裏,流光溢彩,如同兩顆暴露在燈光下的寶石,令曲擇林移不開眼睛,良久他才略有艱難地道:“投資講的是數據。”

許多一揚眉,滿不在乎地道:“但我許多不是數據。”

曲擇林歎了口氣,抬起頭便看見賀慶昌正紅光滿麵地向這裏走來,他不禁皺起了眉。這時手臂突然一緊,許多拽著他向廳門口走去。

“去哪兒?”曲擇林不明就裏地被許多拉出了門。

“你不是不喜歡這裏嗎?那我們就不待了。”許多笑道,“我們去個好地方。”

曲擇林被許多一路拉出了門,向著大樓後麵走去。還沒走到底,他就聽見了水聲,轉過大樓便看見一座別致的泳池,泳池四周是狹長的噴泉,不時噴吐出珠簾似的泉水落入泳池中。也許是隔壁的議會廳被和盛承包下來的緣故,窗戶外的泳池幽靜而空無一人。

靜謐的夜色下,泉水隨著七彩燈改換著光澤。許多拿起手機,調出音樂,然後將它放到台階上,向曲擇林伸出右手微笑道:“長夜漫漫,我有這個榮幸請曲先生跳支舞嗎?”

曲擇林看著那隻手,也許是因為燈光,也許是因為音樂,他向前一步握住了許多的手,兩人在泳池邊和著音樂跳起了舞步。池邊的燈光時而幽暗,時而高漲,許多的麵容也在曲擇林的眼中從清晰到迷離,又從迷離到清晰。

許多身上的禮服隨著360度的旋轉,揚起了裙袂,她的舞步輕靈而優美,回轉的時候卻有些收不住勢,撞到了曲擇林懷裏,音樂未停,舞步卻停了下來。兩人麵對麵地對視著,許多仰起頭看著曲擇林,曲擇林的視線卻落在許多的唇上,它現在微張著,像是因為剛才的運動而在呼氣吸氣,耳邊的心跳聲很快,分不清是誰的。

兩人互相對視著,耳邊卻傳來清晰的喊聲:“多多!”曲擇林立即抬起了頭,許多轉過了身,隻見薑珬正朝他們走來。

“師兄……你怎麽會在這裏?”許多有些吃驚。

薑珬神態自若地笑道:“我可是買了不少和盛藥物的股票,怎麽也要來探探風聲吧。剛才聽說你也在,我就到處找你。”他說完這番話,然後掉頭去看曲擇林,微笑著說,“原來曲先生也在,上次一別,還真過去挺久了。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再次請教曲先生的法文呢。”

“你真會法文?”許多詫異地轉頭問曲擇林。

薑珬看著曲擇林笑道:“那是當然,上次在飯店外麵,我可是看見曲先生跟他的法國朋友用法文愉快地聊天呢。”

“恰巧認識個法國朋友,跟他學了幾句,談不上會。”曲擇林平淡地道。

許多對薑珬笑著說:“那薑師兄怎麽會想起來請教法文?你英文本來就很不錯啊,現在又想學法文,貿易做膩了,想改當外交官啊?”

薑珬微笑說了句:“隻是有的時候覺得,單用一種語言沒法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所以就想著也許多學一種,別人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曲擇林淺笑道:“會說的語言種類的多少,跟表達語言含義的深淺不是一種概念吧。鸚鵡也會說幾句人言,但不代表它們就能懂所說的內容。薑先生你好像是在偷換概念。”

“我倒覺得偷換概念跟謊言比起來,隻能算作是一種婉轉的表達,你說是嗎,曲先生?”

曲擇林輕笑了聲:“那是狡辯吧。”

兩人對話氣氛有些不對勁,趁火藥味進一步激化前,許多連忙打岔道:“我好餓,我們進去吃東西吧,今天自助餐可有不少好吃的,我們可別錯過了。”

“好啊,我記得你從小就最喜歡吃海鮮,今天的龍蝦很不錯。”薑珬轉過頭來笑道。

許多笑道:“沒想到師兄還能記得我從前的口味。”

“當然,我還知道你並不太喜歡吃雞。”薑珬溫和地對許多道。

許多隻好結束了這種欲蓋彌彰,想要調節氣氛的場麵話,快步走回了自助酒會廳。他們一踏進酒會,來說話搭訕的閑雜人等就多了起來,許多覺得那種彌漫在幾人之間的火藥味總算被衝淡了不少,她暗自鬆了口氣。

“許小姐,不知道我們和盛的股票複盤後能漲多少,許小姐透個底給我?”賀慶昌還是紅光滿麵地又找了過來。

“怎麽,賀主席最近要轉讓股票嗎?”許多問道。

賀慶昌連忙正色道:“許小姐這是說哪裏的話,我是和盛的領導,從這兒還是國營單位起,我就是工會主席,我對工廠有感情,對工人更有感情,我怎麽會減持股票?”

