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把寶劍同時瀏進他的胸膛

遼世宗耶肆龍欲

大同元年(公元94:年),四月初一,大遼國嗣聖皇帝耶律德光突然下詔起駕,離開繁華富庶的後晉京都沐梁(今升封),向大遼都城上京(今內蒙古巴林左旗南)進發。

初夏天氣出奇地熱。赤日炎炎,大地龜裂;熱風陣陣,黃土飛揚。浩浩****的凱旋大軍,卻像路邊篙草,被赤日曬得低頭垂首,無精打采。

耶律德光坐的金格輿葷,相傳是盛唐製造。赤質,金飾,黃屋,駕十六匹赤騁馬,奔馳起來則陣風,異常風光.這是從後晉皇帝石重貴手裏奪來的。然而,德光皇上依然提不起精神,雙目微閉,眉頭緊盛。

這次兵進中原,起因是後晉兒皇帝石敬塘死後,一些大臣恥於向遼稱臣,更不願意讓新皇帝石重貴叫耶律德光為爺爺。大軍南下,一舉殲滅二十萬晉軍,攻占洋梁,掠回金銀財寶無數,晉宮殯妃宮女太監以及文武大臣悉數押回上京。戰果不可不謂輝煌燦爛!

為什麽皇上還不高興呢?

“陛下,輿輩顛簸,天氣懊熱,前麵有一片樹林,是否駐足歇息一刻?太醫使也好為陛下看看病。”

總知宿衛將軍耶律安搏走在金格輿輩旁,小心地勸說著。皇上已經多日鬱鬱寡歡,連身邊的殯妃都斥退了,孤零零地躺臥在輿輩裏,真令人擔心。

皇上沒加理睬.臉色黑黃,眼珠兒塌陷,顴骨突兀,嘴唇慘白緊閉,似乎有無限苦痛,在強製自己忍隱著,昔日天威**然無存。

難道是因為沒能稱霸中原,沒能在沛梁坐穩皇位,才窩囊成病?

耶律安搏最反對德光在中原稱帝。家鄉黑土地,一望無際,牧草茂盛,牛羊肥壯,放馬奔馳,何等暢快!稱雄中原有什麽好?況且漢人刁蠻狡詐,當麵笑臉相迎,山呼萬歲;轉臉便凶相畢露,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你吃了!二月初一,德光皇上身著龍袍,頭戴冕旎,禦駕崇元殿。到四月初一離開沐梁,僅僅兩個月,中原遍地燃起反抗怒火。北平王劉知遠,二月十五日在太原稱帝,建立漢朝,號召中原,聚義起兵抗遼。這中原蠻地還有什麽可呆?不撤離不行了。

“到什麽地方啦?”

德光皇上突然金口張開,玉牙微露,把安搏嚇了一跳,連忙回察道:

“前邊就是栗城(屬河北)地界.陛下……”

皇上不耐煩地搖搖頭,依舊沒睜龍目,緊鎖眉頭。

總知宿衛將軍不敢再多嘴,回頭看了一眼太醫使。太醫使個子不高,骨瘦嶙峋,醫術卻很高超,曾是後唐明宗的禦醫。他把安搏拉住,站在路旁,看看皇上禦輿走遠,才悄悄地道:

“將軍,陛下的神色不對呀!以老夫多年診病療傷經驗……恐怕……。”

安搏心頭一跳,惶速(ju)地問:“陛下,他…不至於吧?’’

“皇上得的是‘心病’。十三日在高邑就臥病不起,今天已是二十二日,病情愈加嚴重。皇上不吃不喝,連老夫的藥石也不吃,恐怕難以……”

安搏歎口氣,心情沉重。

“將軍,到栗城,就得準備後事……。信不信由你。”

老太醫說完轉身走了。

安搏知道皇上性情暴烈,專斷自負,此次出征南下,最後竟被迫撤離中原,不戰而敗,大大丟了聖顏。回到上京沒有臉去麵見述律平皇太後,因此傷心懊惱,以至於病,這都可以理解。但是,皇上會因此病歸西天?他不能接受,不能相信這老太醫的鬼話!

