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叫到名字也不必驚慌

我不相信奇跡。雖然我也不認為人生是一條按圖索驥的坦途,但如果不是發生了奇跡,又怎麽解釋現在所發生的這一切呢?

夏琳她竟然叫了我的名字。

“俊昊啊,等一下!”

就像這樣。

她是因為有什麽事才叫我的吧,那麽我就用溫柔的聲線這樣回答她吧:怎麽了?有什麽事啊,夏琳?

但是——

“哦,哦?”

我居然這樣回應了她,而且聲音還高得離譜。

這種事情我連想都沒想過。一個從未和我說過話的女生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而且她隻喊了我的“名”並沒有帶上姓氏,再加上這個女生還是趙夏琳。還有,是在這樣的一個深夜。

我看著同學們吵吵嚷嚷地從門廳中湧了出來,而自行車停放點前隻有我和夏琳兩個人。

“你周六要做什麽?周六也要去精讀室嗎?”

此刻還有很多教室沒有關燈,在燈光的映照下,夏琳那雙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就這樣清晰地在我的麵前散發著光芒。

“周六要做什麽?精讀室?”

我像是傻了一樣重複著夏琳的問題,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問什麽。是在問我周六的日程嗎?她為什麽要問這個呢?

“對啊,你周六可以不去精讀室嗎?”

“這個嗎,不去也可以,不過為什麽呢?”

“如果不去精讀室的話,要不要出來和我見麵?”

我的耳朵真的沒有出問題嗎?突然之間全身都感到一陣酥麻,整個身體就像是被人插在插線板上一般,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嗯,當然可以了,去哪裏?幾、幾點見?”

夏琳看著我慌亂的樣子笑了起來。她的牙齒白淨又整齊,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有一束光照進我的眼中,頓時讓我感到頭暈目眩。

在這樣“猛烈的攻勢”下,我的精神也恍惚了起來,我隻記得我們交換了聯係方式,又約定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不一會兒,建宇走了過來,我便和夏琳揮手道了別。

我推著自行車和建宇一起走到了校門口,校門前擠滿了晚自習結束後準備回家的同學們。從學校走出來的這一路上,建宇都不停地在我耳邊說著什麽,而我卻根本沒有心思聽他嘮叨。因為沒能被選進精讀室,建宇最近顯得有些急躁,相比起以往,抱怨的話也多了起來。雖然我很想對他說:“唉,精讀室裏多難受啊,每次踏入精讀室的大門我都感覺呼吸困難。”但又害怕這種話說出來會讓建宇更加難過,所以話到了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剛剛和夏琳的對話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所以我也沒有對建宇說,當然他的嘴巴一刻不停,我也實在插不上話。

我和建宇在公交車站道了別。他住在一站地以外的一棟公寓裏,走路的話隻需要15分鍾,而我還要騎自行車回家。我把自行車停在了居住的小樓前,爬上樓梯按下了201號的密碼。

“我回來了!”

正在客廳裏玩遊戲的叔叔連頭都沒回就朝我喊道。

“嗯?怎麽忽然說起敬語來了?”

我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向浴室,快速洗完手後回到了房間,將書包隨意扔在地上,然後躺在**將自己擺成了一個“大”字。這一刻思緒才像海嘯般向我湧來。發生了什麽事?這都是真實的嗎?

沒錯,是真實的。因為我收到了夏琳發來的“周六見”的確認短信。

趙夏琳是誰?她上初中的時候就在街上被星探選中成了練習生a,盡管不到一個月她就退出了訓練。據說是因為仔細了解之後才知道,簽約的那家企劃公司還承接表演培訓的工作,可是公司除了偶爾讓她演一兩個配角以外,很難再幫她接到其他的角色。而且她自己好像也沒有信心,能堅持練習生那漫長的“魔鬼訓練”。總之,隨著這段經曆在校園裏流傳開來,我的母校市民中學自然而然給予了夏琳“明星”式的待遇。

我興奮得睡不著覺,躺在**翻來覆去地看著手機,然後點進了她的SNSb,她的狀態簡介上這樣寫著:鬥城高中入學,激動,希望。

a “練習生”是當下演藝娛樂圈裏對正在培養中的新人的一種稱呼,最早起源於日韓,是演藝公司挖掘新藝人的一種模式。

b 全稱Social Networking Services,即“社交網站”或“社交網”。

我還將夏琳上傳的照片全部瀏覽了一遍。有天空的照片、小狗的照片和一些自拍照。她好像不怎麽認真打理自己的SNS,但她的粉絲和每張照片下的“點讚”都非

常多。

這時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提示我收到了新的短信。

——幹什麽呢?睡了嗎?

