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打工人撩老板那是腦子有病

等到莊籽芯回過神,早已不見鍾戌初的身影,大樹家中也沒了人,人生地不熟,她也不敢四處亂跑,隻好獨自一人往回走。

說是來幫扶,可鍾戌初和程守洛他們並沒有給自己派任務。鍾戌初隻帶她吃了一頓飯便自個兒跑了,她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想著自己微博公眾號今天的文章還沒有更新,於是決定先回李昭如的家完成今日的工作。

丟了450塊錢的心痛讓莊籽芯徹底忘了屁股摔裂的疼痛。

她一邊走一邊腹誹著鍾戌初,走著走著,遠遠瞧見大樹和另一位村民大叔,一個推著物料翻鬥推車,一個推著簡易的人力車往村口走。

“大樹!”她連忙衝著大樹揮了揮手,然後走過去。

大樹聽到聲音回頭,微微頓了頓停下。他見到莊籽芯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小芯,剛才我不是故意丟下你和阿初哥……”

莊籽芯當然明白他想說什麽,笑了笑道:“沒事。我都沒來得及謝謝你和阿姨呢,你們就都去忙活了。這位是?”

大樹連忙介紹說:“昨晚見過的,這是桂嬸家的祥叔。祥叔,小芯昨晚見過了,我就不介紹了。”

昨晚一屋子的人,莊籽芯並未能記住幾個人的臉。

祥叔本名王富祥,是許桂華的丈夫,個頭不高,人精瘦精瘦的。

其實祥叔年紀並不大,四十歲出頭,許是皮膚長年受到高原紫外線的照射變得黑紅,眼角嘴角爬滿了皺紋,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蒼老。

“祥叔好。”她禮貌地向大叔微微頷首,並伸出手想行握手禮。

“你、你好。”祥叔愣了愣,伸出手,然而在看到莊籽芯不沾陽春水的纖細玉手和自己汙髒粗糙的手對比之後,他便又縮了回去,隻是憨厚地咧嘴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看得出來,祥叔是個老實而又不擅於言辭的人。

莊籽芯知道自己失禮了,為了打破眼前這個尷尬的局麵,於是她笑著又問道:“大樹,你和祥叔這是要去幹嗎?”

大樹連忙說:“我們這是要去鋪路。阿洛哥說了,要想富,先修路,為了方便大家出行,得先把村子裏所有的路都修好。”

“哦,我知道了。”昨天來的時候,莊籽芯都瞧見了。

難怪村口的位置堆積了好多沙石水泥。村口通往村子有一長段路十分平坦,恰好能供汽車通行,但是再往各家各戶走,全是岔路小道,隻有窄窄的土石路。

昨日傍晚剛到,今日也隻上大樹家吃了頓午飯。整個村子,莊籽芯還沒有全部走完,就憑她昨晚和剛才走過的每戶人家門前的小道,想要全部都鋪上平整的水泥,這絕對不是個輕鬆簡單的工程,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及財力。

她內心不由得對程守洛敬佩起來。

大樹又說:“路修好了,建民宿需要的材料也就都方便運進來了。”

莊籽芯驚訝:“民宿?這裏要弄民宿?”

大樹激動地連連點頭:“對啊對啊。阿洛哥說,要把我們白平村打造成一個人文無幹擾、生態無破壞的美麗旅遊鄉村,家家戶戶弄起民宿,遊客來了必定要方便出行才對。所以,修路是首要的。”

莊籽芯聽了頻頻點頭,沒想到程守洛這麽有想法,對他的敬佩又多了一層。

“小芯,我們先去忙了。”大樹黝黑的皮膚上泛著高原紅,一雙黑亮的眼睛閃著**澎湃的光芒。

莊籽芯道:“哦,對了,你知道村子裏誰家有無線網嗎?”