他默默地離開行進中的大隊人馬,心裏很不是滋味,來到一棵樹下,席地而坐,兩眼茫茫然地凝望著昏熱的天空。

果然如老太醫所言,大軍抵達親城,當晚三更,嗣聖皇帝德光便一命嗚呼了。

江山社櫻不可一日無主!

隨征諸將都想擁立德光的侄兒永康王耶律兀欲。可是,德光之子壽安王和德光之弟李胡,一個隨征在軍中,一個在上京,他們都有資格繼位為帝,況且此事必須征得皇太後述律平的同意才成。唉1都怪皇上死得突然,沒留下遺詔。眾將猶豫不決,憂心忡忡。

總知宿衛將軍安搏是皇上的近侍,統帥護衛親軍,掌管禦帳親衛之事,在這非常時刻,格外小心戒備。他把護衛親軍安排在親城府衙四周,形成包圍之勢,不經允許,不準任何人進入。在府衙內,還設有流動侍衛,往來巡查。

這天清晨,一個侍衛武士悄悄來到安搏麵前,低聲道:“大人,永康王在門外求見,已經等候多時。”

“請到小花廳。”

安搏也支持擁立永康王繼承皇統,所以分外熱情.永康王在小花廳落座後,安搏抱拳一揖,撲倒地上就要行九叩大禮.

永康王連忙起身,雙手扶起,道:“將軍不可行此大禮!有皇太叔李胡和壽安王在朝,小王豈敢窺覷皇統?”

他起大早,來“求見”安搏的目的,正是要探摸總知宿衛將軍的意向。安搏官階雖不高,但掌握著皇上的日常侍衛之事,手中有皇上精銳的護衛親軍,如果他要支持自己謀立皇權,大事成矣!豈料,一見麵,他就要行大禮,永康王暗暗高興,言語愈加謙恭。

“大王差矣!大王可曾記得先父人皇王之事?"

“此事小王怎能須臾忘懷!當年先父本是太祖親立的太子。太祖仙逝,皇統本應是先父的.祖母述律太後夥同叔皇德光,卻剝奪了先父繼承權,又把先父逼走中原。叔皇支持石敬塘滅後唐,結果使後唐主懷恨先父,把先父殺害。先父之死,實在是叔皇所為呀!"

永康王憤憤然,言語中流露著無限傷感。

“大王既然記得如此清楚,就該知道這皇位,當年本該是你父親的。而今,大王是人皇王嫡長子,順理成章,大王應當繼承帝位!先皇雖有皇太弟李胡和皇子壽安王,但是,天下臣民屬意多在大王。大王今若猶豫寡斷,將來後悔莫及。”

這些話,正是永康王想說而不好貿然說出的話,他十分興奮。如何奪得帝位?心裏自然有一套計謀,但是他不想先講出來,裝出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求計道:

“將軍所言,理固當然,但……,將軍有何妙計,小王願意恭聽。”

安搏在德光皇上身邊做近侍護衛已多年,耳聞目睹,深知伴君如伴虎,他平日寡言笑,心機藏而不露。見永康王讚同自己所言,並無喜形於色,深思片刻,道:

“大王請回營帳,靜候佳音。隻要大王願意,微臣自有辦法。”

他不情願明言計謀,永康王頗為不悅。奪權即位大事,理當共同商計。這等互不交通意見,何能共成大事?但是,永康王知道安搏會忠於自己的。當年他父親迭裏,是因為支持自己父親繼承皇位,而慘遭皇太後述律平殺害,家財被抄沒,所以安搏自幼就像個小大人,對母親至孝,對亡父哀毀過禮,從不參預宴樂,朝野上下都非常同情他。連德光皇上也屢加慰諭,常說:“此兒郎將來必能成就大器。”

