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多管閑事

想去戳厲列儂的手指迅速縮回,在他轉過頭來時裝模作樣的斂起眉頭,昨晚的種種也一一來到連翹的腦海裏,包括那滴在手背上的眼淚。

斂眉:“你這麽在這裏?”

1942領導人就像是在麵對他成員發號施令一樣:“梳洗、吃早餐、換衣服應該可以在半個小時時間裏完成,服務生待會會給你準備衣服。”

麵對他的發號施令,連翹抓了抓頭發,她現在這個動作肯定有點粗俗,厲先生又斂眉了。

不,這次是皺眉。

“昨天晚上和你的話你沒聽清楚?”他皺著眉頭說。

目光從曆列儂的方格襯衫往下,黑色牛仔褲褲管蓋住深灰色休閑鞋,儼然一副周末要陪女友逛街的打扮。

下一秒,連翹意識到一件事情。

厲列儂昨晚說的那句“不是說很喜歡穿在你身上的那些嗎?我明天陪你去把那些買回來。”也許不是用來打發她的眼淚的。

不不,她得告訴他,她可不是孩子。

可在抓頭發的手卻是不爭氣放了下來,並且在他不是很滿意的表情中調整站立姿態。

裝模作樣磨蹭了數分鍾後往著洗手間走去。

因為惦記厲列儂說的那句“半個小時時間”刷牙洗臉的動作快級了,解決完早餐迅速回到自己房間。

換完衣服後看時間。

平日裏需要用到一個甚至於兩個小時時間的事情真的被她控製在半個小時時間內完成。

艸!把包狠狠砸在牆上,厲列儂昨晚可是使用了卑鄙手段威脅她!借著那股忽然冒出來的氣連翹來到厲列儂麵前。

拿出連赫唯一繼承人的氣勢:“厲列儂,我可以把你昨晚說的話當成是一個男人邀請一個女人上街的行為嗎?”

“如果你覺得像的話那就是。”

很好!

“那麽!”加重聲音:“作為被邀請的一方,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嗎?”

“可以。”

“我不要高雲雙,也不要陳丹妮。”

這次連翹沒有得到回應。

在厲列儂沒有任何的反應下,連翹聲音小了些:“我是說起碼在我和你逛街期間不要有高雲雙,陳丹妮。”

“可以。”

乘勝追擊,連翹再提出要求:“你還得撤走你的那些門神。”

