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數字黑洞

Valar mroghulis,valar dohaeris.——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需侍奉。

這是上個摩恩資本中國區投資副總留下來的座右銘。

在冰與火的傳說裏,這兩句是瓦雷利亞的語言。而瓦雷利亞是座因為末日浩劫覆滅的城市,也是號稱龍王坦格利安家族的發源地,他們帶著龍與軍隊四處征伐天下。

2007年,那位大胡子美國人滿懷**地來到這個地方就趕上了股災末日,卻沒能浴火重生。

現在新到的副總也在看這則座右銘。這是個地地道道的華人,沙林覺得總部可能想通了,派個龍騎士來這裏是行不通的,所以幹脆派了條龍來。

但是他仍年輕得出乎沙林的意料。乍一看像個明星,雖然這一行到處都是俊男靚女,比如沙林自己,也是凡人眼裏的青年俊傑,但像這麽標致的人物還是很少見的,這完全有別於Gorden林赫赫的凶名。

大胡子臨走的時候,跟沙林喝了一晚的酒,發了許多牢騷,同時告訴他不少這位即將到來的新上司的八卦。簡單來說,這位Gorden林與他的老師奎恩做了一套新的抵押資產估值模型,2008年的時候,憑借著這套模型,他們在空頭市場為摩恩賺了上百億美元的進賬,更重要的是,他們對市場的看空決定了摩恩沒有隨大勢一起深陷泥潭的命運。師徒倆踩過華爾街的屍橫遍野一戰成名,名利雙收。

現在這位老師成了摩恩的合夥人和新的MD(董事總經理),而他的弟子就被空降到了申城,直接替換掉了大胡子的位置。盡管大胡子滿腹委屈,但沙林知道他這麽倉促卸職的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在證券上的失利,他聽說其他分部的損失更甚證券,以至到了摩恩在中國區的投資基金有可能麵臨被清盤的境地。

他們公司總部在香港,因此留在申城的部門結構一切從簡,沙林很多時候兼任著行政助理的角色,跟著大胡子久了,對他的境遇也頗有些惋惜。但沙林還是覺得大胡子花了一年多的工夫,隻來得及學會喝中國茶,卻沒學會在中國投資。最起碼,他不知道在這裏,消息是個絕對藏不住的東西。

摩恩的前身是一家美資的私募基金,一直保留著它靈活的操作風格,因此跟國內的條條框框氣質有些格格不入,也受到奉行“一切不可控皆需被消滅”監管部門的排斥,關於這一點,沙林覺得摩恩還是有點冤枉。總之,種種原因導致了摩恩在這片投資區域毫無建樹,可從另一方麵來看,又不可否認它仍然是個國際資本巨頭,一舉一動都備受市場關注。這位新的投資副總還沒有到任,公司內部各式的消息渠道熱線,沙林相信那恐怕都熱得冒出了火花。

新副總看完了這條座右銘,沙林小心翼翼地說:“林總,我們會重新裝修這間辦公室,對不起,我們沒有想到您今天就到了。HR給我們的通知是您會在一個月之內到任,我們本來……以為您會下周到。”

“我姓曲,跟你一樣,林是我的名。”他說話的語調略慢,好似每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但他的嗓音很動聽,這點很好緩解了聽話人不耐煩的情緒。

沙林有些尷尬,然後又聽新副總補充道:“我一個月之內到任,那平均每周到任的概率都為25%,你猜我第三周來,那猜中率就是25%,第一周我沒有來,並且你有接到本月底我會參加一個重要項目會議的郵件,所以你應該重新選擇,這樣你的猜中概率就會升至75%。”

他的語調很平淡,聽起來隻是在解說他本周抵達申城的概率,沙林卻覺得這位新來的副總同時也在用這種方式來向他,乃至整間office,來傳達他的做事理念。那就是他喜歡能被數據量化的東西,即使是你的主觀判斷。

落地窗外就是江麵,陽光一覽無餘,他的眸子看起來像是水洗過的琥珀,假如女人來看,也許會沉迷在那每根都清晰的紋路裏。但沙林是個男性,感到的就隻能是冰冷的壓迫感,讓他一下子找到了傳聞裏Gorden林的感覺。

手機鈴聲適時地解救了沙林的窘迫,他習慣性地摸了下口袋,才發現是Gorden林的電話。他看著手機號碼,輕微地皺了下眉頭,然而還是很快接通了。

“您不是不舒服嗎?我知道了,家宴我會去的,我有電話進來了,不跟您多說了。”簡單的對答,但是沙林發現他每多說一個字,眉頭就皺得更加厲害。掛完了這個電話,下麵那個他甚至沒有接通,就對著電話號碼皺起了眉頭。

“那我先處理其他的事情,辦公室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他始終沒有接通電話,而是收起了手機,沙林能聽見他口袋裏不斷傳來的振動聲。這位新副總的目光一直都很淡,不是無所謂,而是無所畏懼,卻對一個電話避之不及,沙林覺得對方也是個人才。

他們路過休息室,剛好裏麵的電視正在播放證券評論節目,他頓住了腳步,沙林立即跟他解釋:“這是股評節目,行情好的時候,這些股評家簡直可以興風作浪。不過這位嘉賓許向文,在我們申城可是赫赫有名的股神、股評家,我媽相信他比相信我還多。”

“我知道。”他看著電視屏幕,那些曾經以為遠去的,現在看又近在咫尺。

等走出了門外,他頓住了腳步,沙林連忙趨步上前等候指令,卻聽他轉過了頭問:“我能問你借點錢嗎?”