雖說白平村這裏通了移動信號,但畢竟還是在大山裏,手機信號時好時弱。看看短視頻,看看微博公眾號,這些還算流暢,但是稍後她想要在微博公眾號平台發布一些高清的照片和短視頻,還是有些困難。

昨天晚上夜宿李昭如家時,她便查探過手機附近的無線信號,確認李昭如家裏沒有安裝無線網絡。

大樹說:“阿洛哥家就有啊。”

以前整個村子的對外通信聯絡都集中在村委會辦公室裏,自打程守洛接手村支書的工作之後,為了方便工作,便在家中也裝了無線網。比起去村委會辦事,村子裏好些人更愛上程守洛家裏,所以現在,程守洛的家成了大夥兒與外界聯係的中心站,就像是白平村村委會的第二辦公室。

“程守洛家有?那太好了!我正好手頭上有個工作要做,需要用到無線網。”

“那你就上阿洛哥家用就得了,阿洛哥說了,爭取在明年給我們白平村都裝上寬帶,讓我們以後家家戶戶都能用上網絡。”大樹自豪地說道。

莊籽芯笑了起來:“棒!我得先給他打個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莊籽芯說明意圖,程守洛便道:“沒問題。你直接過去。”

莊籽芯道:“可是你不在家,我一個外人過去方便嗎?”

大樹插話:“方便方便,喃(哪)個不方便。在我們白平村,家家戶戶都不閉戶,你去就得了,別管家裏有沒有得人。”

程守洛在電話裏聽見,笑了起來:“大樹說得沒錯,你盡管去就是了。”

“謝謝你,那密碼是?”莊籽芯由衷感謝。

大樹又搶先說道:“我告訴你密碼哈,你記哈,9876543210。”

莊籽芯笑道:“哈,這麽簡單?”

“複雜了,喃個能記得住哈。”大樹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聽見大樹和莊籽芯爽朗的笑聲,程守洛在電話裏也不由得跟著笑了開來。

“哈哈哈……我回去拿個筆記本電腦,然後就上你家去。”

掛了電話,莊籽芯連聲感謝大樹,弄得大樹極不好意思。

“去吧去吧,我和祥叔去忙了哈。”大樹說完,便和祥叔推著翻鬥車往村口快步走去。

莊籽芯歡天喜地地離開,不一會兒便抱著筆記本上程守洛家。

再次踏上石階,莊籽芯邁進程守洛家的院門,竟然不由自主地輕手輕腳,大約是怕驚著院裏的花花草草吧。

站在大門內,她望著靜悄悄的堂屋,同樣的簡陋破舊,可是腦海裏不停出現的卻是大樹家那幾個不鏽鋼的櫃子,在嶄新而雪白的屋子裏擺放著,讓人有種很心酸的感覺。

莊籽芯內心感慨萬千,腦海裏隻剩下“家徒四壁”四個字。

給錢這事算是印在莊籽芯的心裏頭,她尋思著不管如何,她得找機會讓大樹收下那隻羊的錢。

她打開手機,無線信號滿格,於是抱著電腦走到屋外的銀杏樹下,將電腦放在石桌上。仿佛知道她今日會來一般,這石凳上竟然擺著一個軟墊。她會心一笑,坐下打開筆記本開始辦公。

她輸入無線網密碼,很快便連接上網。她將早已寫好的文稿上傳至公眾平台。

昨日微博上更新的內容配圖是程守洛家院子裏的花花草草,評論裏一下子多了很多留言,全是詢問這是哪裏。

她會心一笑,輸入“雲南白平村”幾個字。按例瀏覽完所有粉絲的留言並作相應回複,她開始準備新的文稿。

雖然在來之前,她早已存好了幾篇文稿庫存,但是鑒於高嶺之花陰晴不定的性格,她不能保證接下來每天還能像今日這樣坐下來工作,或許明日她不隻是刷“牡丹花”,而是有可能被安排去打掃豬圈。

作為一個智者,她絕不能被外力擊倒,她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保持平常心、快樂心以及勇敢心,去迎接每一個美好的明天。

她用兩根食指戳著自己的嘴角向上,彎起一個美麗的弧度。接下來的任務,她便是要開始橫掃爛片。

看最爛的片,寫最痛苦的文案!

做這份工作,享受它帶來的金錢快樂,同樣也要承受金錢帶來的痛苦。如果人世間有一種工作隻享受金錢的快樂,而不承受痛苦,該是多麽美妙。

為了錢,再痛苦她也願意。

刀刀就像她肚裏的蛔蟲一樣,給她發來了一份文檔,標題直截了當——爛片大集合。

她打開文檔,赫然發現清單裏列的是清一色的恐怖片,當下天靈蓋一陣抽緊。

她皺著眉頭,撥通了刀刀的視頻電話:“哥,我可真是謝謝你啊,以前給我爛片就算了,現在居然給我的全是恐怖片。你看我像是能看恐怖片的人嗎?”