是建宇,我馬上給他打去了電話。

“這個時間居然問我睡沒睡!怎麽可能睡了!”

我大聲地喊道,此時牆上向日葵掛鍾指向了一點零五分。

“你聽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發生什麽事了?”

電話那頭建宇不冷不熱地說道。

“你覺得我會有什麽事呢?嗯?建宇,你猜猜看。”

“憑什麽?我為什麽要猜?”

“那你為什麽要給我發信息?”

“是啊,聰明伶俐的俊昊大人,我為什麽要給你發信息呢?你也來猜猜看吧。”

“喂,我也不喜歡猜。我猜不著,你直接說吧。”

“也沒什麽,我本來已經躺下準備要睡了!忽然想起我今天好像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就是你和趙夏琳兩個人站在一起,我沒看錯吧?你那時候和趙夏琳說了些什麽?一秒鍾都不許思考,馬上回答我。”

我親愛的朋友,金建宇!這麽快就問到點子上了。是現在才想起當時那個場景嗎?

我迅速地向他匯報了當時的情況。夏琳跟我搭話,然後約好了周六見麵。

“喂!你為什麽現在才說?”

建宇尖叫起來。我也沒由來地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

建宇和我有很多共同之處。我們倆都是“母胎單身”,全部都是“追自交”派。

追自交是指追求自然而然的相遇交往。而那些參加聯誼或是在SNS上看到照片就向對方發送DMa,這樣人為刻意的約見叫作“人見交”,這種隨隨便便就和不了解或者不認識的人見麵的“人見交”並不符合我們的觀念。建宇和我約定,寧可一直單身,也不放棄“追自交”精神。

“等等,夏琳約我出去見麵的這種行為不就是‘人見交’嗎?我和她之間唯一的聯係就隻有都是畢業於市民中

學這一條了。”

a DirectMessage,Twitter中的常用語法之一。在Twitter上,兩個相互存在follow關係的人可以發送隻有對方才能看到的私密信息。

“這應該不算吧,如果連這種情況都算是‘人見交’的話,那麽‘追自交’不就沒有活路了。這種程度應該算是廣義上的‘追自交’吧。”

大概是被我興奮的情緒給感染到了,建宇的聲音也變得愉快起來。

我們一直聊到淩晨兩點多才結束通話。我躺在**反複思考著建宇說的那些話。

“你還是不要太過興奮了,趙夏琳又沒有跟你表白。

就算是普通的初中同學,偶爾也是會相約出去見麵的。”

這些話聽起來雖然都像是玩笑話一般,但建宇他真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他的這番話,我可能整晚都會沉浸在這種自作多情的情緒之中。

“那她真的隻是單純和我見一麵嗎?為什麽呢?”

“反正我是不會約討厭的人出來見麵的,所以夏琳她可能也是對你有些好感的吧?”

我猛地從**坐了起來,我當時說了什麽來著?

“ 是啊, 我是那種很容易就讓別人產生好感的類型。”

早知道我那時候就應該再問問建宇,他說夏琳對我有好感是什麽意思。建宇他為什麽會說這種話?是夏琳對他說過些什麽嗎?可我為什麽不知道呢?

結果我一整夜都沒睡著,可內心卻暢快舒適,身體也十分輕鬆。

吃完叔叔做的吐司後,我便出發向學校走去。我沒騎自行車,今天忽然想要走路去學校。

我從住宅區所在的胡同走出來後,接著走進了公寓園區所在的大路上。大概因為現在還是3月初,盡管我穿著羽絨服,身上卻仍然感到一絲涼意。馬路上的公交車和汽車裹挾著清晨的冷風在我的身邊呼嘯而過。

我的思緒逐漸回到了自己還行走在路上的現實之中,原本興奮的情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隨著情緒的平複,我也冷靜下來重新思考了一下。建宇昨天告訴我的那些事情中,有兩件事是我不知道的。

第一,趙夏琳的人氣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高。

“為什麽?她的性格不好嗎?”

“嗯,倒也不是因為性格,她,中學的時候不是得過厭食症嗎?減肥減到這種程度的話還是有點……可怕對吧?”

