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們的曼荼羅難道就不是政治?

河原細美陪科查瑪元帥來悟空寺時,修理廠外那座金屬垃圾山經過三天三夜的作業,都足足有五十米高了。

負責工程的工頭,本想用電動爬山車送這一行人上山的,科查瑪元帥卻忽然來了興致,表示要步行上去,河原細美隻好陪著科查瑪,徒步向上攀登起來。

堆疊在一起的金屬廢件雖被壓癟,相互之間已沒有一絲空隙,但走在上麵,還是有些硌腳,河原細美因為考慮到今天是正式場合,穿著不能太隨便,所以特地給自己換了一雙皮鞋,鞋跟雖不高,但終究有鞋跟,所以走在這些金屬垃圾上,有些不舒服。

陪同科查瑪元帥一起來視察的,除了河原細美,還有李河方、阪田榮一和張澤恩。科查瑪也帶了一個同伴過來,據說是四天王星的情報頭子,叫樸餘韻,樣子看上去像是個三十出頭的少婦,卻偏將自己打扮成了卡通少女的模樣。通過李河方私底下的介紹,河原細美得知,這位樸餘韻正是樸不見的媽媽,年齡已經有一百六十歲。不過因為在四天王星上人類的平均壽命有一千多歲,所以已是十幾個孩子母親的樸餘韻現在依舊正值壯年。

走在樸餘韻身邊的科查瑪打扮上雖顯得老成持重,但看上去要比樸餘韻年輕,幾乎就像地球上那些十六七歲的少女。讓人不敢相信,她已經是帝釋會第三特混艦隊的司令員,還拿到了最高的元帥軍銜。

如果按照地球人的年齡來算,科查瑪元帥今年其實已經有七十三歲,不過在帝釋星係,人類的平均壽命大約在三千歲,所以這樣算起來,科查瑪的年紀應該要比地球上的少女們還年輕。

此次為了迎接科查瑪的到來,河原細美專門做了功課,從神隱會的資料庫將帝釋星係的信息瀏覽了一遍。資料顯示,神隱會所屬的帝釋會其實是以帝釋星係為核心組建的一個星際聯盟。

帝釋星係是個構造奇特的行星係,核心是一顆有一千顆太陽那麽大的藍色恒星,然後是九顆隻有一半太陽大的紅色恒星,紅色恒星繞著藍色恒星公轉,外圍則是三千顆大行星和它們的衛星。整個星係一共有三十三顆行星和衛星擁有跟地球相似的生命維生係統。這三十三顆星球的人類經過七千萬年的進化和整合,形成了後來的帝釋聯邦。帝釋聯邦是宇宙中肉身係生命組建的最強大的共同體,因為族群龐大,有豐富的多樣性,進化的年代又久遠,所以這些人類無論在文明形態、科技水平、政治體製還是生命體的優化程度上,都已經達到了肉身生命的極致。

一百萬年前,以生命進化委員會為首的非肉身係生命體,發動了第一次宇宙大戰,試圖將宇宙中所有的生命體都納入他們的控製中,成為他們的奴隸或者附庸。戰爭開始後,生進會所向披靡,那些肉身係的生命體,在這些超級生命麵前,幾乎全無抵抗之力,直到生進會的遠征軍到達帝釋星係後,情況才有所改觀。

帝釋星係的人類雖然個體能力不如生進會的那些超級生命體,但他們人數眾多,組織上也很嚴密,生進會裏的超級生命體雖擁有各種特殊能力,但帝釋星係的人類也擁有可以克製他們的科技手段。經過數次慘烈的爭戰,帝釋星係終於在開局不利的情況下,穩住了局麵。之後經過一千多年的拉鋸戰,最終將生進會的遠征軍趕出了帝釋星係。