“啊?”沙林微張了一下嘴。

“我的行李在飛機上遺失了,現在需要補一些證件。”

沙林動作利落地掏出了錢包,從裏麵抽出一張卡,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密碼是334455,裏麵有兩萬塊錢。”

“謝謝。”他接過了卡。

沙林偷偷抬起眼眸,陽光下這位新上司的形象光輝照人,但他從自己手裏接過卡片的那瞬間,沙林覺得他也有了凡人的感覺。

號稱申城“金融街”的吳寧路,不遠處的證券大樓上,許氏的恒多投資公司正在慶賀一場期貨的勝利。公司的人搖晃著香檳酒瓶,木塞衝出,奶油味的泡沫一湧而出,引來了辦公室一陣歡呼聲。

許多的單人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瘦個子的小夥子端著香檳進來,拉長了語調嬉笑道:“逆市敢做多的,隻有我們的多姐!”

許多手撐著頭,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手機:“小李子,今晚我有事要先走,就不跟你們去慶祝了,不過你們今晚吃飯唱歌的錢我包了!”

小李子其實叫李馳,他嬉皮笑臉地打了個千:“喳,遵旨。”說完了他卻沒有退出去,而是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紙,恭恭敬敬地放到了許多的麵前。

許多拿起紙展開一看,是張存單,她詫異地道:“20萬,你有錢還了?”

“老家的拆遷款總算下來了,所以有錢就還多姐你了。”

“你們的上訪總算贏了。”

李馳不無得意地道:“那必須的呀,咱們還是人民當家做主對不對?”

許多笑著晃了晃手中的紙:“那我就收下了。”

“錢雖然還給了多姐,但是當初多姐你肯借錢救我媽的那份情……”李馳拍了拍胸脯,“我李馳永遠記在心裏。”

“少惡心了,快滾!”

李馳嘻嘻笑著退了出去,許多拿起手機將方才的號碼又撥了一遍。這次電話總算接通了,手機那頭傳來“喂”的一聲,盡管隻有這麽一聲,許多眼裏便像是有了笑意,她道:“今天出來,陪我去買東西!”

“我今天沒有空!”那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一些沒好氣,但還是很動聽。

許多背部向後一靠,手指靈活地敲打著桌麵:“曲擇林,你給我聽好了,要麽立刻還錢,要麽就隨傳隨到,你自己選。”

曲擇林半天沒聲,末了冷冷地道:“那我考慮一下!”說完他便將電話掛了。

許多微彎著嘴唇將手機塞進手提包中,而後拎著包走出了辦公室。經過一場大戰,公司裏的人都在很放鬆地閑聊。

“聊什麽呢?”許多隨意地問。

“噢,顧亞說他在投行工作的同學給他講,去年華爾街年度最佳投資新星授給了一個叫Gorden林的華裔經理人。據說他年紀很輕,很低調,但持掌的對衝基金去年一年漲了68%,光獎金就拿了6000萬,還是美金啊,多姐。”李馳激動得眼睛都紅了。

許多輕笑了一聲,拎著小包出門,不置一評。這一行永遠也不缺少麻雀變鳳凰的故事,隻要進來每一天都能聽到流傳,假的變真的,真的變誇大的,它激勵著一批又一批的麻雀前赴後繼地湧進來。

每一隻進來的麻雀都以為自己會變成鳳凰,但他們唯一的作用不過是用來喂食市場上少數的幾隻鳳凰,絕大部分的麻雀都會懷揣著金錢和麻雀變鳳凰的夢想,在這裏,直到屍骨無存。

許多剛走出公司的門,隔壁誌林財富的門也被打開了。裏麵走出來一個紅著眼,樣子看上去有一點淩亂的年輕男人,他盯著許多,狠狠地擊了一下門,咬牙切齒道:“許多,你這個死多頭。”

“喲,衛人傑……這麽生氣啊?單子被擊穿了?”許多笑著調侃。

她的五官不是那種柔美型的,但勝在很清晰,一笑便會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烏黑的柳眉微微上揚,表情往往眉飛色舞,令人想起高中的時候在運動場上見到的那種擅長長跑的女同學。不是頂漂亮,但健美,張揚,活力四射。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在這個時候做多大豆,你故意跟我對著幹的,是吧?!”衛人傑指著許多氣急敗壞地道。

“你不是挺喜歡研究美國那邊的數據嗎?那接著研究吧。”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把氣得張牙舞爪的衛人傑留在了身後。

包裏的手機響了,許多一瞧便立即按了通話:“師兄,正要給你打電話呢!”

電話那頭是許多的高中同學薑珬,目前在糧食進出口公司工作,他溫和地道:“恭喜你啊多多,大獲全勝!什麽時候請我吃飯?”

