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服帝群子爭奪寶座

清聖祖康熙皇帝愛新覺羅玄燁,八歲登基,六十九歲去世,在位六十一年。如論當皇帝的年頭之長,在曆代皇帝中,他得算是第一名。

皇帝在位時間長,首先是由於他身體好.活了個大壽數。其次是他統治有方。治國有術,因而地位得以穩固。但他皇帝當久了,又會帶來一個新問題,那就是他老占著皇帝寶座,後來的人急不急呢?尤其是康熙的兒子特別多,竟達三十五個。盡管其中一些人早逝了,可是也還有二十個左右的王子,凱靚著金蠻殿上那個座位,以至於引發出一場又一場內部的鬥爭,似乎也就不足為怪了。

讓我們先從太子那邊 (reng)談起。

太子了扔是康熙的次子。但由於他是皇後何舍裏氏生的,雖然前麵已有個大哥撤提,康熙也還是立撤扔為太子。因為康熙沿襲了漢族“立嫡”的封建法統;又因為何舍裏皇後生下撤仍就死了,她是康熙的原配妻子,康熙夫婦情深,因而對她生的兒子格外鍾愛,於是在康熙十四年,)散扔剛剛兩歲的時候,就把他的太子地位確定下來了。

後來康熙又立了新後,而一些妃子也陸續生子.形成了一個大家族。撤仍由於已經確定為皇位繼承人,自然要受到特別優待。康熙喜歡讀書,撤扔小時候,康熙自己教他。稍大以後,又給他請了大學士張英和李光地作他的老師,教他詩書五經。請大學士熊賜殿教授他理學方麵的知識。再加上撒仍生得一表人才,魁悟英俊,騎射、文學都有一套。因此康熙對他這個能文能武的兒子十分滿意,常常在群臣麵前誇獎.有時皇帝外出打獵或是巡遊,也總要帶著他,讓他這個兒子在群臣麵前炫耀一番,覺得自己臉上也有光彩。

王子們一天天長大.開始跟外界接觸,接觸最多的,除了親戚之外,該是朝臣了。了你已經乍了太子,將來便是皇帝,有些勢利小人認為可以在他身上投機,好好巴結他,將來太子繼位,自己是他的親信,還愁不封個大大的官職嗎?於是太子周圍便聚集了一批餡媚取巧之徒.少年太子橫得多少道理?天長日久,太子被這些人朝旅暮染.竟然滋生邪念.盼著他父親早死,他好來作皇帝。

康熙二十九年六月,西抓的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攻掠喀爾喀蒙古,侵入中國邊境。康熙皇帝派大臣蘇爾達、康親王傑書等備邊。七月,康熙率大軍親征.走到博洛和屯,因天氣炎熱潮濕,康熙病了,就在博洛和屯養病。有旨宣太子溉仍和三皇子撤扯去侍疾。

那年皇帝三十七歲,太子也十七歲了。按說三十七歲正在壯年,偶感風寒也不是什麽不治之症。可是太子的表現卻十分反常,他在父親的病榻前還是繃著臉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但剛一轉身立刻就笑逐顏開,讓人覺得他心中藏著莫大的喜悅.

隱藏感情不是一件容易事,康熙終於察覺到了太子的心思,原來這小子高興的是以為父親要死了,他即將接班當皇帝’啦!康熙氣兒不打一處來。可是這種感情上的事又沒有證據,康熙沒法處置他,隻好把這兩個兒子一起打發回京了事.八月,撫遠大將軍裕親王福全大敗噶爾丹於烏蘭布通,噶爾丹派喇嘛濟隆來請和。康熙準了,這時他的病也已痊愈,便返回北京。但從此他對太子產生了芥蒂,認為他不是一個孝順兒子。

太子回京後,仍然和他周圍的一夥人打得火熱.而這時一些小王子也一個個長大了。他們之中少不了有些野心家,再加上他們的母親也想“母以子貴”―如果兒子當了太子,她們也就有了作太後的希望。這些後妃中有些機靈的,發現太子已不像以前那樣當皇帝的意,少不得來個落井下石,把道聽途說的流言蜚語,再加油添醋地在皇帝麵前吹風,天長日久,皇帝的耳朵裏灌得多了,不信也會變成相信.再加上太子自己又不檢點.在外邊屢作錯事,惹得朝臣們也來撥弄是非,於是太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康熙皇帝再次親征噶爾丹。四月.噶爾丹窮途末路,服藥自殺。他的女兒鍾齊海投降。多年為患的準噶爾族叛亂暫時平定。康熙回到北京。第二年三月,借慶功的機會,封長子溉提為直郡王,三子撤扯為誠郡王,封四子撒鎮、五子撤棋、七子溉佑、八子撤裸為貝勒。“貝勒”是滿語,有王或諸侯的意思,不過地位要排在親王和郡王的後麵。