永康王想到這兒,看看安搏,微微笑道:“將軍所言極是。將軍辦事,小王放心!隻是在隨征的皮室軍(皇上心腹精兵)中,左右南北四大詳穩(官名,掌皮室軍軍權)裏,以明王安端資曆最老,又是皇族親王。如果他能率先支持小王,其他詳穩就會站在小王一邊。掌握了三十萬皮室軍,又有將軍手中的護衛親軍,大事可成矣。”

安搏吃了一驚。原來他早有奪帝位打算,並不像自己想像中那樣顴(man)預((han)。心頭不由得生出一絲戒備.不過這樣也好,奪取皇統的把握會更大。遂冷冷地回道:

“大王想得周詳。以微臣之見,說服明王安端支持大王者,現有一人……”

“何人可去?”永康王驚喜道。

“明王之子耶律察割。”

“好!小王也正想派他去說服明王.”

安搏深知察割為人,貌恭而內心極為狡詐,不可大用。但見永康王頗賞識他,不便多言,隻淡淡地道:

“大王可知太祖曾說察割的話嗎?噢,記得就好。勞大王駕,親自找他更好.其他瑣事,就由微臣去辦吧。”

說完,沒等永康王答應,安搏站了起來,拱手一揖,就要送客。

水康王還想再跟他商量爭取其他從征將軍事宜,看看安搏已經做出送客姿態,大為不悅.可他知道在這種時候,也不能強求安搏對自己畢恭畢敬。他把這口氣咽進腹中,站起身,笑了笑,算作回答。

三十萬皮室軍屯紮架城郊外,已有旬日。德光皇帝碎然駕崩,沒有留下遺詔。究竟立誰為帝,一時委決不定。南方各州郡開始背叛大遼,紛紛歸服後漢劉知遠。軍中惶惑不寧,不知所措。

南院大王(官名,掌部族軍政)耶律吼心中有事,夜不能寐,悄悄爬起,沒有驚動隨從,獨自一人走出營帳。

天空星光晦冥,地上營燈已熄,一片漆黑。灤河水靜靜地東流去,不時傳來一聲歎息.

耶律吼心頭一緊,打了一個寒嗓.山河為我大遼社櫻愁歎,是生靈塗炭的征兆啊!去找耶律窪,今夜定要商量出一個結果,不能再拖延下去。

他左手砸在右手上,右腳一跺地,向北院大王耶律注的營帳走去。經過兩個軍卒帳篷,聽到裏麵喧嘩,駐足諦聽,原來他們也在議論擁立之事。隻聽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道:

“你們要擁立壽安王啊?瞎了眼!他呀,隻會吃喝縹賭,這陣子八成還在城裏‘春悅妓院’逸樂哩!父皇剛剛駕崩,他就這等宴樂縹娟,不忠不孝,為什麽你們讓他做皇帝?"

“咱們不能擁戴他!"又一個奶味十足的聲音喊道,“昨天晚上,是我和都統(官名)爺把他抬回大營的。他做‘睡王’還行,做皇上,萬萬使不得。”

耶律吼聽到這兒,歎口氣,搖搖頭.這個壽安王,太不成器。按照祖宗之法,他是先皇嫡長子,即使先皇沒有遺詔,帝位也是非他莫屬。唉,擁立這樣一個昏王即位,大遼江山可要遭殃!

他一路琢磨著,把永康王跟壽安王、李胡放在一起比較著,來到耶律窪大帳,見安搏也在,連忙跟他打招呼.落座後,開口道:

“兩位大人,天位不可一日空曠,天下不可一日無主!當今可立者三人,先皇嫡子壽安王,渾渾噩噩,不聞國政,日夜酣飲縱欲,不可成就大器。皇太弟李胡暴決殘忍,太祖皆惡之,豈可承繼皇統?而永康王頗有人望,當立之!”

