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先活下來

第七章 “三不”

34.對付空降兵的一百種方法

喬婉杭上班第一天是Lisa帶著團隊出來接駕。Lisa穿著白粉相間的春裝,站在樓下等待著大股東的到來。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樓下。

Lisa命令手下的HR專員打開後座車位,發現裏麵空無一人,正準備要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透過玻璃窗發現沒人,手又縮回去。

這時,駕駛座的門打開,喬婉杭從裏麵出來,她戴著一副墨鏡,薄唇塗著牛血色的口紅,頭發很自然地垂落,身上穿著絲質襯衣和長裙。她並沒有女魔頭梅麗爾·斯特裏普那般氣場強大,卻自然流露出一種從容的貴氣,相比過去在美國的華麗奢靡,此刻的她更為自在舒朗。

她對眾人道:“誰帶我去一下停車位?”

Lisa才反應過來:“我來吧,我是人力資源部的Li……”

“上來。”

Lisa還沒來得及介紹自己,就急匆匆拉開車門。

“B2北邊是高管預留車位。”Lisa在車進入車庫時說道,“這車是翟董的車?”

“不愧是做HRD(人力資源總監)的,觀察仔細,”喬婉杭笑道,“檢察院拍賣的時候我又給拍回來了。”

“翟太您知道我?!”Lisa側過身體,如果不是安全帶,她會從座位上跳起來。

“我沒有什麽工作經驗,但還是知道上班前要提前做一點準備的,Lisa。”喬婉杭側過臉,笑著看了她一眼。

“那您知道吧,去年在我的努力下,雲威入選了最佳雇主,和最受大學生歡迎的十家高科技公司之一。”Lisa在車還在地下車庫穿行的時候,趕緊陳述了自己的業績。

“公司裏誰和誰有一腿……這種八卦,是不是可以問你?”喬婉杭眨著眼,有些小興奮地問道。

Lisa咧著嘴嗬嗬嗬地笑著,有一點後悔上了這輛車。

到了停車位,喬婉杭把車停好後,Lisa帶著她避開了廖森的專用電梯,上了員工電梯。電梯上行到了一樓,進來了不少人,喬婉杭往後挪了挪,又挪了挪,一直被擠到角落。

有個女生高聳的發髻對著喬婉杭的臉撲了過來,她眨了眨眼睛,沒動;第二次,進來人,女孩移動,簪子差點戳到了她額頭,她偏頭躲過;第三次,簪子正要對著她眼睛……她手一抬,輕輕抽開了女生高發髻上的簪子。

女生頭發瞬間披散下來。女生回頭,蓬著頭發,臉色不滿地看著她。

喬婉杭拿起簪子,女生不得不伸手。

她把簪子輕輕放在女生手上,像是溫言相勸:“你這個發型,不適合坐電梯。”

女生愕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看到她身邊目瞪口呆的Lisa,隻能認栽地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匆匆離開。

Lisa咽了咽口水,心裏開始莫名地緊張。

到了十二樓,電梯門打開,顏億盼一人在門口迎接。相比Lisa的煞有介事,顏億盼表現得自然優雅,不急不緩。

“你會喜歡我嗎?”這是喬婉杭進公司,對顏億盼說的第一句話,她看顏億盼臉上的困惑,補充道,“看我今天的穿著,你會喜歡我嗎?”

顏億盼對著突如其來的問題,社交本能迅速反應:“喜歡……你的穿著,任何人看了都會喜歡。”

“假話,”喬婉杭和顏億盼並排往裏走,繼續說道,“但這是我希望達到的目的。”

Lisa被擠在後麵,空空懸著一隻手在前麵引路:“左邊。”

“我需要適應這裏的環境,這家研發高科技硬件的公司,這裏的女人骨子裏都帶著一股子冷硬。”喬婉杭瞥了她一眼,顏億盼但笑不語。

喬婉杭在她身邊,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我希望你們喜歡我的方式。”

“會的,日子還長著呢。”顏億盼笑道。

對於她而言,喬婉杭進入這裏,是一個信號,意味著曾經岌岌可危的事業現在回到了正軌,但是她沒有實權,達不到定海神針的效果。

喬婉杭顯然明白這個道理,公司能不能真正接納她需要一個過程,一入雲威深似海,現階段,這兩個女人算是在一條破舊的船上,在風雨飄搖中努力前行。

她們轉了好幾個彎,才到了靠邊的一個辦公室,門上有一個顏色突兀的方框,這是一個空的辦公室門牌,喬婉杭的職位現在還沒有確定。

顏億盼推開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撲麵而來,喬婉杭幹咳了兩聲。

顏億盼打開了裏麵唯一一扇小窗,瞟了一眼Lisa,眉眼中透著嘲諷。

“公司現在沒有新的辦公室,這是行政管理部安排的地方。”Lisa趕忙解釋。

喬婉杭進入後,發現桌子窗欞倒是擦得一塵不染。

辦公設備非常簡單:一張辦公桌、一個椅子、一個書櫃、一個極其簡單的沙發和一個衣架,像是從不同的地方挪過來的,顏色並不是很搭。

“這裏過去是校招部的庫房,”顏億盼摸了一下牆麵,“辛苦Lisa還安排把牆刷了,不會是自己掏的錢吧?”

“不是,不是……是辦公區域維修款。”Lisa發窘地回答。

“公司有規定,辦公室的大小按照職級安排,對吧?”顏億盼看了看這裏唯一一扇小窗戶,問Lisa。

像是替Lisa解圍,又像是讓她難堪。總之,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您先看看,不見得馬上就在這裏辦公,看看還缺什麽。我看……是不是可以申請。”Lisa腳步一直往門口蹭,巴不得穿門逃離。

這些必然也是廖森的安排了,大意是你可以過來坐坐、視察一下工作,別當真以為接了翟雲忠的差,可以參與經營。

顏億盼料到會如此,既然喬婉杭無法撼動廖森的位置,也就隻能受著了。

“我看這裏就很好。”喬婉杭脫去黑色外套,裏麵是一件暗紋長裙,很是典雅。她把衣服掛在旁邊一個搖搖晃晃的木製衣架上。

“不著急。對了,周一不是有管理層業績會議,你是不是要參加?”喬婉杭問顏億盼。

“嗯,還有五分鍾就開始了。你要一起參加嗎?”

沒有人願意當那個把大股東帶到管理會議的人,否則這人會成為靶子,但好在顏億盼不是第一次被當成靶子。

當喬婉杭進入會議室的時候,顏億盼示意大家都給點掌聲,此刻主持會議的廖森還沒有來。出於尊敬,他們把中間的一個位置讓給了喬婉杭。

人都坐定後,李歐才推開門,廖森進來後掃了一眼在座的麵孔,笑道:“今天有大股東旁聽,很好。如果每個股東都能這麽上心,能減少我們很多溝通成本。”

下頭的人幹笑幾聲。

喬婉杭但笑不語,CEO由董事會任命,她如果強行幹預經營,廖森沒有拒絕的理由。

“第三季度的財報大家都看了吧?銷售額同比下降12%,Z架構的2000係列工業係統處理器挽回了一些損失,但依然不夠,去年發布支持Win平台的S係列新款出貨量依然不到Xtone的20%。還有工藝製程,我們50納米的出貨量依然隻占到總量的56%,這不到科電聯的17%。”負責銷售管理的VP蔣真開始匯報工作。

喬婉杭拿出筆記本開始記錄,手速跟不上語速。

“現在銷售部的壓力很大,經銷商總是優先考慮集成英泰達和ADS的主板,我們被擠壓得很厲害,就娛樂體係而言,Xtone和英泰達去年的市場份額分別是47%和33%。我們是千年老三,卻和前兩位差距很大。”

“提個問題,”喬婉杭停下筆,問了一個問題,“主要差距在哪兒?”