經過這一戰,帝釋星係在宇宙中名聲大噪,其他高端的肉身係生命體都主動依附到帝釋星係的領導下,來對抗生進會。之後又經過三次宇宙大戰,終於形成了今天的帝釋會。

大約在二十萬年前,生進會和帝釋會確立了均勢,因為誰也吃不掉誰,在中立的第三方調停下,決定平分整個宇宙的權柄,組建了勢力均衡理事會,來劃定各方的勢力範圍,以解決爭端和矛盾。在理事會的十八個常任理事中,生進會和帝釋會各占了六席,剩餘的六席由六個第三方最強勢的星際聯盟瓜分。

於是,這個叫作娑婆世界的宇宙終於有了現行的秩序,至少在高等生命體之間實現了初步的和平。

因為帝釋會的成員人口眾多,宇宙中絕大部分維持秩序的事務,都被交給了帝釋會的三十六個特混艦隊來負責。所以最近的二十萬年以來,勢力均衡理事會的秘書長一職一直由帝釋星係的人來出任。

科查瑪元帥來自帝釋星係中一顆名為恒河雅利安的行星,據說地球上的印度人和恒河雅利安星人有一定的血緣關係。事實上,如果科查瑪穿著地球人的服裝在大街上行走的話,一定會被認為是來自印度的移民。

恒河雅利安實行的是君主立憲製,科查瑪是現任女王蘇詩拉的長公主,在王位繼承人中排名第一,但她自幼對軍事事務情有獨鍾,十六歲時考取了帝釋聯邦最著名的軍校戰神學院,其後加入了帝釋會負責維持銀河係秩序的第三特混艦隊,從陸戰隊的排長,一步步升職,七十歲的時候當上了艦隊司令,成為帝釋會直屬的三十六個特混艦隊中最年輕的司令和元帥。

不到三分鍾,這一行“上帝的選民”就到了垃圾山的最高點,開始俯視如山穀一般陷落在“群山”中的悟空寺修理廠。河原細美以前曾來過修理廠很多次,即使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工廠裏每幢建築的位置和功能。所以,在眾人對著悟空寺指指點點時,她沒有參與其中,而是一直在一邊偷偷觀察著科查瑪和樸餘韻。

科查瑪臉上戴著一個黑色的無縫口罩,小巧而精致,剛好可以遮住鼻梁到嘴巴的部分。但即使如此,她的鼻子還是在下意識地**,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褐色的皮膚上冒出肉眼難以覺察的細小顆粒,淡得像是摻了牛奶的咖啡。

雖然腳下的工業垃圾,氣味並不像生活垃圾那麽難聞,但河原細美知道,帝釋星係的人都有近乎強迫症的潔癖。

其實四天王星的人也差不多,隻是樸餘韻曾有長期在地球上潛伏的經曆,早已適應了這裏的髒亂差。所以神情顯得雲淡風輕,隻是眼角的蝴蝶紋常會不經意地**幾下,然後她會借著這個機會,將眼睛裏淩厲的餘光掃過身邊的李河方。

昨天下午,第一次在神隱會的二號基地見到樸餘韻時,河原細美就注意到了這一點。雖然兩人裝出一副很疏遠的樣子,但直覺告訴她,樸餘韻和李河方之間一定有著某種特別的聯係。

這次在河原細美見到科查瑪和樸餘韻之前,這兩個女人已經在地球上待了三天。不過神隱會的三個老家夥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河原細美,直到科查瑪要求河原細美陪同自己造訪悟空寺修理廠時,才臨時通知了她。

