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們內心的衝突

十一月的天色開始晚得比較早,晚來的寒風把校門口的旗子吹得獵獵作響,也把白弈的風衣一下子吹開了,隻看見他黑色的風衣底下,身著深色西褲的修長的腿。

他走得很快,藍海星頂著寒風捂緊圍巾,跟緊了白弈,可依然一轉眼就不見了他的蹤影,她連忙四處尋找了一下,才在一處僻靜的地方發現他停下來撐住了樹。

她先是不解,但瞬然便明白了,他的腿傷在發作,在榕城十一月陰雨不斷且寒意逼人的季節裏——他的腿遠沒有他表現得那麽利落。

很快,他就直起了腰,從樹後轉出來又仿若常人般筆直朝前麵走去,他的目的地應該是馬路對麵的榕城大學圖書館。

藍海星跟在他的身後,在寒風中與他一前一後穿過馬路。

白弈與圖書管理員說了幾句話,還了幾本書,書的排列也是從厚到薄。

藍海星將自己的外套塞進包裏,掏出借書證,跟在他後麵進了圖書館,走到他的旁邊隨手抽出一本書無意識地翻著。

天色將暮,圖書館社科館本來就人少,現在更是隻有她與白弈。

白弈翻看著手裏的書,藍海星——他依然好像認不出來。

他家會不會有個跟他容貌極為相似的堂兄弟什麽的,她在心裏胡亂想著,她不記得賀真真給的資料裏有這麽一條。

也許是藍海星的目光落在白弈身上的次數太多,他有所察覺,轉過頭和氣地問:“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嗎?”

他的聲音很好聽,雖然藍海星聽了整堂課,但通過麥克風跟近身說話還是有區別。

現在的音色明顯比酒吧裏微微沙啞的聲音更亮一些,但依然很有磁性,就像是卡著人的心弦,在抽離的時候又不經意地撥動了一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蠱惑力。

“啊,啊,我要……”藍海星剛還在胡思亂想,他突然掉過頭來跟她說話,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是書找不到嗎?”

“對,對!”她連忙點頭。

“編號是多少。”

藍海星胡亂看了一眼麵前的書道:“GN110.5。”

白弈收起手上的書,低頭尋找了一圈,藍海星看著他的身影,長出了一口氣,他是真的……不認識她。

他方才好似承認自己在酒吧裏,可是他其實根本不認識她!

這根本不是失憶,藍海星心想。

沒有共享的記憶,不同的生活習慣,那他的身上還有沒有其他活躍性症狀呢,比如幻聽,幻覺,是不是精神分裂呢?

如果沒有這些症狀,難道真的是罕見的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解離症,或者叫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俗稱多重人格。

那一刻,藍海星定定地看著白弈的背影,心裏飄過很多念頭。

白弈直起身體抬起頭來有些猶疑地問道:“你想要找什麽書?”

“精神病理學。”藍海星下意識地說道。

“是誰……寫的?”

她連忙道:“卡倫·霍妮。”

“是《女性心理學》?”

藍海星看著他道:“不是,是……《我們內心的衝突》。”

白弈找了一圈起身道:“你稍等一下。”隔了一會兒他又走回來道,“你看錯編碼了。”

藍海星跟著他走過一個又一個書架,最後他在書架的一個角落裏抽出一本書遞給她:“找到了。”

藍海星低頭看了一眼這本《我們內心的衝突》,抬頭笑道:“謝謝。”

白弈依然保持著生疏的客氣道:“不客氣。”然後就禮貌地離開了,顯然他對這種搭訕已經司空見慣了。

藍海星好像習慣性地再次跟在他的背後,一個天之驕子似的人,他是為了什麽人格才分裂開來的呢?

他的腿不良於行,但卻選擇步行走路。

他是個很驕傲的人,他對學生說缺陷是真實活過的痕跡,所以跟自己的缺陷過不去是錯誤的,可是他自己正做著同樣的事情。

如果他有多重人格,他也一定會竭力掩飾這一點,所以連他身邊的人也隻認為他是失憶,就像方才他不否認楚喬四的指責,卻其實根本沒有酒吧的記憶。

有些人生來像繁枝,給人的印象是千枝萬葉,生機盎然,然而他的內在卻是樹幹,筆直到頭。

前麵的白弈拐進了海秀路,打開一扇門,走了進去,藍海星忽然意識到他到家了。

海秀路……藍海星略有些詫異,資料裏白弈好像並不是住在這裏,她記得應該是住的公寓房。而海秀路附近是一片民國老建築,榕大過去很多教授就住在這裏。

屋裏的燈光亮了,藍海星偷偷地潛了過去,隔著窗戶發現這是一間很空的客廳,四壁掛著許多油畫。

水鄉小鎮的油畫。

藍海星記得賀真真說過,白弈的母親沈碧瑤是個畫家,難道說這些牆壁上的油畫都是沈碧瑤畫的?