年齡大一些的王子有了封號,尤其封王的撤提和撤扯還有了自己的王府,以後再搞謀位的活動就更方便了。那溉提本是長子,他自認為應該最有資格繼承帝位,因此活動得也最歡。第二年,三皇子撤扯的生母敏妃張佳氏死了,溉扯母死不足一百天就剃了頭,這是違犯喪製的,被康熙看出,下詔廢去王號,降為貝勒。現在皇子中封王的就隻有撤提一個了。有了這樣優越的條件,嵐提便拉攏了一夥人,結成死黨;還在朝廷大臣中活動,爭取對自己的支持.

四皇子撤鎮是個胸有城府的人,他不像別的弟兄那樣不加收斂地活動,而是在暗中使勁兒,一些皇子往往采取在父親麵前誹謗別人的辦法,這樣作對方雖然受到傷害,自己卻也把內心暴露了出來。撒鎮卻不同,他從不在皇帝麵前議論弟兄,有時反而給別人說上幾句好話,給人的印象是謙虛謹慎,很懂得孝梯之道。因而也就博得了康熙皇帝的好感。

溉鎮還有一個優越條件,那就是他母親吳雅氏繼任皇後,他和太子撒扔有著基本相等的地位,如果太子廢了,他繼位作太子的可能性極大.這些他都隱藏在心裏,但等有了機會再說。

還有一個積極活動的是皇八子撤祺。撤祺是良妃衛氏生的,母親的地位不高,但是他憑著生得眉清目秀,又很有學間,再加上善於交際,竟然拉攏了好幾個大臣,這些人有機會就替他吹噓。所以他也是一個有力量爭奪太子地位的皇子.

康熙皇帝對太子溉扔還是關心的.康熙四十一年一月,康熙南巡,走到德州.京中來人報說太子病了。康熙不放心,回妾返京,看兒子的病.

四十三年,太子的親信內大臣索額圖替太子作說客,到處活動.竟然要大臣們上表請皇帝退位,去當太上皇,而讓太子登基。事情暴露後,康熙把索額圖捉起來。但太子卻推說這件事他並不知道。於是康熙隻把索額圖處死,對太子未予追究。

四十七年六月,炎夏季節又到了。康熙到熱河離宮避暑山莊去避暑。避暑山莊在承德,這兒山青水秀,更難得的是群山環抱,卻又地勢高峻,因而雖在炎夏仍然氣候宜人.康熙四十二年,皇帝在這兒興建離宮,經過五年經營建設,如今已然初具規模(按:避暑山莊的最後建成,在乾隆五十七年,中間經過了八十九年)。康熙設置了三十六景,每一處景點都有匾額,由皇帝親自題寫。匾額都是四個字,像什麽“萬壑鬆風”、“雲山勝地”、“無暑清涼”、“月色江聲”、“水芳岩秀”、“芝景雲堤”等等,無不布置得秀麗典雅,的確是避暑的勝地,後來乾隆又補設了三十六景,匾額題三個字.)康熙的寢宮叫“煙波致爽”.在離宮正殿“澹泊敬誠殿”的後麵,康熙日常就在這一宮一殿中憩息。

八月,北京宮裏的順彭密妃王氏,給康熙送來一件緊急的信,原來是她的八歲兒子、皇十八子撤祈病重,請求皇帝設法救治。康熙找了幾個隨駕的大臣商量、準備派人回去給兒子治病。這時晚飯已過.暮色蒼茫。康熙和幾個大臣正在煙波致爽宮裏商量這件事,突聽窗外“撲通”一聲,還夾著一聲呻吟,似乎有人摔跌。殿內的近待出去一看,發現則個)、彩隱於花叢近侍以為是刺客,大聲喊叫.衛士們點著火把搜索,卻從花叢後麵捉到一個太監。這太監雖然穿著太監的服裝,卻不是伺候皇帝的。

內務府的官員便要以行刺皇帝的罪名,將他斬首。那太監不得已說了實話。原來他被太子收買,在離宮替太子作內線。他聽說今天下午京裏的快馬送來急件,皇帝找大臣議事。他不知是不是跟太子有關,偷偷來窺探.不料被一塊西瓜皮滑倒,弄出響聲,竟被捉獲。康熙這才知道,太子在他身邊還布下了耳目,這一氣簡直要發昏。立刻吩咐回蠻返京。九月丁酉那天,召集廷臣,宣示太子撒扔的罪狀,將他廢掉。同時頒示天下。

十月,康熙把八皇子用針的貝勒也革除了,這又是為什麽呢?