視頻裏,刀刀故意將臉湊近鏡頭,隻露了兩鼻孔:“姐,這人啊,是最能屈能伸的動物了,以前不看,不代表現在和以後都不看,看著看著就習慣了。”

“你才動物呢。你可知道我現在的生活比恐怖片還要恐怖?”

“姐,最近剛上了一部新片,公司上下現在全力在忙那片子的推廣,恐怖片這塊缺人弄啊。給你看我的黑眼圈。”電話裏刀刀的聲音聽起來又累又喪,忽然就將眼鏡湊到鏡頭裏來。

莊籽芯手機屏的保護膜碎成了蜘蛛網,這一拉近,屏幕上就剩下刀刀的黑眼睛,配上蜘蛛網屏麵,十分瘮人。

“你趕緊給我死開。嚇死人了!你別給我裝死。沒人搞恐怖片這塊,就丟給我?我是垃圾筒還是回收站?”

“姐,我給你的可都是恐怖片中的精華,爛片都沒舍得給你呢。”

“我可謝謝你了。”莊籽芯沒那麽傻,仔細一想,覺得這事一定是被小人算計了,“是不是馬浩磊那個賤人,又在冷哥麵前說三道四,所以看恐怖片的任務就安在我頭上了?”

刀刀是個聰明人,並不明說:“姐,你就將就著看吧。雲南風景那麽美的地方,與恐怖片最配了。”

“我配你個大頭鬼……喂?喂?喂?”莊籽芯話沒罵完,就聽見無情的斷線聲,再看對話框裏,刀刀發來兩個表情圖——“靠別人的是公主,靠自己是光榮的打工人”和“打工魂打工人,打工都是人上人”。

果然是馬浩磊那個小賤人搞的鬼!

兩張表情圖之後,刀刀又跟了一句:“公主,加油!我看好你喲!”

莊籽芯氣得直翻了個白眼。

這人哪,隻要一脫了勢力範圍,就跟插了翅膀一樣愛上天。

莊籽芯猛掐人中,深吸一口氣,看來除了手機保護屏,她還需要采購一批速效救心丸,以備不時之需。

她打開視頻網站,準備開始掃片,這時,薑陶陶的信息又跳了出來:“喂,女人,今天你和教授進展如何?”而後還配了張無比期待的眨眼萌圖。

“什麽進展?”莊籽芯回了一個“黑人問號臉”。

“昨天都給你揉腳了,今天還不拉個小手?按我們編劇開頭一集定律,這是必須要吻上的。你已經慢了好嗎?”

“我呸呸呸!自從做了編劇,你整天就在那兒瞎編。我跟他能有什麽進展?他是拽狂大老板,我是心酸打工人,剝削者與被剝削者的關係,是建立在金錢關係之上的仇人,懂?”

“漢從門前過,不撩是罪過。這個道理你都不懂?”

“ 打工人撩老板那是腦子有病吧。你可知道他今天諷刺我什麽?”

“諷刺你啥?”

“說是我草原上最不要臉的鬣狗,而他是草原上奔跑的小王子獵豹。”莊籽芯刻意發了一段語音過去,說了他與大樹討論鬣狗與獵豹搶食紀錄片的事,並將鬣狗的紀錄片也一並發了過去。

“這暗喻厲害了。你搶他什麽東西了?”

“黑山羊肉唄,他用筷子夾黑山羊肉的時候,我給搶了過來。”

莊籽芯發了一個無比自豪的表情圖。

薑陶陶一看,立即回了一個“失敬”的抱拳圖:“姐妹,我真是小看你了,還說自己沒撩,你簡直是撩漢於無形的高手啊。不過,你要加油,顯然是你這功力不夠,沒撩成功,反被說是鬣狗。”

對話框裏又跟了一個“我看好你喲”的加油表情包。

“我撩他?我這叫撩他?我那是氣不過,就是不想他吃那塊肉。

對了,最過分的是,他還黑了我450塊錢。”

“得得得,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女人,你已經慢慢深陷進愛情沼澤裏,必將無法自拔。”

莊籽芯氣到沒語言,索性直接發了語音過去,一個字:“滾!”