“我來回答您,主要拚的是顯卡的功能、CPU速度,”銷售總監吳凡一向以善於溝通著稱,他三十多歲,個頭不高,笑起來很有感染力,“但是如果這些參數上來,那麽能耗……”

廖森打斷了吳凡,說:“在這個會上,我們不做基礎知識普及,你會後向翟太解釋。”

無人再敢多言。

“億盼,說一下你下半年的渠道溝通計劃。”廖森說。

顏億盼說道:“因為科技園的運行,研發部下半年會推出終端電子產品芯片,偏娛樂。我們部門也將調整VI形象,以往奧廣做的形象設計還是有些太沉重,像一個拿著公文包穿著黑西裝的中年男人,有深度有智慧,但是少了一些年輕的東西,不活潑。這些將在各個渠道中應用。”

……

廖森聽完所有匯報,搖了搖頭,說道:“億盼,我記得上個季度我就跟你說過,我希望你加大對銷售領域的支持。你現在的思維還停留在過去、廣告、公關、活動三件套。不夠,遠遠不夠,你好好想想,下周是新財年匯報,我想看到新的東西。”

顏億盼點了點頭,她現在沒有辦法判斷廖森這些話是針對她個人,還是針對現實問題,至少眼下,她在廖森手底下想出頭,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新的格局在形成,她也需要適應。

會後,顏億盼給喬婉杭簡單解釋了一下會議中的內容,說道:“芯片設計裏有一個三角關係相互牽製,性能、麵積和能耗。性能越高,麵積也會越大,能耗也越高,但是對於一些小型設備來說,比如平板電腦,主板麵積要小,也要求芯片厚度要薄,可那對於遊戲玩家來說,這樣又會影響性能。”

“那我們的優勢是什麽?”

“芯片市場拚的都是硬實力,我們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價格,因為是國產的。”顏億盼苦笑道。

“雖然我們起步晚,但是我翻看資料,發現我們其實在大型工業,還有金融領域都有應用,還有海外訂單,說明我們芯片的運算能力不差。”

顏億盼聽喬婉杭提到“運算能力”,眉毛一挑,笑道:“可能需要研發部更多的突破吧……銷售在外麵打單的時候並沒有那麽自信。”

“也許是有人工作做得不到位。”喬婉杭瞟向顏億盼,磊落而又坦**的眼神卻在她心中掀起了一層漣漪。

“也許吧,公司現在的局麵還需要一步一步盤活。”顏億盼答道。她心想,自主研發如果這麽好走,之前也就沒那些鬥爭了。

喬婉杭回到辦公室後按照通訊錄給吳凡電話,希望約他麵談開會討論的問題,但是對方以見客戶為由拒絕了。

一周後,公司高層暗中流傳著麵向喬婉杭的“三不”原則:“不執行她的任何指令,不回答她的任何問題,不給她任何解釋。”

本來嘛,在外界看來,一個董事長的遺孀,什麽也不懂,保住了自己的股份就應該懂得見好就收,如果還像晚清慈禧那樣強行幹政,怎麽看怎麽有逆潮流、不合時宜。畢竟,這是一個現代化企業,董事會隻是做重大決策時才出現,CEO的職責是確保每年實現30%的利潤增長。他手指著的方向,才是大家努力的方向。

35.讓人頭痛的女人

喬婉杭的辦公室注定門庭冷落,沒人知道她負責什麽,也沒人知道自己要向她匯報什麽。

隻有顏億盼會過來找她談工作,她比別人更清楚,喬婉杭不是傳言中“不懂事的主婦”,她不但懂事,還能打。

之前,她們吵過、打過,還在互相算計中,達成了聯手抗敵的局麵。

那又如何?

這個辦公室高層世界裏,玩的是權力分配遊戲。之前,因為股權的有效利用,喬婉杭保住了研發,到今天,功能完成。以後,她如果能牽製一下廖森,也算增值業務了,不可強求。

顏億盼扶持她上位,對方會對她有些許依賴,不過是因為羽翼未豐,沒有人希望麵對一個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臣子,曆史上那些扶持新主上位的臣子,在新主勢力建立起來後,又有幾個能得善終。

她清楚這一點,若喬婉杭想要更多,就隻能靠自己爭取了。

公司裏的“三不”,在顏億盼這裏有另一個說法:不慣著、不得罪、不疏遠。

她推門進入喬婉杭的辦公室。

“這是資寧科技產業園竣工儀式的流程,您作為剪彩嘉賓出席。”顏億盼把流程表放在她麵前。

喬婉杭翻到最後,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內容,放下了資料,抬頭問道:“這次的費用是多少?”

“這是工廠開工後就定好的預算,整體活動加上宣傳總共67萬。”

“你說之前就訂好的預算,是說我隻有參加的份,沒有否決的份?”

“那倒不是,隻是因為這個項目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也是借這個機會對他們表達感謝。”顏億盼耐心解釋。

“納稅就是最好的公關。”喬婉杭覺得這話不太像她的口吻,於是補充道,“這不是我說的,是我的偶像董小姐說的。”

“董小姐?”

顏億盼心中嘀咕,嘴上卻說:“你是不想參加?還是不想要這個活動舉辦?”

“都不想。”

顏億盼無奈地笑了一聲:“公司有管理流程,你的意見並不在流程裏。”

“所以,”喬婉杭問,“我不但不能斃掉活動,還不得不去,對嗎?”

顏億盼看著她,麵帶同情:“如果你以後想在這裏站穩腳跟的話……”

喬婉杭靠在座椅上,笑了起來:“行,我去就是了。”

顏億盼鬆了一口氣,突然就聽到她說了一句:“你把我安排到工程院吧。”

“什麽?”顏億盼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這又是要唱哪一出?

“我打算去工程院工作一段時間。”

“不行。”

“你和程院長商量一下。”

“如果他不同意呢?”

“如果他不同意,我就煽動董事會成員,斃掉你下半年所有這種所謂的公關活動。”喬婉杭看著顏億盼,半真半假地說道。

顏億盼拿著資料出來後輕歎了口氣,有的人就是這樣,仗著自己什麽都不懂,也就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之前想好的“三不”中的第一不——不慣著,就這樣被喬女士一彈指給推翻了。

程遠在工程院設立了結界,連廖森都進不去,喬婉杭又憑什麽進去?那會兒她去參觀,程遠連麵都不露,擺明了不想給麵子。

她回辦公室後,猶豫再三,還是給程遠去了一個電話。

“晚上有空嗎?”

“什麽事?”

“你們有沒有可能接收年紀比較大一點的……實習生?”

“有相關背景是可以。”

“本科學的金融。”

“那不行……誰呀?多大年紀?”

“喬婉杭。”

“……”

“你在聽嗎?”

“工程院不養閑人。”

“沒有她,就沒有工程院!”

程遠輕歎了口氣,最後說道:“……我想想吧。”

顏億盼其實能理解程遠的心理,就衝他在家裏都能安裝遠程監控保險箱,工程院必然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

關於翟雲忠自殺的根源,會不會就在工程院?喬婉杭是想學習,還是別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下班後,顏億盼去了擊劍館,再次練習時,動作越發英姿颯爽,有模有樣了。

練了不知幾個小時,直到覺得渾身疲憊。

洗過澡後,天已經黑了,她連頭發都懶得吹了,就坐在休息室閉目養神。擊劍館裏的人極少,她穿上鞋走了兩步,大約是練得太猛,大腿位置的肌肉有些拉傷,腳步變得有些僵硬,倒也無妨,她繼續向前走,可似乎想到了什麽,坐了下來。每次這種清空大腦讓人大汗淋漓的運動過後總是能讓她獲得格外清晰的思路。

她發出了微信:我腿拉傷了。

程遠:哪?