那年夏天,北京來了一個相麵的江湖術士,名叫張明德,又稱張半仙。據說相麵特別靈驗,一時王公貝勒,文武官員,不少人去找他相麵,看看自己到底能富貴到什麽地步。那江湖術士展開如簧之舌,淨說些受聽的話,騙得去找他相麵的人個個眉開眼笑。張半仙的大名便傳開了。八皇子撤棋,平素覺得自己長得最像父親。憑父親的麵相能做皇帝,那麽自己跟父親如此相像,能不能有做皇帝的福分呢?有一天,他穿上便衣,一個人去了張明德的相館。那時張明德已掙了不少錢,就雇了幾個當地的官場子弟,要他們提供來相麵的人的底細。撒棋一到,便有人認出了他,悄悄告訴張明德。等撤祺坐到相桌的前麵,張明德睜開老鼠眼一看,就裝出十分吃驚的樣子,把撤祺請到裏屋,口稱“萬歲”,納頭便拜。

撤祺又驚又喜。接著張明德又指著撤棋的臉,什麽“天庭”、“地閣”胡謅了一通,無非說撒棋生就了帝王之相,將來非當皇帝不可。

撒裸早就有了非分之想,張明德的話恰恰搔著他的癢處,兩個人一拍即合。撤祺說不得要把隨身帶的銀子,掏出來一股腦兒賞給張明德。張明德知道攀上了高枝,還和溉祺約定,說他認識不少江湖豪傑、武林高手,一旦需要,便可將他們召來,圖謀大事。撒祺出了相館,搖搖擺擺往回走。不料路上遇著大阿哥用針。用她笑著問他:

“八阿哥從何處來?”

“隨便走走。”

“你休瞞我,”散提笑著說,“張半仙還叫你萬歲哩!”

原來撒裸方才的一幕,讓撤提的一個腿子看見了,報告了撤提,所以撤提才在街上堵他。這哥兒兩個平日關係不錯。撤提便把溉祺請到王府。擺下酒席,弟兄二人暢飲起來。撤棋幾杯老酒下肚,越發高興,簡直以為太子地位已經唾手可得了。撤提問他:

“你雖然是福相,可是撤仍占著太子的位子,怎麽會輪到你呢?”

“是呀,”撤裸撓撓頭說,“有什麽辦法能叫溉扔死了就好了.”

倩L提憑著酒興,給他出主意:

“我認識牧馬廠一個蒙古喇嘛,他精通巫蠱之術,他若咒人,那人就非死不可。”

“那就求大阿哥快去找他。隻要能害死撤扔,我做了太子,將來繼位以後,跟大阿哥平分天下.”

那個蒙古喇嘛名叫巴漢格隆,的確和撤提有交情。撤提跟他一說巫蠱的事,他便答應了,取出一些鎮壓物,交給脫提,還給他一個小木偶,隻要在木偶身上寫上對方的名字,再標上生辰八字,用鎮壓物刺在木人的心口和七竅,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對方便會生病,或遭惡運。當然這跟張半仙的相術一樣,統統是騙人的把戲,撒提卻信以為真,回府以後,在木人身上寫下撤扔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埋在後園地下。

湊巧的是,到了九月,太子撒扔果然被廢了。

撤提喜出望外,認為是巴漢格隆的法術生效。但他卻不肯把太子地位平白讓給撤祺,而是去見皇帝,告發撒裸勾結江湖匪人,圖謀不軌。在澈提看來,這是一箭雙雕,把八皇子除掉,自己將來做太子便少一重障礙。

康熙聽了脫提的告發,勃然大怒,立刻派刑部官員把張明德捉到。動刑一問,張明德隻好招了。康熙吩咐將張明德以謀反的罪名淩遲處死。對八皇子撒祺卻還舍不得殺,隻把他的貝勒革去了事。

爵位沒了,八皇子被監禁起來。他想想跟張明德的來往,隻有大阿哥一個人知道,莫不是他去告發的?便對監押他的宗人府官員說,他有事向皇上察報。

康熙在宮中接見八皇子,先劈頭蓋臉揍.了他幾下,才坐下氣哼哼地問:

“奴才,你有何話講?”