她拿起手機給楚喬四發了條微信:四娘,明早幫我查一下海秀路2號的戶主是誰?

藍海星最後看了一眼站立在空****的客廳中看油畫的背影,然後轉頭離開。

她回到家,才發現自己餓得前心貼後心,打開冰箱,裏麵隻有啤酒,她拿了一瓶啤酒,又泡了一碗麵,踢開美尼的開關。

“我是胸肌發達身材火辣三圍20/20/20的機器人美尼!”

“你能換一種自我介紹方法嗎?”

“我是宅男必備,宅女首選的聊天好幫手美尼,隻要999元,隻要999,免費贈送10萬條詞匯大禮包,網絡自動下載,隨時更新。深夜不再空虛,春閨不再寂寞——你值得擁有……”美尼機械音量很大地道。

“那還是第一種吧。”

“今天有趣嗎,海星?”

“見了個讓人一言難盡的男人。”藍海星盤腿坐在茶幾旁,看著資料上“白弈”那兩個字,喝了一口啤酒,冰涼的酒順著喉部滑進了肺腑,“美尼,你說人是為了什麽而分裂開來呢?”

“當然是因為1+1=2啊。”美尼開心地在她的腳邊溜著地板。

藍海星低頭拿筷子拔著麵又喃喃道:“什麽樣的人才會給自己起綽號叫扳手?”

“扳手——專治各種不服。”美尼溜來溜去地道。

“給你做詞匯的那個人真是神一樣的邏輯。”藍海星歎息道,她轉頭看著資料,最終伸出手,拿過一本筆記本蓋住了它。

第二天清晨,榕城難得出了太陽,其實榕城三麵環山,一麵臨江,夏天總是很熱,冬天反倒舒服一些,唯一不足的就是雨水多。

所以一旦天晴,人的心情也好似插了翅的雀鳥,一下子就輕鬆了起來。

藍海星破例比往常早了半個小時進醫院的大門,醫院裏的醫師護士在院長的帶領下正在做廣播體操。

平常這種活動她是不參加的,今天卻在院長的邊上擠了好位置。

藍海星彎著腰問:“院長,你有沒有見過多重人格的病人?”

“多重人格不多見哪。”院長認真地做著拉伸動作,“全亞洲也隻發現了一例疑似病例。”

“那不是官方數據嗎?”

“是啊,官方數據不容易出錯。”院長轉著脖子問,“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藍海星隻好胡亂道:“我就好奇,想知道人格分裂之後,是不是真會變成不同的人。”

院長終於正眼看她了:“一個精神科醫師把自己催眠成另一種人格是非常危險的事情,你性格是糟了點,但千萬不能有這種危險的想法。”

藍海星隻好認真地道:“放心吧,院長,您都堅持到現在了,我一定會以您為榜樣堅持下去的。”

“海星!”做完操,傅識從後麵走了上來。

藍海星停下腳步,他走到她的麵前似乎斟酌了一下語句:“秦主任的那個培訓班是不是……你讓喬四查的?”

“你覺得呢?”藍海星很淡地問。

傅識這次沉默了一段時間卻轉了話題:“我打算讓胡不平出院。”

“他不能出院!”藍海星立即道。

“我認為他目前接觸良好,行為意識清晰,是處於緩解期,可以出院。”

“既然是處於緩解期,那就是沒有痊愈,怎麽能讓他出院?”

“真正能痊愈出院的病人能有多少?”傅識歎了口氣道,“他的家人已經半年沒來了,這幾個月的醫藥費都是你墊付的,但是你能墊付幾次?”

“所以你就讓他出院?”