她把定位發了過去。

沒等多久,就在出口處看到了程遠,這個傳統家庭教育出來的男人,在女人受傷的時候是絕對不可能背過身去的,他手裏還拿了一瓶紅花油。

顏億盼指著大腿外側,他彎下腰,半跪在她身邊,低頭用力幫她搓揉,直把細白的皮膚給搓得緋紅,眼裏也沒透出一點憐惜來。

顏億盼再疼也隻能忍著,剛一站起來,就發現自己做這個決定還是草率了,本來肌肉拉傷沒那麽嚴重,被他那雙敲鍵盤敲得滿是繭子的手硬是從皮內傷揉出了皮外傷。

他象征性地扶著她的手:“能走吧?”

她裝作倔強的樣子,掙紮著往前走。他看她有些費勁的樣子,上前緊緊扶著她的腰,攙著她向前走。

兩人就這樣上了車,回到家門口。

鄰居們很少見到這兩人同時出現,更何況這樣你儂我儂的樣子。

“喲,怎麽啦?”樓下大媽問道。

“肌肉拉傷。”顏億盼咬牙說道。

“趕緊回家休息去。傷筋動骨一百天,可得注意。”

“嗬,也沒那麽嚴重。”

從頭到尾,程遠都是低頭一語不發。

出了電梯,進了門。

“你能不能去臥室幫我拿一雙棉拖鞋?”顏億盼坐在鞋凳上抬頭問程遠。

程遠換了鞋,進臥室然後回頭說道:“沒看到。”

“怎麽會呢?床邊沒有嗎?”

顏億盼光著腳往裏走,程遠迎了上來,一把把她抱起來放在**。她不明所以,坐了起來:“拖鞋不就在這裏嘛。”

程遠卻不等她穿鞋,俯身壓住了她。

相比那些平淡如水的夫妻,這對隨時會分崩離析的夫妻更易拋卻那些紛擾和苦悶,恨不得隻活在此刻的金風玉露中。

程遠洗過澡後把頭發擦幹,顏億盼癱軟在那裏,不是傷筋,而是動骨,側趴著一動不動。

程遠上前幾下就把她用被子卷了起來,然後連著被子一同把她抱起來,她掙脫不開,大笑著險些摔倒。

“站好了。”程遠把她安放在床邊站著,抽出床單扔在洗衣機裏,又重新從櫃子裏拿出幹淨的床單鋪上了,再用雙手一把連人帶被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看著他滿臉柔情,顏億盼正要摟緊他,他忽地一鬆手,她“啊”地大叫一聲,掉落在**,身體還彈了彈,然後她一把也將他拉了下來。

程遠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禁覺得,顏億盼要哄人歡心,有一百種方法。任何一種,他都可以淪陷。

兩人在**嬉鬧了一會兒,才安靜躺著。

“那個……”顏億盼問道。

“哪個?”

“實習生……”

“大齡實習生。”

“可以嗎?”

“顏總,咱們這算不算權色交易。”

“算是吧。”顏億盼動了動,程遠感覺到妻子柔弱的身體緊靠過來。

“這算什麽交易,”程遠趴在**氣定神閑,“這是你做妻子的責任與義務。”

“你……”顏億盼站起來就要回自己房間,被程遠一把拉回到被子裏。

程遠摟著她道:“現在閉上眼睛,還有六小時睡眠時間。”

顏億盼掙脫不了,溫柔的笑意浮上嘴角,隻覺懷抱溫暖,半闔著眼。

“不讓她進,她就不進了?”程遠閉眼說道,妻子的美人計,他也得買賬,“該來的總得來。”

顏億盼睜開眼睛,問道:“你怕了?”

“怕她?”程遠嗤笑了一聲。

36.好好學習的大齡實習生

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顏億盼把喬婉杭送到研發大樓下,羅洛出來接了,這次沒穿拖鞋,看樣子還好好捯飭了一下,白色衛衣和黑色牛仔褲,比上一次看起來精神。

他們走樓梯上了二樓,沒想到程院長就筆挺地站在二樓玻璃門外等她,等喬婉杭走近後,程遠拿出一張研發樓的工卡交到喬婉杭手裏,說:“001號工卡,是翟雲忠高工留下的。”

喬婉杭接過,低頭看著丈夫年輕時的照片,怔了幾秒,問道:“他什麽時候給你的?”

“12月24號,他走的時候沒拿,留在我辦公室裏了。”

“那天沒說什麽嗎?”喬婉杭的眼睛有微光閃爍,因為第二天,他便自殺了。

程遠眼眸微微一黯,回了一句:“就是確認了幾款芯片今年的上市日期。”

喬婉杭看著程遠,沒有說話,腦海裏浮現小尹描述的場景,兩人爭執,翟雲忠發火、哭泣……

顏億盼有些不解,翟雲忠又不打算等芯片上線,為什麽要確認?是例行公事?

還是……和她一樣?讓程遠給他一個承諾。

“能按期上市嗎?”喬婉杭問道。

“可以。”程遠揚了揚嘴角。

喬婉杭把工卡掛在了胸前,沒有再問什麽,滴的一聲,刷了卡,就走了進去。

她剛走進玻璃門,就發現研發二層那些上班的人,都一個個站了起來。喬婉杭看著這個陣仗,莫名鼻子有些發酸。上一次,他們的接待很簡單,像是被動接受她的考察,這一次是要正式歡迎她加入。

顏億盼站在喬婉杭身後,對這一狀況,也一時沒料到。

大家都沒有說話,就站在工位等著喬婉杭往裏走。

顏億盼低聲問程遠道:“你是不是對她來早有準備了?”

“那沒有……”程遠趕緊搖頭,眉毛一挑,“不然,你不是白白獻殷勤了嗎?”

顏億盼用力在他背上一捏,他疼得差點叫出了聲,趁著喬婉杭還沒回頭,他也進了辦公室。

程遠帶著她進入到一個辦公區域,上麵寫著:芯片設計C組。

“之前大家見過,喬婉杭女士,這次,她不是來視察的,是過來跟著大家一起工作的,她進羅洛的研發組,你可以先給她分配一些集團部門內協調的工作。”

羅洛點了點頭,笑著說:“行。”

“我對所有人再提個要求。”程遠看著眾人,說道。

“總工,說吧。”

“認真回答喬婉杭女士的所有問題。”程遠聲音不大,不過研發人員聽到後都用力點了點頭。

“我們要怎麽稱呼她呀?”其中一位開發人員都不敢大聲問,紅著臉說道,“‘喬婉杭女士’,這幾個字有點太長了……”

“叫董事?”太壓人。

“叫翟太?”有點怪,這裏都是工程師,怎麽多了一個太太。

“叫喬姐?”不合適,這裏還有不少比她大的。

幾個人的聲音不大不小地討論著,喬婉杭一時也沒想好該如何回答。

程遠問了一句:“你有英文名字嗎?”

“……Joe,不過,我還是想要中國名字,”喬婉杭看著大家,認真地介紹了一下自己,“你們要叫我小喬,我沒那麽年輕了,叫我大喬吧,怎麽樣?過去跟導師做項目的時候,中國的同學都這麽叫我。”

“行!”