撤祺捂著打腫了的瞼,作出委屈的樣子,說:

“兒臣所作的事,都是大阿哥教我的.”

“什麽?”康熙不信,“是他教你,還會來向我告發?”

撤裸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越發恨大阿哥,便添枝加葉地講撒提如何拉攏大臣,收買死黨的多.臨了,才對皇帝說:

“大阿哥在二阿哥身上施了巫蠱之術,二阿哥神誌被迷.做事乖張,才惹得父皇生氣廢他一

康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熟讀史書,知道曆代皇朝有不少弟兄閱牆的宮廷事變,還以為漢人心思巧猾,不似滿人質樸,卻沒想到自己家門竟也出了這種醜事;他照著溉棋的揭發,派人去牧馬廠把巴漢格隆喇嘛捉來,動刑審問。喇嘛招認了.於是又在撤提的王府中,挖出了上麵寫著撤扔名字的木人。

康熙異常震怒,認為撤提作的這些事比撤祺嚴重多了.撤裸還隻是有謀位的想法,而溉提卻見諸行動.他拔出自己的佩刀,吩咐駕前侍衛用這把刀將嵐提的頭砍下拿來。這時候撤提的生母惠妃已得到宮監報知的消息,急匆匆趕來,跪著向皇帝替兒子求情。康熙見惠妃跪在那裏,麵上涕淚縱橫,一再叩頭,連稱“皇上開恩!”也覺有些不忍.便親手把惠妃拉起,歎口氣說:

“家門不幸,出了這種逆子,是寡人作孽了。”

侍衛看皇帝的樣子是不想殺撤提了,趕忙把皇帝的佩刀獻上.康熙接過,插入鞘中,接著吩咐,將溉提的直郡王爵削去,幽禁起來。就這樣,三位王子為了爭奪皇帝寶座展開的一場混戰,暫告結束。

不過這麽一來,廢太子溉扔卻又有了轉機,因為康熙認為撤扔以前之所以行為乖決疏狂,可能是由於喇嘛鎮魔的緣故,便把他放了。又認為撒祺的過錯較輕,宣布恢複他貝勒的爵位。到四十八年三月.康熙下詔,讓廢太子撤扔複位,再一次立為太子。

接著,又冊封三皇子撤扯為誠親王、四皇子撤鎮為雍親王、五皇子撤祺為恒親王、七皇子撤枯為淳郡王、十皇子溉俄為敦郡主,丸皇子撤糖、十二皇子撤掏、十四皇子撒禎俱封為貝勒。

然而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裹性難移”。第二次作太子時庸扔開頭確也收斂了許多.但天長日久,卻又故態複萌‘他是個紋挎子弟,愛好的是酒色貨賄,成天喝得醉醒酸;在妓院花館裏出出進進;至於金銀探寶,隻要有人送來.他就照收不誤,也不管這些東西的來處,於是謀官求職的,打官司的,都來老太子這條門路。這樣一來.朝野議論紛紛.康熙起初還忍著,隻是斥責過幾回。但後來看他實在難改,終於再次下決心把他廢了,那是康熙五十一年九月的事。

康熙皇帝兩次廢太子,深深覺得他兒子雖多,但選一個能如人意的卻又那麽難.後來他索性把立太子的事暫時擱銳起來。容他慢慢觀察選定。自然也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自覺身體很好,雖然年近花甲,還依然像年輕時二樣,不時出巡,尤其是在打獵這項運動上,許多年輕的宗室和將領,還趕不上他哩。

滿族人過去是牧獵民族,擅長騎射,八旗的騎兵更是以勇猛著稱,所以才能以一個少數民族,統治天下。康熙重視騎射,認為打獵是練習騎射的好方法.他於康熙二十年在北京東北約五百裏選了一處獵場,那裏山深林密,離避暑山莊不遠,起名叫“木蘭圍場”(即現在的河北省圍場縣)。那時皇帝打獵,先用許多人圍趕野獸,慢慢將獸群圍趕到獵者所在的地方,再由獵者獵殺。所以打獵又稱“打圍”;獵場便叫“圍場”了.木蘭圍場設圍點七十二處.康熙規定.每年中秋以後,在這裏舉行大規模的秋獵,不但有本朝的王公、宗室、官員參加,還邀請北方和東北、西北少數民族的領袖來會獵,事實上這也是一次外交活動。