許多微笑道:“那賀主席你打聽股價做什麽?家裏的房子隻有一套,漲也好,跌也好,反正你都要住著不是嗎?既然要與和盛共存亡,管它股價是多少。”

“說得是,說得是!”賀慶昌滿麵堆笑地道,“但我們有些投資者很關心啊,他們對我們和盛的股票非常有興趣。”

許多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道:“如果是想買和盛股票的話,那麽隻能等下下周了,我覺得下周怕是沒機會了。”

賀慶昌的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滿麵紅光地道:“許小姐不愧是咱們申城首屈一指的操盤手。”

許多認真地道:“賀主席,我可什麽也沒說啊。”

賀慶昌笑得臉上的肉都在顫,神秘莫測地道:“我明白,我了解。”

等他走了,薑珬才走過來:“他向你打聽股價吧,你告訴他了?”

“是啊。”許多看著賀慶昌遠去的背影,“我就是要讓他減持股份,省得蘇平下來之後,讓這頭肥豬坐到和盛董事長的位置上。”

薑珬微笑道:“你還是老樣子。”

“什麽?”許多問。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學校有個體育老師,喜歡騷擾女學生,你打抱不平,把他騙到一個廢棄倉庫裏關起來的事情?”

許多笑了起來:“你還說,沒你幫忙我怎麽可能把一個體育老師關起來,說起來那個廢棄倉庫還是你找到的。”

薑珬笑道:“那我最多是個從犯,對你言聽計從而已。”

曲擇林看著兩個言笑晏晏,默契相投的人,低頭看了眼杯中酒,將它一飲而盡,然後將空杯放在桌旁,朝著廳外快步走了出去。

他剛走到賓館門口,一輛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他的身邊,車窗降下,露出風頌恩的麵容,她微笑:“我來接你了,擇林,上車吧。”

曲擇林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拉過安全帶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早來了,我的房間就在自助酒會廳的樓上……”風頌恩看了曲擇林一眼微笑道,“我還在陽台上看見你跟許多跳舞了呢。”

“這次是他們贏了。”曲擇林說道。

風頌恩低聲道:“是我在盡調上失誤了,假如我提早發現陳寄儒跟這個合資廠,我就該知道他們早就勝券在握。”

“國內的商業生態複雜,你要盡早適應,不要再出現類似的失誤。”

風頌恩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擇林,你的計劃有變嗎?我的意思是,在你認識了許小姐之後。”

“當然不會,你知道我不是個會隨意改變計劃的人。”曲擇林望著前方,頓了頓又補充道,“況且她……也不是個能影響我決定的人。”

曲擇林沿著狹窄的裏弄走到一處平房前,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打開了門,燈光瞬時從裏麵傾瀉出來,房間裏立即有人道:“擇林,你來了!”

陳林從房裏走了出來,外麵穿著素淨的白色披肩毛衣,挽著烏黑的發髻,她雖然年過四旬,卻有著年輕女子柔嫩的表情,給人一種花開極處卻不至荼的感覺,時間仿佛在她身上停滯了。

曲擇林看著自己的母親:“這麽晚了,您怎麽還沒有回去?”

“媽媽知道你今天肯定會來,我是特地在這裏等你的。”陳林溫柔的笑容裏似藏著幾分小心謹慎,“飯吃過了嗎?”

“吃過了。”曲擇林簡單地回應道。

他走進房裏,低矮的客廳裏燈光很亮,略顯簡陋的地方打掃得很幹淨,靠著牆的方桌上放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前擺放著幾盤瓜果點心的祭品與一隻考究的銅製香爐。曲擇林走到方桌前站定,凝視著照片裏的男人,黑白照顯得相中人很是英武,依稀可以看出與曲擇林英挺的輪廓有幾分相似。

陳林取過一支香點燃,遞給曲擇林:“給你爸爸上支香吧。”

曲擇林接過了香,將它端端正正地插進了香爐裏,陳林看著照片裏的人道:“你看,擇林他現在很好,你可以放心了。”她說完這句話,又看了眼曲擇林。

“您的身體,好些了嗎?”曲擇林轉過頭來問自己的母親。

陳林的臉上露出笑容:“好多了,你上次給我帶的藥很管用,你衛伯伯前兩天還在誇你呢。”