李河方告訴河原細美,瞞著她是為了保證科查瑪和她此行任務的安全。細美當即表示了理解。

其實早在三天前,河原細美就已經從財神那裏得知,帝釋會的科查瑪元帥來了新唐城,同時她還得知,科查瑪的第三特混艦隊也正在月亮背麵的帝釋會基地裏待命。

帝釋會和生進會此次之所以決定聯手,固然是因為愛麗絲拿到了蝴蝶效應點的計算模型,但另一方麵,也跟河原細美在財神那裏推波助瀾有關。

生進會和帝釋會顯然都無法容忍自己的命運被更低級的地球人所控製。就是揣摩到了雙方的心理,河原細美才向精靈提出了生進會和帝釋會聯手的建議。

河原細美沒有想到,她的建議很快被雙方接受了。

經過財神的一係列運作,生進會的代表們在勢理會上,和帝釋會達成了協議,雙方決定在這出戲裏各自扮演紅臉和白臉。先由帝釋會出麵,以勢壓人,逼迫悟空寺方麵交出蝴蝶效應矩陣的控製權。如果沒有成功,再由生進會出麵,武力奪取悟空寺。不管最後哪種方式獲得成功,悟空寺的控製權都將歸屬在勢理會名下,由帝釋會和生進會共同掌控。

河原細美之所以向財神進獻這個計策,是因為她有自己的小算盤。畢竟,悟空寺就在新唐城內,而她又是唯一一個跟生進會和帝釋會都有淵源的人,隻要悟空寺的人在這次行動中被清理出局,那麽新唐城就會成為她的囊中之物,或許她有機會謀求更多的利益。

在製高點上向下俯視了很久,科查瑪元帥終於回過頭,看了李河方一眼。

河原細美知道,科查瑪的意思是想聽聽李河方的意見。

李河方心領神會,恭敬地點了點頭:“元帥,既然藏在裏麵的東西如此重要,那就不要客氣了,派陸戰隊直接拿下這地方吧。做大事者,不拘小節。”

樸餘韻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嘲弄,顯然對李河方的提議有些不屑。河原細美也從李河方的答複中,看出李河方並不知道帝釋會此次興師動眾的真正用意。

“樸姐姐,你的意思呢?”科查瑪笑了笑,看了一眼樸餘韻。

“李先生的看法不能說不對……”樸餘韻欲言又止。

“那你是同意李先生的意見咯?”科查瑪不動聲色地追問道。

“不過,我們是帝釋會的人,不是生進會的。有些事情,他們可以做,我們是不可以做的。”樸餘韻讓自己的語氣盡可能地輕描淡寫,言下之意卻是否決了李河方的提議。

河原細美心裏不由暗讚,這個四天王星的老牌間諜果然狡猾,言簡意賅,直接把動武的提議給堵了回來,但究竟該怎麽辦,她卻沒有說,故意要引導自己這一邊的人,主動說出她想要的方案,好讓這一切看上去不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李河方也果然是老狐狸,雖不知道帝釋會已經和生進會達成了默契,此次樸餘韻和科查瑪來新唐城,其實已有別的打算。但聽完樸餘韻的這席話,他馬上警覺了起來,狐疑地盯著樸餘韻的臉看了半天,似乎在揣測她話裏的用意。

“河原小姐,你的意見呢?”科查瑪忽然轉過頭,看著河原細美問道。

細美知道,自己已無法置身事外,隻好點了點頭,說道:“如果動武能搞定的話,我也同意動武。”

“哦?”樸餘韻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河原細美,對她似乎有些輕視的意思。

細美不動聲色,繼續麵帶微笑,說道:“隻是我有個疑問,我們的人已經用垃圾山把修理廠圍了起來,還堆得這麽高,廠裏的人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怕我們動武?”科查瑪問。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們能布置出這種能把整個宇宙都控製住的蝴蝶效應矩陣,還瞞了別人這麽久,應該不會這麽好對付。”

樸餘韻臉色一變,看向河原細美的目光不再像原來那般輕蔑。

李河方點了點頭,連忙順著河原細美的話往下說:“這個我倒沒有想到,但分析得很有道理,動武的話可能會有風險,畢竟對方掌握著整個宇宙的樞紐。”