“我認為他符合出院的標準。”傅識走近了幾步,“海星,你知道的,胡不平有強烈的意願要出去尋找自己的家人,把他留在這裏,未必是對他病情最好的方式。”

藍海星丟下一句:“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反正你是掛名主治大夫。”然後她轉身就走了。

她進了資料室,翻了一會兒檔案,轉過頭來問資料室的同事朱蒂道:“咱們院有沒有解離症,人格分裂的病曆檔案?”

“精神分裂很多,人格分裂就左邊那個檔案夾。”

藍海星走到檔案櫃前將那個藍色的檔案夾取下來翻了翻:“怎麽就這麽點資料,都是幾年前的。”

“幾年前人格分裂題材的電影紅的時候,倒有不少人說自己人格分裂,最近拍得少了,病例就少了,要新病例,等新電影吧!”朱蒂咬著麵包道。

“那更早一點的資料呢?”

朱蒂伸出手指了指藍海星的頭頂,藍海星仰起頭看著文件櫃上捆綁在一起堆積如山的資料倒吸了一口冷氣。

“海星,門衛郭大爺上次動手術,聽說是你聯係的市一院醫生啊。”朱蒂湊過來問。

藍海星翻著手裏的資料道:“我有一個朋友的爸爸是個著名的內科專家,有時會在一院坐診,我是請他幫的忙,你問這個幹嗎?”

“原來是這樣,大家還說你有一院的門路,可能要調綜合醫院去了。”

“你們八卦的時候能不能不腦補啊!”藍海星沒好氣地合上文件夾。

朱蒂略有些尷尬地道:“不腦補怎麽能叫八卦呢?”

中午吃飯的時候,護士們都在聊天,藍海星獨自看著手機上的資料,王小璐湊過來問:“藍醫師,不聊天嗎?”

藍海星翻著資料道:“不聊,沒營養。”

“那藍醫師你提個有營養的話題啊。”

藍海星放下手機想了想道:“王小璐你在自學心理谘詢師對吧。”

“對啊,藍醫師這你也知道?”

“你的考試證最少掉在地上兩三回了。”藍海星撐著頭道,“你對人格分裂主人格跟次人格的關係怎麽看?”

王小璐不好意思地道:“我覺得次人格就像是主人格的工具吧,有些幫助他處理難題,有些供他發泄,有些用來存放陰暗心理。他們總體是相互依存的關係,我是這麽認為的。”

藍海星拿著勺子道:“次人格也是人哪,他也會有自己獨立的想法,獨立的情緒。你說有沒有可能一個次人格因為厭惡主人格的理念,而反其道而行之。比方說主人格是個警察,次人格卻是喜歡唆使別人犯罪的人。”

“那是電影吧。”王小璐困惑地道,“我覺得他們幹不了這麽複雜的事情,除非次人格能取代主人格擁有很多的時間。”

“對啊,時間。”藍海星覺得心情好似明媚了起來。

王小璐小聲換了個話題:“藍醫師,聽說我們主任要去心理谘詢那邊當所長了,接替他的位置來我們科當主任的是蘇醫師……”

“哦。”藍海星低下頭隨口回了一聲,連王小璐都知道傅識要離開了,看來他們分道揚鑣已經板上釘釘了。

她們回到一樓辦公室的時候,傅識已經在那裏了。

現在是吃飯時間,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傅識就坐在藍海星的那個座位上,人靠在椅背上,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轉頭看著窗外的花園。

——這是藍海星常用的姿勢。

她們走進辦公室,傅識就起身站了起來,很快其他的醫師也三三兩兩回來了,他就講了院裏分配戲劇治療培訓名額的事情。

“海星,你要去嗎?”傅識先問。

“戲劇治療?”藍海星笑了笑,“咱們院每天還不夠戲劇嗎?”

其他的醫師也笑了起來,傅識皺了皺眉,然後出乎藍海星意料的是,他最終決定讓小護士王小璐去參加這一次的培訓。

王小璐雀躍不已,興奮得兩眼冒光,比起對這個培訓機會感到可有可無的醫師們來講,她顯然更珍惜這個也許是她職業新起點的培訓機會。

藍海星覺得傅識是個天生的心理醫師,他很擅長發現別人的內心需求,並且會在能力範圍之內,盡可能地去滿足。

可是他就像聖誕老人,他於你是唯一,而你於他,不過是無數個隨手贈予的人之一。

他一年裏隻來一天,你卻在剩下的日子裏將他視為信仰。

可其實,他即使深情地凝望過你,也會很快就把你遺忘了,因為他從沒真正記下過你的名字。

而你不能因此恨傅識,就像不能恨聖誕老人。

午後的天又有些陰,風吹得窗外已經寥寥無幾的樹葉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辦公室裏藍海星獨自坐在辦公桌前托著腮,手在紙上胡亂地畫著。

“喀噠”有人打開了日光燈。

蘇至勤站在門口,他穿著幹淨的白大褂,裏麵是件淺藍色的襯衣,胸牌端端正正地掛在左口袋的下方。

“海星,有時間聊聊嗎?”