“得嘞,小的這就滾。祝大佬您天天刷牡丹花愉快。”

莊籽芯氣得隻能發幾個抽打的表情過去。

一下子安靜下來,莊籽芯硬著頭皮打開刀刀給的恐怖片清單,第一個便是《山村老屍》。這片子她小時候看過,是她的童年陰影。

小升初畢業那年暑假,因為年幼無知,她和一群小夥伴出於好奇,打開了這部恐怖榜霸榜第一的神片。看完之後她整個人傻了,整整三天三夜沒睡著覺,每天晚上隻要一閉上眼,她就看見楚人美在天花板上飄。長大之後,一遇到有小夥伴求推薦好片,她便昧著良心說這片一定要看,不看此生遺憾。結果便是收到詛咒:做人不要太楚人美。

想來這些詛咒終是靈驗了,否則她也不會在風景如此壯美的地方,被迫重溫《山村老屍》。

莊籽芯手快速顫抖著滑過,往下便是《午夜凶鈴》和《咒怨》,看到這兩個名字她便又失去了勇氣。這些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恐怖片,早已有很多自媒體人寫過,她為什麽要在這裏受罪炒冷飯?一切不過是為了生存罷了。

任何東西都是要原創性,她剪輯片子的時候,台詞文案都要對得上。任務已接,且不管是不是令她犯難的恐怖電影,這影評文章得先弄出來,所以片子必須得看。

於是她咬咬牙,打開了《山村老屍》。畢竟小時候看過,知道大致劇情,對於一些印象深刻的恐怖點,起碼能夠及時避雷,但其他片子就不一定了。

雖然在看之前,莊籽芯給自己打了很多強心劑,但看了之後她還是被嚇到崩潰。每每遇到最精彩最恐怖的地方,她必須要將片子暫停截取。那種崩潰,大約相當於她站在玻璃棧橋上往返跑馬拉鬆。

明天,她必須為自己的心髒向冷哥提出抗議。

隨著時間的流逝,遠處的天邊越來越紅,越來越暗,最後的霞光與夜幕來臨之前的昏暗交織在一起,濃得像是一片抹開的血黑色。

眼看著太陽就要完全落山,《山村老屍》還差一點就要結尾了,也是揭開謎底最緊張的時刻,莊籽芯坐在庭院裏,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絲毫沒有察覺有人來。

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幽幽顫抖的聲音:“小芯……你這是在看什麽東西?”

莊籽芯一回頭,一道黑影立在身後,甚至沒有看清來人是誰,隻是出於本能,她淒厲地驚叫一聲:“啊——”然後跌坐在了地上。

大樹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也跟著手足無措淒厲地叫了起來:“啊——啊——”

於是兩人就這樣麵對麵地慘叫開來,直到看清彼此,才停了下來。

程守洛和鍾戌初等一行人忙活了一天,終於在天完全黑透前回到家,這還沒進院門,便瞧見莊籽芯和大樹兩個人麵對麵地驚恐尖叫。

“發生了什麽事?”程守洛連忙走過來。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問小芯在看什麽片子,然後她就嚇得尖叫起來。”大樹神誌雖然恢複了正常,但是還是有些蒙,他一臉委屈,聲音裏甚至還夾雜著哭腔,顯然也是被嚇得不清。

莊籽芯好容易緩了過來,先前大樹那一聲,差一點把她從陽間帶走。她手掌不停輕拍著胸口,指尖都在發抖。

與此同時,電腦裏發出聲音:“我現在見到你了,你並不是很恐怖……”緊接著音樂都變了,恐怖的聲音隨即而來。

周煒煒走到電腦跟前,屏幕裏楚人美披頭散發地飄過來,突然整張臉占滿了整個屏幕,她瞪著一雙恐怖的眼睛,隻有眼白,然後張開她的血盆大口。

周煒煒當場頭皮一陣發麻,天靈蓋收緊,心髒猛地一擊。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哎喲!嚇死老子了!”

