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最初對於女生的印象是脫線,但事實上隻是比較迷糊。

四月陰沉的梅雨天,天空像一幕悠遠沉寂的舊畫。從教學樓到廁所這樣的距離就會令鞋子底濕了一層,仿佛有無數蟲子一樣的水汽鑽入了鞋子裏,黏糊糊的,十分難受。女生坐在藝體樓的三樓樓梯處,把白色低幫帆布鞋脫了下來,果然,今天穿著的是棗紅色的船襪,幾乎都被水浸透了!

“我討厭這鬼天氣!我討厭該死的數學!勵誌什麽最討厭了!”發泄一般,女生仰著頭,不管不顧的聲音在空****的樓梯處,顯得特別清亮和充滿了……怨氣。

把鏡頭拉向下一層樓梯,一個男生單手插著褲兜在距離女生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真沒轍,連走樓梯也能聽到“討厭×××”的隱私。男生幽深的眼睛望向了泛黃的樓梯牆麵,那個女生還在上一層吧,那就再等一會兒,免得撞破了彼此尷尬。這樣想著的男生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個女生有50%的幾率是往上一層樓梯走,也有50%的幾率往下一層樓梯,也就是往著他此刻所站著的位置下來。

於是,當嘭嘭嘭的聲音漸逼至耳膜的時候,男生的眼前出現了——一手提著鞋子,一手拿著襪子,極不文雅極不淑女地跳著下樓梯的女生。

根本沒想到樓梯拐彎處會有人的女生,眼睛睜得大大的,被嚇這一樣怔住了。好一會兒,她才微喘了一口氣,自言自語:“有影子!幸好有影子!”

什麽意思?男生遲鈍地瞧了瞧自己的腳下,因為天氣陰沉,雖然是白天,每一層樓梯都開了燈,某一部分光線映照著男生的身子,在腳下拉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但這跟女生的自言自語又是什麽關係?

這麽想著的時候,女生已經從上一層施施然地下來了,準確地說,是像一隻小白兔一樣跳著下來的。

真不怕摔著!或許是摔著了她不會覺得痛,隻會拍拍手又爬起來的那種女生吧。說好聽些是“天性樂觀”,實則上就是“脫線女”。

男生聳了聳肩,繼續往上走。大概走了幾級之後,女生的那句話突然又從心底滑過。仿佛解除了某種包袱之後的無限慶幸的聲音“不是鬼!幸好不是鬼”,一想明白了這層,男生的臉色變得比天空的雲層還要陰暗。

居然被當成鬼!請問有這麽帥氣的鬼嗎?男生竭力忍住了從褲兜裏拿出鏡子來的衝動,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到五樓了吧。

合唱團的指導老師徐老師的辦公室是506,走廊的最後一間。“請,等一下哎。”

從身後傳來了清脆的聲音。男生轉過身,看見從樓梯最下一層一個女生的身影漸漸地浮了上來——極上鏡的巴掌臉,尖尖的下巴像個錐子似的,一雙眼睛裏似總有水汽般泫然欲泣。明明長就一張小白兔般的臉,但怎麽就不能斯文一些、淑女一些走路呢,而非得要像從音符“do”直接跳到音符“fa”嗎?

“叫我嗎?”

“沒錯!”女生喘著氣,“你是森北對不對?徐老師讓我去一樓等你,她臨時有事出去了,下午你再過來。”

男生壓下了心底的煩躁,從教學樓一路涉水到了這兒才接到“你做了一趟無用功”的通知,誰不鬱悶啊?連帶著,看這個粗線條女生也不順眼了。

然而,似乎是不會看臉色一般,女生興髙采烈地對著男生,把濕襪子塞到了提著鞋子的左手,一邊把終於空了的右手伸出去:“嗨,我是岑小雨啦,以後我們要合作了,請多多指教。”

剛剛拿著濕透了的襪子的手此刻正誠懇地遞至男生的麵前。

男生腦海裏一直繃著的那條弦終於嗤地發出了第一個難聽至極的音階。有沒有搞錯,這個女生一點也不知道什麽叫禮儀什麽叫衛生嗎?

前一刻還捏著髒襪子的手在男生的眼睛裏像一條正在蠕動的毛毛蟲!