“你好,大喬。”“大喬,歡迎你。”“大喬,歡迎加入!”眾人都朝她揮手打招呼。

喬婉杭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卻生出了親切感。

這是十幾年來,她的一次重生,一次回歸,一次探險。不管是哪種,都讓她感受到了一種覺醒的生命力,熾熱而鮮活。

顏億盼將這尊老佛爺送走以後,便拿著一疊渠道溝通推廣方案往廖森的辦公室走去。喬婉杭選擇和廖森共處一室,顏億盼就沒有理由無視廖森自立門戶。

工作還是要繼續的,不過是走鋼絲而已,她又不是沒走過。

廖森說,對她有更高的期待,給她升職,給她施壓,不管中間有多少陰謀、多少收服的成分,結果是達成了現在的平衡。

這次匯報案之前就發給過廖森,約了今天當麵講解。

廖森還叫了湯躍、蔣真一同參加。

“我將重新調整部門KPI,不是隻看發稿量、廣告投放……過去那些都是製造品牌形象,未來的溝通內容將集中在產品上,並且加大渠道溝通力度,比如這次的竣工儀式也配合幾家公司的開工儀式,除了政府、媒體,我考慮邀請客戶參加,像集成商、經銷商……”顏億盼匯報著。

這一次廖森終於點了頭:“有點意思了,我希望你以後都能帶著這種思路,永遠是客戶導向。”

顏億盼出來後,蔣真帶著吳凡跟上她,說道:“顏總,Lawrance早就讓我們兩個部門緊密聯合,今天正式聯手了,以後多多溝通,多多走動。”

蔣真說完就伸出手,顏億盼握了握,說道:“合作愉快!”

蔣真說完,拍了拍吳凡,說道:“吳凡,以後你勤快點,多配合顏總,咱們爭取打個勝仗!”

吳凡彎了彎腰,笑著說:“以後顏總多支持我們。”

“互相支持。”顏億盼回道。

顏億盼明白廖森的意圖,他身上扛著對賭協議,每年30%的利潤增長率,這個時候,業績是關鍵,大家都要調整思路。

他們堅持了研發導向,不能隻靠一腔熱血,還要有實際效益。如果從公司經營的角度來看,廖森確實比喬婉杭靠譜。

37.那個說好要鞭炮齊鳴的竣工儀式資寧工廠外排著長長的隊伍,穿著樸實的農民,還有一些從城裏過來的年輕人在接受考察。

一個工廠管理人員掐著表,喊道:“開始!”

排成一排的男男女女麵試者立刻從桌子上拿起針和線開始穿針引線。

“1、2、3、4、5。”這一輪結束,沒有完成的自動退出,完成的接受下一輪的考核。

每個人麵前都有一個小碗,裏麵紅豆綠豆混在了一起。他們要在規定時間內,把二者分開。

他們在挑選精細化的工人,這批工人未來將組裝自家研發的用於工業設備的主板。在這群人中,徐嬋跟在喬婉杭身邊,生怕她要逃走一樣,寸步不離。

工廠門口有個牌匾,寫著“美普達精密加工工廠”。兩邊掛著紅色的大花,鋪著地毯,門口兩個大音響還播放著喜慶的音樂,門口放著各種花籃。車剛進大門,音樂聲卻驟然停止。

顏億盼和袁州下來後,迎接他們的卻並不是熱烈的歡迎,而是一個高壯女人的雷霆震怒。

“把這些都給我卸下來,你們搞得像個小作坊開業一樣!還有你,為什麽政府的車到現在還沒有來,怎麽安排的?這些事情也要我操心,行政部是幹什麽吃的?”

被訓的行政經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嘴巴緊閉,仿佛一鬆開就會號哭一般。

旁邊的袁州低聲向顏億盼介紹:“這是新搬進咱們園區的代工廠老板沈美珍,行業裏的前三,別人私下都叫她沈小姐。她手底下有五家工廠,三家都搬了過來。

主要給咱們主板做代工。”

顏億盼沒有上前,就站在一邊看著她訓人的側臉,那剛硬的線條讓人無法輕視,也無法靠近。

沈美珍四十出頭,穿著棕色套裝,棕色的中長卷發,麵貌精幹,身形挺拔,身上仿佛蘊藏著一種隨時會爆發的力量。她繼續說道:“我們工廠生產的是最尖端的產品,在無錫就是當地政府的納稅大戶,我在這裏重新招聘的新員工,也一定要跟上我的節奏。我們講究實效,沒必要搞這些大紅大綠的裝飾。”

行政部的經理不敢說話,一直瞟向顏億盼,希望沈美珍能息怒,並且進入到下一個環節。旁邊的小工開始顫顫巍巍地拆紅色的大花。

沈美珍才意識到旁邊的顏億盼,她轉身,立刻握住了顏億盼的手:“顏總,幸會幸會。”

她的手掌很有力道,顏億盼露出標準的笑容,沈美珍鬆開手的時候,她不經意地鬆了口氣,即便她見過各種場麵,仍感到這個女人的氣場帶給她的壓力。

“沈總在雲威科技產業園的占地麵積不小,資寧市政府聽說您要過來,才批了這塊地。”

“哈哈哈,顏總過獎了。”

“沈小姐。”一聲綿長的呼喚,一個男性的聲音穿過鋼筋玻璃直透每個人的耳膜。來的男人個子不高,麵色紅潤,頭發漆黑濃密得不符合年齡,很像電視上植發廣告的中老年男士,肚子上有一圈結實的肉。他是資寧科技園芯片封測廠的廠長夏發。

“夏老板。”沈小姐回身一笑,“上次聚會大家都盛傳你敢上天攬月。”

“主管部門直接推薦,我這也是臨危受命,不敢不接。”夏發擺擺手以示謙虛,臉上卻明晃晃寫著“驕傲”二字。

“據說你的工廠以後要出7納米的芯片。”

“嗯,沒有沒有。這種芯片現階段應用市場沒有完全打開,我們還是以28納米的為主。”

“那你都準備好了?”

“下個月開工沒有問題。”

“我這個月可以開工。”沈美珍頭發一揚,笑道。

“我生產的技術含量畢竟高一些,芯片比鑽石貴,技術人員都要求一流大學的理科尖子生,不好招。”夏發故作發愁,臉上“驕傲”二字還時隱時現。

“我訂單太多,如果像你這樣挑挑揀揀,會錯過多少訂單。”

“訂單不在多,在精。”

“嗯,說來說去,你封測的芯片也還需要我主板的組裝,軍功章你就別自己給自己戴上了。”

伴隨著二人的哈哈大笑聲,一眾人跟著進入主會議室。

顏億盼上台,調整了鵝頸話筒,說道:“歡迎各位經銷商的到來,這次完工儀式有你們的見證才完整。雲威成立於1987年,從最初代理終端設備,1992年走向芯片研發,但當時研發費用很高,靠電腦代理、代工、做網絡解決方案養芯片研發,經曆了波瀾壯闊的三十年,才能走到現在,對在座的各位老板來說,雲威經曆了兩個裏程碑事件,一個是2015年成功上市,一個是現在,我們更加專注在頂尖的ICT研發領域。未來,你們都是行業的先行者。”