康熙是個好獵手,史書記載,康熙三十七年十月,他在打獵的時候,一次就射死兩隻老虎,其中一隻還是隔著一道山澗射中老虎脅下的。過了幾天,又用獵槍打死兩頭黑熊。直到他五十七歲的時候,還在一份詔書中說:“行圍塞外,水土較佳,體氣稍健,每日騎射,亦不疲乏。”

既然皇帝對身體的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立皇儲的事便拖延下來。起初,也還有些滿、漢官員,上表請立太子,五十二年二月,左都禦史趙申喬上疏提出,說太子是“國本”,應該早日冊立。康熙對大臣們說,“建儲大事,未可輕定”。將趙申喬的原疏退回。

康熙五十六年,皇帝又在一份詔書中說:“立儲大事,豈不在念!但天下大權,當統於一,神器至重,為天下得人至難,是以聯垂老而倦倦不息也。”

皇帝既然下決心暫時不立太子,那些皇子們也就活動不起來,隻好望著太子寶座興歎了。

康熙六十一年,皇帝六十九歲了,卻還要外出打獵,並為打獵的勞師動眾辯解.他對大學士們說:“有人說聯塞外行圍,勞苦軍士。須知承平日久,豈能忘卻武備?以前軍旅犀興,都能克敵致勝,就是由勤於訓練的緣故。”

不過木蘭圍場路遠,康熙並不年年去,而是在北京南苑開辟一個小圍場,裏麵雖然沒有虎、熊等猛獸,但掉鹿羊兔卻也不少。平時加以保護,禁止老百姓獵取,專門留著給皇帝過獵癮。這年十月,康熙又到南苑行圍.由於騎馬奔跑,出了不少汗。休息的時候貪圖涼快,將獵袍脫下.恰巧一陣秋風吹來,將冷汁憋進體內,回去就病了。這種病古代醫生稱之為“卸甲風”。有的武將在沙場上戰後卸甲,如不注意便會患上這種病。其實也就是風寒之類。但康熙畢竟年齡大了,這一病竟然臥床不起.他為了能安心養病,離開皇宮,住進北京西郊的暢春園。

清代的王子跟其他朝代不同,他們沒有封地,親王隻是爵號。如有事情要他作,便另封官職,這是一種加強中央朝廷的措施.所以不曾封官的王子、貝勒們,平時住在各自的府中。如今聽說皇帝病了,紛紛趕到暢春園來探病,隻有十二皇子貝子嵐掏任職滿洲都統、十四皇子詢郡王溉禎任職撫遠大將軍,駐師西寧,這兩位皇子不在京中。

皇子們晉見父親後退出,各自找地方住下。但皇帝身邊得有人辦事呀,康熙知道四皇子雍親王撒鎮很能幹,有些事便要他去作。

暢春園的警衛工作,由步軍統領隆科多負責。隆科多是康熙的第三位繼立皇後孝鰓仁皇後的弟弟,雖然不是撤鎮的親舅舅,但兩個人的關係極好。隆科多是希望撒慎繼位的,由於他在園中可以隨意行動,因而能夠掌握皇帝的所有情況,隨時密報給溉鎮,然後商量對策。

皇帝的病一天天加重,太醫院的禦醫們川流不息地奔波於京城和暢春園之間。但皇帝的病卻不見什麽起色。皇子們一個個瞪圓了眼睛,心中時刻像揣著一隻小鼓,都盼著忽然一道旨意下來,皇帝傳位於自己。十一月的冬至要到了。按常例,皇帝這一天要祭天。康熙自己不能去了,他把撒鎮召來,要他代表皇帝去南郊進行祭天大典。這時刻是多麽要緊的關頭啊!皇帝的病是那樣重,說不定什麽時候便會晏駕.這當兒離開,實在不妥。因此撒鎮沒有立刻應聲。康熙生氣了,大聲問:

“怎麽,你不願去嗎?”

“兒臣怎敢!隻是父皇有病,兒臣想在身邊侍奉.”