被打敗了。

男生望著一臉誠意的岑小雨,垂下眼睛,假裝沒有看見那隻伸過來的手。

一樓走廊,遙遙地可以望見教學樓,一串串爆炸紅似瀑布自三樓外圍牆流瀉下來。

男生按了按眉心,有些無奈地望了望天。早上第一節下課的場景諷刺一般在腦海裏播映。“班長,你抽到的是黑X哎,今天你會遭遇到一連串不幸運事件。”年級裏著名的沉迷在塔羅世界裏,自封為“神之占卜”的女生露出了神經兮兮的表情。

“可我隻是隨意抽的呀。”根本就不相信所謂的“塔羅指路”的男生低聲呢喃。

“所以這才是神的指示!”不容置疑的回答。從那個毫無衛生意識、熱情過頭的粗線條女生身邊逃走,可是一樓走廊本來靠在牆麵上的雨傘卻不見了。明明是上樓之前把雨傘收攏擱在靠近男生廁所的牆邊,是哪個沒公德心的順手牽走了,隻餘下地上一攤水!

南方四月的小雨濕到骨子裏頭去,黏得讓人極不舒服。

朝東的最後一間是音樂室。

男生終究沒能壓得往心底的憤怒,進了音樂室,在講台取了半截粉筆,走到丟傘的地方,在牆根處寫下了一行字。

“偷傘者死。”

因為特意用左手寫的,牆麵上的粉筆覽字歪歪斜斜的,似某種爬行動物。男生卻滿意地倒退幾步,嘴角微微地翹了翹。

“看什麽呢?”身後再次突兀地響起聲音這一次著實讓男生整個人都幾乎要跳起來,他身體僵硬,眼睜睜地看著岑小雨慢慢地走到跟前,盯著牆麵上那一行字。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滯了起來。

“誰寫的呀?即使人家拿了傘,也不至於因為一把傘而詛咒人家死吧。”

“嗬嗬——”男生幹笑了幾聲,猶拿著粉筆的手倒扣在身後,“我也是剛看見,寫這句話的人真有那麽一點——”

“渾蛋!”女生迅速地接過了話題,一雙眼睛看著男生,認真地下了結論,“這個人心胸太狹窄了、太惡毒了。”

岑小雨有一雙大大的眼睛,黑瞳特別多,像裝得下一個世界那樣複雜,卻又像是隻有一片雲朵的潔淨。清楚地看到岑小雨眼睛裏的自己僵硬地、機械地、尷尬地笑著。

“你沒有帶雨傘吧?我和你一起過去吧。”女生揮了揮手上的一把酒瓶雨傘,站在屋簷下,望了望如針的細雨,朝男生招了招手,“快來啊。”

那動作和語氣像是已經認識了好幾年的老朋友。男生撇了撇嘴,自來熟的丫頭。如果不是這女生粗線條到讓人驚訝的程度,甚至有那麽一刻,男生有一種“其實這一切都是岑小雨布下的局”的被陷害感。

不知道岑小雨相不相信他也隻是“偷傘者死”的觀看者呢?同一把傘下,男生眼角的餘光斜出一絲,偷偷地打量著臉色平靜的女生,心底微微地忐忑起來。

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一路遇到不少同學。

有自然而不失親切地打著招呼:“嗨,班長。”也有把好奇寫在臉上的:“森北,你和誰共撐一把傘呀?”遇到十個人,倒是十個人都和男生打著招呼,可是和女生打招呼的一個也沒有!雖然森爺人氣就是好得爆棚,可是這旁邊的女生除了偶爾脫線之外,也並不見得有什麽大缺點,然而似乎並不怎麽受歡迎。

終於,在快走到教學樓時,遇到了一個高個子男生。男生大概是剛從小賣部回來,手裏托著一杯奶茶,看見了傘下的女生眼睛一亮,立即跑了過來:“小雨,小雨,你怎麽不在教室呢,我等了你好久。”

“啊,不好意思,徐老師讓我過去一趟。”

“這裏你愛喝的奶茶。”男生的舉動和言行隻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可以用來形容。

“……”女生露出了遲疑的神色。“隻是一杯奶茶而已,你不會連這個也拒絕吧。”

“不是不是。”岑小雨接過奶茶,男生這才掃了森北一眼,眼睛裏有說不出的警惕,又對岑小雨溫聲說:“小雨,你的教室在哪邊,我送你過去。”

“啊?”

森北怎麽會不明白這種狀況。薄嘴唇的男生似笑非笑:“我到了,謝謝了。”距離教學樓隻有十幾步,森北從傘下跑了出去,融入茫茫的雨霧中。站在一樓的走廊,男生拂了拂鬈發間垂落麵下的雨珠。看著漸行漸遠的酒瓶雨傘,眼睛裏有鑽石般的光芒微微一閃。

踏入了教室,神之占卜女生手持塔羅牌,輕飄飄地出現了:“班長,沒錯吧,你帶著雨傘出去卻被雨淋濕回來,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拜托你不要像幽靈一樣好不好?”男生坐隻想擦幹頭發的水珠,他在書包裏搜了搜沒找到紙巾,聲音便略微提高了些,“誰有紙巾?”