從下午的開業典禮一直到晚上的答謝會,喬婉杭女士居然都神隱了。本來說好,晚上答謝會的祝酒詞她來說,臨到頭,徐嬋還是把她跟丟了。

顏億盼隻能自己上了,最後,為了躲酒,她把現場完全交給了銷售。

出來透氣的時候,朋友圈刷到喬婉杭發的第一條微信,幾分鍾前發的,隻有一張圖,整體黑黢黢的,有幾張探出夜色的路燈,有幾個工廠的幽藍的燈牌,還有遠山中的萬家燈火。顏億盼判斷了一下拍照的位置,便轉身上了賓館的電梯。

到了六樓,又從旁邊的半截樓梯走上去,樓頂的露台上有一盞泛白的燈,旁邊拉著一條鐵絲,上麵掛著兩個床單和幾件衣服,大概是賓館裏上班的人曬在這裏的。

一個人影投射在床單上,隨著風的飄動,影像時有時無。

顏億盼撩開了床單,就看到喬婉杭倚在露台的欄杆邊上,夜風吹來,她的長裙和頭發似在飄動,看著無比寂寥,這和那個任性又霸道的喬婉杭形成了反差,顏億盼一時判斷不了哪個更真實。

“風景美嗎?”顏億盼走近了問道。

喬婉杭低頭揉了揉眼睛,有輕微的鼻音,說道:“還行吧。”

顏億盼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調侃道:“你是怕樓下的酒不夠喝嗎,跑這兒來喝了。”

“是啊。”喬婉杭拿著一小瓶酒,又喝了一口,“櫻桃果酒。”

“光喝酒多無聊啊,”顏億盼看著遠處黑漆漆的一片,說道,“我給你幾道下酒菜吧。”

喬婉杭好奇地看著她,見顏億盼在外套口袋裏翻找什麽,似乎沒找出來,後來又脫了外套拿在手上,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個黑色的東西。

顏億盼手一抬,一道暗藍的光從她手裏投射出來,夜空星光閃爍,細線般的藍光在遠處散開。原來是一支激光筆,下午她給經銷商們介紹雲威布局時用到的。

“前麵就是從蘇州遷過來的芯片封裝廠,老板表麵上很愛顯擺,背地裏下了苦功,花了五年在全球跑了一遍,請來的都是荷蘭的專家坐鎮;旁邊是測試實驗室……”激光筆落在旁邊的廠房上,顏億盼字正腔圓地介紹著,然後又壓低聲音,湊過來小聲說,“不過還有設備沒采購齊,預計下個季度投入使用……那幾家黑著燈的廠商正在和雲威談。”

喬婉杭順著藍光看過去,看得不夠真切,依稀能看出樓的高低形狀和範圍。

“……呀。”顏億盼正說著,停了下來。

“怎麽了?”聽得津津有味的喬婉杭側過臉,看顏億盼正在晃動著激光筆。

顏億盼尷尬地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啊,這支筆的光線的射程隻有五百米……”

“沒事。”喬婉杭也笑了起來,看著那束夜空中的藍色光線,它未到達的地方卻隱隱勾起了她的好奇,過了一會兒,她說:“要不,下去走走?”

顏億盼低頭看著喬婉杭的高跟鞋,猶豫著說道:“夜路不好走,崎嶇得很,明早也行。”

“就現在吧。”興趣被勾起來了,怎麽也壓不下去。

“不用,習慣了。”喬婉杭說完,把小酒瓶擰緊,拉了一下顏億盼的手腕,“走。”

喬婉杭和顏億盼從酒店出來,借著路燈,在資寧科技產業園區裏,顏億盼很有耐心地介紹每一處工廠和其中的亮點,以及工廠在整個產業鏈裏扮演什麽角色。

喬婉杭心裏不斷地想著,這是翟雲忠生前要創辦的科技產業園,這是他長久不和家人團聚的原因,這是他不曾邀她進入的宏大世界。

白天的活動裏,喬婉杭沒有和顏億盼去見那些經銷商、政府官員,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無法代表翟雲忠,她無法自然而大方地和他們一同見證這裏的奇跡。

他的理想、他的籌謀、他的抱負,她一無所知,而此刻,在他死後,她才想:為什麽總是等他來自己身邊,而不早點靠近他。

“研發中心比咱們公司旁邊那個要大,設備也更先進,做流片係統的那家公司下周就過來,以後,工程院會有一半的人來這裏做實驗。”顏億盼指著一個外觀很有金屬質感的樓說道。

喬婉杭看著顏億盼亮瑩瑩的雙眼,有些羨慕她,羨慕她的遊刃有餘,也羨慕她曾和自己的愛人站在同一戰線。

“那裏就是,我們的大股東喬婉杭女士的全資公司:蝦池。”顏億盼最後指著一片荷塘說道,那裏泛著月色和星光,旁邊是一片泥地,和在科技園區冷硬的未來感格格不入。

喬婉杭聽到這裏,捂嘴笑了起來。

“誒,你怎麽想到用那個蝦池,讓人家這個溫泉度假村歇業了……”顏億盼側過臉問道,帶著笑意。

“你猜。”喬婉杭挑眉說道。她僅有的武器,就是那些股份了。大學時她還算爭氣,拿過全A,牌桌上她戰無不勝,怎麽以小博大,她多多少少懂一點。

“猜不出。”

“猜不出就對了。”這一點神秘能力,她概不外傳。

顏億盼也不追問,兩人你扶我一把,我扶你一把,往村民那邊的小路回去。

走到一處平地,發現了一處篝火,還有一些歡笑,當地的村民們用竹子當樂器,手持花香鼓,戴著極為張揚的麵具,跳著一種名為儺舞的舞蹈,旁邊還有火把,這是春季播種前的祈福活動。喬婉杭小時候聽父親介紹過,沒想到在這裏看見。

村民們也跟著舞起來,大家並不認識她們,大概猜到是科技園裏的員工,顏億盼先被拉了進去,旁邊的孩子給了她一個妖怪麵具,她戴上後跟著隊伍繼續往前跳,接著喬婉杭也被拉進去,她從別人手裏接過一個魔鬼麵具,戴上後沒走穩,差點摔倒,於是幹脆把兩隻高跟鞋給踢飛了,光腳跟著節奏跳起來。

火光照在大家極具色彩衝擊的麵具上,仿若附上一層紅色的薄紗,在身體外肆意飛舞。沒有人知道這恐怖的麵具下藏著怎樣一張溫柔美麗的臉。

“真是一件好事啊!”村民們跟著喊了一聲。

是啊,這,真是一件好事。

喬婉杭心裏喃喃地重複。

38.他人亦已歌

天空出現了魚肚白,山區裏的清晨格外冷。

顏億盼起得很早,來到一樓自助餐廳的時候,還沒見到幾個人,估計昨天晚上那幫銷售和經銷商應該鬧到很晚,部門裏負責渠道營銷的楊陽也來了。

楊陽平時有一大半的時間在銷售部上班,跟著他們在渠道做一些宣傳溝通。早上見到顏億盼就和她一起吃早餐。

“昨晚有些經銷商說要找您喝酒,沒找到您。”楊陽說道。

“大晚上,那些銷售鬧得太凶了,我提早回去了,這些經銷商我還對不上號。”顏億盼說道。

正說著,看到銷售部VP蔣真和銷售總監吳凡從戶外裝備店出來,手裏拿著不少登山的裝備,走向電梯。

“蔣真怎麽來了?我記得之前名單裏沒有他。”顏億盼問道,竣工儀式她特意把經銷商們請過來,也是為了以後出貨的時候建立更廣的渠道,理論上公司VP沒必要過來。

“因為‘大伯’,”楊陽放下手裏的紅薯,低聲說道,“很多經銷商都是看他拿什麽貨就跟著拿什麽貨,昨天這裏最大的工廠老板沈美珍親自把他請來的。”

“我也聽說過這個人,他可不是經銷商,是集成商。”

“對,集成商,華北地區、華東地區最大的集成商,業務很廣。”

“我記得邀請名單裏沒有他。”顏億盼問道。

“是蔣真親自邀請的,走的也不是咱們部門的費用,住的是招待所頂層最貴的套房。”

顏億盼看著蔣真和吳凡提著大包小包進入了電梯,看來是給“大伯”送去了。

“領導,一會兒您跟他們上山嗎?”