“據我所知,主持修理廠的哭大師是個有原則的人,我們不動武的話,他應該也不會動手。可以試試談判,讓他們自己交出曼荼羅的控製權。”河原細美輕聲說道。

科查瑪一行人在垃圾山上俯瞰悟空寺時,正是哭大師每天出來掃地的時候。

此刻,哭大師手裏拿著竹掃帚,從宿舍區開始掃起,一直掃到了一號車間。進入車間前,他正好看見垃圾山上的那幾個人影。

哭大師於是皺起眉頭往那地方看了很久。人影所在的方向是逆光,除了那幾個小黑點,他並沒看出什麽名堂來。

經過三天的折騰,哭大師對圍牆外的垃圾山已有些習以為常。所以,他盯著來人的方向看了三分鍾,便搖了搖頭,提起掃帚進入了一號車間,開始從車間的這一頭往另一頭掃起地來。

根據哭大師和笑和尚的分工。每周逢單,下午三點半開始,由他負責掃地,笑和尚負責在廚房帶三個小徒弟,給大家做飯。逢雙則相反。

所以哭大師每天下午的掃地活動,對這裏的人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此刻並沒有多少人在注意他,因為車間裏每個人的視線都已被那叫阿堅和阿東的小徒弟吸引了過去。

阿堅正揮舞著一把螺絲刀,阿東則在用扳手敲打著一輛沾滿泥垢的翻鬥車。

十分鍾前,兩人還在配合默契地修理翻鬥車,現在卻已爭得麵紅耳赤。

那叫卓深影的女孩站在兩人身邊,露出怯生生的樣子,好像在為兩人的爭執而內疚。

哭大師看出來,讓兩個男孩起爭執的人正是卓深影。

這三天來,修理廠裏的小徒弟們脾氣都有點衝,一方麵,是因為修理廠沒來由地被一座垃圾山包圍了,另一方麵,是因為這個叫卓深影的女孩。

當年的小男孩現在都已長大成人,到了對漂亮女孩有想法的年紀。雖然阿光也是女孩,但畢竟她是這幫孩子的大姐頭,她自己的經曆也不同尋常,所以懂得如何使用手腕,來擺平這些還沒有開竅的小男孩。

其實卓深影住進修理廠也已經有半年了。但過去的半年裏除了波夜空那花癡,廠裏並沒有幾個人在意過這如同影子一樣的女孩。雖然她很漂亮,但態度有些冷漠,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對多數人來說,並沒有多少吸引力。

但這一次,當卓深影從蜜之蜃姬那裏回來後,她好像忽然長大了,由女孩變成了女人,舉手投足間,隱隱約約間多了些什麽東西出來,雖然她仍是影子一樣的存在,但終究還是讓廠裏的男孩們注意起她來。大家開始下意識地想要接近她,尋找各種跟她搭訕的機會。哭大師還看出來,那女孩好像很享受這種被人眾星捧月的感覺,雖然竭力含蓄,但骨子裏的東西還是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來。

一開始哭大師懷疑過,眼前的卓深影可能被調包了。但觀察了一段時間後,他又覺得這影子女孩的內核跟之前好像是一樣的,但又似乎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就像一個有著某種心結的人類。這讓哭大師很是疑惑。

不過,哭大師並不急於知道答案,他師父空藏大師曾經告訴過他的,如果答案還沒自己找來,說明火候還沒有到,所謂智慧就是懂得如何等待。萬事萬物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就好像現在,阿東和阿堅都快打起來了,哭大師還是不準備過去勸架。人要長大,有些事情一定是要經曆的,隻要還回得了頭,沒什麽大不了的。

果然,兩個孩子就在快要動手時,忽然回過神來,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各自低下頭,默默地從翻鬥車邊走開,下意識地想把顯擺的機會讓給對方。

看到這些,哭大師心裏不由一陣欣慰。

就在此時,他心裏忽然一動,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然後就從一號車間那兩扇朝外開的大門走了出去,來到了門廳。

今天在門廳值班的,是笑和尚的徒弟阿康。這男孩天生結巴,此刻正在口齒不清地阻攔著四個不速之客,因為無法把意思順暢地表達出來,正急得滿頭大汗。

來訪的四人中,一人是河原細美,一人是李河方,還有兩個是漂亮得都有些不真實的陌生女子。

“阿康,”哭大師走過去,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你去忙自己的吧。”