許多瞧了眼身後笑道:“這都多虧了你啊,沒你這個糧食大亨的消息,我怎麽敢逆市做多!美國大豆可在跌呢,多的人愛看美國數據。”

薑珬在糧食局下麵專管糧食進出口的公司工作,也是局裏最年輕的科長,因此許多私下裏都笑稱他是糧食大亨。

“我也沒做什麽,是你自己反應快。”薑珬笑道,“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有一個朋友開了家日本料理,正想找人試菜!”

“我記得伯母好像挺喜歡吃日本料理的,她要知道這麽好的機會你不留給她,回頭她該不高興了。”

“那就一起去啊。”

薑珬的母親白雪是一家銀行的副行長,出身很有背景,丈夫、兒子又皆事業有成,人如其名,自視極高,總覺得世界繞著她轉。生魚片加白雪,許多覺得她鐵定會消化不良:“今天我剛好約了朋友吃飯,要不我們改天吧。”

薑珬輕微地笑了下:“跟誰?比跟我吃飯還重要。”

“你不認識。”電梯適時“叮”的一聲開了門,“那回頭我約師兄吧!”她掛上電話,剛走進電梯,有人就從背後追了上來:“許多!”

許多回頭,見是公司的主操之一顧亞:“你也這麽早走,不跟他們一起去玩啊?”

顧亞長了一張娃娃臉,風格卻是典型的老成派:“不了,他們喜歡的我都不都喜歡。這兩天和盛藥物有些異動,我要回去再研究一下。”

“什麽異動?”

“不是大的異動,但最近每分鍾一百來手……就現在市場來說,好像也夠活躍了。”顧亞說著去按底樓的層鍵,卻跟同時伸手的許多碰到了一起,他連忙縮回了手。

“每分鍾一百來手,十分鍾就是……上千手。”許多問,“股東列表有變化嗎?”

持股量超過5%是會出現在股東列表上的,沒有出現在股東列表上並不代表這個暗中搞花樣的人就不存在,這隻能說明兩種可能,要麽這是個能量還不太大的新人,要麽這是個很狡猾的老手,顧亞希望不是後者。

“沒有。”顧亞有些把握不準地問道,“你覺得會不會是短莊?去年雖然股市跌得很慘,但今年形勢還不錯,現在有錢的蠢貨還是很多,挖幾個煤礦弄點錢,雇個操盤手,拉根網線就覺得自己能在股市裏做莊的人也不少。”

電梯“叮”的一聲又響了,許多走出去:“那你再觀察一段時間吧,先讓李馳想辦法查一查對方是誰。”

許多走出來才發現電梯沒有直抵一樓,而是在二樓證券所開了門。股票市場一熊,證券大廳就很有遠見地從一樓黃金鋪麵挪到了二樓。

她剛想將電梯門關上,卻意外地發現已經休市的證券大廳裏,寥寥幾人當中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阿姨,她微佝僂著背,顯得與寬闊的交易大廳有點格格不入。許多認識她,她是經常給他們辦公室送快餐的米阿婆。

她走出電梯,走近米阿婆,笑問:“米阿婆,幹嗎呢?”

穿著件舊灰色外衣的米阿婆一見許多,連忙笑道:“哎喲,是許小姐啊,我在看股票呢。”

“你買股票?”許多有一點驚奇地道。

“我聽人說,股票就是人少的時候買,人多的時候賣,電台裏有一個姓巴的說的,所以前陣子就買了點。”米阿婆一笑,臉上的皺紋更像是打了褶子一般。

許多笑得差點掉眼淚:“阿婆你說得對,高手在民間啊。阿婆,你就是高手!”

米阿婆笑得有些無奈:“可是這隻股從我買進去就連續大跌了,今天都跌停了,大家都說這隻股票不行了,莊家甩貨了。”(中國證券交易所規定股票單日最大跌幅為-10%,這就是跌停板,S或者ST打頭的股票則限為-5%。)

“我幫你看看?”許多道。

米阿婆連連點頭,感激地道:“那真是麻煩許小姐了。”

許多翻了翻她買的那隻股票,就把米阿婆剩下的那點錢都掛了這隻股票,然後敲擊確定。

米阿婆臉都綠了,顫聲說:“許小姐,這隻股,這隻股……”

許多從包裏掏出一支筆,用牙齒咬著筆套,拉起米阿婆的手,在那隻布滿滄桑的手上寫下一串數字,含糊地道:“別撤單,若是它兩天後還跌,你就打這個電話,我十倍賠給你!”她寫完取下筆套將筆插上,笑著拍了拍稍稍有點走神的米阿婆,腳步輕鬆地返回了電梯。

顧亞在她的身後一直沒吭聲,直到她返回了電梯,他才猶豫地道:“多多,那隻股的形態可並不好。”

“你知道那隻股為什麽會跌?”許多問。

“當然知道,他家董事長海新珠剛車禍過世。”

“現在接替她位置的是她的丈夫賀鵬,海新珠生前是個很強勢的女人,她的丈夫被她壓得一點翻身機會都沒有,很多人私底下開玩笑,說賀鵬就是個吃軟飯的。”許多看著顧亞笑問,“假如你是個半輩子都被人笑話,現在卻掌握了一家資產高達數十億的上市公司的男人,你會怎麽做?”