“上,”顏億盼笑著說,“你沒看我都穿登山鞋了嗎?”

楊陽說:“那等會兒我幫您租一個登山杖。”

顏億盼此刻在想別的問題,事實上,傳言中的“大伯”名叫趙正華,公司名叫國興,是ICT領域的領頭羊,業務涵蓋高科技設備集成、數碼產品外貿等,其規模絲毫不遜色於雲威。他來參加這麽一個活動,並不常見。

廖森之前說,公司會加大營銷方麵的投入,結合科技園以後的出貨計劃,顏億盼必然需要拓展營銷渠道,加上上次喬婉杭提過“某些人工作做得不到位”。她很敏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她都需要調整部門未來的核心功能,跟上公司的變動。

他們吃過早餐後往外走,袁州出現在餐廳門口,手裏拿著一根租用的登山手杖和手套遞給顏億盼,問道:“翟太參加嗎?”

對於喬婉杭這個不可控因素,這種社交活動,她不參加也好。

楊陽跑出餐廳去協調客戶的登山活動了。

此刻,雲威的經銷商們聚在資寧山區的山腳下,不少人手裏都拿著登山杖,他們每人身後都背著登山包,留下幾個不願上山的在酒店草坪上享受著美食。

登山服本就色彩繽紛,一群人像一堆大彩旗一樣挺進山中,雄赳赳氣昂昂。

大家都是三五成群的,快的一波,慢的一波,還有掉隊的一波。楊陽在前麵帶隊,袁州在後麵壓陣,顏億盼在中間,時不時和經銷商們聊聊雲威現在的情況,因為大家的速度不同,她身邊的人總是不停地換。

經過一個溝壑的時候,她實際上能跨過去,但一個經銷商還是出於照顧女性的角度,伸出手想扶她一把,她沒有拉他的手,而是拉著他的手腕跨了過去。

“顏總當雲威的對外發言人也有很多年了吧,我們都是隻在台上見過你,這麽近距離還是第一次。”那人和她說話。

“有什麽區別嗎?”

“好像沒有電視上愛笑。”

這位經銷商笑得坦**,顏億盼聽到這裏愣了一下,麵對媒體,她會刻意表現得親和一些,如果回歸本來的狀態,她並沒有那麽多開心的時刻。

快到半山腰了,原來的石階變成了水泥台階,她身邊的人逐漸多起來,大家也熟了起來,開始聊起雲威之前最大的新聞。

他們毫不避諱地說道,翟雲忠在去世前沒有任何征兆,甚至還在一次經銷商大會上喝了酒,和大家一起上台跳舞狂歡。但是另外一些人否定這種說法,他們說在一次政府會談中,他發了火,還因此得罪了一個政府官員。

“我估計當時公司已經有很大問題了,我們見他次數有限,但去年那個時候,他挺奇怪的,有時候頭會不自覺地抖動。就這樣,這樣。”其中一個經銷商還搖頭晃腦地模仿起來。

“是的……哎。”

所以,人不要輕易自殺,剛開始大家會表現出惋惜,但用不了多久,大家就會把這個悲劇當作各種社交場合的談資。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我們做企業的人,不過是為了那些跟自己一起幹的人日子過得好點。”裏麵一個頭發花白的人說道,“突然這麽走了,挺不負責任的。”

“老薑說得沒錯。”有人附和道。

“我是債主越多,活得越有勁頭。”一個有口音的人說道,大家都笑了起來。

扶過她的那個人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做企業和結婚是一樣的,時不時總會想,跳還是不跳,離還是不離。”

他說這句話時,雖然帶著玩笑的意思,但顏億盼卻聽出了諸多無奈。

“可你離了,但是沒跳!”老薑笑著說道。

“你敢跳,是因為你是大伯,”蔣真笑道,“總是可以起死回生!”

眾人立刻大笑鼓掌。

顏億盼才真正注意到身邊這個扶過她的人,四十來歲,那些叫他大伯的人可能未必比他年輕。他看起來有一股蠻勁,甚至有些粗野,衝鋒衣裏麵就是一件黑色背心,皮膚是一種標誌著精力旺盛的棕紅色。她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不是因為她的個人魅力,而是她站在“大伯”旁邊。

眾人登到半山腰,這裏路邊有山頂流下的泉水,旁邊有家農家樂客棧,大家在這裏買了一些野果、蜂蜜。有人喝了他們家釀的果子酒,喊道:“這山泉釀的酒味道絕了。”

美酒留客,爬山的人少了一半,三三兩兩地坐在石頭桌椅邊聊天。

能做主板集成的廠商或主板、整機代理商的人大多四五十歲,體力不比年輕一代,但意誌力也是驚人,他們在客棧休息了片刻,買了些吃的,再次召集一幫人鬥誌昂揚地說要登頂。隻是,山路崎嶇陡峭,開發的路也不規整,加上昨天晚上的聚會,他們大都睡得晚,嘴上說要爬上去,腳卻不聽使喚。越往上走,人越少。顏億盼因為平時鍛煉,倒是不在話下。

距離最高峰還有不到五百米的一個亭子裏,就剩下十個左右的經銷商,還有幾個蔣真這樣舍命相陪的銷售。品牌溝通部的也就顏億盼和楊陽了。袁州雖然年輕,無奈體胖,爬到半山腰就歇了。

從亭子裏能眺望整個山區和鄉鎮,遠處還隱隱能見到市區的高樓。此時已是中午,陽光有些刺眼,有些經銷商帶著相機對著下麵一陣猛拍,有幾個癱坐在那裏,連腳都懶得抬。

“這裏開發還是不到位,連個纜車都沒有。”

“不弄纜車,整個滑道也行。”

“開發到位就不好玩了。你們走還是不走。”大伯問道。

“大伯,我懷疑你腦袋裏安了個芯片,讓你永遠都不覺得累。”

“你們這些人,平時煙酒不離手,到了關鍵時刻,就原形畢露了。”

“知道你行。”有人指了指山頂笑道。

“老薑一起上。”大伯指了指山頂說道。

“你行你上,我可不行了。我這個薑是老了。”老薑笑道,旁邊年輕的銷售正要站起來,被老薑拉了下來,眼睛瞟了瞟在旁邊喝水欣賞風景的顏億盼。

年輕銷售坐了下來,低聲對老薑說道:“在我們公司,她可拿勁兒了。”

“我看顏總體力不錯,不如陪著大伯上山頂吧!”老薑雙手撐著登山杆,坐在那裏挑眼說道。

顏億盼回頭斜乜了一眼老薑,掃了一眼那些本來想上去,被這句話說得不好意思再上去的眾人,心中定了定,經銷商和別的人不同,他們幾乎都是市場中摸爬滾打起來的,酒肉財色一直縈繞身邊,開起玩笑捉弄人這方麵也是……那麽放得開。

大伯說:“怎麽會,男女搭配,上山不累。”

顏億盼站了起來,對眾人說道:“等我們領略了山頂的美景,你們可別嫉妒。”

“我們不會嫉妒你們,我們隻會嫉妒大伯。”

楊陽在一個角落,扶著亭子的立柱站起來,猶豫是不是要陪同領導上山頂,顏億盼朝他示意,讓他留下照顧眾人,轉身和大伯往山頂的小路走去。

留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眾人。

39.被蜜蜂蜇了的顏億盼

大伯很禮貌地讓顏億盼走在前麵。兩人一前一後開始登一條陡峭的小徑。山峰本就陡峭,這條路大概是村民自己挖的,石頭、鬆動的黃土塊到處都是,旁邊的枝杈時不時橫生而出。這種野山常能吸引登山愛好者的征服欲,顏億盼直到走了幾步才意識到這個決定的危險性。她感到這才叫爬山,因為她真的手腳並用地在爬,山頂就在眼前,但是極為凶險。

“別抓枯枝!”