北院大王耶律窪聽後,拍案而起,激動地道:“本王與將軍正議論此事。先皇在時,最討厭壽安王不務正業,貪圖逸樂,曾經想封立永康王為太子。吾輩應共死擁立永康王!但是,本王擔心,事先不察報太後,會引起禍端,造成皇室屠戮,天下大亂。”

安搏偷偷從城裏潛出,正想跟兩位大王共商此事,不意兩人不約而聚,心意相同,甚為滿意.但聽得耶律窪對李胡尚有畏懼,不由得心生一計,道:

“大王既然知道先皇曾想立永康王為儲君,況永康王又賢明仁義,人心樂附,我輩應促成其事。上則了卻先皇心願,下則撫慰民心,何樂而不為也!今天下甫定,稍一遲緩則大事去矣!如要先察報皇太後,太後必定要冊立李胡為帝。李胡殘暴,路人共知,果然他得嗣皇統,大遼江山社櫻將變成什麽樣子,請兩位大王深思。”把話停住,他轉頭看看南北院兩位大王,兩位大王深為歎息,補充道,“前日從上京來人,說李胡突然暴病而亡。……”

“可是當真?"兩位大王同時驚問。

“我也驚疑。不過那人說得千真萬確,城中護衛親軍士卒都傳開了。當今之計,我等寧可信其有!”

南院大王吼性情粗直,自然“信其有”,大聲道:“有理!有理!吾意決矣!”

北院大王窪馬上要派人召集諸將,集合隊伍,進城擁立永康王。

安搏招手道:“且慢!此事亦不可操之過急。一定要把皮室軍的四大詳穩都爭取過來,跟吾輩一起擁立永康王。萬萬不可使皮室軍分裂,相互之間動起幹戈。所以要先看看明王安端是什麽態度,再決定何時動手。”

耶律窪少有器識,智謀過人,想了想道:“宿衛將軍之言是也!皮室軍乃大遼國的精銳之師,一旦分崩離析,大遼江山社傻休矣!不過,親城之地不可久留,明日就開拔,奉先皇梓宮向上京進發。行軍途中見機行事,大事可成!”

三個人秘密商定策立永康王,直至五更才結束。

第二天,大軍護擁著德光皇帝梓宮,向上京進發,行至鎮陽已近中午。明王安端和右皮室詳穩耶律盆都的隊伍,卻沒有跟上來。耶律吼派出三批人馬,表麵是催促他們快些跟進,實則是偵察他們的意向。但是,如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複返。情況不明,耶律吼心裏開始惴惴不安了。

北院大王窪也覺得形勢不妙,約耶律吼一起來找總知宿衛將軍。他正跟永康王議論此事。兩位大王跟永康王見禮後,耶律吼性情急躁,率先把皮室軍的情況作了介紹,然後說道:

“皮室軍士卒聽說李胡已經死了,不再擔心太後述律平滋事幹涉,擁立永康王爺沒有問題了。現在微臣隻擔心安端和盆都會有異圖,把皮室軍拉出一部分,去擁立壽安王。那樣夭下就會大亂的。”

南院大王窪補充道:“他們倆的動向不明,依臣之見,永康王爺承繼大統宜早不宜遲。現在就請受小臣一拜。”

說著耶律窪撲倒地上,就行九叩大禮。耶律吼也隨後叩拜起來。

安搏沒有動,站在永康王身旁,待他倆叩拜完,緩緩地道:“王爺登極,群臣與諸將拜賀應在先皇靈框前為好。王爺也應黃袍加身,這裏,小將已經為王爺準備好了。”

“將軍想得周到!永康王爺,您這就回去穿龍袍,臣等到靈前等候。”耶律吼高興地催促道,就像他自己要黃袍加身了。

“且慢!”安搏把耶律後澆築。

“又有何時?”