曲擇林知道她又在巧妙地為衛新誌說好話,於是道:“好的話,我下次再給你去買。”

陳林又笑道:“你忙你的,這點小事哪裏用得上你煩心,知道藥名就行,你衛伯伯他會幫我買的。”

曲擇林看著遺像裏父親的臉,回憶像潮水似的湧來,母親迫不及待想替衛新誌說好話的模樣,此時此景,讓他心裏異樣地難受。他看了一眼房間,將目光落在一張雙人沙發上,淺米色沙發罩清洗得很幹淨,也很平整,沒有絲毫褶皺。

他的嘴角微動了下,臉上飄過一絲嘲笑:“是啊,衛伯伯會買的。想必這個地方也是他派人打掃的,祭品也是他派人放置的,而您隻不過是出現在這裏,甚至都不願意坐一坐當年我們一家三口經常擠在一起的沙發。”

陳林臉上略有些慌張,急忙申辯:“擇林,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您累了,我送您回去吧。”曲擇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便朝著門外走去。

陳林看著曲擇林的背影,突然開口道:“擇林,都過去了這麽多年,你為什麽還要遷怒你衛伯伯?!”

曲擇林站在門口,半轉過頭來問:“我怎麽遷怒他了?”

陳林臉頰微紅地道:“你遷怒他,所以你不肯隨我改嫁,不肯接受你衛伯伯的幫助,你把你爸爸的投資失敗,當成別人投資成功的罪過,這是不公平的!”

曲擇林轉過身來看著陳林:“你是這麽想的?你覺得散布假消息,製造投資陷阱騙取其他投資者是一種成功者的表現,而被騙的人就是失敗者,對嗎?”

“可是你爸爸被騙的那隻股票又不是新誌操縱的!你就算要恨,也要冤有頭,債有主吧?!”陳林收起了溫和的笑容,臉上神情與曲擇林顯得頗為神似,有一種刀鋒似的冷漠,“你這麽遷怒你衛伯伯根本是毫無道理!”

曲擇林看著自己的母親,良久才問道:“你覺得衛伯伯隻要不是坑騙爸爸的人,那他坑騙別人就是合理的,所以你嫁給他也很心安理得,對嗎?”

陳林揪著胸口衣襟激動道:“這個行業本來就是真真假假,新誌不這麽做,怎麽生存?他也沒有強迫別人投資,有些人輕信小道消息,盲目投資,又承受不了失敗,這能怪誰?他就算要怪,也要怪這社會本身就冷酷!”

曲擇林的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他與陳林對視著,目光平靜又像是深藏著什麽暗流,房間裏有種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突然間,一陣手機鈴響打破了寂靜,曲擇林看著陳林平靜地道:“您錯了,我不是在遷怒衛伯伯,我是在遷怒您,我的母親。因為對我跟父親來說,冷酷的不是這個社會,而是您。”

曲擇林說完這句話,也沒去看陳林的神色,而是徑直走了出去。出了門,他才拿起手機,看著上麵跳動著許多的名字,然後按下了拒聽。走出巷子,曲擇林看見巷口停了一輛豪華轎車,衛新誌就站在轎車旁邊,看見他便笑著迎了上去:“擇林,我是來接你媽媽的,她還在裏麵嗎?”

曲擇林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穿著深煙灰色的羊毛外套,脖子上是一條墨綠花紋的絲絨雙麵圍巾,下麵是熨燙筆挺的西褲,衣著既考究也講究。母親一直想嫁個紳士,看來她是如願了,曲擇林微微點了點頭:“是的,衛伯伯,又麻煩您了。”

“你這孩子說的是哪裏的話!”衛新誌帶了點嗔怪的語氣,“這怎麽能叫麻煩呢,你媽媽現在是我的妻子,你就是我的兒子,自家人這麽點小事,談什麽麻煩。”他雖然是責備的語氣,笑容卻隨和裏透著親切。

風度翩翩,又八麵玲瓏,果然是朵嬌弱的花房玫瑰都會喜歡的吧,曲擇林心中想著口中有禮地回道:“那衛伯伯,我就先走了。”

他剛朝前走了幾步,衛新誌又在身後叫住了他:“擇林,什麽時候你也回家吃頓飯,衛伯伯還有些業務上的事情想要向你請教呢。”

曲擇林頓住腳步,微側過了頭,簡短地回了一個字:“好!”