徐開樂一下子樂了:“厲害了!小芯芯,你居然一個人在這裏看《山村老屍》。”

鍾戌初是最後一個踏上台階的,本以為二人發生了什麽意外,在聽到周煒煒提到《山村老屍》之後,他便深蹙著眉心走過來。

電腦屏幕上畫麵一轉,一麵平靜的湖水裏伸出一隻灰暗恐怖的手……他緊抿著薄唇,看著坐在地上的莊籽芯,左右太陽穴跟著一陣抽痛。看她的眼神裏除了怒其不爭,還多了一絲別的情緒,比如:這人怕是腦子有問題?

他抬手捏了捏抽痛的太陽穴,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否定:腦子有問題的不是她,而是他。當初,他一定是腦子抽筋了,才會同這個女人簽訂契約,帶她來白平村。從第一眼見到她,她就沒幹過一件正常人幹的事。

他二話沒說,將筆記本電腦合上,斷絕了那恐怖的聲音。

隔壁,離著幾十米開外一位上了年紀的王大爺從門裏走出來,站在院子裏衝著他們喊道:“啷個起的?好大的聲喲。”

程守洛回喊:“大爹,沒得事喲,你早點睡喲。”

王大爺聽聞點點頭,慢悠悠走回家。

“你沒事吧?”程守洛將手伸給莊籽芯。

“我沒事。”莊籽芯驚魂未定,在程守洛的拉扯下,她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但是兩條腿莫名發軟,身子晃了兩下。

程守洛連忙扶住她:“你真的沒事?”

莊籽芯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就是被嚇到了,一會兒就好。”

徐開樂笑道:“這片子我以前看過,至今都不敢再看第二遍。”

鄭庭棟道:“這片子我也看過,確實恐怖。”

大樹道歉:“對不起,小芯,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嚇著你。”

莊籽芯擺了擺手,道:“不關你的事。”

鍾戌初板著一張臉,冷道:“你能不能幹點正常人幹的事?”

“別人一整天都在忙活,你在這裏看恐怖片,你不被嚇誰被嚇?”

“你的意思是我被嚇我活該咯?”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鍾戌初深吸一口氣,道:“你說得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莊籽芯本不想吵架,但是被鍾戌初這麽一刺激,火氣也上來了,怒道:“我看恐怖片怎麽了?礙著你事了?是擋你走路,還是擋你吃飯睡覺了?”

她並不是故意要跟鍾戌初對著幹,但是他站在道德製高點指責她的語氣,她實在是沒法忍。她是簽了賣身契,但她隻是出賣她的腦力和勞動力而已,可沒說必須要聽他人格羞辱。她哪裏不像正常人了?

她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鞠躬盡瘁地工作,這也有錯嗎?

如果說她有錯,錯就錯在她不該貪錢替人接下那個采訪,惹上他這個瘟神。被逼著簽訂賣身契也就算了,還要跟著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大山裏幫扶。

她這才來第二天,她能知道要做什麽?她什麽都不會,什麽也不知道。

她對自己幾斤幾兩重,有深刻認知。人無聖賢。她需要一個適應期,不可能剛到這裏第二天,她就能迅速適應這裏的生活環境。

對他而言,她幹什麽都不對,連呼吸都是錯的。

鍾戌初不可思議:“你——”

他這才開口說了一個“你”字,鄭庭棟和程守洛怕他們兩人吵起來,便開始做和事佬:“哎哎哎,不就看個恐怖電影嘛,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小芯這第一天來,這裏什麽情況都還沒熟悉,也不知道做什麽事,無聊看看電影也是正常。”

大樹開始著急:“都怪我,我想偷偷看哈小芯在做啥子,要是一進門就和她打招呼,也就沒得喃個事了。”

“不關你的事!”

“不關你的事!”