“請兩位大王召集諸將.集合士卒.都到先皇靈樞前站好。”

“將軍不必魯嗦啦:這些時我倆來前就已吩咐下去.士卒們大概己經站好等候了。”

安搏沒有料到這莽漢。竟然粗中有細。待他倆走後。憂心忡忡地對永康王道:“小將對耶律察割信心不大。如果因他彬響大事,是小將推薦之過.請王爺懲處。”

幾個侍衛抬來一隻木箱.裏麵裝滿登極所用的衣物。宮女們為永康王更衣。

“將軍不必自責。察割走時,曾向孤王指天發過誓。如果明王反對孤王登極。他也會趕來解釋的。”

安搏微微搖頭,沉默不語。

北院大王吼派人票報一切準備就緒。安搏披掛整齊,在前引路。永康王在侍衛和宮女太監簇擁下,來到德光皇上梓宮前.先向靈樞施禮.然後接受大臣和諸將、士卒跪拜,山呼萬歲。

就在這時.察割騎著匹快馬.急匆匆趕到.給新皇上叩拜之後,察道:

“陛下,李胡沒有暴死!那是謠傳。”

他抬頭看看皇上,皇上微露驚詫;看看諸將和士卒,諸將士卒一片**;目光突然跟南院大王窪的視線相遇.不由得一愣。

耶律窪正怒視著他.手握腰中寶劍,看一眼混亂的士卒和諸將,忽然跳上一張桌子、把寶劍抽出、向空中狠狠一劈,大聲怒道:

“大行皇帝駕崩,江山社櫻無主,永康王乃人皇王之嫡長子,天人所屬,當立!有不從者,以軍法從事1"

諸將和士卒立刻安靜下來。

耶律窪站在桌子上,看著剛剛萬頭攢動,人聲喧嚷,此刻變得靜悄悄的,心中暗喜。又向四周燎望一眼,忽然發現皇上的護衛親軍金盔亮甲,騎在高頭駿馬上,已經把在場的士卒包圍起來。心想,總知宿衛將軍安搏果然有謀略,早就預先有所防範。

耶律察割幹咳幾聲,向新皇上又道:“察奏陛下,述律皇太後已經派李胡率兵來征討。”眾人又是一片驚詫聲,“父王安端請求為大軍先鋒,帶領本部人馬痛擊李胡,保衛陛下。”

新皇上耶律兀欲高興地扶起察割,讚道:“聯就知道愛卿父子是忠於聯的.聯現在就封你為泰寧王。明王願意為聯打先鋒,待擊潰李胡之後,再行封賞。”

“謝主隆恩!"

察割畢恭畢敬重新行九叩大禮,山呼萬歲後,帶著聖旨去見他父親明王。

耶律吼見兀欲登極之後,第一個封賞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安搏和耶律窪,而是察割,憤憤不平,待到加封他采訪使時,他拒辭道:

“臣今已是北院大王,官位已經很高,不敢再有奢求。”見皇上不解地望著自己,他想了想,道:“臣隻有一個請求,臣從弟耶律的綠之子,因事被貶官並籍沒了家財。請陛下哀憐明鑒。如果陛下允諾,則臣受賜多矣!"

兀欲這才明白,讚賞道:“愛卿舍棄重賞,替族人請賞,甚為賢達.可嘉可嘉!”

兀欲仍然賜給他宮戶五十,金銀若幹兩。另外,拜耶律窪為於越(官名,一種榮譽官銜),封耶律安搏為北院樞密使(官名,掌軍權)。諸將尊耶律兀欲為天授皇帝,改大同元年為天祿元年,派專人護靈樞回上京.