阿康點了點頭,回到了前台。

“哭大師,您來得正好,”河原細美朝哭大師雙手合十,乖巧地屈了屈身,“我們是專程來找您的。”

“明白,”哭大師笑了笑,“我們去找個說話方便的地方。”

哭大師做了個手勢,帶著四人從門廳來到了前院。

看到院子裏沒有別的人,哭大師點了點頭,說道:“就這裏吧。”

說完,他低下頭看了看還拿在手裏的竹掃帚,撓了撓那亂蓬蓬的頭發,想了半天,抬頭說道:“不好意思,現在是我掃地的時間。我師父收了我們師兄弟三人後,教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掃地,從我還是個小沙彌起,我就在不斷地掃地,然後一直掃到了今天。這麽多年養成的習慣,都成了強迫症,每天一到這個時間點,不掃的話,就渾身不舒服,腦子也沒法開動,反而沒辦法把話說開,四位施主見諒,請允許我跟你們說話的時候,幹點自己的私活。”

“好的,您隨意。”樸餘韻笑著點了點頭,向另外三人做了個手勢,示意跟哭大師保持距離,不要擋在他身前。三人會意地點了點頭。

哭大師一板一眼地掃起地來,一邊掃,一邊看了一眼河原細美,說道:“細美,你幫大家介紹一下吧。”

“好!”河原細美點了點頭,指著哭大師說道,“這位是哭大師,悟空寺修理廠就是他在管,”說完,她又指了指樸餘韻,“樸餘韻女士,是勢理會的特派代表。勢理會全名叫勢力均衡理事會,是……”

“我大概知道勢理會的情況。”哭大師點了點頭,示意河原細美不用給自己解釋。

緊接著,河原細美又指了指李河方:“李河方先生,您應該認識,我就不廢話了,”然後又指了指科查瑪,“這位……是樸特使的助手……”

河原細美的話剛說到一半,哭大師長長的眉毛忽然動了一下,樣子看上去有些吃驚。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轉向科查瑪,雙手合十,作了個揖:“科查瑪元帥,幸會。”

“啊,您怎麽會知道的?”河原細美有些吃驚,想到自己說謊被識破了,又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瞞過哭大師,科查瑪索性也雙手合十,朝哭大師恭敬地屈了屈身。

“哭大師是高人,”樸餘韻笑了笑,悠悠地說道,“沒事情能瞞得了他的。不過,科查瑪元帥這次是微服私訪,希望大師能為我們保守這個秘密。”

“沒有問題。”哭大師點了點頭,又低頭掃起地來。

另外的四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正在他們思考該如何開口,哭大師已經又停下了掃地的動作,抬頭朝四人釋然地笑了笑:“四位應該是為曼荼羅的事情而來的吧?”

“大師,您是明白人,我們就不繞彎子了,勢理會方麵希望您能交出蝴蝶效應矩陣的控製權。”雖然是在下達最後通牒,話從樸餘韻口中說出來時,卻像是在討好。

“理由呢?”哭大師言簡意賅。

“這東西威力太大,連宇宙中一些自以為很強大的物種,都覺得自己成了危牆下的雞蛋。所以勢理會最近通過了一個決議,要第三特混艦隊拿下地球,幸虧秘書長釋提桓因出麵調停,大家才決定,在動武前,看一下能不能和平解決。隻要您把蝴蝶效應矩陣交給勢理會,勢理會就不追究其餘的事情了。”樸餘韻小心翼翼地看了哭大師一眼。

“主要是這蝴蝶效應矩陣關係到整個宇宙的存亡,落到壞人手裏,就不好辦了。”李河方在一邊補充。

“你們的意思是,我們是壞人?”哭大師停下動作,抬起頭,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大師見笑,我們的意思是,勢理會是全宇宙最高的議事機構,代表了所有人的利益。所以把蝴蝶效應矩陣交到勢理會手上,似乎順理成章。”樸餘韻說道。