“班長,我有。”

“我也有哎,是班長喜歡的蜜桃味紙巾呢。”好幾個女生都立刻拿出紙巾。教室的中央,以男生為軸心,像一個圓圈一樣泛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高曦也被雨淋了一身走進教室,一眼就看見了軸心位置的單眼皮男生笑意盈盈地說了什麽,引得一眾包圍著的女生冒出許多星星眼。

“那家夥又開屏了!又招蜂引碟了!”懷抱著一股莫名酸意的高曦憑借著又高又壯的身形一下子擠進了軸心。

和森北是死黨的高曦,從小學開始便比同齡人高,到了高中,身形硬是比普通男生大了一圈,照高曦的話來說是“哥是壯,不是胖”。然而,詭異的是,和壯碩身形不相稱的是,男生有一張減齡的娃娃臉。

“啊,我也要紙巾,菩薩,你賜我一包好不好?”高曦一擠進去便朝某眉清目秀的女生笑。

“呸。”女生憤憤地轉身,弄一背影對準莫名中箭的高曦。高曦欲哭無淚,訕訕地坐下:“我又怎麽啦。”他恨恨地瞧了一眼身旁左右逢源、收獲曖昧情愫無數的森北,真想立刻上演“老子提起醋壇大的拳頭朝那個小眼睛揍”的一幕。

憑啥?這家夥掰手腕力氣小得跟螞蟻差不多,搶球不敢被老子撞,什麽英雄氣概統統沒有,為什麽就告白信收不停桃花運不斷?!

蒼天啊。大地啊。我恨死森北了!

五點十二分。教室裏一片空寂。哦,不。是終於清靜了。

挽起衣袖幫森北擦黑板的A女生終於回家了,拿著掃帚像跳舞一樣掃地的B女生終於回來了,向森北北請教一道又一道化學題的C女生終於回家了。

高高壯壯的男生望向了站在窗邊被陰柔光線籠罩著的森北。“別露出那刻無比幽怨的表情!我一看你裝出這副怨女樣就心底發寒。”單眼皮男生收起了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露出了痞子式的笑意。

“我就是想問你,為什麽下午我叫‘林菩薩’被林歡歡鄙視了。”

“高中女生分三種,長得美的是仙女,學習好的是女神,學習不好長得不美的叫菩薩。請問你叫林歡歡菩薩她高興得起來?”森北似笑非笑。

“原來是這樣。”高曦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可是下一瞬間又迷茫了,“可是我那天明明聽你管林歡歡叫菩薩!”

“我忘記了。”男生的單眼皮眼睛眯了一下,傲嬌無比地說,“不管高中法則怎樣變,在我的世界裏隻有我的法則。就像是我叫某女生仙女,那個女生美得找不到北,可你要是敢叫哪個女生仙女,保管別人會認為你是在諷刺她,所以……”

“所以怎樣?”

“所以遇到任何有女生的場合,你最好別開口。”高曦忙不迭地點頭,但沒一會兒,全身爆出了狂暴的颶風:

“小子,你耍我啊!要總不開口,我怎找機會騙一女朋友!”

“你就輩子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了。”唯恐天下不亂,火上澆油的某人說道。

“站住,臭小子,站住!”身形頎長的男生從教室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追了出來,但很明顯,玩這種警察抓土匪的遊戲,高曦沒贏過一次。

男生愜意地在一株簌簌掉下花瓣的樹下伸了伸懶腰。

什麽黑X,什麽不幸運的事,包括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岑小雨統統都忘記了吧。

看著在校園裏穿梭亂竄,找了他許久卻連一點蹤跡都摸不到的死黨高曦,男生的眼睛唇邊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即使有未知的“不祥”之事,也有信心一拳轟碎,不必再這樣患得患失了。男生撐開了雨傘,走入了小雨迷茫的幽深校道。

因為下雨的緣故,體育課在體育館內上。和高一的另一個班撞了車,兩個體育老師靠在一起嘰嘰咕咕了一會兒,便將體育館劃分為了南北區域,分別上課。森北排在第二隊的第三個,更高一些的高曦在他的右側。“太極拳之精髓在於以柔克剛……喂,第二排的第二個的兔崽子不上課在偷瞄什麽?來!單獨出來做剛剛教過的起手式。”體育老師最近火氣有些大,高曦正撞著槍口了。