“厭食症?那是什麽?”我問道。

雖然我們畢業於同一所初中,但其實我對夏琳的了解也僅限於她“因為漂亮而出名”的這一件事。說來也是,我那時候暗戀著另外一個人。所以那時的我除了那個人誰都不關心,不管是趙夏琳還是其他什麽人。

建宇向我解釋了厭食症和骷髏人(非常瘦的人)的概念。不過雖然有很多人都在減肥,但夏琳她好像也沒有他說的那麽瘦。於是我斷定這些應該都是那些喜歡造謠的同學們在誣陷她。

不過令人吃驚的是,這第二件事情是關於我的。

“有很多人欣賞你的,你不知道嗎?每個學校不都有那種在大家口中人氣很高的孩子嗎,俊昊你就是那種類型啊。”

“嗯?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隻有我不知道這件事嗎?”

“嗯,隻有你不知道。你本來就沒什麽眼力見嗎?同學們說你很像那種網劇的主人公,就是那種即便長得不好看也可以做整部劇主角的人。”

雖然我已經猜到了原因,但內心還是感到有些苦澀。

綠燈亮了,我穿過人行橫道。繁忙的街道上,早起上學的學生們匆匆地向學校門口走去,當然也有不少是從父母的轎車上下來的。懸掛在校門上的橫幅隨著清晨的風肆意地擺動著。

“歡迎來到人才培養的搖籃鬥城高中!”

人才培養的搖籃?這句話讀起來讓人感覺既傳統又複古。

上周我作為新生代表在學校入學典禮的講台上進行宣誓。也就是說,我是以第一名的身份考入鬥城高中的。

“喂,真不愧是醫生的兒子啊!你以後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還能成為什麽樣的人?就是長成大人唄。”

我一邊回答一邊拍了拍叔叔的手臂。

“你不會想要成為史蒂夫·喬布斯那樣的人吧?我哥也是這樣,不過你爸爸他雖然學習很好,卻從沒拿過全校第一。”

“叔叔,你是吃了不少油膩的東西吧?所以一直在這裏喝泡菜湯a?”

建宇說我“像網劇的主人公一樣”大概就是因為我的這種家庭背景吧,一個擁有醫生爸爸的模範生,還有著毫無攻擊性的社會背景和外貌……但這些都隻不過是我的表象。而那些喜歡我的同學,他們眼中看到的那個對象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我。出現在他們眼中的都隻不過是他們想象中自己期待和喜歡的形象。

其實我爸爸他並不是別人羨慕的那種醫生。爸爸和大學期間在醫療服務社團認識的幾個朋友一起建立了一家醫院,之後就一直在那裏工作。他和別人眼中那些賺錢的醫生們相去甚遠。爸爸曾為那些露宿者們進行免費診療,甚至還去內戰地區做過醫療服務。

媽媽說爸爸就是做誌願者做上癮了。他在外麵為其他a “喝泡菜湯”是韓語中的一句俗語,將“泡菜湯”比喻為對一些沒有可能性的事情抱有期待,“喝泡菜湯”就是指對於沒可能性的事情抱有期待的這種行為,即白日做夢。——譯者注人做好事的時候,媽媽就會像守護朝鮮的李舜臣a將軍一樣堅守在家中。從我上幼兒園的時候開始,媽媽就做過輔導老師、補習學院講師等各種工作。

朋友和周圍的人們經常會將我爸爸和電視或電影裏的那種名利雙收的醫生畫上等號。“我爸爸他掙不到多少錢。”每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我的那些朋友們都會擺出一副聽不懂我在說什麽的樣子。

你問我尊敬爸爸嗎?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連討厭爸爸的時間都沒有,畢竟我始終都很想念那個不常出現在家裏的爸爸。

爸爸既不後悔自己的人生選擇,也不為自己的狀態感到驕傲。他好像隻是覺得做了應該做的事情。不過他卻希望我的生活可以不要有太多的波瀾,簡簡單單平靜地生活就很不錯。

“你平時工作也不必太勉強,周末去看看足球,聽聽演唱會,享受生活。為他人獻身固然重要,但照顧好自己也很重要。”

a 注:朝鮮王朝中期武臣。

我開始對爸爸說這些話,是從他被診斷出癌症之後。

爸爸那時正在與大腸癌Ⅲ期做鬥爭。去年做了手術,現在正住在忠清道進行抗癌治療。一開始爸爸硬說自己手術做完了就沒什麽問題了,還要繼續回去工作,不過後來勉強被媽媽和我說服了。“快停下你的工作吧,不如趁這個機會,我們回去過一過夢寐以求的鄉村生活怎麽樣?”