右皮室詳穩耶律盆都帶著所部皮室軍,在栗城出發時,就晚走一天,途中緩行長駐,持觀望態度。耶律兀欲在鎮陽登極消息傳來,李胡受皇太後之命來討伐,他幹脆不再前進了,想坐山觀虎鬥,然後再決定走向。

盆都是太祖弟弟寅底石之子,明王安端的侄兒,幼時驕狠,好淩辱人,長大後越加凶殘奸狡。他對叔叔安端任先鋒跟李胡作戰,頗不以為然。後來聽說在泰德泉,安端大敗李胡,兩軍隔著演河對峙著,才帶著所部追上兀欲大軍。

就在這時,從對岸傳來消息,李胡已把皮室軍諸將家屬全關押起來,聲言兀欲再戰,就把家屬殺掉。弄得皮室軍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盆都最疼愛他那漂亮的小妾,深怕她慘遭不測,要求過河,親自去說服述律平皇太後罷兵言和。

兀欲登極做了皇帝,不想再跟自己祖母述律平為敵,遭天下人唾罵自己不孝,另外還擔心諸將家屬被關押時間一久,而影響士氣,所以極想罷兵言和.

“陛下想跟皇太後述律平談判言和,不知有什麽條件?臣不敢擅自主張。”盆都臨行時問道。

兀欲想了想,道:“隻要太後不再反對聯,讓聯作皇帝,其他什麽條件都可答應。”

盆都心中暗笑,述律平就是不想讓你作皇帝!看好戲還在後麵。

過了演河,來到北岸,盆都一眼就看見皇太後述律平全副戎裝,騎在馬上,在李胡等人護從下,站在一個高崗上,眯著昏花的雙眼,眺望隔河的兀欲人馬.

時值閏七月,演河兩岸,秋風蕭蕭,把兩軍戰旗吹得嘩嘩作響。

“右皮室詳穩耶律盆都拜見應天皇太後。”

皇太後早就看見他乘一葉扁舟,從對岸而來.因為懷恨兀欲擅自稱帝,不把祖母放在眼裏,對他的部下也故意不看一眼。

惕隱(官名,職掌皇族政教)耶律屋質覺得兀欲從南岸派人過來,一定有重要大事,不應冷淡了來人。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況且,這又不是兩國交兵,而盆都也是一名朝廷戰將.連忙提醒太後道:

“應天娘娘,古人雲:忍住一時忿,免去終身恨。先聽聽他帶來兀欲什麽話,再作道理不遲。”

述律平勉強抬起厚重的眼皮,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

“講吧!”

盆都看看李胡,又瞧了瞧他身後的將士兵卒,都是些老幼殘兵,怎能跟兀欲三十萬皮室精兵作戰呢?搖了搖頭,望著述律平那滿臉皺褶,蒼白眉發,道:

“應天娘娘,貴體安泰?臣盆都時刻惦念,今親眼看見娘娘尚能披掛,親臨疆場,實乃大遼臣民之萬福!”

述律平聽得幾句奉承話,麵露怡色,看見盆都恭敬有加的神情,心想,皮室軍諸將並不都是反對自己,死心塌地追隨兀欲那小子!把他們拉幾個過來,豈不很好嗎?於是徽笑道:

“老身精神尚好.唉!在這古稀之年,還得跟孫兒兀欲這壞小子對陣,實在不得已呀!你是先皇手下戰將,先皇駕崩,理應回京,跟奶奶商議一下,再行扶立大禮才對呀!不過,這些都是兀欲一人所為,跟諸將沒有關係。你從對岸能過來,老身很高興,封你為討賊使,跟皇叔李胡一起討賊平亂。不會虧待你的。”

“這個·……”盆都當然不會接受這種不值一分錢的封賜,可又不好直接拒絕,宛轉地勸道,“應天娘娘貴體雖然安泰,可是,已經不是衝殺上陣的年齡了。娘娘,先皇的皮室軍落在兀欲手中,皇叔的士卒無法跟他較量。以微臣之見,先以和為好,其他事情可以回到上京,徐徐計較。”

耶律屋質見盆都是來講和的,覺得雙方隻有和解,才能避免骨肉相殘。他深怕太後一口回絕,馬上對太後進言道:

“應天娘娘,和解之事,事關重大,宜熟慮而後答複.以臣愚見,讓盆都將軍先與家人團聚,以賜天恩。”

皇太後頗以為然,把盆都先留住再說,揮揮手,讓他退下,然後間屋質道:

“你似有話要說?就講出來吧。”

“娘娘與永康王如能釋怨,臣才敢進言。”

“釋怨又將若何?”