顏億盼手裏抓的正是一根棕色的枯枝,聽大伯這麽一說,立刻改抓旁邊的一堆野草,山裏的野草堅韌得很,也銳利得很,走到中間一小塊平地時,她攤開手掌,看到掌心的幾道血漬。

大伯看了一眼她的手,說道:“回去以後用這裏的山泉水泡一下,晚上會刺痛,但第二天就會好。”

“這裏的山泉水有殺菌的作用?”

“那倒不是,隻是萬事萬物都是陰陽協調,草傷人,那旁邊的水肯定就養人了。”

“嗬,你經常登山?”

“小時候我就在山裏跑,遇到過的狀況也就多一些。”

大伯說完這句話繼續往前走,顏億盼摩挲了雙手一下,也跟了上去。

“億盼,你的掌紋很亂。”大伯忽然轉換了話題,稱呼也變得很自然,仿佛是一個認識多年的朋友。

“您會看手相?”

“過去遇到一個看相的,看得很準,我那個時候生意總虧,愛找他看,看多了,也就領悟到一點點。”

前麵的路稍微平坦了一些,兩人可以安穩地行走一段時間。

“可是我覺得這個人也未必準,不然一早就應該算到你會成功,你也就沒必要總去找他。”顏億盼笑道。

“我找他是因為我喜歡他給我的暗示,他不停地暗示那些溝溝坎坎都會過去,給了我些勇氣。看相其實是心理學。”

“我從來不相信這些。如果靠別人的暗示才往前走,又能走多遠?”

大伯頓了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你是個複雜的人,你的掌紋也透露了這一點,心緒不平,婚姻、事業都不平順。”

“哦?沒救了?”顏億盼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掌紋,饒有興致地問道。

顏億盼眼神微微一怔,低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別多想,我沒有說你,我是說那些年我的一些感悟,說來也是扯淡,越求財心切,越是沒有,後來做好窮一輩子的打算,財又來了。我到五十歲才好一些,我看你的手相,比我幸運,你四十歲以後,過了不惑之年,大概會有很不同的境遇。”

“是因為你善於分析這些玄妙的東西,所以大家叫你‘大伯’?”她轉換話題,她不希望有人告訴她以後會怎麽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大家都這麽喊了。沒有來頭。”

是的,重要的不是為什麽別人喊他大伯,而是大家都默認了這個大伯,這種帶一點家長意味的稱謂。而他自己也欣然接受這個位置,擔著某種神秘的職責,高高在上,卻帶有一點無所謂的淡然。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已經來到了山頂,他們朝山下那些休息的人揮手。

大伯開始模仿人猿泰山發出怪叫:“哦,喔哦,喔哦——”

下麵的人傳來整齊而又有節奏的掌聲作為回應。

“底下那幫人都是孬種,愛財又惜命,幹不了大事。”大伯一邊揮手,還大聲喊著,“孬——種——”

下麵的人也聽不清,繼續朝他揮手。

“是嗎,我怎麽覺得想征服這大山的才是凡人。”顏億盼笑道。她自己亦是凡夫俗子,擺脫不了凡人的欲望。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顏億盼站在這裏卻並不想低頭看,她抬頭看著天空,似乎離雲更近了,如果有更高的山,她或許還會攀登,哪怕陪伴她的是真的人猿又如何。

很快,兩個心靈並不近的同行人感受到登高望遠的孤寂,準備下山。

顏億盼突然好奇大伯過來的原因,問道:“雲威上下,有你欣賞的人嗎?”

“你呀。”

“不可能。”

“你是不是骨子裏有點自卑?”

顏億盼頓了頓,程遠曾經說過她骨子裏清高,但或許清高的人多多少少有點自卑。她道:“我覺得你不會輕易欣賞一個人。”

“我比較看好廖森。”他無須隱瞞對任何人的看法。

“嗯,他在公司還是很有群眾基礎的。”

“群眾基礎不算什麽,他曾經也是個敗軍之將,可沒有半點頹喪的樣子,依然意氣風發,一上位就和你們那個翟董事長對著幹,算是條好漢。”

“嗯,你很了解他。”

“接觸不算多吧,我是因為他才采購你們研發的產品。不然,我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說到這裏,顏億盼心中不悅,她不喜歡他的狂妄自大,但並沒有過多表現在臉上,隻是詢問道:“我們的產品讓你賠錢了?”

“那倒沒有,你們的產品讓我也賺了些錢,隻是這種情況延續不了多長時間。”

“你們不過是搶占了一些市場空隙,在芯片世界裏,沒有大魚、小魚、小蝦的概念,隻有航空母艦和魚的概念。什麽魚能鬥得過航母?”

顏億盼聽到這裏腳差點踩空,泥沙滾落下去,大伯並未受影響,一把抓著她的手腕,看她站穩,又鬆開手說道:“上山要注意手裏抓的東西,下山的時候就要注意腳下踩的東西了。上山看眼光,下山就要比心理素質了,扛不住,可是會粉身碎骨的。”

顏億盼在他身後,眉頭擰緊,注意腳下,額頭上也冒出了細汗,她看著大伯壯碩的背影,心裏並未覺得踏實。他雖為商人,在她麵前卻並未表現出商人的圓滑世故,反而多了些傲骨。

快到平地的時候,大伯伸出手很紳士地扶著她的胳膊。剛一下來就有人給大伯送水。顏億盼坐在石凳上的時候,盡量掩蓋她雙腳發抖的事實,兩手扶著膝蓋,低頭深呼吸了兩口。

還沒倒過氣來,突然一雙大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側過臉一股酒精混雜著的汗腥味撲麵而來,靠近的是一張油光閃閃的陌生臉。

顏億盼不是沒見過這種陣仗,但這個人的舉動讓她感到困惑,這個時間,顯然不是放肆挑釁的時候。

她冷笑低聲說道:“趁大家沒有注意你,趕緊把手拿開。”

“有名的冰美人原來是看人下菜碟。”男人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搭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還捏了捏顏億盼的胳膊,另一隻手準備撫上顏億盼的臉,顏億盼站了起來,男人還要往上撲的時候,顏億盼拿起手裏的登山杖頂在了男人胸口上。

這個動作吸引了眾人的圍觀。

老薑又開始起哄:“美女與野獸的舞蹈。”

男人感到了屈辱,更加來勁地想抓住顏億盼的登山杖,被顏億盼抽了過去,一竿子抽在了男人的臉上。

“啊!”男人痛得捂臉直叫,吼道,“你敢打老子,昨晚上本來想找你喝一杯,沒想到你和大伯都不在,你們這公關也辛苦,晚上陪了白天還要陪。”

男人又想上手打顏億盼,再次被顏億盼的登山杖打到手背,他縮著手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哈哈哈哈。”眾人大笑,“我說昨晚上憋總眼睛咕嚕嚕轉是找誰,原來是找顏總。”

“我們部門公關科沒你想得那麽齷齪。美女多是多,但雲威用不著美色來打單。”

“放屁!顏總怕是不了解一線,你問問你們銷售,為了拿單子,他們什麽手段沒用過?!”憋總指了指蔣真。

“憋總,你要這麽說,我扛不住啊。”蔣真也站了起來。

吳凡趕緊上前扶著憋總,攔著他那張口無遮攔的嘴,讓幾個銷售紛紛控製他,連拉帶拽把他扶下山。

“我要投訴,我要投訴!”憋總下山的時候口裏還在罵罵咧咧,“憑什麽他行?!老子不行?!”