衛新誌的臉上這才露出了大喜之色:“那一言為定啊。”

曲擇林走出巷子,銀色的月光灑下來,琉璃似的光與影,沿著他麵部輪廓勾勒出一個挺拔的剪影。他上了出租車,口袋裏手機清脆的鈴聲沿路不斷響著,好像反複宣告著來電人是個蠻橫又倔強的人。

也許是礙於出租車司機略有探究的眼神,曲擇林掏出了手機,鈴聲卻斷了,他看著黝黑的屏幕走神的時候,屏幕亮了起來。曲擇林打開一看是條許多的短信:“喂,為什麽不告而別,不會是因為……吃薑珬的醋吧?”

曲擇林幹脆地關屏,將手機重新塞回口袋,隔了一會兒,手機又連續發出幾聲“叮”的短消息提示音。司機的目光又若有似無地飄來,曲擇林隻得將手機從口袋裏又掏了出來。

“要說仔細比起來,薑師兄的確比你有錢,也比你有才,關鍵是人家的脾氣簡直不是你能比的,那是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有情商。你跟師兄如果打擂台,都不用正式過招,光場外觀眾的支持他就能對你取得壓倒性勝利。就拿我那些閨密來說吧,你見過的,左小西她們就都支持薑師兄。”曲擇林看著短信的內容,緊抿了下嘴唇。

曲擇林抬手回了句:“那你怎麽不聽你那些朋友的意見,從善如流?”他的拇指在發送鍵上頓了頓,最終還是退了出去,打開了剩下的兩條短信。

“但我喜歡的人不是薑珬,我許多喜歡的是曲擇林!”曲擇林看著屏幕上的短信,眼簾輕微動了一下,他的拇指動了一下,打開最後一條短信。

“我允許你收藏上條短信作為憑證,如果我說話不算話,你隨時可以拿它來找我算賬。這樣,你放心了吧?”曲擇林簡直能從屏幕上看見許多臉上開恩的表情,他又好氣又好笑。

“跟女朋友吵架了?”司機突然插了句嘴。

“沒,沒有,不是女朋友。”曲擇林猝不及防,有些僵硬地回答。

司機用一種過來人的表情道:“咱們男人可以分兩種,一種是負責任的,一種是不負責任的。這女人都不用分種類,她們每一個都千變萬化,心情好的時候是一種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又是另一種人。”他瞧了一眼曲擇林道,“你要是喜歡她,她就像萬花筒,你要是不喜歡她,她就是一筒玻璃碴子。所以不用煩惱,你隻要問問你自己,你覺得她像萬花筒多一點,還是像玻璃碴子多一點。”

曲擇林的視線轉過了窗外,廣告燈牌連著商店的招牌燈,一塊依著一塊,五光十色,車速將霓虹燈光拉得飄了起來,像裝飾夜色的旌旗,七彩流於藏青幕上,令人心上都生起了迷離。

許多對他而言究竟是萬花筒還是玻璃碴子,曲擇林在心裏壓抑住了這個問題的答案,重新將手機關屏。

許多看著膝蓋上的手機,它始終靜悄悄的,發出去的短信如石沉大海,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不禁皺眉抿了抿唇。

“我給你添麻煩了?”薑珬開著車子微笑著問。

“沒有。”許多收起手機笑著打了個哈欠,“幸虧你沒開車來,要不然現在我就要辛苦自己把車開回去了。”

薑珬卻繼續問道:“其實你完全可以在和盛住一晚再走,你急著走,是怕那位曲先生誤會我們的關係嗎?”

許多神情略有尷尬:“他是誰啊,咱們從小長到大,十多年的交情,哪裏輪得到他來瞎猜。”

“但你整晚都有些不在狀態,多多,我可從來沒覺得你是個會因為誰不見了片刻而心神不安的人,至少……你從來沒有因為我不見了而擔心。”

“那是因為師兄你是讓人放心的人,我不擔心你是因為相信你。”

薑珬望著前方麵帶微笑:“是因為在你心裏,我沒有那位曲先生重要吧。”

“當然不是!”許多脫口道,她頓了頓又重新轉過頭看向薑珬,“但我喜歡你,就像喜歡一位哥哥,而我喜歡曲擇林……是女人喜歡男人。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告訴你。”

盡管薑珬早有準備,還是覺得有些狼狽,他輕笑了聲:“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個哥哥會提前為你這個妹妹準備紅包的。”

許多笑道:“一言為定!那可要是個很大的紅包。”