“李胡、永康王都是太祖子孫,其中一個繼承皇統,神器(指皇位、皇權)並沒有旁落他族。請娘娘深思,與永康王和解,實為良策!”

述律平想起盆都剛才說的話:“皮室軍落到兀欲手中,皇叔李胡的士卒無法跟他較量.”心裏想和解罷兵,但臉上又放不下,沉默不語。

屋質見太後沒有惱怒自己的話,心知和解有望,又道:“當今大遼精兵強將盡在永康王手中,一旦大動幹戈,對太後大不利呀!為了避免祖孫一戰,骨肉相殘,安定江山社櫻,臣以為不如釋怨和好。”

太後長歎一聲,麵現悲戚,道:“昔日太祖二弟刺葛誘騙諸弟作亂,骨肉相殘,天下茶毒,幾乎使江山社授瓦解,至今瘡皮未有平複。老身豈能讓舊事重演?”

說完,老淚撲簌簌流了下來。

屋質眼睛也一紅,淚水在眼眶裏轉了一轉,強忍住,又進言道:“應天娘娘如果把神器授予永康王,順天合人,則化幹戈而為玉帛,實乃社櫻之大幸!”

李胡站在一邊大怒,吼道:“有我在,怎能立兀欲!”

屋質回道:“公性情暴決殘忍,人多怨恨,早失人望。而擁立永康王,則眾口一辭,民意公社不可奪矣! "

應天太後歎道:“我愛你比起其他幾個兒子更甚啊!諺語雲:‘偏憐之子不保業,難得之婦不主家。’我不是不想立你為帝,是你自己不能啊!”

於是,派耶律屋質過河傳應天皇太後述律平的璐旨,立永康王為帝。

兀欲當了皇帝後,對太後和李胡仍然不放心,回到上京不久,就以謀反罪,把她們母子倆遷押到祖州。後來李胡再次謀反被殺。應曆三年(公元953年),述律平太後死於沒打河。

安葬耶律德光於懷陵。廟號太宗,史稱遼太宗。

夭祿初年,兀欲論功行賞,封明王安端為西南麵大詳穩,駐守雲州(今山西大同),成為獨霸一方的大員.開始察割跟隨父親居守在雲州。為了討好兀欲,他佯裝跟父親關係不好,常常暗中派人去上京,密告父親有異圖反狀,深得兀欲歡心,認為他是忠臣,經常褒獎他。

不久便詔察割入朝,命他統帥女石烈部軍隊。不論是宴飲,還是敗獵,兀欲總讓他伴隨左右。察割借機隻說兀欲喜歡聽的話,並把家中大小事兒,都講給兀欲聽.於是兀欲把他視為自己的心腹寵臣。

屋質是位頗有心機之人,在與述律太後和解罷兵時,兀欲就非常賞識他的忠厚和機辯才幹,於是用他替代盆都出任右皮室詳穩。天祿三年,他發現每次兀欲出京遊獵,在紮營安置廬帳時,察割總是把自己的廬帳一點一點地移近皇上的禦帳,同時,他帳下的兵卒,都不分晝夜地整裝戒備。屋質非常吃驚。另外,他也看不慣察割的獻媚取寵,於是上奏兀欲,陳述道:

“察割貌似忠遜,心實回測.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陛下不可不察其奸。”

兀欲不僅不相信,反而把奏章拿給察割看.