鍾戌初和莊籽芯異口同聲,一下子令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程守洛打破僵局:“這天都黑了,大家都忙了一天,累了一天,都沒有吃飯呢,趕緊先燒飯吃飯。”

周煒煒和徐開樂十分配合。

“小芯芯,你過來幫我和開樂一起燒飯。”周煒煒將身後背著的竹簍遞給莊籽芯看,“你看,這是今天我們在田裏拍攝的時候,我在水裏摸的螺螄。今晚我給你炒香辣螺螄。”

莊籽芯瞪了鍾戌初一眼,轉臉便笑靨如花地對著周煒煒道:“我看看我看看!哇,你摸了這麽多,還有鯽魚。你這可真是名正言順地‘摸魚’啊。”

周煒煒自豪地說:“那是。我還摘了好多菌子,在雲南,不吃菌那都不叫到過雲南。”

徐開樂道:“什麽你摘的?明明是我摘的。”

莊籽芯故作害怕:“我聽說雲南人都是拿生命在吃野生菌。”

徐開樂道:“放心,絕對不會叫你拿命吃的。”

鄭庭棟拍了拍鍾戌初的肩頭,笑著道:“男人!”

鍾戌初深歎了口氣,然後轉向大樹安慰道:“大樹,今天這事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了。還有,你今後最好離她遠一點。累了一天,趕緊先回家吃飯去吧。”

“我……我……”大樹囁囁嚅嚅,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這邊周煒煒和徐開樂用老虎鉗夾著螺螄屁股,問莊籽芯:“你可真厲害,一個人在這兒看《山村老屍》,你不害怕嗎?”

莊籽芯一邊擇著野菜,一邊道:“怎麽不怕?怕得要死好嗎,再害怕也得看呀,誰叫這是我的工作呢?我們打工人哪有挑工作的份兒,隻有工作挑我們。”

周煒煒驚奇:“啥?工作?小芯,你的工作是看鬼片?”

莊籽芯解釋道:“對啊,我當前的工作,就是要在這張清單上,挑出一個情節奇葩或者情節恐怖又吸引人的片子出來,然後再做一個吐槽的影評文章,發到微博和公眾號去。”

徐開樂道:“你們寫影評,是真的要一個個掃片啊。”

“不然呢?你們以為我們自媒體就隻是耍耍嘴皮子嗎?我們定期要看影片寫影評文案的。你們能體會那種一邊看片一邊還要暫停截下最恐怖鏡頭的崩潰嗎?”莊籽芯回眸看了一眼鍾戌初,故意抬高音調,“要不是為了生存,誰愛這麽找虐?”

“原來是工作啊,真是難為你了。今晚你可得多吃一點。”周煒煒也跟著故意扯著嗓子說給鍾戌初聽。

“煒煒哥,你最好了。”

徐開樂立即道:“那我呢?我不好嗎?”

“樂哥,你超棒的!”

鍾戌初抿緊薄唇,轉身進廚房淘米煮飯。

程守洛和鄭庭棟也過來一起幫忙擇菜洗菜,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一桌菜熱騰騰上桌。

莊籽芯夾了一個螺螄,然後驚道:“哇,煒煒哥,你這香辣螺螄簡直是一絕啊,你這手藝可以開飯店了呀。”

周煒煒樂道:“不至於不至於。”

莊籽芯盛了一小碗菌菇湯,嚐完之後又驚為天人:“樂哥,這些是什麽菌?好好吃啊。”

徐開樂笑著道:“這叫掃把菌,你看它長得就跟掃把一樣。這個叫羊肚菌,喜歡的話,明天我帶你去采,然後再一一告訴你都叫什麽名字。”

“太棒了!”莊籽芯激動完,又歎了口氣,“可惜我什麽都不會。”

周煒煒道:“不會沒關係,你隻要會吃就好了。”

“對!”徐開樂說著又往莊籽芯的碗裏撥了好些螺螄。

一桌人有說有笑,唯獨鍾戌初從頭到尾悶悶地吃著飯,一言不發。

程守洛問他怎麽不說話,他看了一眼滔滔不絕的莊籽芯,冷冷地說道:“有人會說會吃就行了。”

程守洛往他的碗裏夾了一筷子野菜,笑道:“你知道嗎?你現在整得就跟個怨婦似的。”

鄭庭棟接著便道:“以前上學的時候,你三棍子都打不出個悶屁來,我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後來發現你是神經不敏感,以為你這輩子就這麽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地活下去,就連你那做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親爹都難令你情緒波動。直到這次來白平村,我們才發現我們錯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麽個人,不僅讓你知道什麽叫作腦殼痛,還能讓你的話變多了。兄弟啊,你應該感恩啊。”

鍾戌初抬眸看了一眼鄭庭棟,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放棄,他又看了一眼莊籽芯,她正眉飛色舞地跟周煒煒徐開樂二人聊著天,於是他收回視線,默默地扒著飯。

程守洛和鄭庭棟二人相視而笑,然後加入了他們,一同聊了開來。

莊籽芯忽然問:“對了,今天怎麽沒見著昭如回來?”