“放心吧,這麽多年,我有對你的要求打過折扣嗎?”薑珬臉上帶著微笑,他的車速也很平穩,但他的眼睛始終望著外麵筆直的公路,因為他知道他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抵達他的眼睛。

許多拉過車上的備用毛毯:“那我先補會兒眠,這陣子可是把我累死了。”

“在我這裏想睡就睡吧。”薑珬說完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在我這裏你不必穿盔甲。”

“我當然知道,師兄是個值得信任的人。”說完她就裹住毛毯,將頭依在車窗的一邊閉上了眼睛。

薑珬將車裏的音樂聲關掉,車子裏隻剩下許多漸漸變得均勻而沉沉的呼吸聲,他這才側過頭看了一眼許多,無聲地說:“但是當個哥哥,不是我想要的。”

送完許多,薑珬回到家中,已經過了11點。家中燈還亮著,白雪見他進來才臉色陰沉地上樓回了自己的臥房,薑定康安撫兒子道:“你媽是前幾天的氣還沒消,你上次說話太傷她的心了,找個機會跟她道個歉。”

“我知道了。”他的話才說完,薑定康又道:“今天你臥室裏的電話一直在響,你媽隻好去幫你接了一下,說是一個姓梅的女孩子,打不通你的手機,所以才將電話打到家裏來。”

“好的,我知道了。”等回到房間,薑珬才打開手機。他跟許多在一起,不想白雪打電話進來,索性將電話關了,手機一開,裏麵跳出好幾條信息:“薑師兄,許多把房子抵押出去的那件事有消息了嗎?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嚐試過跟許多聯絡,可是她總是說一句很忙就掛了。若有消息,盼回複。”

薑珬看著這些短消息,輕聲笑了笑:“還真像個事無巨細都要知道答案的老師。”

許多再次去找左小西,又進入了大肆購物的模式,她轉動著腳上的高跟鞋:“這雙也包了吧。”

左小西看著旁邊堆著的一摞鞋盒,小心翼翼地問:“多多,你……這不是最後的狂歡吧?”

“最後的狂歡?什麽最後的狂歡?”許多又取過一雙鞋子試了起來。

左小西看了一眼四周湊過去小聲地道:“多多,上次你來的時候不是說你要破產了,把家裏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嗎?”

“有這麽回事,但那不是上個星期的事了嗎?”

“所以這個星期……”左小西抱著鞋盒眨巴了一下眼睛。

許多脫下腳上的鞋子漫不經心地道:“所以我這個星期又發財了。”

左小西心裏總算落了一塊大石頭,一屁股坐到許多的旁邊,丟開手中的鞋盒撫著胸口道:“你可把我嚇壞了,這一周都沒睡好!”她又指著自己的眼眶,“你看看,我眼圈都黑了!”

許多瞥了她一眼:“我都沒睡不著,你瞎操什麽心?”

“我這不是為你擔心嘛!”

許多端詳著手裏的鞋道:“你擔心有什麽用啊?你是能給我提供意見,還是能給我分擔資金?你連自己都養不活。”

左小西被許多的話一堵,有些語塞,氣哼哼地道:“算我狗拿耗子,行了吧!”

許多見左小西真生氣了,連忙賠笑道:“我這不是隻願意跟愛妃你共享福,不願意拖累你共患難嘛!”

左小西仍然繃著臉,許多指著旁邊七八個鞋盒道:“你看,我可是一發財,就記得過來幫你衝銷售額了!”她說著咯吱了左小西一下。

左小西“撲哧”笑出了聲,開口道:“你前陣子不是說要買Prada嗎?要不要我幫你去看看啊?”

“不用了!”

“怎麽不用了?”

許多看了看腳上的鞋子,抬起頭來笑道:“因為我就是奢侈品,所以不用特地去買奢侈品來裝扮自己。”

“你可真夠狂的。”左小西抬手點了一下許多的額頭,“反正你爸又不在家,你不如去我家吃飯吧,我奶奶今晚會做你愛吃的四喜烤麩,還有爆黃魚。”

“那就這麽說定了,今天我就去愛妃的行宮用晚飯。我下午還有點事,先走了!”

“那就不耽擱女王陛下了!”範小西笑嘻嘻地幫著許多將七八個鞋盒丟到她的車廂後。

直到許多的車消失了,她才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喂,那幾隻包不賣了。”

“不賣了?”那邊的年輕男聲不滿地道,“喂,我說你賣幾隻假包也太能折騰了吧。”

“我都說了不是假包,它們全部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範小西生氣地道,“錢我會退還給你的,包也麻煩你退給我!”