心滿意足的回到房間拿走她的包,厲列儂答應了她的要求:沒有高雲雙沒有陳丹妮,就隻有她和他兩個人。

上計程車時他把手擱在車門頂上,預防她上計程車時的頭被車門磕到。

計程車正前往拉斯維加斯最繁華的商業街。

上午十點半左右時間,四月末陽光很好,下了計程車,她站在一邊看著曆列儂付給司機錢。

莫名其妙的,她覺得他從皮甲裏掏錢的動作做起來漂亮極了。

計程車開走了,他們沿著步行街走著,目光往著前方,誰也沒有說話,倒是他們的肩膀越走越靠近,隨著距離的拉近,好幾次他們手都觸到了一起。

第四次觸在一起時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兩隻手就這樣握在了一起。

她側過臉去瞅他,他臉朝著前方,迎麵走來了兩個身材壯碩的男人,看打扮還有言行應該是在俱樂部表演的力士。

在他們即將和兩位力士擦肩而過時,拉著她的手一扯,她整個身體往著他靠去,從而避開了那兩位力士。

低頭看自己的鞋子,嘴角揚起,那兩位胖子還能吃了她不成。

一切都很好,好到連翹覺得很多很多難熬的時間都是值得的,好到她覺得其實她和他現在還很年輕。

年輕就意味著還有漫長的時間。

關於一個男人在陪一個女人逛街這件事情上,厲列儂做得比連翹想象的還要好,除了不大說話,除了關於一些女人喜歡的小玩意一問三不知之外。

起碼,沒有出現連翹之前所想象的那樣,處於人群密集區域時身體高度緊張,手無時無刻往他放槍的所在。

處在鬧市區的厲列儂甚至於比她還要適應人群。

連翹曾經聽過,厲列儂大半個少年時代和他的同齡人們沒有什麽兩樣。

耶路撒冷五金店老板的孩子,墨西哥城中餐館家的孩子,從環境吸取到的那些經驗讓他變成了今天的厲列儂。

自助餐餐廳裏,擺在麵前的食物是流水線式的,幾十位來自世界各地素不相識的人圍在橢圓形的自助餐餐桌前。

讓連翹十分惱怒的是,坐在她身邊韓國大媽已經多次越過連翹挑走了看起來很好吃的小牛排。

然後牛排順理成章的落入了韓國大媽的先生口中,韓國大媽每次在給自己先生喂食時嘴巴張成誇張的O形,那看起來就像媽媽搭自己的心肝寶貝一樣。

刀叉握得緊緊的,連翹決定這次怎麽也得搶在韓國大媽麵前要到那塊小牛排,她這個心思好像被韓國大媽知道了。

韓國大媽手也緊緊的握住刀叉,同時還不忘丟給連翹一個挑釁的眼神。

來了,來了,可——

還沒等連翹出手,韓國大媽的手第N次越過她,甚至於她利用她胖乎乎的身材把連翹的臉擋得結結實實的。

這樣一來導致於連翹連刀叉要往著哪個方位都不清楚。

在連翹以為她會在韓國大媽的彪悍中敗下陣來時,眼前一片清明,韓國大媽的手呐呐收回。

整碟牛排被從自助餐的流水線中拿了下來,端端正正放在連翹麵前。

拿走牛排的人是厲列儂。

離開自助餐廳時,厲列儂結賬那會兒連翹把臉埋在他背上,極力不讓自己笑出聲音來。

也不是多好笑的事情,可她就是心裏預製不住的想笑,好的心情總是很容易讓人變懶變傻。

但好的心情卻在三個小時之後戛然而止。

巨大彩色的氣球爆開的聲響讓拉著花車遊行的馬受到了驚嚇,受到驚嚇的馬奮力往前,眨眼之間長長的花車段成幾節。

花車上的墨西哥女郎驚慌失措中拿在手上盛著花帶的籃子往著天空一拋。

天空下起了彩色的雨,人們紛紛逃竄,尖叫聲不覺於耳,連翹都不知他們在慌張些什麽,連剛剛因為她的多管閑事,想給她點顏色瞧瞧的壯碩男人也一臉驚恐的跑開。

到底發生什麽?

一個女人邊跑邊指著她的背後,回過頭去,巨大的墨西哥吉祥物黑壓壓的,正在往著她這個方向倒。

眼看——

連翹尖叫了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她跌落在了一個懷抱裏,巨大的衝力帶著她向地球引力發起挑戰。

回過神來,連翹發現自己好好的,沒有被吉祥物砸成肉泥,兩層樓高的墨西哥吉祥物摔了一個稀巴爛,距離她隻有毫厘之間。

一塊一塊的石膏觸地,又彈起,紛紛四處濺落。

當時連翹想,要不是厲列儂的話她可就遭遇了,連翹還想,厲列儂要不是厲列儂的話,她也肯定遭殃。

因為這個人是厲列儂,是厲列儂的話就什麽就可以讓奇跡發生在千分之一的時間裏。

墨西哥吉祥物砸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回音還在,要是再晚上一點點的話……連翹打了一個冷顫。

那個冷顫似乎也傳到他身上,抱住她的那雙手在加大力道,都快要把她抱得喘不過起氣來了。

看來,藍色路西法害怕了。

那些女孩子們總是說,我們的路西法先生沒有任何的弱點。

咧開嘴,你看,她剛剛從死神手中逃脫,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笑了,臉深深的埋在他懷裏,可不能太得意,說不定死神就站在她跟前。

要裝出對死神心懷恐懼的樣子滿足一下死神的虛榮心。

回音散去,周遭依然喧鬧。

那個聲音緩緩的,來自於她頭頂,帶著怪責也有無奈,還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不是讓你不要多管閑事嗎?

是,是,是她多管閑事了。

他們原本跟著墨西哥遊行花車玩得好好的,可那會兒她看到穿得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借著擁擠的空間,把手貼在站在他旁邊的一位少女臀部上,而少女渾然不知。

那少女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也許一些東西壓根不懂,可連翹懂,眼睛盯著貼在少女臀部上的那隻手。

可遲遲不見那隻手離開。

在那隻手一點點往著少女大腿內側移動時,連翹心裏一陣作嘔,強忍著那股不舒服感,剛剛想移動手就被拽住。

“不要多管閑事。”拽住她手的人如是警告她。

沒有理會,不僅沒有理會更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掙脫開他的手。

此時此刻,距離她掙脫他手的時間也不過一分多鍾時間,劫後餘生的她心裏早就沒有了之前在他警告時的那種埋怨了。

不管是女孩,還是女人都會在心裏期盼,心上人能在正確的時間點裏對周圍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而對於他來說,一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時在墨西哥城,你也是……”

腦子“轟”的一聲,周遭的喧鬧蓋過他聲浪,揚起的嘴角在抖動著,應該是在笑吧?