“所有人的利益?那為什麽沒人來管一管生進會在地球上做的這些事呢?”哭大師眯縫著眼睛,目光在四個客人身上掃了一遍,然後繼續低頭掃地,“先是蜜之蜃姬一直把這裏當牧場,隨意收割別人的生物能,然後是財神選擇拿蓬萊洲當屠場,準備犧牲一億人,為生進會舉行三千年慶典,為什麽代表所有人利益的勢理會,卻對這些事情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師,這事情,我們神隱會已經通過帝釋會,向勢理會提交過報告了,但您知道,政治這東西,沒有實力,就沒有發言權。勢理會的大部分成員,都不願意為地球人得罪生進會。而生進會早就想撇開勢理會自行其是了,總不能為了這些事情,讓大家扯破臉吧?”李河方說道。

“既然說到政治這件事情,我們的曼荼羅難道就不是政治嗎?”哭大師輕描淡寫道。

“大師,帝釋會的第三特混艦隊已經在地球軌道上待命了,”樸餘韻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隻要三秒鍾,飛船發射的真空彈就能抽幹地球上的空氣,到時候除了蓬萊洲的一億人,其他人恐怕也會跟著倒黴,蝴蝶效應矩陣最後還是會毫發無損地落到我們手裏。”

哭大師的小眼睛又一次地眯縫了起來,他停下腳步,緩緩說道:“你們可以試試看嘛。”

“我知道,您是不會有事,理論上,還可以在蝴蝶效應矩陣上動手腳。但您是出家人,有自己的原則,總不能真的大開殺戒,讓整個宇宙和您自己陷入萬劫不複吧?”樸餘韻低著頭,翻來覆去地看著自己的手,似乎在檢查手上的指甲油是否塗均勻了。

“如果你們可以這樣做,那這個宇宙就已經是地獄,還能怎樣萬劫不複?”哭大師深吸了一口氣。

樸餘韻還想接著說,一直在沉默的科查瑪朝她擺了擺手,拿下臉上的黑口罩,朝哭大師笑了笑,說道:“大師,這樣吧,我正好是勢理會的非常任理事,有權提請召開聽證會,您是否能跟我去勢理會作證,讓您的政治和他們的政治當麵對質,然後我們將蓬萊洲和蝴蝶效應矩陣的事,一次性解決,這樣可好?”

“元帥都這樣說了,老漢我恭敬不如從命。”哭大師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元帥,剛才為什麽要做出那麽大的讓步,我怕以後他們更不會把勢理會當回事了。”坐在吉普車裏,李河方看了一眼科查瑪,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能想到的,元帥怎麽會想不到,隻是她有自己的考慮。”樸餘韻坐在前排,從包裏拿出指甲油,一臉輕鬆地給指甲補起妝來。

“樸特使,請詳示。”李河方朝樸餘韻躬了躬身。

樸餘韻回頭看了一眼獨自坐在中間的科查瑪。科查瑪朝她點了點頭。

“這次帝釋會派我們來,動武不是主要目的,一是借這個機會,把第三特混艦隊布置在地球附近,好直接監控生進會的三千年慶典,二是以調停為由,把那哭喪著臉的老和尚從新唐城調走,好讓生進會的人有機會攻占悟空寺。”

“噢,原來是這樣啊,”李河方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不過,要是生進會的人得手了,他們利用城裏的蝴蝶效應矩陣要挾大家,怎麽辦?”