可憐的高曦正想申辯“是森北那小子讓我看三班的圓臉蘿莉”,他剛張開嘴,旁邊腹黑男生一個眼刀冷冷地遞了過來,高曦立即噤聲,也是,讓體育老師責罰頂多是皮肉之痛,得罪了森北,那就是精神崩潰之大問題了。

乖乖從隊列中單獨站出,麵向全班同學,高曦老老實實地右腳跨前一步,單手垂於腰問,做了一個起式,倒是規規矩矩的,讓體育老師挑不出毛病。

然而,體育老師涼涼地盯著高曦:“重複四十次。”這無情冷血的體育老。男生好漢不吃眼前虧,正默默地數到十七次時,在南區域上課的三班輕盈地飛出了兩個身影。另一個卻是巴掌臉尖下巴的嬌小女生,皮膚是海棠花般的粉嫩顏色,一雙眼睛眨呀呀,讓人心底似有小舟**呀**呀。高曦暗想,除了仙女、菩薩、女神之外,應該還有第四種分類:長得並不算美但是有靈氣,算是精靈吧。另一個則是頭發短短,乍一看像是男生的假小子,高曦直接忽略了。

兩個女生越來越遠了,原來是三班的擴音器壞了,無法播放太極拳配樂,老師讓這兩個女生暫借一班的。

美色當真所向披靡。體育老師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高曦一心二用,抖擻精神將平淡無味的起手式比畫得風生水起,以期吸引眾人目光。這一刻,無限羨慕嫉妒永遠能夠把握正確開屏時機的森北!若是也能學到森北幾分功夫,豈不是此刻那大眼睛精靈的目光便會被自己吸引——陡然間,男生被自己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女生昵稱酸到了——“大眼睛精靈”,這充滿了文藝範言情腔的五個字,生生地要讓人嘔出一口酸水呢。

“高曦。”體育老師一瞄男生,用力一吼。“到!”被嚇了一跳的男生條件反射地拿出了麵對教官的姿態。

“誰讓你把手式做成早鴨子劃水。太高了……”老師不知從哪兒拿了一根教鞭敲了下去,“手肘的方向也不對……”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可憐的男生身上。三班兩個女生也望過來,一見又高又壯的男生在體育老師訓斥下掙紮,都抿起嘴笑了。從那個,嗯,姑且被稱之為大眼睛精靈的女生出現後,森北便疑惑地盯著看,“有些麵熟呢,但絕不是給我遞過表白信中的哪一個”——男生的第一反應是如此欠揍,待到兩個女生提擴了音器走向另一邊。那蹦蹦跳跳的,像一個跳躍音符的走路姿勢終於成功地喚起了記憶——不就是那個用捏了髒襪子仍然伸出手來的脫線女生嘛,似乎是叫岑小雨呢。

“瀟瀟,重不重呀?”隱約地聽到遠去的女生對著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同伴這麽說。

坐在教室的中間位置,正用手機瀏覽著體育新聞的男生被人從身後一推,用力之大讓他埋怨地嚷了一句“謀殺呀”,右手伸至身後揉了揉隱隱生痛的肩。

“有人找,有人找你。”高曦貼身耳語。“丫的,找我又不是找你,你激動什麽?”森北不耐煩地推開靠得過近的死黨,眼睛往教室外望。透過窗戶看見走廊處影影綽綽的身影,好一會兒才看見教室門一旁站著的嬌小女生。雖然腦海裏書寫著“找我嗎”的疑問句,但男生還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嗨,森北。”女生打著招呼。“嗯,我們有時也叫他森小北,開屏雀、臭屁男之類啊。”旁邊斜斜地插進了一句。女生從善如流,眼睛一閃一閃:“森小北,徐老師通知我們下午五點到她辦公室開個短會。”男生腹誹著“我和你沒那麽熟吧”,一邊聳了聳肩表示知道了,正待往教室走,不料身旁女生卻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校服袖子:“等一下,你的手機號碼給我,以後通知你就不用跑兩層樓了。問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你手機號碼呢。”

女生的聲音似乎是天生軟軟的,似黏性上佳的糯米,但卻讓男生猛一激靈,他的眼中露出了一點警惕,慢吞吞地說:“手機號碼呀……”

高曦笑眯眯地打斷了他的話:“我的手機號碼給你啦,要跟森小北說什麽我告訴他就好了。”用著手機但是對於把號碼告訴別人有著奇怪的抵觸情緒,不能不說是很古怪的一件事。森北似乎因為高曦的提議而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落入女生的眼睛裏,女生略微一沉吟,也就和高曦交換了電話號碼。