“有啊。”藍海星合上筆記本笑道。

蘇至勤走了進來,隨手將門關上,然後走到藍海星的辦公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剛坐穩,藍海星就托著頭微笑道:“蘇醫師今天心情不錯,穿了件藍色的襯衣。”

蘇至勤白淨的臉上立時閃過了思索的表情,大概十幾秒之後,他才恍然地歎了口氣,微笑著說:“海星,你又在開我的玩笑。”

“我隨便地說了一句,但是你卻用了十幾秒在想裏麵的邏輯。”

藍海星佯裝思考地道,“藍色,為什麽是藍色呢?藍色說的是什麽?

代表什麽,藍天,可現在分明是陰天,還是……藍海星?”

蘇至勤不太好意思地道:“藍醫師,你這根本就是在誤導我。”

“我隻是覺得你換一種思考方式也沒壞處。”

蘇至勤笑道:“我的病人都在用本能思考,我這個當醫師的不用邏輯思考還能怎麽辦呢?再說像海星那樣能夠靠本能就在別人的邏輯係統裏放病毒的人也不多吧。”

“蘇醫師是因為看得起我,所以才要給我介紹病人的嗎?”藍海星笑著說道。

蘇至勤微窘地道:“我的確是有向賀真真提過你很合適,但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就直接去找你。”

“那白弈的失憶症你是怎麽看的?”

蘇至勤遲疑地道:“海星準備接下賀真真的委托嗎?”

“正在考慮。”藍海星笑道。

“假如你接下這個委托。”蘇至勤頓了頓道,“你一定要小心。”

“小心?”

“白弈非常強大,他本身就是道謎題。”

“這樣啊,那還是讓給更高明的大夫吧……”藍海星拉開抽屜將資料夾拿出來,“一事不煩二主,你就幫我把這資料夾還給賀真真吧。”

蘇至勤白皙的臉上泛出微紅連忙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能令你輕易迷失本來的方向,顛倒我們的主次位置,到最後你會覺得他對你已經了如指掌,你對他的了解卻還停留在最淺表層……”

他苦笑了一下:“比如像我。”

“看你說得,我們是醫師,他是病人,怎麽說我們也掌握著主動權吧。”

“你知道白弈這個名字是什麽意思嗎?”

“什麽意思?”

“弈在古語裏是圍棋的意思,圍棋的規矩,黑子先落子,白子後落子,白弈的意思是執白子的人,手執白子,後發製人,我覺得白弈就是這樣的人。”

藍海星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該接下這個委托?”

蘇至勤沉吟了下才道:“我既不反對,也不讚成你接下這個委托,但若是你決定接下了,一定要小心。”

等他走了,藍海星托著腮不禁喃喃自語了一句:“執白子的人。”

王小璐的腦袋又從門外伸了進來:“蘇醫師來這裏做什麽?”

藍海星撐頭看著眼前的資料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王小璐溜了進來:“藍醫師你覺得蘇醫師這個人怎麽樣?”

“你問這個做什麽?”藍海星抬起眼道。

“你有沒有覺得他長得白白淨淨的,說話總是慢條斯理,斯斯文文的像古代的書生?”

“哦。”

王小璐見藍海星沒什麽興趣的樣子,就附耳道:“你有沒有發現蘇醫師總是在看你?”

“有嗎?”

“當然有!我發現了,他每次下樓梯時,總會看一眼這間辦公室的門。”

“這間辦公室有四個醫師。”藍海星眼望著資料道。

“可隻有藍醫師一個是女孩子啊!難道他會看其他三個大老爺們嗎?”王小璐嚷道。

藍海星突然伸手拿過了辦公桌上的資料袋。

“藍醫師,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啊?”

“你說什麽了?”藍海星問。

王小璐鼓著臉道:“我問藍醫師覺得我跟蘇醫師合不合適?”