許多將車子停在銀行的門口,從車上下來走進銀行,門口的大堂經理熱情地迎了上去:“許小姐,你找宋範範吧?”

“他在嗎?”

“在!許小姐你先在貴賓室的會議室裏等著,我幫你去叫他。”

“那行!”許多依言徑直走進了貴賓室,一眼望去就見範珍也在裏麵坐著,正跟一位畫著精致妝容的銀行職員小姐在熱絡地聊天。許多對梅辛的婆婆向來敬而遠之,隻當沒認出來,轉身抽了本財經雜誌,在會議室門外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說這房價從4000塊一平方米漲到8000塊一平方米,從8000塊漲到15000塊,這才兩三年的工夫啊,這合理嗎?這個價位誰還會去買房子,沒人買房子,房價能不跌?”範珍戴著眼鏡,指著報紙上的內容道,“你看今天上邊連政府都發表談話了吧,一線城市房價漲幅過快,這個呀,就是房價要跌的信號。小秦,你說對不對?”

許多伸手翻過一頁雜誌,隻聽一個聲音甜美的女音道:“說穿了,房子也是一種商品。商品嘛,就要看供需市場,需求少了,房價當然要向下走。”

“還是小秦你有眼光!”範珍肯定了一句,又有些感慨地道,“我那個媳婦,就是沒這點經濟頭腦,光聽著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朋友瞎三話四,非鬧著要現在買房子。人家是拋高踩低,她倒好,追著風口浪尖跑,真是跟她沒有講頭。這要是個本地姑娘,家裏大房沒有,誰家沒有小房兩套啊,當初你跟範範真是可惜了。”

許多深吸了一口氣,一連翻了幾頁雜誌,那邊的秦容笑道:“範阿姨,我們這款基金是跟澳洲礦產有關的,前兩年漲了120%多,去年全球金融風暴跌了,剛好可以逢低買進,在我們行非常搶手,您考慮看看!”

“能漲這麽多?”範珍吃了一驚,又猶豫了一下道,“那要是我中途想買房子了怎麽辦?”

“您要是以後想買房子,隨時可以贖出。一年以內收2.5%的管理費,一年以後就隻收1.5%。”

“要交2.5%?那100萬不是要交25000?”

秦容笑道:“阿姨,這一年漲60%,交2.5%的管理費又算什麽,而且這款是可以拿歐元買的。”

範珍疑惑地問:“拿歐元來買,這有什麽區別?”

“現在美國在搞量化寬鬆,就是無限量刷貨幣,那美元不是肯定要貶值嘛,美元貶值大家就會都買歐元,那歐元肯定要升值。你買了這款基金,不但基金能賺錢,歐元升值了也能賺錢。”

範珍露出欣喜之色:“所以說嘛,這理財的事情就是要找你這樣的專業理財人員,話說得清楚也明白。我那個媳婦就喜歡聽社會上一些投機倒把的人閑言碎語,一知半解的,所以說這個門當戶對很重要,眼界不一樣,交流起來真痛苦。”

秦容笑道:“阿姨,咱們是自己人,我要對你說實話,投資是有風險的。”

範珍的臉色立即變了:“你的意思是會虧啊,哎喲,那可不行!”

秦容拿出一張簡介內容遞過去道:“那你也可以看看這個理財產品,年化固定收益10%,沒有管理費,而且你可以買9個月,也可以買整年。”

範珍驚喜地道:“這個好啊。”

許多“嘩”地合上手裏的雜誌,這個時候宋範範剛好從門口進來,剛進來就看見自家娘親在會議室裏麵非議別人,腳步略頓了頓,接著就發現那個被非議的許多正巧就坐在門外麵。

“這基金能隨便買嗎?當然要了解清楚!再說我也好多年沒見小秦了,多聊兩句又有什麽關係?!這裏又不是隻有一個會議室。”範珍沒領會兒子的意思,宋範範隻好給她使了個眼色:“梅梅的朋友來了,你也不打個招呼。”

範珍這才伸頭往門外一瞧,立時就看見了沙發上的許多。她穿著條九分窄西褲,蹺腿坐著,腳上輕晃著一隻嶄新時髦的高跟鞋,正用手輕撣著西褲上的灰塵,顯得十足傲慢。

“我比她先進來吧?!我沒看到她,難道她也沒看到我?她怎麽不先跟我打招呼?一點家教都沒有。”範珍沒好氣地跟兒子輕聲嘟囔了一句,她話剛說完,就見許多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向著會議室走了過來。

“多多,你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過去。”宋範範滿麵堆笑地道。許多用手輕輕推開了他,瞥了眼桌上的基金介紹書笑問:“這是?”