我們還因為搬家這件事開了幾次家庭會議。爸爸說他要自己一個人過去,他覺得需要有一個人留下來照顧我。

不過我立刻果斷地推了推媽媽,因為在我看來,需要照顧的是爸爸而不是我。我自己就能夠照顧好自己,不需要他們擔心。

最後,媽媽辭去了工作,和爸爸一起搬走了。他們兩個人住在能夠俯瞰江河的村莊,在那裏種地、幫助鄰居醃菜,還會一起炒芝麻,就像是新婚夫婦一樣生活著。

我一個人留了下來。不,還有叔叔。叔叔他為了我搬到了鬥城高中附近的兩居室小樓內。我們就像是農場中相互觀望的牛和雞一樣相處得十分融洽。

鬥城高中半徑2公裏內有小型湖泊和圖書館,還有一座偶有青鼠跑來跑去的公園。因為這樣良好的環境,再加上校內學生們卓越的高考成績,鬥城高中成了大家競相追逐的名牌學校。在考上鬥城高中的那一刻,建宇和我不知道有多開心,我們興奮地在大街上轉悠了好久。

不過現在看來,那天的記憶已經變成了遙遠的“過去”。入學的第一天起我們就已經發現,這個學校的名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得來的。

雖然新生告示單上已經明確寫了,入學當晚就開始實施晚自習的政策,但誰也不知道學校會不會真的這樣做。

不過這種安逸狀態帶來的恐懼感馬上就扼住了我的咽喉,就在入學儀式的當天,一大早學校就公布了被選入精讀室的學生名單,據說從當晚開始,精讀室就可以開放使用了,所以我想要在入學儀式結束之後就回家的計劃泡湯了。

與此同時,我作為新生的激動和期待感也很快蒸發得一幹二淨。不論是在教室還是在衛生間裏,我都多次聽到了“張宗煥”這個名字。我原本以為學生們是在討論要贏過某個班的誰,結果大家說的卻是以準確預測鬥城高中試題而聞名的高額補習學院的輔導老師。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要在他那裏接受課外輔導的話,就得從小學開始排隊等號才行。

“喂,我真的好擔心啊。聽說咱們班有幾個沒有申請晚自習的學生都是因為要去參加一等講師的補習課程。這樣看來,過去一周狂刷9部美劇的我到底算什麽啊?”建宇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們當時正和幾個初中同學在食堂裏吃午飯。

我突然就被炸豬排給噎住了。也許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吧,每個人都帶著不安的表情默默地吃飯。

“我上周一直待在房間裏,把遊戲打到了滿級。”

“我們一直住在星際網吧。我認識的一個哥哥在那裏打工,我們去那邊玩的時候他都會特別照顧我們。”

“不過線下課是什麽?”

“喂!你作為大韓民國的高中生連線下課都不知道嗎?就是網課的反義詞唄!”

“你以為他真的是不知道才問的嗎?他這是因為聽到一等講師開設線下課的事情,導致精神崩潰才會在這裏胡說八道的。”

“不過上晚自習的孩子少一點不是好事嗎?學校對我們的監督就不會那麽嚴苛,這樣說來不也挺好的嗎?”

雖然大家嘻嘻哈哈地吵鬧著,但每個人的表情都寫滿了苦澀。建宇放下勺子說自己沒有胃口。

“我聽說從鬥城初中升入鬥城高中的學生,基本都名列前茅。而從市民中學畢業的那些學生,他們的成績基本上都被‘擠’到了排名表的邊緣。學校也更看重從鬥城初中畢業的學生,畢竟那些從市民中學畢業的前輩中,能夠考上好大學的都屈指可數。”

“怪不得,他們總是裝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哎呀,從入學第一天開始就有人說我的發型很奇怪,這樣看來他們應該都是鬥城初中的孩子。”

“你的發型確實很奇怪,換家理發店吧。”

“不過俊昊可是我們市民中學的驕傲,他在這次摸底考試中考得非常好。方俊昊!繼續努力!不要氣餒。”建宇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

下午我們聽到傳言說,鬥城高中的自來水中含有會讓人發瘋的成分。因為每到晚自習的時候,全校第一就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後來有人發現他**裸地在學校的樓頂上跳舞;還有被大家封為女神的學生居然有吃土的異食癖。

而這些毫無根據的傳聞,大家卻當作“水裏有毒”的證據。畢竟大家都覺得隻要能夠進入鬥城高中,那麽這個人至少不會是個瘋子,所以他們會變成反社會人格或是孤僻大魔王這件事就絕不是偶然發生的。

我仿佛感覺到有一股奇怪又不安的氣息圍繞在我的周圍。我很害怕,隻是這種害怕的感覺並非來自那些奇怪的傳聞。

那些沒有申請晚自習的學生們,一下課便匆匆地離開了教室,校門前停滿了等待著接送學生們的汽車。這些汽車要開去哪裏?補習學院?還是高額的課外輔導班?