程守洛道:“學校裏有個老師家裏孩子病了,昭如今晚臨時替她輪班,留在學校裏照看學生們的起居生活。”

經過程守洛一番解釋,莊籽芯這才了解,原來李昭如就職的安平苗圃希望小學剛好建立在白平村、沙頭村、安善村三個村子最近的交匯中心點,三個村子離得最近的學生差不多都要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而離得最遠的學生來回則需要走三四個小時的山路。當初政府在建立希望小學的時候,考慮到這三個村子的孩子們來回上學路上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於是在建造教學樓的同時還建造了學生宿舍和教職工宿舍,這樣孩子們不僅能夠省下路上的時間用來學習,也為當職的老師們提供了便利。

白平村學齡的孩子們周一到周五都安心地待在學校裏上課,隻有到了周五放學的時候,才會結伴從學校回到村子裏。

“難怪昨天隻看到幾個學齡前的小朋友。”莊籽芯不禁感慨,以前就經常在電視上看到偏遠山區的小朋友們為了上學翻山越嶺,一天有一半的時間都花費在了路上。原來我們的黨和國家,為了讓山區的孩子們能夠得到很好的教育,做了這麽多事。

程守洛說:“等得空了,帶你去學校轉轉。”

莊籽芯十分高興:“好呀,好呀。”

飯後,莊籽芯主動收拾桌子並提出洗碗,卻遭到了周煒煒和徐開樂的阻止:“女孩子家家的洗什麽碗,就該十指不沾陽春水,漂漂亮亮的,像個小公主一樣待著。”

“就是。這些粗活就讓我們這些男孩子來承擔吧。”

莊籽芯十分不好意思:“你們辛苦了一天,回來之後還又燒飯又洗碗的,我什麽都沒做,隻會吃,你們這樣,我太不好意思啊。”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不是還有工作沒完成嗎?趕緊去把剩下的那點結尾弄完吧。”

“你害怕嗎?要是怕的話,等我們倆忙完了,陪你把結尾那點一起看完。”

“那好吧,我先去把結尾弄完。辛苦你們倆啦。太不好意思了。”莊籽芯再三抱歉。

周煒煒和徐開樂異口同聲:“沒事!不辛苦!”

鍾戌初立在門口,深鎖著眉心凝望著兩位小夥伴,有那麽一瞬間,他不禁懷疑這兩人是不是被莊籽芯施了法。

周煒煒恰巧撞見他鄙夷的眼神,於是啐了一句:“你看你這一天天的,能不能人與人之間少一點做作,多一點真誠?”

程守洛和鄭庭棟兩人捧腹大笑。

鍾戌初二話不說,扭頭走向程守洛和鄭庭棟二人。

程守洛忽然問鍾戌初:“阿初,你打算怎麽安排小芯?”

鍾戌初先是沉默一番,然後道:“我打算讓她先熟悉一下村子裏的環境,既然需要她來做宣傳推廣,她必須要對白平村的人、事、物都要有全麵的深刻了解才行。我打算讓她明天先跟著蘭姐和竺溪孃孃她們後麵熟悉熟悉。”

程守洛點了點頭,道:“讓蘭姐和竺溪孃孃她們帶著,妥。明天一早我就得盯著基建的事,我沒辦法帶著小芯去找蘭姐和竺溪孃孃她們,就拜托你了。”

鍾戌初道:“你放心吧,我會好好交代蘭姐她們。對了,修路的錢還夠嗎?”

程守洛道:“這次是戶戶通路計劃,之前申請的政府批款已經撥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沒到賬。你們幫忙籌資的款項還有不少,應該沒什麽問題。”

鍾戌初不可置信地說道:“還有一部分沒到賬,時間久嗎?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程守洛道:“等村口的停車場一鋪好,我就上鎮裏去一趟,問問具體情況。”

鍾戌初道:“辛苦你了,要我們陪你去嗎?”