顧亞半仰著頭,恍然般長吐了口氣。

許多悠悠地道:“如果賀鵬在海新珠死後,還任由股票跌上這麽一周,除非他真想被人叫作吃軟飯的。”

“那我們也完全可以……”顧亞回過神來,許多已經走出了電梯,他連忙又喊了聲“許多”。

“沒興趣。”

“為什麽?”顧亞不解地大聲道。

許多頭也不回隻擺了擺手,清脆的聲音悠悠傳來:“我沒興趣給一個替自己老婆葬禮開慶功宴的男人抬轎子。”

顧亞看著許多的身影,她在風中翻飛的長發,還有踏在光滑大理石地麵上的高跟鞋,都有一種溢於言表的自信。

走在陽光底下的許多年輕,富有,朝氣蓬勃,在很多人的眼裏,她無疑是一隻鳳凰。

許多開車到汽車行,售車小姐一見到她,便眉開眼笑道:“許小姐,你訂的車到了。牌照也給您上好了,是您要的‘DL495’。”說著她用手指了一下停在銷售廳當中的那輛紅色法拉利。

許多繞著它走了一圈,幹脆地點頭笑道:“沒錯。”她從手袋裏掏出皮夾子,從裏麵取了一張現金本票遞給售車小姐,道,“這是尾款。”

“您先喝杯咖啡等等,我讓賬務核對一下。”售業小姐連聲笑道。

許多坐的時間不長,銷售經理也過來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售車小姐就過來笑道:“許小姐,讓您久等了,本票已經入賬,您可以提車了。”

“辛苦了!”許多接過鑰匙。

“不辛苦,以後還要請許小姐多多關照。”售車小姐指著車牌道,“許小姐,這車牌很特別,什麽意思啊?”

“你猜猜?”

旁邊的銷售經理道:“這‘D’代表許小姐的閨名,‘多’的意思,對吧?”

“沒錯。”

售車小姐笑道:“我明白了,這後麵的‘L’肯定就是許小姐愛人的名字縮寫了。”

“完全正確。”

售車小姐看著車牌:“不過這‘495’是什麽意思?不像是日期啊。”

許多比畫了一下道:“你隨便取三個不同的數字,比如‘123’或者‘456’,取其最大的排列跟最小的排列相減,得到的差數再取其最大值跟最小值的排列相減,你最終都會得到‘495’這個數字。”

售車經理做了個恍然的表情,售車小姐感動地道:“‘495’是永恒答案的意思吧,太浪漫了。”

“不,這是個數字黑洞,代表他掉進來了,就別想出去。”許多晃了晃手中的鑰匙,“門外的車子,幫我找個二手車行處理了吧。”許多打開車門,在身後人們微微錯愕的表情裏將自己的新愛駕開出了車行。

許多掃視了一下手機,曲擇林仍然在考慮中。她想了想,將車子開到了一家奢侈品專賣店的門口,打開窗戶朝裏麵一位穿套裙工作服,留著短卷發的年輕女子揮了揮手。那女子看見了許多,嘴巴張成了圓形,立即歡快地小跑著從裏麵走了出來。

“左小西,我新買的車,怎麽樣?”許多推開車門笑問。

“這是法拉利跑車吧!”左小西繞著車子轉了一圈,興奮無比地問。

“是啊,我剛買的。”

左小西興奮地喊道:“多多,等下帶我繞城!”

許多甩上車門道:“等梅辛來了再說吧。”

左小西訝異道:“你怎麽知道她還沒來?她可是說了自己今天校外培訓,很早就放了。”

“因為今天是國庫券付息的日子,她要去手動複利。”

“手動複利?怎麽個複利法?”左小西跟著許多回到店中。

許多熟門熟路地徑直走到VIP貴賓室,將包丟在椅子上:“簡單地說就是把利息存上,讓利息也產生利息。”

左小西感慨了一聲:“利息能產生多少利息?”

“舉個例子吧,假如你有10000塊,每次複利50%,11次複利之後,你收到的就不是10000塊,而是120萬。”

左小西嘴巴都張大了:“這種好事,你們倆為什麽不跟我說啊!”

“銀行現在的利息是2%,那點利息還不夠我油錢的。”許多翻著樣品冊,“再說了,你有10000塊嗎?有錢都讓你買包了。”

“我買的都是限量版的包,那不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她湊近了許多小聲道,“上周我看見薑珬的媽媽了,她來買鞋子,還帶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兩人挺親熱的樣子。我聽她的語氣,好像薑師兄也挺喜歡她的,不知道是不是薑師兄的新女朋友啊!”

許多呻吟了一聲:“她就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因為她知道你肯定會說給我聽。”

左小西難以置信:“你跟薑師兄的那段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曆了,大家都沒有交集了,她還念念不忘的。這女人也太可怕了。”

沒有交集,許多翻著雜誌心想,剛才還差點一起去吃日本料理了呢。這麽想來,她拒絕了薑珬的邀請實在太明智了,白雪如果看見自己出現,那臉色不用看都知道有多難看。

迎客門鈴再次響起,從店門外走進來一名留中發,穿深色外套的女子,款式是前幾年流行的呢絨短大衣,但拾掇得很幹淨。她的皮膚白皙,額頭飽滿,五官分開看有些圓潤,組合起來卻有種天然的古韻。

“梅辛,看到門外多多的跑車了嗎?”左小西仍然壓製不住興奮地道。

“怎麽突然想起來換車?”梅辛解下身上的雙肩背包。

許多抬頭笑道:“本來就想換一輛,剛好我做多大豆贏了!”