秦容連忙拿起桌上的名片遞過去笑道:“秦容,我是宋範範理財部的同事。”

許多看著手上的名片,瞥了一眼旁邊的宋範範含笑道:“宋範範,原來這位就是你在理財部那很有理財經驗的同學啊。”

宋範範頓時覺得背脊上掠過一絲寒氣,秦容笑著道:“你就是許小姐吧,我常聽範範提起你,你可是他的大客戶。”

“哪裏,我也就是社會上一些亂七八糟,投機倒把的人。”許多輕笑了一聲。

範珍的臉上有些不好看,秦容也是微露尷尬:“許小姐也想買基金?”

“是啊,不過我有一個疑問,想問問你這個專業的理財人士。”

秦容立即笑道:“許小姐隨便問。”

許多拿過範珍麵前那疊理財產品廣告簡介笑著問:“你在介紹理財產品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特別跟客戶說明一聲,固定收益可不是固定儲蓄,不代表無風險,甚至有可能還是高風險產品。”

許多麵帶笑容,說話卻不留絲毫情麵,她說一句,秦容的臉色就白一分,等她說完秦容才支支吾吾地道:“這說明書上寫了不保本。”

“不保本跟高風險是兩個不同程度的概念,你還是應該說得清楚一點,要不然含糊其辭,損害你們銀行的聲譽就不好了,到底是專業理財人士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就算從銀行裏買到的也不一定是安全產品,特別是有些飛單出去的理財產品,所以展示合同的時候要記得把蓋章的那頁特別展示一下,看一看有沒有銀行的合同章。”許多和顏悅色地道。

秦容尷尬地站在那裏,範珍臉色難看地道:“許多,你這麽咄咄逼人是什麽意思?你存心幫著梅辛想攪得我們不得不按她的意思買個鄉下房子是吧?!梅辛是我們家的媳婦,她就要按照我們家的意思來過日子!”

範珍此刻的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來,宋範範一聽說許多要去轉賬,簡直猶如死裏逃生:“走,走,都快到下班的點了,金額大的話還要多預留點時間。”

許多跟著宋範範走出會議室,剛好看見薑珬的母親白雪站在外麵,宋範範上前笑著打了個招呼:“白行長,您這是要去開會嗎?”

白雪其實隻是個副行長,而宋範範能尋得這份銀行工作就有她的功勞。當年宋範範畢業之後找工作,許多看在梅辛的麵子上也幫著找了找,薑珬知道之後就拜托了母親白雪,隻說是許多一位要好的同學找工作。白雪正愁家中要添許多這麽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兒媳,誤以為宋範範跟許多有什麽關係,於是就約見宋範範含沙射影了一番。宋範範一頭霧水,含糊其辭地應下了,白雪便替他引薦了這份工作。最後雖然是鬧了個大烏龍,但白雪當然不是那種會撕破臉皮把事情做得難看,出自己洋相的人。

“白阿姨。”許多客氣地打了個招呼,她跟薑珬感情雖好,麵對白雪卻怎麽也生不出親切之感。

白雪看見許多,就想起了兒子薑珬的那番話,心頭閃過多種氣惱與糾結,麵上卻隻淡淡笑了下:“我來開個會,你們忙。”她說完剛要轉身,又頓住了腳步,笑著問範珍,“你的媳婦姓梅,叫梅什麽?”

“梅辛,是市一小的老師。”範珍見兒子叫白雪白行長,連忙起身滿麵堆笑地道。

“噢,是嘛,那你們忙吧。”她的態度親和裏透著刻意的疏離,隱隱傳遞著某種令人不愉快的信息,範珍不明白這位白行長突然打聽梅辛做什麽,隻能賠笑了兩聲,眼看著白雪離開。

而許多向來不太在意薑珬這位副行長母親大人的態度,隻隨口問了一句:“這位白伯母打聽梅辛做什麽?”