“把控製權搶到手,並不代表他們懂得怎樣用,用錯了,他們自己也遭殃。根據你們搞到的計算模型,我們現在至少知道,城裏的蝴蝶效應點,隻是冰山一角,而且大部分都跟生進會有關,而其中跟帝釋會有關的藍海鷗,都已經被我們保護了起來。更多的蝴蝶效應點都藏在悟空寺裏,估計隻有空藏老和尚的三個徒弟知道怎麽用。不得頭陀死了,哭大師跟我們去了勢理會,笑和尚即使對付不了生進會,自保應該沒有問題,即使生進會的人真能抓住他,笑和尚也有辦法應付。他是底比克西星人,他們底星人都有靈魂出竅的本事,可以把身體和記憶都舍棄掉,生進會的人奈何不了他的。所以,隻要哭大師在我們手裏,生進會就算控製了悟空寺,也一樣沒用。我們已經和生進會達成了一個協議,要是他們攻占了悟空寺,他們會把新唐城交到神隱會手上,然後你們可以以外卡選手的身份參加生進會的三千年慶典,帝釋會將會在背後支持你們,如果你們能在慶典中勝出,那麽,生進會就會把悟空寺的控製權交出來。”樸餘韻一邊悠悠地說著,一邊輕輕吹了吹剛剛塗滿指甲油的右手,然後伸出左手的食指,蹭了蹭右手的指甲,以確認上麵的指甲油已經幹透。

此刻,垃圾山的製高點上,哭大師和笑和尚正站在一起,看著科查瑪一行人乘坐的吉普車由一個小黑點變成了一片虛無。

剛才還在垃圾山周圍活動的人,好像沒有存在過似的,都已消失不見,連綿成一片的垃圾山,此刻顯得無比空曠而寂寞。

“這出調虎離山的戲,他們演得倒也真是有模有樣的,師兄,你真的準備跟他們一起去帝釋星係嗎?”笑和尚語氣淡然地問道。

哭大師點了點頭。

“照柿落算到的結果,那接下來就要輪到生進會出馬了。”笑和尚轉頭看了一眼哭大師。

“這件事,師父圓寂的時候,就跟我們說過,他要我跟著帝釋會的人走,雖然我不明白師父的用意,但除了相信他的判斷,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哭大師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這個差事,其實輕鬆得很,倒是你要付出的代價很大。”

“沒什麽,畢竟我是底比克西星人。肉身隻是我們的一個外殼。”笑和尚臉上依舊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大笑,說起來,我們師兄弟已經認識有兩百年了,沒想到,相聚百年,也終有一別。”哭大師有些傷感地說道。

當年空藏大師收他們三人為徒,每一次都正好隔了十年,師父給哭大師起的法號是大哭,笑和尚是大笑,當時他們一直沒有想明白,師父給三師弟取的法號,為什麽是不得,而沒有用同樣的“大”字。直到後來他們得知三師弟就是地藏會的大願比丘時,才終於明白其中的奧妙。

“哈哈,就像師父常說的,無常。”笑和尚淡淡地一笑,“不過,師父還有一句常說的話,就是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分離這回事,所以師兄也不必太傷感。”

“也是。”哭大師笑著點了點頭。

“那你什麽時候去跟阿空說那件事呢?”笑和尚想起了什麽,問道。

“真不知道師父當年是怎麽想的,”哭大師搖了搖頭,“竟要你們接下來,都聽阿空那小混蛋的號令。”

“就像你說的,除了相信師父的判斷,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笑和尚神情肅然地點了點頭。

本章回顧:

帝釋會的科查瑪元帥在樸餘韻、河原細美等人陪同下,一起來悟空寺修理廠談判,希望哭大師能交出藏在悟空寺的曼荼羅(蝴蝶效應矩陣),哭大師拒絕,表示如果生進會不停止這場發生在蓬萊洲的殺戮,他會利用曼荼羅反製宇宙中所有的高等生命體。最後,科查瑪表示要召開聽證會,邀請哭大師去帝釋星係作證。哭大師答應了。

小貼士:

勢力均衡理事會:簡稱勢理會,是宇宙中的最高權力機構,宗旨是讓強者來議定整個宇宙的秩序和勢力範圍,類似地球上的聯合國安理會。在理事會的十八個常任理事席位中,生進會和帝釋會各占了六席,剩餘的六席由六個第三方最強勢的星際聯盟瓜分。宇宙的現行秩序,主要由這十八個常任理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