“什麽是做多?”梅辛接過了左小西手裏的茶。

許多從桌麵上拿了一枚薄荷糖:“假設這是一塊未來的糖。有兩幫人對未來的這塊糖進行價格預測。有些預計未來這塊糖的價格會上漲,這就是多方,多方會在當前價買入這塊糖;另一批人預計未來的這塊糖價格會下跌,這就是空方,空方會在當前價賣出這塊糖。”

許多拿糖的手在她們麵前擺了個波浪線:“於是這塊未來的糖的價格,就在看漲它的多方與看跌它的空方的較量中不斷波動。當多方的力量壓倒空方的時候,價格就會上揚,如果是空方占上風,那麽這顆糖的價格就會下跌。”

左小西與梅辛都有些愣神地看著許多手裏的那塊糖,許多補充道:“假設你是以當前價1元錢買入這塊糖,那麽當它在未來漲到1.2元的時候,你就掙了2毛錢。反過來說,你是以1元錢賣出的空方,你就虧了2毛錢。”

左小西困惑地道:“賣1.2元跟賣1元,也就是少賺2毛錢,空方怎麽會虧錢呢?”

“因為這塊糖是空方借來的,有借就有還,1元錢借的,要還1.2元,不就是虧了2毛嗎?你證券課怎麽上的啊?”許多將手裏的薄荷糖重新丟回簍子裏。

梅辛轉頭問左小西:“你去上證券課了?”

“前幾天許伯伯忙不過來,就讓多多代替他去電視台舉辦的證券課上了兩天課。”左小西嘻嘻笑道,“我就跟去看了看,反正不要錢,這要是真學好了,說不定還能讓多多帶我入行。我白天賣鞋子,晚上去酒吧間打工,可我一年賺的,還不一定夠得上多多一小時賺的錢呢。”

“There're three ways to make a living in this business.Be first.Be smarter.Or cheat.”梅辛說道,“這是一部投行電影裏的台詞,意思是說要想在這一行活下去有三種方式,比別人更快,比別人更聰明,比別人更能欺騙。小西,你覺得你適合哪種方式?”

左小西嘟囔:“有沒有那麽難啊,我看多多就很好啊。”

梅辛很不留情麵地道:“你別看她看起來風光,說不定轉眼就比你還窮呢。”

許多合上了樣品冊,眯眼笑道:“梅老師,我對你的結論沒有意見,但是我對你的表達方式很有意見。”

梅辛道:“我的表達方式哪裏有問題?”

“我知道你是英語老師,可我們隻懂中文,你要不要引經據典的時候總是英語開道啊。那就好比一隻懂狗語的貓,跟其他貓說話的時候,用不著先‘汪’一聲再‘喵’吧。”

左小西“啊”了一聲撲在許多身上,去扯她的嘴:“你這個牙尖嘴利的死丫頭。”

梅辛也臉色通紅地拿起墊子捶了幾下許多:“許多,你有空還是去多讀點書吧,別做點投機的生意,就好像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許多露齒一笑:“那你覺得哪家大學的文憑了不起,我買張正版的送你。”

左小西連忙打岔:“停,我們應該尊重彼此的職業,我想換個話題行不行?”

許多又拿起了雜誌:“行,我沒意見。”

梅辛問:“你有什麽想說的?”

左小西摟著許多對梅辛說:“梅梅,多多戀愛了。”

“談戀愛?”梅辛下意識地問,“薑珬?”

“不是薑珬,就是多多替許伯伯代課的那次,她跟一個學生在樓道裏撞了一下,把手裏的資料給撞掉了。剛撞的時候她還算正常,還跟人家一起撿來著,撿的時候也正常,可那個學生一抬頭,她就不正常了。”

左小西的八卦講得聲情並茂,梅辛忍不住追問:“怎麽不正常了?”

“她非逼著人家學生給手機號碼,那學生也很奇怪,就不給!你猜她怎麽著?”

“那後來呢?”梅辛問。

“多多把她手腕上那塊積家表給摔了,然後愣是栽給那個學生。她還逼著人家寫欠條,說是要他還修表錢,不還錢就要隨傳隨到!”左小西眉飛色舞地感慨,“有錢就是任性啊!你都沒看到那學生的表情,瞪著許多就跟見了鬼似的!後麵都沒來上過課。”

梅辛驚愣地看著若無其事的許多:“多多,你這根本就是現世的女土匪、女流氓啊,這不是欺女霸男是什麽?”

許多正色道:“我就看上他了,那是他走運!”

“一個上證券夜校的學生,你看上他什麽了呀?”梅辛沒好氣地道。

許多托著腮,臉上浮現出一種回想的表情:“就覺得他吧,反正一看就跟一般的男人不一樣,特別沉靜,氣質特別好!以前有時會做夢,夢見他,總是看不清他的臉長什麽樣,我一看見他抬頭,就知道,嘿,原來他長成這樣了。”

梅辛氣不打一處來道:“夜校生還氣質特別好,你隔夜的春夢一直都沒醒吧!”