也許笑容有點誇張,但不管是誇張也好,還是不誇張也好,那笑容一定是醜陋的,都是嫉妒給鬧的。

她怎麽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呢?對了,忘了一定是有原因的,今天早上醒來連翹沒有在床頭櫃看到十八歲的許戈,沒有一睜開眼睛就念一百遍:我不是許戈。

“我不是許戈。”

讓她來猜猜1942領導人一定被剛剛的畫麵給撼住了,那眼看就要被砸成肉泥的人哪裏是連翹。

那分明就是許戈。

是許戈,就可以輕而易舉讓他心神大亂,現在,抱著她的人應該是處於靈魂沒有歸位的狀態。

頭頂的聲浪還在繼續著,在說些什麽不需要連翹去聽就輕而易舉的猜到。

一定是那樣的,某年某月某日,墨西哥城,不聽勸的女孩因為多管閑事遭遇了危險,那危險也許和她現在遭遇的有雷同之處。

喧鬧聲逐漸平息下來,連翹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像是每天早上醒來時的模樣。

“我不是許戈,我是連翹。”

抱著她停下了說話,緩緩的,手鬆開。

連翹轉過身去。

周遭狀況一片狼藉,墨西哥吉祥物砸傷了好幾個人,其中一位昏迷不醒,一名路人正在嚐試給昏迷不醒的人做急救,另外幾個頭部流血。

臉木然轉向落日的那一方,腳開始行走,一邊走著一邊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能生氣,她剛剛因為厲列儂才撿回一條命。

提醒好像有點用,起碼當他追上時她平靜的和他說了一聲謝謝。

說完謝謝後,她禮貌的問他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嗎?

他沒有回答,依然保持著和她相同的腳步頻率,這時連翹才想起來她現在的身份是1942領導人的掛名太太。

繼續往前走,落日收掉最後的一縷餘輝,一直很安靜的跟著她的人忽然開口:

“她十四歲生日時,非得拉著我到街上去玩,那個廣告牌往著她身上砸,當時隻要我一伸手就可以讓她避開那個廣告牌。”

“可我沒有伸手,那天我一點也不想上街,而且這之前我已經數次警告過她,不要多管閑事,她……”身影黯淡得就像頭頂的那方暮色:“她總是很喜歡多管閑事,而她的多管閑事也總是讓我覺得煩。”

“砸在她身上的廣告牌讓她整整躺了一個禮拜,離開醫院的第一時間她去了一趟理發店,回來時原本很長的頭發變長了短發,比我的還要短。”

這還是連翹第一次聽到厲列儂說起那個“她”,厲列儂隻有在發病時才會說起她。

停下腳步,1942都主動和她說起了“她”,如果不作洗耳恭聽狀那就太對不起他的美意了。

被暮色剪成剪影的輪廓是暗色調的,聲音也是。

“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很久,那個廣告牌砸到是她的背部,剪掉頭發聽起來不覺得奇怪嗎?”

是啊,她也覺得奇怪,砸到背部卻剪掉了頭發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

“你說,那時她為什麽要剪掉頭發?”

為什麽要剪掉頭發啊?為什麽要問她這個問題,她又不是當事人,可,有什麽源源不斷的竄上她的舌尖。

蠕動嘴唇:“因為她傷心了,她看到你站在一邊看她時的眼神,你當時的眼神比起那個廣告牌砸到她時,還讓她覺得疼。”

“疼極了,疼到需要去割舍掉另外心愛的東西,以此來分走那個眼神所帶來的疼痛,要知道,在十四的年紀裏,一些東西已經超越她那個年歲所能負荷的。”

“所以,她隻能用那樣的笨法子讓自己的心裏好受些,讓自己繼續去喜歡你。”

頭頂上那方暮色蒼茫。

依稀間,遠遠的有一座山,光從山上狂瀉而下,灌入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古老的垂直小巷,有長發及腰的小女孩,奔跑著,往著光的方向。

女孩的身影小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小的緣故,看著有些的孤獨,孤獨的身影在空無一人的小巷跑啊,跑啊……

小巷盡頭的風卷起女孩長長的發絲,又黑又亮的。

在暮色蒼茫中,伸向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顫抖的手指觸到她眼眶。

在暮色蒼茫中,男人的聲線黯然得就像是一場荼蘼花事,盛極,隕落。

“對不起。”

晚風吹來。

“對不起,那個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什麽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