康熙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喘息了一會兒,才接著說:

“皇兒隻管放心去吧,這裏有人照料。但你齋戒沐浴一定要誠啊,否則上夭會怪罪的。”

溉慎答應著,快快地走了。康熙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明白,這個撤鎮說什麽不放心父親的病,還不是惦著繼位的事嗎!

但現在的確到了該選定繼位人的時刻了。那麽讓誰來繼位好呢?皇長子溉提、次子撤扔和八子撤祺是不須考慮了,其餘的幾個兒子,有的雖然學問不錯,但缺少才幹;有的又花天酒地,不務正業。這個四皇子倒是精明強幹,但他性格內向,人們常說“知子莫若父”,自己當父親的,竟然看不出這個四兒子平日淨尋思些什麽。有這樣城府的人,胸懷絕不會坦**,自然也不是當皇帝的最佳人選。

康熙想來想去,把他的二十來個兒子一個個在腦子裏過篩,最後選定了十四皇子撒禎。這撤禎是四皇子撤鎮的同母弟弟。母親是皇後,撤禎雖然在弟兄中排行十四,但由於有了嫡子的身分,讓他繼位還是名正言順的。於是便最後決定,讓溉禎來繼位。但撤禎遠在青海,而這件事又不能讓別人知道,以免其他皇子來爭位.於是康熙便親手寫了一道手詔:派中使(宮廷中派出傳達旨意的太監)送往青海,召溉禎急速回京.那時暢春園戒嚴,人們出入都要由負責警衛的科隆多盤查。科隆多跟那太監認識。太監隨口說:

“天寒地凍,又要跑二趟大西北,還是十萬火急,真夠受的。”

科隆多一聽吃了一驚,裝出同情的樣子問:

“是呀,官身不由己嘛!是不是皇上有病,想十四皇子詢郡王了吧?"

“八成是吧,聖旨就是麵交詢郡王的,還限我明天啟程哩!” .太監回城準備了。這邊隆科多急忙派人去南郊找溉鎮,讓他急速回城.

夜裏,撤鎮和隆科多在雍親王府裏見麵了。隆科多講了皇上派中使到青海的事。兩人估計,一定是皇上準備讓十四皇子繼位了。怎麽辦呢?兩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後來還是撤鎮想出一個辦法,先把皇帝的詔書弄到手看看再說。他們連夜找到中使家裏,逼著他把詔書交出來。嵐鎮拍著胸脯說,一切差錯由他負責,並答應將來給他好處。那太監不敢不遵,把皇帝的詔書交了出來。溉鎮拆開封口,將詔書取出一看,的確是皇帝的親筆,上麵明明寫著要傳位於十四皇子。

撤鎮和科隆多麵麵相覷,想不出辦法。那撤鎮一會拿起詔書看看,一會兒又放回桌上。忽然,他一拍桌子,叫道:

“有了!”他指著康熙的手詔說,“就在這詔書上作作文章!"

溉鎮寫了份假詔書,封好後讓中使明天照樣起程,他這裏卻把皇帝的手詔帶回府裏,進行加工去了.

原來康熙的右手曾經患指病,手指曲伸不靈,雖然不影響射箭,但寫字卻差了,一勁兒哆嗦。康熙便改用左手寫字。康熙五十四年還曾曉喻大學士:“聯右手病不能寫字,用左手執筆批答奏摺,期於不泄露也。”因此康熙以後的批答或手諭,往往寫得簡單,而且字跡歪歪斜斜,都是由於用左手不習慣的緣故.因而這道手諭上也隻有寥寥幾個字:“聯決定傳位十四皇子撤禎,著繼聯登基,即皇帝位。”而撤慎的加工,則是把“十”字上麵加一短橫,變成“於代字;“禎”字的改寫也很容易,把“貞”上麵的一橫拉長就行了,何況康熙左手寫字,筆畫潦草,改起來一看,真是天衣無縫。那詔書如今變成了這樣子:“聯決定傳位於四皇子撒鎮,著繼聯登基,即皇帝位。”

康熙皇帝的病越發重了,有時不省人事。但各位皇子卻被拒於門外。原來隆科多假傳聖旨,說:“近日聯體稍安,需靜心調養,群臣子侄,未經宣召,不得入宮打擾。”皇子們隻好每天來到暢春園,在門外候著,等待皇帝的消息。

十一月十三日這天,康熙自覺一陣陣昏迷,知道壽數已到,但跟前卻不見一個兒子,隻有禦醫和幾個內侍在惶恐地站著,寢宮內沒有一絲聲音。康熙啞著嗓子喚人,隻見一個官員匆匆走了進來,卻是自己的內弟隆科多。康熙問:

“諸皇子在哪裏?”