程守洛笑了起來:“不用,又不是小孩子。”

程守洛雖然笑著,但是笑容裏隱隱有些苦澀。

鄭庭棟一眼就看出他的難處,道:“我們不是當地人,人多去了反而麻煩。之前籌到的讚助款用得七七八八,也差不多了,後麵還要改建民宿,又是一大筆錢。革命尚未成功,同誌們還需努力啊。”

三個人一下子陷入沉默。

莊籽芯將最後一個片段截完,開心地合上電腦,伸了個懶腰。也不知為什麽,自打大夥兒回來之後,她一點也不害怕了。

鍾戌初找了機會,走過去別扭地叫了一聲:“喂。”

莊籽芯聽到,抬眸看了他一眼,揚著下巴高傲地回道:“我有名有姓,不叫‘喂’!”

鍾戌初吐了口氣,認真叫道:“對不起,莊籽芯小姐!”

“什麽?”莊籽芯用手遮著耳朵,佯裝聽不見。

“莊籽芯小姐。”鍾戌初抬高了聲音。

“呀,你在說什麽?我聽不見!”

“莊籽芯小姐!我要跟你說正經事。”鍾戌初極力克製著自己隨時要垮塌的情緒。

“我的樣子像沒在聽正經事嗎?”

鍾戌初深吐了一口氣,道:“好吧,明天我就送你離開這裏,接下來的事我會讓張律師處理。”

莊籽芯一聽到張律師的名號,立即伸手攔住他,一臉正經地說道:“張律師說他很忙的,你想找我聊正經事就不必打擾他了吧。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鍾戌初無語凝噎,原來張律師的名號比他的話更管用。

“你不會認為我請你過來這裏,是來度假的吧?”

莊籽芯反問:“是要分配工作給我了嗎?”

“是的,之前我一直沒想好怎麽安排你,打算明天讓你先跟著蘭姐和竺溪孃孃她們,具體安排你做什麽,她們應該更有分寸。所以麻煩你明天起早,別再睡到日上三竿。”

“行,你是老板,我是打工人,老板說了算。”

鍾戌初說完轉身要走,莊籽芯忽然又攔住他:“你好像還有什麽事沒有做完。”

鍾戌初一臉不明所以:“什麽事?”

莊籽芯神情嚴肅:“跟我道歉。”

鍾戌初俊眉微攏,還是不明白。

莊籽芯翻了個白眼:“你指責我看恐怖片的事,讓我精神受到了傷害,你必須得跟我道歉。”

“莊籽芯小姐,你怕是忘了你現在是在為我工作嗎?在替我工作的時間內幹另一份工作,這叫作幹私活。”鍾戌初伸出手指,在莊籽芯的腦門上戳了戳,提醒她快點認清現實,“我才是精神受害者,你應該跟我道歉才對。”

莊籽芯目瞪口呆,簡直不可思議。

“高嶺之花,別以為你現在贏了。等到明年這時候,我一定要去你學校貼大字報,我要把你所有不要臉的罪行公之於眾,讓學生們都瞧瞧你的醜惡真麵目。”

鍾戌初嘴角輕抬,冷笑著道:“你能進得了我們學校大門,算我輸。”

“你給我等著!明年看誰墳頭先長草!”莊籽芯越想越生氣,萬惡資本家的心果真全都是黑的。

周煒煒和徐開樂聞風立即趕過來。

“我的天啊,你們倆怎麽又吵起來了?阿初,人家小芯是個女孩子,你就不能讓讓?”

“老鍾,你怎麽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怎麽這次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徐開樂伸手探向鍾戌初的額頭。

鍾戌初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沒好氣道:“你們兩個才變了個人呢,見色忘友。”

“老鍾,你說的是人話嗎?”徐開樂和周煒煒兩人抗議。

莊籽芯不忘煽風點火:“他本性就如此,隻是以前掩藏得好,而我是個照妖鏡,一下子就讓他原形畢露。”

最終還是程守洛和鄭庭棟出馬,雙方一頓安撫,這麽個小紛爭總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