“我叫做高曦,你呢。”

“岑小雨。”

“高是高曦的高,曦是高曦的曦。”娃娃臉笑嘻嘻地學了某一個極著名的“幽默”段子,但效果……並不是太好。

一隻烏鴉從岑小雨頭頂飛過。女生幹脆在手機裏的姓名一欄用拚音的第一個字母“GX”代替。

“嗨,你是三班的吧,嗯,你有什麽愛好?我喜歡打籃球和玩魔獸哎,對了,你一般下課周日都去哪裏玩?”明顯話多而饒舌,處於興奮狀態的某人唧唧喳喳,“我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人。有事找我準沒錯。”

森北低低地哼了一聲,腹黑地暗道:“其實是泡妞白癡段數為零分的笨蛋。”然而男生知道這時候該給**的兄弟一個麵子,於是他默默著轉身走回座位。

本著“寧可眾人等我,我也不等眾人”的自私原則,森北四點五十分堪堪走至教學樓辦公室樓的林蔭小道。

一樓走廊至東方向,橘紅色的爆炸花一串一串地重落下來,紛紛擾擾。

花朵與藤蔓的間隙可看見體育老師正和一女生不知道在聊著什麽,體育老師的右手拿著一把雨傘。

天雖然陰沉著的,但今天下午第二節課卻停了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的淋瀝小雨,體育老師手裏的那把雨傘在此刻尤其觸目。那是一把白底黑色字母的華蓋形雨傘,很獨特,很好認,很與眾不同。

森北停下腳步,靜靜地站在一絲植物後。四點五十四分,女生揮著手和老師告別。四點五十七分,快遲到了的男生慢吞吞地自植物叢後出來,往著一樓走去,看見了仍然站在原地的體育老師,一株燦爛至極的笑容綻放於臉上,無比誠摯地叫了一聲“老師”。

體育老師被曬得黑紅的臉上瞧不出表情,他朝男生招手:“森北,過來。”

“啊——老師,我還要找徐老師開會,五點哎。”男生搖了搖頭,迅速退了幾步。

電光石火之間,誰也看不出體育老師是怎麽做到接下來一連串動作,抓住男生的後衣領,一提一拉,男生身不由己地被控製了。

“下麵這行字你念念。”體育老師提著男生走至廁所旁的牆麵,粗暴地往下一按。

“老師,痛。”

“你也知道痛。”體育老師表情嚴肅,“我更心痛呢!不過是借了學生一把雨傘竟然被詛咒。”

“啊,老師,你誤會了。”

“誤會什麽。”體育老師一臉死氣沉沉,把手上騷包無比的雨傘扔至男生的懷裏,“還你。”

望著怒氣衝衝走掉的體育老師,可想而知這個記仇的家夥以後會在每一節體育課上將自己折磨至欲生欲死,男生記起前幾天高曦最終從四十個起手式追加到做一百個起手式以至手酸得舉不起來的情景,打了一個寒戰。

冤枉啊,老師,要是知道傘被你不告而拿了,我一定不會將“偷傘者死”寫在牆上,而是紮一個布人寫在後背用針紮!

一臉鬱悒的森北怔怔地站著,突然在此之前和體育老師聊了什麽的女生的模樣又一次重播一樣地在腦海裏放映出來——岑小雨!

“啊,老師說這四個字嗎,那天我是看見了一個男生在這位置站著。”

“誰?”

“一班的森北啦,不過老師我可沒親眼看見他寫了這四個字,他那個人應該不會寫這麽惡毒的話啦。”

——以上的語言描寫來源於男生的腦補。岑小雨=可恥的告密者。

五點十五分。島嶼合唱團指導徐老師頻頻望向門外。“小雨,你通知森北五點整到這兒集合了?”

“嗯,通知了,老師。”

在徐老師第三次問了一樣的問題,接收到周圍團員同樣懷疑的目光,女生的掌心微微地發潮。

“森北從沒遲到過的啊。”——還有人這樣補充道。“誰有森北的手機號碼嗎?”徐老師問了一下,但居然合唱團七八個骨幹誰也沒有。有一個圓臉女生想了想:“我試試。”這圓臉女生先找了閨密,閨密又找了她的一個好朋友,這好朋友找到了高曦。如此一番折騰才將手機遞給等得不耐煩的徐老師。二十分鍾後,辦公室門口身形頎長的男生才微微地喘著氣出現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男生道歉,又無辜地笑了笑,“但是我並不知道今天合唱團要開會呀。”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轉至岑小雨身上,連徐老師也皺著眉側頭望她。岑小雨唇形嘟成橢圓,怔怔地看著男生。窗外射入星星點點的陽光,有一些落在男生的臉龐上——“昨天下午我不是去你教室告訴過你嗎?”