“你還別說,你該知道許多的眼睛就是用來大浪淘沙的,她最擅長的就是在垃圾堆裏撿寶了,那男人一看就知道不錯!”左小西嫉妒地拉了一下許多的發梢,“反正他是我活到現在見過的長得最帥的男人!男人都現實,他要見到了你的跑車,立馬腰就軟了,準保俯首甘為汝麵首。”

梅辛搖了搖頭:“許多,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突然就有個人撞到了你,還是個姿色很不錯的男人,他沒準早知道你有錢,更有可能他根本就知道你是許伯伯的女兒,那是故意引你上鉤呢!”

許多翻著樣品冊,不以為意:“我許多是誰,怕別人在我麵前耍花樣?”

左小西也道:“多多,梅梅說得也有道理,我覺得吧,還是像薑師兄那樣知根知底的比較好,雖然他媽實在恐怖了點。”

許多指著樣品冊對左小西說:“這幾雙鞋我都要了。”

左小西眉開眼笑:“多多,還沒到月底,你怎麽就想起來替我衝營業額?”

“因為我買了輛新車子,需要新鞋子來踩油門。”許多手指敲著樣品圖,“現在你覺得曲擇林跟薑師兄,哪個更配我?”

左小西立即轉換了立場,做了個萬事皆握的手勢:“那必須是曲擇林啊!他要是個妖,多多你就是個降妖師,他要是個魔,多多你就是個驅魔人。”

“正解。”許多站起身拿包,“走吧,你們是要去吃飯,還是要回去,我送你們。”

左小西問:“喂,你去哪裏?不是說好一起去吃晚飯的嗎?”

“我約了曲擇林。”

左小西一臉不情願,梅辛跟她說:“去我家附近吃吧,我有張飯店的優惠券,吃完飯我讓範範送你回去。”

“還是梅梅好,不會見色忘義!”左小西又投入了梅辛的懷抱。

許多將左小西跟梅辛送到飯店時,門口已經有一個青年男子在等著了。他穿著一件很潮的毛衣,衣袖長過了手背,站在風口顯得有點冷,他上下踮著腳,看上去很像隻牽線的木偶。

看到許多的新車,他立刻做了個誇張的神情,繞著車子轉了一圈:“多多,這車子就得你開,別人就算買得起,也hold不住啊。”

“宋範範,你今天嘴巴怎麽這麽甜啊?”許多笑問。

“這還用問嗎?銀行又有存款任務了唄!”左小西笑道。

她的話才說完,就聽見有個本地口音叫道:“範範,幹什麽呢,快一點,勿要叫陸阿姨等。”

幾人轉頭一看,就見台階上站著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婦女。

她哪件衣服都不貴,但渾身上下都收拾得很體麵。一雙眼睛不大,但時刻透著愛動腦子,隨時要在生活裏尋找小算一把機會的淩厲勁,典型的申城精明婦人,這就是梅辛的婆婆範珍。

梅辛臉色略有些難看:“怎麽媽也在?”

“剛好家裏有客人,就一起來了,省得還要做飯不是。”宋範範賠著笑說。

“不會是那個做房產中介的陸阿姨吧。”梅辛皺起了眉頭。

“馬上就來。”宋範範先跟台階上的範珍喊了一聲,又轉頭壓低聲音道,“現在房市不好,網上到處都在說,下半年房市就要崩了,媽想踩著高點把房子賣了,回頭等房價下來了,再給咱們換戶大房子。”

“你答應過我什麽?你答應過我會說服你媽媽,讓她把那套房子給我們,讓我們跟他們分開來住的。”梅辛竭力想要保持笑容,以至臉部肌肉都有點僵硬。

“這不是情況特殊嗎?再說媽的脾氣你不知道?”宋範範臉帶哀求地轉頭對左小西跟許多說,“你們快幫我勸勸她,多多你也一起吃個飯吧。”

許多打開發動機剛說了聲:“我就不……”

他們的耳旁傳來一個既尖又脆的聲音:“老範,這就是你家那個外地媳婦呀。”

許多搭著方向盤,伸手將發動機關了:“我就不客氣了,還真有點餓了,那就一起吃個飯吧。”

站在台階上的陸阿姨看見那輛嶄新跑車的車門打開了,裏麵踏出來一隻奢華的高跟鞋,鞋跟踏在地麵上發出的聲音不大,但她莫名地覺得那隻鞋踏得她心頭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此彌漫開來。

“這位是……”陸阿姨小聲問。

範珍扯了一下嘴角:“噢,是我家媳婦的一個普通朋友。”

許多已經來到了她們的麵前,她摟著梅辛笑眯眯地道:“我是梅梅的姐妹,是她的娘家人。”

“都進來吃飯吧!”身後的宋利中叫道,“我菜都點上了,人到了就進去吧。”

“宋伯伯好。”許多笑著打了個招呼。

宋利中客氣地笑道:“你是梅梅的好朋友許多吧。”

範珍“嘖”了一聲:“有話進去講,在外麵吃啥冷風啊。”

包廂裏的冷菜已經點上了,幾人坐下之後,許多還真安靜地吃起了菜。

桌子上的冷菜轉了幾圈,陸阿姨就跟範珍說:“我們認識好多年了,也不瞞你,去年全球金融危機,現在的中介那邊啊是排隊賣房,賣房的人多,買房的人少。”

“可不是,你說這房價都漲到近兩萬了,誰買得起啊,去年股市跌成那樣,就算有錢的人也損失不小,這沒人買房了,房價可不就要跌嗎?”範珍連連搖頭。

陸阿姨用筷子點了點範珍:“老範你腦子清爽,我們領導有政府內部消息,跟我們說房市就要不好了,連我們的自留房都在往外賣。”

“真的?”範珍連忙道,“那會跌到多少?”