他因病久了,舌頭發硬,吐字不夠清楚,所以人們卻聽成了“四皇子在哪裏?"隆科多馬上出去傳喚:

“宣四皇子!"接著“宣四皇子”的傳呼一遞一聲地傳了出去。不久,四皇子撤鎮從園門走了進來,一直步人寢宮.康熙見隻他一人進來,知道這中間定有陰謀,便伸手在枕旁摸著平素佩戴的那串朝珠,朝撒慎打去.撒鎮順手接過,剛喚了一聲“父皇”,隻見那康熙皇帝臉色鐵青,用手指著撤鎮,連說,“好……好·…”便手臂垂落,雙眼一翻,一代頗有作為的皇帝溢然長逝了。)散鎮見了這番情景,連忙把父親的朝珠往脖子上一套,伏地大哭起來。內侍們也一齊跟著痛哭.園外的皇子們聽到哭聲,知道不好,不再管什麽禁令,一擁而入,刹時間康熙病榻前黑鴉鴉跪了一地,哭聲也震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隆科多等皇子們哭聲稍歇,才把已篡改了的皇帝手詔拿出來,朗聲說道:

“阿哥們聽我宣讀皇上遺詔。”

皇子們一個個爬了起來,個個用企望而又貪婪的目光盯著隆科多手裏那張詔書。隻聽隆科多不緊不慢地宣讀:

“聯決定傳位於四皇子撤鎮,著繼聯登基,即皇帝位。”

隆科多剛讀完,皇子們便驚詫起來,因為他們差不多都認為隻有自己才有作皇儲的資格,怎麽父皇會傳位給四阿哥呢?隆科多見眾人懷疑,便把“遺詔”遞給皇子中年齡最大的三皇子誠親王撤社,對他說:

“三阿哥,你看這手諭是不是皇上親筆?”

撒扯接過一看,果然不錯.他是個老實人,立刻跪下說:

“臣服從皇考遺詔。”

撤鎮把三哥扶起,指著脖頸上套的朝珠說:

“這是皇祖贈給皇考的,方才皇考彌留之際,轉賜於我,要我以江山社櫻為重。”說著,又假惺惺地哭了起來。

眾皇子傳看了詔書,不由不信,隻好一個個跪在撤社身後,拜見新帝。於是大家再號哭一通。對大多數皇子來說,這哭聲是表示失望;而撤鎮的哭卻是得意心情的流露,不過換了個方式罷了。

他就是雍正皇帝。

嵐鎮知道,奪取了帝位還隻是第一步,還有個如何保住帝位的棘手問題在等著他呢!

愛新覺羅帳鎮作了皇帝,’別人都得避皇帝的諱。當然“愛新覺羅”這個炸懸不能改的,可是名字卻不得跟皇帝重複。康熙的兒子名字中的首字都是“溉”,這叫褪傲字”,表示叫“護的都是弟思。而後一個字剛都采用“手”作部首的字,如“提’、“扔”等等.可是如今溉鎮作了皇帝,那麽其他皇子們便得避諱雄名了.雍正下詔,啼皇兄、皇弟名字中的“場”一律改為“允,”,所以以後得把溉祺稱為“允祺”溉糖稱為“允糖”,而對十四弟,則嫌他那個“禎”字看著別扭。索性也給他改了,叫他則允極”。

允福跟雍正是同母的親兄弟。都是皇後吳雅氏生的。不過這時康熙已死,她作了仁壽皇太後.她還生了個兒子,那就是六皇子撤柞,不過早就死了。雍正知道允攝很有才能,要不然父皇也不能派他到大西北去獨擋一麵。其實這皇帝寶座本是皇考傳給他的。如今雖說被自己巧奪了來。但沒有不透風的牆,將來萬一他知道了真象,豈不要找自己拚命嗎?何況他手裏掌著兵權,如果率兵反了,卻是件麻煩事.於是即位之初,便下詔讓四川都督年羹堯接替允棍的工作,令允箱回京奔喪。