“你跟蘇至勤……”藍海星拿起資料夾向著更衣室走去,“不合適。”

“為什麽?”王小璐跟在後麵忍不住好奇地問。

“你跟他,就好像是恐懼症遇上了自閉症,要麽你能放棄想象,要麽他可以放棄邏輯。”藍海星打開更衣室的門,換好衣服,將資料夾塞進包裏。

王小璐掃興地道:“就知道藍醫師不會有什麽好話。”

“當然要是實在喜歡,試試也不是不可以。”藍海星想了想笑道,“因為愛情隻是追逐浪漫的過程。”

她背上包心想,婚姻才是遵守現實的邏輯。

王小璐突然意識過來喊道:“藍醫師你換了衣服去哪?”

“我休假了。”藍海星轉過頭來指了指傅識的辦公室悠悠地道,“請幫我跟他說一聲,請假條在他的桌子上。”

“我……”王小璐指了指鼻子吃了一驚,但是藍海星已經走遠了。

藍海星上了車,然後開車向著榕大而去。

很快,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藍海星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傅識的電話,但是她沒有接。

過了一會兒,隻聽“叮”得一聲,傅識發過來了一條短信。

藍海星把車停在路邊,打開那條短信:放假兩個月是不可能的,你知道院裏人手不足,你一共有十天的累積假期,我放你兩周。

她剛要收起手機,傅識又來了一條短信:有事,隨時都可以給我電話。

藍海星看著那條短信心想,可惜他已經不是那個她可以隨時打電話的傅識了。

陰霾罩住了整個榕城,風將灰塵揚得很大,城市令人窒息,分不清楚是因為這低氣壓,還是因為汙染。

街上不少行人都戴起了口罩。

藍海星將車停好,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尚早,就徑直走到校園附近的便利店給自己買了杯熱飲,然後坐在窗口拿了本雜誌隨意地翻著。

她剛將手裏的雜誌合上,就看見一個有些熟悉的年輕男子的身影從玻璃窗前經過,他的臉上戴著一隻黑色的口罩,但口罩上方挺直的眉跟深黑的眼瞳給藍海星的印象太過深刻了。

她微愣了那麽幾秒,就意識到他是白弈。

白弈推門而入,藍海星連忙下意識地側過身體,隨手在貨品架上拉了個口罩拆開給自己戴上,又隨便拿了幾件小東西。

她走到結賬台,見白弈似乎隻買了一包濕紙巾,他付完賬就直接推門出去了,藍海星連忙也結完賬跟了出去。

白弈仍然步行,低頭快步走在人行道上。

他穿著一件黑色短風衣,裏麵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襯衣,下麵是一條窄身西褲,腳上穿的是一雙很輕便的藍色帶星圖案的膠底球鞋。

從上到下都是很老舊的款式,像是個尋常的學生,讓人根本想不起來酒吧裏那個穿訂製襯衣的男人。

藍海星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後麵,天突然下起了雨,幾乎瞬間雨滴就如斷線的珠簾一般,朝著路麵砸了下來。

行人們紛紛躲到了旁邊商店的屋簷下,藍海星跟白弈一起躲在一家商店的門口,當中隔著一個路人。

“愛麗絲!”那個站在兩人中間的時髦女郎大聲叫著前麵自己的愛犬,那條白色的小狗掉頭歡快地從她的前麵跑過,時髦女郎隻得冒著雨探出頭又大叫了好幾聲,小狗才轉回頭濕漉漉地向她跑來。

“再不聽話,就把你賣了!”女子半邊身子都淋濕了,有些餘怒未消。

“你的香水味太重了。”藍海星突然聽見白弈開口道。

“你,你說什麽?”也許是因為白弈的嗓音很動聽,因此那個時髦女郎沒有立刻不悅。

“狗是看不清直線距離上的東西的。它們之所以會找到你,是因為它能記得住你的氣味,你的香水味太濃,它就找不到你了。”

時髦女郎尷尬地“哦”了一聲。

大雨敲打著路麵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不時有路人擠過來避雨,藍海星與白弈並排站在同一個屋簷下,當中隔著幾個路人。

她從包裏取出手機,找到自己記錄好的電話號碼發了一條短信:你的委托我接了。

很快,對方就有了回複。

賀真真:那等著藍醫師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