“好像是雲貴川那一帶的經銷商。”袁州答得不甚肯定。

“憋總姓白,但是他有自己的發音標準,聽著像是姓憋,”大伯說道,“億盼,你要小心了,他不是善茬,過去是跑電腦運輸的,前幾年才轉型,華南區有些地方是他的地盤,我都進不去。”

眾人看完熱鬧也都下山了,除了袁州對領導表示了安慰,其他人倒也都見怪不怪。

40.技術在手,雲威我有。

要說雲威有什麽讓喬婉杭上心,那就是研發中心了。竣工儀式第二天,她就直接開車來工程院上班了。

這幾個月來,她在工程院不遲到不早退,別人加班,她也跟著加班,回到家裏又泡到翟雲忠的房間裏看書,她甚至考慮年底設立一個十佳員工評選,給自己頒一個獎,那一定是莫大的鼓勵。

工程院四樓,芯片設計C組會議。

“我們現在實現的運行速度才達到Xtone這月發布的Synin(賽寧)的水平,等我們正式發布,就已經落後了,他們現在在搞八核,追上他們太難了。”研發部的女架構師趙工說道。她穿得極為保守,一件白色襯衫,衣領和衣袖的扣子都緊緊扣著,頭發梳得很順溜,一小撮兒落在腦勺後麵。她的實際年齡不到三十,但因為不注重打扮,看起來像三十出頭。

“八核有什麽用,我看他們主頻速度上去了,協調性下來了。簡直是一核有難,七核圍觀。”厚皮調侃道。

“我們不能對標他們現有產品,而是要按照發展速度對標半年後的產品。”羅洛說道。

會議室裏還有上次喬婉杭見過的小尹,他還是很有反偵察意識,表現自然,專心做筆記。

會議室還有幾位外國專家,隨著外資的進入,以及政府和公眾的關注,雲威的研發預算也相應得到了增加。

因為芯片的處理速度一直上不來,在雲威研發大樓裏,大家都圍著芯片設計圖紙,提著修改方案,頭頂上的屏幕上是CPU設計圖,上麵幾個通道都被畫上了叉。

大家聽過關於前輩Intel企業的太多故事,他們在大學時都是“仙童”那批集成電路科學家的忠實粉絲,他們知道當一個領域被科學家開辟出來之後,後來者隻有仰望然後跟進的份。

“發展是要有邏輯的,現在我們的運算不可能像《芯世界》上說的能來個彎道超車,除非我們敢於另起爐灶。”

“以後都別提‘彎道超車’這四個字,做這一行沒有耍滑頭。”程遠沉著聲音說道。

“異構計算是可以提升處理器的性能,但是現在我們還是遇到了瓶頸,我們要不要嚐試推翻這種計算,越過美國那些科學家搭建的體係。”羅洛繼續說道。

“我們越不過,他們是先行者。”程遠不希望這場討論變成癡人說夢,及時調整了方向。美國在ICT設計上位於世界前列,英泰達、Xtone、高通、Intel這些企業被稱為行業的航母,雲威雖然做了快三十年,但依舊是新人,每年的投資金額也不到他們的5%,現在雲威做的是試圖在某個領域實現單線突破,看這種突破能否打開整個行業的局麵。

“It has a core problem, dark silicon, I don’t believe we can overcome the problem which Intel still be trapped in.(它存在的核心問題就是暗矽問題,我不信Intel、Xtone 一直都繞不開的問題,我們能越過。)”國外專家說道。

喬婉杭眉頭微皺,在筆記本上寫下“暗矽問題”四個字。

幾個人在平板電腦上埋頭運算公式,大家仍舊在討論,他在旁邊突然把幻燈片切到了自己的平板電腦上,熒幕上透射出一個複雜的計算。

“我們試試可重配置計算,即在不同的應用場景把同一塊芯片配置成不同的模式,從而提升芯片針對不同應用場景的處理效率。”厚皮提了一句。

大家沉默,一直看著公式,外國專家們眉頭皺了又舒展開來。

厚皮接著說:“它這個沒有推翻異構計算,隻是在這個基礎上做了靈活改良……”

“羅洛,你帶著團隊再驗算一下,看看這個方法的應用性怎麽樣,今天先到這裏。”程遠結束了會議,大家站起來收資料的時候,程遠走到門口停了下來,回頭對羅洛說道,“完成設計,再組織實驗。”

喬婉杭也默默回到工位,正準備打開電腦。

沒過多久,突然幾個聲音在她頭頂出現:“嘿!大喬。”

她抬頭,工位隔板上麵,厚皮看著她:“你去不去擼串?走,老大請客。”

“現在嗎?”

“對啊,你不去嗎?”

“我晚點兒去吧?我要查查幾個詞。”喬婉杭抬頭露出歉意的表情。

“吃飯的時候討論,我們統統幫你消滅。”厚皮上前說道。

趙工也過來:“您就給他們一個機會表現吧!”

喬婉杭笑了起來,大家一起出門的時候,她發現程遠還在辦公室:“他不去嗎?”

羅洛晃了晃手裏的黑卡,笑道:“老大隻請客,不出席。”

一群人前前後後湧入“那家串串”餐廳,穿過一道走廊進入到一個大的包廂,老板對這十幾個年輕人和兩個外國人很熟悉的樣子。

“還是先來五十串羊肉、三十串掌中寶?”

“對。”

“來十個大腰給羅洛!上次人家還沒吃夠……”厚皮說道。

“羅洛,你是要怎樣,才結婚多久啊。”有人說道。

“哈哈,你們這是單身狗的嫉妒,來就來!”羅洛笑道。

“飲料要什麽?”

“可樂”“橙汁”“王老吉”“都行”……聲音此起彼伏。

待點完菜,羅洛作為項目組組長開始說話:“這幾個月咱們馬不停蹄,按照程老大的指示:敵軍圍困千萬重,我自巋然不動。大家也知道,現在是攻堅戰,每突破一關,前麵的路就更寬了,黎明前的夜最黑……”

“這誰在打配合呢?!”厚皮的聲音。

“誒?……光明,我向往光明!”有人大喊道。

“嗚嗚嗚,哪位官人踩著我的裙角了?”其中一個男生尖著嗓子故意說道。

“啊——”兩三個女程序員叫了起來,“誰掐我?!”

“不!誰在摸我?你嗎?”外國工程師Tim說道。

“啥,啥,誰摸誰啊?”小尹聲音發顫,手發抖點燃打火機。

羅洛和幾個人分別用打火機點亮了整個包間。大家都麵麵相覷,看這是誰在惡作劇。

“人都在這兒吧。”

“人還能少是怎樣?”

“萬一多出來咋辦。”

“閉嘴!”

這個時候,老板進來,給每個角落點上了蠟燭,口裏念叨著:“抱歉、抱歉,實在抱歉,外麵在檢修電路,今晚多贈你們幾瓶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