允箱回京,拜見了皇帝哥哥,又去拜見母親仁壽皇太後。他京中本有府邪,便回府居住。他跟九哥允糖、十哥允袱關係較好,常常在一起聚會.允棍聽了九哥、十哥講到父皇臨終時的情景,又想起曾接待過遠程前來的中使,詔書中卻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懷疑是不是哥哥從中作了什麽手腳,免不了說了些揣測和怨望的話。那時雍正通過年羹堯豢養了一些江湖武士,這些人都有較高的武功,飛搪走壁,來去無蹤。雍正便派他們作爪牙,四處探聽王公大臣們的言行。允福三兄弟怨氣的話被他們探知、回去報告皇帝。雍正便削去允棍的爵位,讓他去看守康熙的麟幕景陵。實際上是把她囚禁多來.

接著,雍正皇帝又把允福的護衛孫泰、蘇柏、常明等人找來,問她邪吮福在軍電是否麒遭逞凶.孫泰等人雄力鄉允箱僻,白.雍正火了,下令.將這幾個人押入獄中,

仁壽皇太後最喜歡她的小兒子塞椒,聽說被囚縈於懸琴,便去找雍正,問他這個大兒子,允福犯了什麽罪?雍正便給弟弟捏造了若幹罪名。當然理造的東西漏洞百出,,木後並不相信.知道這是哥哥故意要害弟弟.他要求到景陵去一次,看一看小兒子。,雍正不準。太後一氣之下,意然自盡.

親生的母親死了,雍正並不難過,他還在核計怎樣迫害允糖和允袱。不久,雍正下詔派允糖去西寧稿師。接著,又派允稚巡視張家口.先把他們打發出去,然後慢慢地製造罪名.還有八皇子允棋,原是貝勒,雍正繆位後封為親王。可是他還念念不忘相麵術士張明德的話。其實張明德如果真的相.麵靈驗,也不會橫遭慘死了.但允棋迷了心竅,還是終日裏求神間卜.,算一算未來有多大的福分.雍正知道他這個八弟想當皇帝的心思沒死,少不了也票算計他.

允糖奉命去青海稿師,到了西大通,就被年羹堯拘禁起來,原來年羹堯早已接到雍正的密旨,他這是奉旨行事。允袱不肯到張家口去,雍正便指使大臣參奏他,將他革去王爵,交宗人府拘押。接著一封封揭發允棍、允祺、允糖的奏章不斷報來,有的說:“允棍在西寧密結西洋人穆經遠,又編了密碼,與’八皇子允棋聯絡,圖謀不軌。”有的說::“八阿哥允棋天夭夜間焚香禱告,祈求上天讓雍正皇帝早死。”還有的說:“有一奸民蔡懷璽,暗向十四阿哥投書,已被堤騎拿下。”……雍正吩咐,將允糖、允稚一齊拿回北京.並暗示王公大臣讓他們補充這三位王子的罪名。於是一些趨炎附勢的官員,借這個機會向皇帝討好,說不得昧著良心,給三王子捏造了許多無中生有的罪過。那時隆科多已任吏部尚書。他加以整理,給這三個外甥開列“帳單’,計允糖有二十八條大罪、允棍有十四條大罪,允棋的罪狀最多,竟有四十條。雍正交由大臣們討論,該怎樣處置。大臣們議決應明正典刑,予以處死。雍正卻又要“寬大處理”,免去死罪,將允福拘禁終身。對允裸和允械,則要重一些,不但削去爵位,連宗籍也削去了,把他倆開除出愛新覺羅家族.雍正覺得還不夠勁,竟將允祺改名“阿其那”,允搪改名“塞思黑”。這是滿語,“阿其那”意思是豬;“塞思黑”則是狗.那就是說,雍正皇帝把他這兩個弟弟的人籍也開除了.

然而不久,塞思黑和阿其那竟先後在禁所暴病而死。人們猜疑是皇帝豢養的武士幹的。這些人便是通稱為“血滴子”的江湖敗類。

還有廢太子允扔,囚禁在鹹安宮,也已死去.不過據說他是真正病死的。雍正皇帝還曾親往祭奠,對二哥的靈樞大哭了一場。又封允仍的兒子弘哲為郡王,追封允扔為和碩理親王。弘哲在京西的鄭家莊蓋了一座私第,奉母居住,不問朝事,得以明哲保身,安居度日。不過這樣的王子,在曆代皇族中算是比較少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