“可能是有朋友小孩要補課什麽的,梅梅是重點小學的老師嘛。”宋範範賠著笑道,他替許多把賬轉好,又一路送著她出來,才低聲求饒道,“好多多,今天的事情你可千萬別跟梅梅說,要不然肯定又是一場家庭浩劫。”

“你那麽關照舊情人,還怕家庭浩劫啊?”許多瞥了他一眼。

“冤枉!我媽想買基金,她剛好又跟小秦認識,我要是故意避開那顯得多小家子氣,說穿了都是為了能多賺點錢,好早點買房子嘛。”宋範範雙手合十,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好多多,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牢記教訓。您就網開一麵,饒我一條小命。”

“你放心,我才懶得管你們的閑事,念舊是好事,不過小心被殺熟。”許多拉開車門,宋範範臉上剛鬆了口氣,她又轉過頭來道,“你自己去跟梅梅說。”說完,她上車揚長而去。

手機裏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哎呀,侄女,是你張叔叔啊。”

“張叔叔?哪個張叔叔啊?”許多慢悠悠地調整了一下後視鏡。

“當然是你海國叔叔啊。”

“噢,原來是您啊,怎麽今天跟金融大鱷沒有約嗎?有空給我這個侄女打電話?”

“看多多你說的,我這不正跟金融大鱷打電話嗎?”張海國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我早跟許哥說了,這年輕一輩中做私募的就隻有多多你將來能成大材。”

“張叔叔,你到底有什麽事?”

張海國道:“多多,你不是說那筆款子要借30天嘛,怎麽這才兩個星期你就給我匯回來了?”

“哎呀,我實在怕過了30天就要利滾利啊。”許多笑道,“再說我不是照著30天的利息付了嗎?”

“那都是場麵事,做給別的借貸人看的,別人不知道侄女你的本事,難道我這個叔叔還能不知道?”張海國好像完全忘了之前的推脫之詞,“你這麽急著還錢幹嗎?我這個當叔叔的哪能占你這個侄女的便宜?!”

許多“噢”了一聲:“說的也是啊,這樣傳出去,尤其是傳到吳老爺子的耳朵裏,對張叔叔的聲譽可真是有影響。”

張海國的語調更顯慷慨激昂了:“可不是嘛,這本來是樁仗義救急的事情,倒弄成了我占人便宜,我這不冤枉嗎?這樣吧,我把這多出來的兩個星期利息還給多多你吧!”

許多悠悠地道:“張叔叔不吃虧嗎?”

“不吃虧,不吃虧,多多你本來就隻借了兩個星期嘛!”張海國豪邁地道。

“那就多謝張叔叔了,我等著你的退款。”許多嘴角一彎,掛斷了電話。

她略一思考,轉過方向盤,徑直把車子開到了售車行。她將車子停好,向著營業廳走去。

營業廳裏的售貨員一看許多的氣派,便立即迎上前笑道:“小姐,你想看哪款車?”

許多在那些新車前走過,漫不經心地道:“一款男士車,不要太貴,也不要太便宜,重要的是要有一點氣派……”她轉過頭來忍著笑道,“還要有一點呆氣。”

營業員小姐被許多逗笑了,道:“不太貴,又不太便宜,有一點氣派,還有一點呆氣,那就隻有帕薩特了。”她領著許多走到一輛銀灰色帕薩特前麵道,“帕薩特18T,渦輪增壓,動力不錯,車大寬敞,坐起來又舒服,喜歡的人很多。”

許多繞著車子轉了一圈指著它笑道:“就它了。”

她出了售車行,撥通曲擇林的電話,手機裏“嘟嘟”聲響了約十來下,電話通了。雖然隻是一個平淡的“喂”字,許多好像就看到了曲擇林,筆直而漆黑的眉毛下如同朗星似的眼睛,英挺的鼻梁下微薄的唇線,她的嘴角不自覺地上翹了起來,語氣卻不甚和緩地道:“在幹什麽?”

許多“撲哧”笑了聲:“明天有空嗎?晚上一起吃飯。”

曲擇林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道:“怎麽,看來今天晚上你有約了?”

“是啊,你知道我有多忙,多的是人排隊想跟本姑娘吃飯,我能擠出一天來跟你見麵,你就惜福吧。”

曲擇林輕哼了一聲,還沒有說話,他的房門被人敲了敲。曲擇林轉過椅子,對來人招了招,身著職業裝的女子走了進來,恭謹地將一盒精致的名片夾放到他的桌上。

“喂,你到底有沒有空?”許多在那邊催促著問。

曲擇林打開名片夾,從中取出一張名片,他看著那張名片,然後道:“好啊,那明天見。”

許多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嘴裏卻仍然威脅了一句:“那我明天去你學校門口接你,你要是敢放我鴿子,你知道後果。”

曲擇林隻是平淡地回了句:“我向來說話算話。”

“那明天見。”許多掛了手機,仍在心裏重複了一句,“明天見,曲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