陸阿姨湊過去神秘地道:“這就沒底了,九幾年日本的房價知道嗎?那徹底崩掉啦,去年美國房價不也垮了嗎?我覺得咱們有政府,垮掉不至於,但這兒的房價怎麽也要跌破一萬吧,哪兒來回哪兒去唄。你們現在要想賣房,那就得比別人便宜,這樣才能比別人快點出手,現在拚得就是速度。”

範珍的臉色都白了,問丈夫宋利中:“那咱們現在住的那套房要不要趁高價賣掉?”

她這話剛說完,就聽有人“撲哧”一笑,範珍抬起頭,看見許多喝了口水問陸阿姨:“老阿姨,你知道房價是怎麽起來的嗎?”

陸阿姨道:“我怎麽不知道,炒起來的呀!”

“城建地皮的房子首先要拆遷,拆遷就要拆遷費,假設附近房子均價8000每平方米,那拆遷戶的補貼價就是每平方米8000元,蓋好的新房漲成16000每平方米。等到下一次再拆遷,補貼價就漲成了16000每平方米,那再蓋好的新房怎麽可能會低於這個價呢?”許多攤手道,“房地產商是通過融資將地皮拍下來,又將它抵押出去再融資蓋房子,當中的錢都是融通來的,意思就是說,他們幾百億的資產當中,有95%以上都是負債。而房子從地皮到拿到預售證開賣,當中的造價跟金融成本足以使得50億的成本翻到上百億。要是他還賣地價的錢,那不是要破產了?房地產商破產,倒黴的是金融體係。”

陸阿姨被許多說得雲裏霧裏,但最後一句話總算聽明白了,她臉漲得通紅地站起身:“老範,我本來是一片好心幫你處理房子,現在倒成了我占你便宜了,這飯我不能吃,我有事先走了!”她說著拿起包氣呼呼地走出了包廂,範珍連忙追了出去。

許多捋了下頭發笑嘻嘻地道:“我也吃飽了,先走了啊。”

梅辛放下還抓著的筷子道:“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會躲著你婆婆走的。”許多在她耳邊小聲地道,然後朝宋利中揮了揮手,“宋伯伯,我先走了。”

宋利中略微結巴地道:“這,這就走了,後麵還有熱菜呢。”

梅辛道:“爸爸,多多還有事。”

左小西暗中朝許多揮了幾下手:“就是,多多,你不是還要跟男朋友約會嘛,你快去吧。”

許多拎起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

許多坐到汽車上,摸出手機,說考慮一下的曲擇林足足考慮了四五個小時還沒來電話,她立即撥了一個電話過去。曲擇林沒有接,她麵不改色地重撥了好多回,最後曲擇林總算接了。

許多悠悠地問:“考慮好了沒有,什麽時候過來?!”

曲擇林的語調有些無奈:“我今天真的有事,改天吧!”

許多手指敲著方向盤:“不來,好啊!不來就還錢!”

曲擇林的口氣頓時變冷了:“行,我一籌到錢就給你電話!”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許多再打,他已經關機了。

許多咬著自己的嘴唇,回憶著和曲擇林通話時聽到的對答之聲,像是一個服務生在報點餐單:“草頭圈子,鵝肝,蟹粉魚翅……”

“草頭圈子,鵝肝,魚翅……”許多的眼睛一亮,輕笑道,“又中又洋,他們家該不會去其他地方吃吧!”

她似乎因為逮住了曲擇林的去向,心情變得好了起來,油門一踩,車子很快就到了永福路上那家著名的中西合璧的餐廳。

大堂經理聽她一說,便笑道:“在二層貴賓房呢,我帶您過去!”

許多笑道:“不必,我自己上去就行!”

她拎著手袋走到包房門口,傳菜的小姐剛出來,許多示意她不要關門。她貼著門邊往裏一瞧,果然席上坐得滿滿當當,曲擇林也在其中。旁邊有一個正在說話的年輕男子,不是衛人傑又是誰。

“你不挺有本事的,幹脆別回來多好!”衛人傑用一種譏諷的語調道。

“小傑,你講什麽呢你?!”另一頭看不見的男人語帶怒意地道,“還不給你阿哥道歉!”

“阿哥什麽阿哥,我們一頭熱,人家幾時領過情?!他姓曲我姓衛,他願意將自己弄得像個拖油瓶,我幹嗎把自己的熱臉往人家冷屁股上貼!”

衛新誌剛提起手,一巴掌還沒拍在台麵上,就見許多推門走了進來,他一臉怒色就成了驚喜:“喲,這不是多多嘛,怎麽你也來飯店吃飯?”