“沒有呀。”男生一攤手,坦****地看著岑小雨。是誰說不拘是男生或女生,隻要皮相長得好,說出來的話總比別人更具“真理”些、更有說服力,更何況此時男生一雙眼睛直視著岑小雨,一點也不似作偽。倒是岑小雨一臉鬱悒恍惚讓眾觀眾齊站到了男生陣線。

“下回注意。”徐老師看了看時間,把一腔不滿壓下,會議一直開到六點半,日光西斜,還有三分之一的事宜沒布置,“明天下午再來”的最終結語讓眾人心底都哀鳴了一聲。

罪魁禍首自然討不了好。“小雨,你嗓子好,功底紮突,又願意學習,老師想讓你替代高三的學姐先任一段時間的副團長,接下來的日子是考察期。你可以不要讓老師失望。”徐老師半勉勵半敲打,“像今天這樣的事就不太能服眾,合唱團的事繁雜瑣碎,你但凡做事要有章程才好。”

“是,老師。”女生低著頭應了。挨了一頓排頭,女生一直等到出了辦公室才抬起頭,一雙眼睛像是著了火,嘭嘭嘭地衝下了樓,如果叫她拽住那撒謊不臉紅的臭小子,一定會給他好看。

然而,一樓早已空****,連辦公大樓前的小道上也不見一個人影。

那個渾蛋,要是有他手機號碼就好了,可是,為什麽那麽受歡迎,活脫脫像一朵男交際花的森小北居然不是手機號碼漫天飛?像森小北這種不甘寂寞,以招蜂引蝶為樂趣的男生類型不該如此。女生惡趣味地想,會不會這是男生裝純潔伎倆之一。

連續下了四天的小雨纏綿得如同情人的呢語,再甜蜜也讓人心生討厭。

收攏了雨傘靠在窗外走進教室,岑小雨坐在第四組第三隻課桌,幾乎是方一坐下,身後的男生便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包紙巾,殷勤地遞過去:“小雨,你一邊頭發被雨淋到了。”

“謝謝。”岑小雨細長的眼睛眨了眨,卻並不接過,“我書包裏有紙巾。”

“啊,小雨,你不會連這都不給我麵子?”男生受傷地垂下眼睛,“還是我跟你表白的事讓你困攪了。”

——似乎聽到了不知某處傳來了的不屑聲:“這是學校又不是言情劇拍攝地。”

岑小雨低下頭,伸手接過紙巾,拆開來,拿一張貼在發稍,紙張瞬間全濕了。

林瀟瀟這時候走進來。黑色馬丁靴,短短的黑發,手腕戴著一串沉香,身量較一般的女生高些,五官倒是清秀,但不知怎的就帶著一些戾氣。無論是打扮還是臉上的神情,都讓人誤認為這是一個耍酷的男生。

雌雄莫辨,網絡上比女生更美的男生被稱之為妖男,粉絲無數。而從某一屆選秀之後,舉止像男生裝扮像男生的中性美女也大受歡迎,不得不說,這個時代大眾審美的包容度像一個氣球,你以為它就要被紮破了,實際上卻越吹越大。

“瀟瀟,你沒帶雨傘嗎?全身都濕了。”岑小雨一邊埋怨一邊抽了紙巾要替她擦臉上的小雨珠。

中性女生沒有表情地仰起臉讓岑小雨幫忙可以擦去耳垂下的水珠,一臉的理所當然,後麵的男生看著眼紅,酸溜溜地說:“瀟爺,你倒會享受,沒瞧見小雨她也半身濕了嗎?”

中性女生眼睛一瞪,皮笑肉不笑地看過去:“我使喚我的妞,關你P事。”

“嗨真以為自己是個純爺們?”男生半開玩笑地說著不客氣的話。

“呸。不要臉的人是誰。每天就想著怎樣糾纏我媳婦兒。”

柳瀟瀟噌的一聲站起來,手指差點就戳到男生鼻子上,“我可警告你,我媳婦兒就是心軟,不懂得拒絕人,你別蹬鼻子上臉!”