很明顯,在這次的摸底考試中,其他學生們出現了失誤,所以才會讓我“撿了漏”成了第一名。也許下次考試……

從入學第一天開始,我和建宇的關係就產生了一絲微妙的尷尬。雖然我們還是一起上下學,像平常一樣聊天,但我還是能夠隱隱約約地感受到,建宇現在對我的態度中有著不同以往的情緒。我很清楚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卻找不到什麽解決的辦法。

入學儀式一結束,升學部部長就念出了30個名字,這其中也包括我的名字,名單上都是被選入精讀室的學生。

據說,精讀室裏設置有24小時運轉的空氣淨化器,室內還配備了昂貴的照明設施、按照人體工學設計的椅子,可以說是使用感最舒適的自習室了。能夠進入本校精讀室的30名新生,都是按照摸底考試成績的順序來選拔的。

“沒有被叫到名字的學生如果也想進入精讀室,就去下載申請書按照格式填寫並提交。”作為1班班主任的升學部部長這樣補充道。

有個孩子告訴我,製定這項政策是因為擔心有人會向教育廳的學生人權委員會告發。雖然這項政策看似是給了每個學生進入精讀室學習的機會,但自精讀室成立以來,就沒有一名學生提交過申請書。

到了晚自習的時間,我準備去精讀室裏學習。我拎著書包走出教室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剩下的學生們偷偷地在我的背後眨著眼睛。

就在我進入精讀室的時候,升學部部長正抓著一個學生在說話。

“你要知道,你能進來全都是因為運氣好。這都是因為有不少孩子都‘沉迷’去補習學院上課,所以你才有機會來這裏自習。總之你是踩著線進來的,如果不想被趕出去,就好好努力學習吧。”

精讀室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不論你是靠運氣勉強考進來的,還是因為考試成績堂堂正正進來的,在你成績下降的那一刻,你就得收拾行李哪來哪去。如果3月份的模擬考試成績不理想的話,我也有可能被趕出去。精讀室的成員會根據3月份的模擬考試和期中考試成績的綜合評價進行更換,然後根據6月份的模擬考試和期末考試成績再進行一次更換。

進入精讀室,我的心情變得十分複雜。“我是絕對不會離開這裏的,無論如何我都要堅守住自己的位置。”我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安感太過強烈,學習的效果卻不太理想。我的心情十分鬱悶,就連旁邊座位上那個學生的呼吸聲都讓我感到緊張。

有些學生即便是成績很好也不來精讀室學習。我的幼兒園、小學同學,2班的閔炳瑞就是這種情況,因為他下課之後馬上就要去接受課外輔導了。但大部分孩子對於精讀室還是十分憧憬的,大家削尖了腦袋都想進來。

建宇考了第幾名呢?我猜他應該是進不來的。我第一次在精讀室上完晚自習出來時,建宇就站在外麵等著我。

我真的1秒鍾都沒法再忍受這種沉默了,那天直到走出校門建宇都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建宇他隻要好好考模擬考試和期中考試,就可以進入精讀室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並排坐在一起學習了。”

雖然我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堅守在精讀室中的……但誰又能保證我到了那個時候還會一直在這裏呢?

爸爸患上癌症之後,家裏的情況明顯變得困難起來。

因為失去了穩定的收入,而支出卻又增加了。我們現在需要支付奶奶在療養院的費用和爸爸治療的費用,所以我才和父母說,自己不上補習學院也沒關係。可這樣的我,真的能夠和那些參加高額課外輔導或是聽一等講師課程的孩子們競爭嗎?

夏琳卻在這種情況下和我搭話了。這對於被困在各種苦惱中即將崩潰的我來說,簡直就像是一汪救命的清泉。

雖然我已經做好了整個高中時期都會沉浸在卑微、殘酷、疲憊狀態中的思想準備,但此刻我甚至產生了這裏也許會成為“我的天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