許多笑眯眯地喊了聲“叔叔”,然後往衛人傑與曲擇林當中一站。

衛人傑見了許多就有點心裏發怵,硬著頭皮道:“許多,你,你怎麽來了?”

而最該吃驚的曲擇林倒是隻看了許多一眼,微微愣了一下,便又低頭擦他的調羹去了。

許多瞧著衛人傑笑吟吟地道:“衛人傑,我瞧你心火挺旺的嘛,早上大豆的單子你沒輸爽快?”

當著全家人的麵被許多揭穿在期貨市場吃了大敗仗,尤其還是當著曲擇林的麵,衛人傑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一點不太好看:“你別太得意,許多!”

衛新誌則大笑道:“跟多多做對家,他輸得活該!多多是誰,那是咱們申城赫赫有名的短線公主啊。”他笑得非常暢快,不像是輸了一大筆錢,倒似那點錢隻是他派來讓孩子們過家家的。

“來來,多多,反正是家宴,你來正合適,你爸什麽時候有空,回頭我找他去喝兩杯!”衛新誌招呼著安排座位。

“不了!不麻煩,我進來就說一句話。”她說完把手往曲擇林的肩上一放,盯著衛人傑道,“告訴你,以後誰給他難看,我就會給誰難看!”

衛人傑被她這麽一手震得有一點反應不過來,盯著許多的臉下意識地反問:“你,你什麽意思啊?”

“曲擇林……”許多按住曲擇林的肩,一本正經地說,“以後就是我許多的人了。”

她一開口,頓時整個包廂鴉雀無聲,衛人傑神情古怪地看著許多,一副活見鬼似的表情。

曲擇林實在坐不下去了,他“嘩啦”一下子站起來:“衛伯伯,我先走了!”

衛新誌才回過神來,連聲道:“噢,好好,你送送多多!”

曲擇林抓起許多的手臂,就拖著她一路出了酒店。

“哪輛是你的車?”

許多指了指那輛火紅色的跑車,嘻嘻笑道:“就是這輛,跟我上車吧!”

曲擇林的目光落在那個“DL495”的車牌號上,她覺得曲擇林應當是看懂了“495”是數字黑洞的意思,因為他漆黑的眉微微上揚了。

許多開著車子,漫無目的地遊在車河裏,隔了許久,身旁一直沉默無語的曲擇林才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我跟衛家的關係的?”

“你調查我?”曲擇林說這句話的時候,每個字冷似冰珠。

許多卻全然無感,隻滿不在乎地道:“誰讓你什麽也不肯告訴我。我可是知道你在衛家受了委屈,才特地幫你教訓衛人傑,還費了我一番周折。”

曲擇林問:“你就為了這個才故意跟衛人傑反著來,逆市做多大豆?”

“是啊!”許多揚眉笑道,“這次衛人傑可被我修理慘了。”

曲擇林又沉默了半晌才道:“操盤手這麽任性,你要吃大虧的。還有我跟衛家不是你想的那樣,以後別再找衛人傑的麻煩。”

許多“撲哧”了一聲,抬起手臂捅了捅曲擇林:“你這是擔心衛家,還是擔心我啊……”

曲擇林淡淡地道:“我就事論事。”他話是這麽說,語調卻已經沒有剛才那麽冷淡了。

許多嘴角微翹地道:“你放心,我許多是誰,能讓我許多吃虧的人,他就不在這個星球上。我是得到了糧食局進出口那裏一點內部消息,知道他們跟巴西的進口大單因為價格卡住了。”

“糧食局你也有消息,看來你蠻神通廣大的嘛!”

“你現在才知道。”許多說著突然一扭方向盤,整輛車子迅速越過馬路上的雙實線,掉頭到了對麵的馬路上。

“你……”曲擇林被她的速度甩得差點撞到了車門上。

許多見曲擇林狼狽地瞪視著她,便燦爛一笑:“這條路上沒有攝像頭。”

曲擇林隻得轉過頭,無奈地吐出了一口氣:“我今天有點累了,能不能早點回家?”

許多轉過頭來瞧了曲擇林一眼,出乎意料地沒有刁難:“好吧。”

她的車子開得極快,片刻便將車停在了曲擇林租住的小區外麵,然後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那明天上午有空嗎?”

曲擇林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有什麽事?”

“你不是想上證券課嗎?不如早上9點來我的證券所,我來教你買股票!”許多趴在車窗上笑眯眯地道。

曲擇林低下了頭,篩過枝頭的月光朦朧且斑駁地落在他臉上,五官像是被鐫刻上了一些神秘的符號,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你確定要教我操盤?”

許多朝他眨了下左眼:“當然,君子一諾。”

曲擇林覺得作為一個女孩子,說君子本該有些不倫不類,然而這四個字由許多說來卻絲毫也不顯得滑稽。相反,莫名有種很襯她的感覺。

“好。”他回答。

“9點,證券所二樓大戶室,報許多的名字,會有人領你進來的!”許多丟下這句話,然後一踩油門,速度很快地倒車離開。

曲擇林站立於原地,瞧著那輛絕塵而去的紅色車子,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