那男生的眼睛都發紅了,但還是嘟囔著“好男不跟女鬥”,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岑小雨怔怔地看著這一番唇槍舌劍,好一會兒反應過來,暗暗扯了柳瀟瀟的衣袖:“算了,別鬧了。瀟瀟。”

“你!”柳瀟瀟恨恨地瞪她,“你這丫頭不帶腦子的呀,不喜歡的人就不該拖泥帶水,別人一打淒慘牌你就上當,回回都是這樣,知道你為什麽不討女生們喜歡嗎!就是你這性子,知道是都說你是心軟,不知道的說你勾著一個又一個的男生,多少爛攤子都得我幫你收拾。不記得上回高三的那個學長,你跟他吃了兩次飯,有一次還是學生聚餐!他就一相情願地到處說你是他的女朋友。”

“那學長……”岑小雨訕訕地想辯解。帥氣的女生利落地截斷了岑小雨的話:“你怎麽一點警惕心都沒有,純粹一朵小白花,還是好傻好天真的那種!”

“什麽是小白花?”粗線條女生又一次抓不住話裏的重點。柳瀟瀟幾欲暴走,憤怒地單手叉腰:“岑小雨!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地聽我講話啊?”

岑小雨忙不迭地點頭。坐在身後的男生看著這一幕,飛揚跋扈的柳瀟瀟舉止粗魯,叉腰大吼的聲勢天雷滾滾,而安靜地聽著好友的訓斥的女生一雙狹長的大眼睛裏雲霧氤氳,玫瑰色的紅唇嬌豔動人,叫人一看心生憐惜。他趕緊找度娘,谘詢一下何為小白花,為下次躲過柳瀟瀟和岑小雨可以談人生談理想找話題。

度娘果然美豔兼無所不能。

——小白花是對外表及靈魂都一般純淨純潔的美貌少女的比喻。

果然是完全符合岑小雨的解釋啊,男生握著拳這樣想。早上放學後,兩個女生走在通往食堂的校道上。高一些的女生撐著傘,嘴上說著“麻煩”但是卻把傘麵體貼地傾向嬌小的女生。“瀟瀟啊。”岑小雨欲言又止。

柳瀟瀟露出了有事快說的不耐煩表情,便看到女生隻差拿出一條尾巴來搖的討好笑意:“小白花到底指的是?”

“哎。”中性女生突然站定腳步,嘴角翹了翹,“純得像小白,純得很‘二’,讓大多數男生都會生出英雄氣概,不顧一切想弄到手的女生的代稱。”

“啊!”岑小雨呆呆地愣了一下。橘黃色的雨麵下,女生的皮膚晶瑩剔透,雖然脫線又迷糊,但呆呆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她包子一樣的臉腮。

沒錯,就是這樣的“小白花”表情,所以極受男生歡迎,追求者如過江之鯽,但同時在同為女生的世界裏,卻很不幸地被詮釋為“裝純,利用男生的保護欲做利己之事”。

太受男生歡迎的女生是注定得不到真誠的同性友誼的。如果硬要試一試,那些被當成是好朋友的家夥,在背後詆毀自己這樣的情節恐怕是在所難免的吧。

或許正因為如此,從上了初中,女生漸漸展露出了“小白花”氣質後,能在一起而“友誼”沒有變異的同性朋友似乎隻有柳瀟瀟一個。

少女時期便被太多男生喜歡的女生,似乎學業都不太好。不是說漂亮女生就一定不聰明,而是漂亮女生更容易在心誌尚未成熟的情況下便遭遇各種**,“被捧著哄著”、“有很多很多的愛”、“被迫分出更多的心思去想各種情感糾紛”……有一小部分漂亮女生一開始就不愛學業,她們是聰明人,善於利用自身“美貌”資源獲取最大的利益,但也有漂亮女生晚熟,以為美貌和微笑和和慈祥一樣隻是暖色係麵部表情的一種。

岑小雨卻不屬於以上所述的幾種,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數學試卷,再看一看柳瀟瀟的,看一看後桌的、前桌的,她直想挖一個墳埋了自己。

明明很刻苦了呀,不懈地每天翻著可當防禦武器的“題庫”、“大全”之類的習題集,向班級榜單前十名都一一請教過“快捷而有效的學習方式”,聽到別人說“很容易呀”、“晚上十點鍾就睡了”便會默哀,每次都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無限的習題中去,然而所獲和付出懸殊巨大。

“小雨,這次的分數還好吧。”後桌的男生關切地問。“嗯嗯,還好啦。”岑小雨扯出一絲微笑,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僵硬。

“我看一下。”柳瀟瀟劈手搶過了試卷,一看卷麵上的分數,臉都黑了。她側頭一瞪岑小雨,剛想說什麽,嘴唇卻被撲過來的女生掩住了。

“別嚷嚷。”岑小雨露出像小獸一樣哀求的眼神。“三十分哎,不知道你怎麽考的。”柳瀟瀟一個鄙夷的眼神遞過去,“虧我還低聲下氣跟某人討了號稱命中率高過70%的猜題。”岑小雨訕訕地從柳瀟瀟手裏奪回試卷控製權,從試卷寫著諷刺分數的那一麵開始往裏折疊,一直折成一個小方塊,放入書包裏。“真笨。”柳瀟瀟恨鐵不成鋼地一點女生的額頭。岑小雨低著頭,喃喃地說:“討厭。明明人家已經很難過了還不安慰我一下。”

“說什麽呢?”

“沒有啦。”

雨終於在這一刻停了。學校操場旁種著的紫荊,叫一場場雨打落了許多花骨朵,一地密密地鋪著,有男生站在校道上拿手機拍下,不一會兒便傳到微博上。

微微的一點日光,被雨洗得綠油油的樹葉,一地的粉紫色。微博有人評論:美則美,但少了靈魂,如若有一個美女在其中,這美才算是活了。

拍下照片的男生是高曦,評論者是森北。這兩個男生此時都在小樹林裏。高曦倚著樹幹,憂鬱地看著天空。“喂,體育老師怕找我們兩個找瘋了吧。”一個是上節課被罰著做了一百個太極拳起手式做到欲仙欲死的高曦,一個是體育老師看過了“偷傘者死”後冷笑著拋下了“下節體育課再見”的被威脅者,這兩個人一合計,就逃了課。

教室這樣顯眼的地方是不能回,最佳地點莫過於小樹林,空氣好視線絕佳,可隨時觀測體育室大門人員出入情況。兩個男生在小樹林裏打鬧了許久,森北突然嘴饞想吃泡麵,三次劃拳三次落敗的高曦氣憤地默念一百遍“你一定是出千了”,往小賣部去了。

與此同時,在光線陰暗的體育館內,上著體育課練習著跳馬的一班。正做著準備動作的岑小雨忽然滿臉通紅地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怎麽啦?”穿著藍白運動服尤其帥氣的柳瀟瀟好奇地湊過來一問。岺小雨附在她的耳邊一陣咕嘀,柳瀟瀟的臉色漸漸地古怪了起來。

體育委員柳瀟瀟出麵,編出了借口是“小雨胃疼請假”。獲準後磨磨蹭蹭的兩個女生往著大門方向走出。然而令人感到悲催的是體育館這幾日正大興土木,一樓廁所前被暫時擱置了混染了土攪拌機之類的建築器械,二樓以上塵土飛揚。去教學樓吧,女生紅著臉說了一句“要是越走流得越快咋辦”。站在體育館大門前一籌莫展的柳瀟瀟目光掃過北側麵的小樹林,腦中靈光一閃。

“這裏好。”女生帥氣地一捋頭發,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此處眾樹環抱樹蔭成片確實極為遮擋視線。

岑小雨雙腿並攏,一步也再不敢挪動,可憐兮兮地低語:“好在哪裏,我可一點也沒瞧出來。”

“啪”的一聲,柳瀟瀟五指落在了女生的肩頭:“這邊風水好。你乖乖待著,我去小賣部買包七度××回來應急。”

“快點啊。”女生的聲音裏帶上了一點哭腔,看著柳瀟瀟幹脆地往外走,不一會兒,垂落的枝條葉片便擋住了視線,再看不到人影了。

周圍一下更加安靜,風湧過來,聽得見樹葉一片片掀動的聲音,除此之外,也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女生略微地動了一下身子,又不敢有什麽大動作。雨雖然停了大半天,但依然是多雲天氣,小密林不及往日浪漫氣息,反倒有些鬼氣陰森。

前幾日大雨傾盆,烏雲沉重得像要壓下來似的。柳瀟瀟不是裝模作樣地說:“莫不是有那位道友在渡劫?”她那時候一本正經地回答:“瞧這聲勢,不是妖獸便是邪修。”女生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柳瀟瀟才去了一分鍾呀。

找點什麽事幹呢?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女生哼起了歌,音調是清亮得像百靈一樣的珠落玉盤,高亢之處婉轉,中音處又輕靈,但是用花腔唱著“看見蟑螂我不怕不怕啦”似乎不倫不類。一首歌重複唱了幾遍,女生突然噤了聲,一股熱流似乎沿著大腿跟部往下淌。

“我的神,求求你饒了我吧!”一邊嘀咕著一邊想辦法的女生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慢慢地褪下了褲子低頭觀察,一朵嫣紅赫然出現在肉粉色的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