察割大驚失色,撲通跪倒地上,痛哭流涕道:“陛下寵信愚臣,屋質便生嫉恨,上奏讒毀臣下,臣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鑒!陛下也最清楚.”

兀欲笑了,道:“膚當然知道愛卿一片忠心,何必如此大哭?快起來吧。”

察割從此跟屋質結下怨仇,時常語出不遜.屋質曾當麵釋怨道:“你固然沒有這種異圖他想,是我過分懷疑你了,請你多加原諒。”察割表麵上表示願意和好如初,內心結怨更深。

天祿五年(公元951年)六月,中原後漢被郭威篡位,建立周(史稱後周).後漢皇帝劉知遠的弟弟劉崇,在太原稱帝,仍稱漢(史稱北漢)。劉崇遭受後周攻擊,無力抵抗,便派使臣到遼求援,並要自稱“侄皇帝”,請求冊封。兀欲派燕王碟蝮、樞密使耶律安搏為使臣,到太原,冊封劉崇為大漢神武皇帝。

這年夏日,戰爭不斷。七月,建都金陵(今南京)的唐朝(史稱南唐),也受到後周進攻,派來使臣,請求遼國援助。

由於有兩個朝廷派使臣求援攻打後周,兀欲決定出兵南下,召集群臣入宮商議。

屋質不知道皇上召集群臣,有什麽軍國大事要商量,以為皇上又要按慣例,想去白山或者黑水避暑,宣布留守官,在京都主持朝政。皇上避暑,一直要到秋天才能回京,屋質覺得在皇上離京前,要再次上諫,提醒皇上時刻警惕察割。

文武百官山呼萬歲之後,在自己特定的班列站好。

屋質心中有事,見大殿一片沉寂,兀欲正用眼睛打量著群臣。當他的視線跟屋質的目光相遇時,兀欲似有意又無意地微微點點頭,好像在間:愛卿,有事要察奏嗎?聯很願意傾聽

純粹是一種幻覺.但是屋質十分激動,真是位聖明君主,臣的心事都能明鑒!他走出班列,跪倒地上,行九叩大禮,山呼萬歲。

“愛卿,有何事要察奏?……”

屋質更加激動,皇上果然想這樣詢問臣下。他向前爬了一步,道:“陛下,察割為人外誠內險,貌恭而心狡.陛下可曾記得,太祖說他‘凶頑,非謙恭也。’不可大用,……”

兀欲不耐煩地批駁道:“察割舍棄父親而來侍奉聯,正是對聯忠誠的表現。卿不必多疑,聯深信他不會有二心的。”

“察割對他親父親都不能孝敬,怎麽能對陛下忠誠呢?"屋質反對道。

兀欲覺得屋質不僅固執己見,而且妒賢嫉能,成心跟自己作對,麵呈楹色,揮揮手,厲聲斥道:

“退下!好自反省,休要再進讒言,低毀聯的愛卿!”

察割心中高興,惡狠狠地瞪了屋質一眼,看你再敢滿嘴噴糞!兀欲說出南方有兩個朝廷請求支援,征求大臣們高見。察割認為時機已到,極力支持南征,道:

“陛下正當盛年,賢明尚武,應該率師討伐郭威這個叛君逆臣,一展陛下英雄氣概,以解北漢南唐之急。”

兀欲麵露喜色,但見其他文武大臣,神色木然,一聲不語,忽生疑慮,問道:

“察割愛卿支持聯。你們不言不語,當然也是同意聯南征啦?”

“不,不是這樣!”性情急躁,心直口快的南院大王吼,再也忍耐不住,道,“眾臣沉默不語,是因為陛下連屋質這樣賢臣的進諫,都不能接受,臣等再提出反對,肯定要遭責罵,甚至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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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吼!住嘴!你敢這樣對萬歲爺說話,件上不敬,膽大包天!”察割跳了起來,打斷南院大王吼的話,斥責道,“你自恃有功,目中無人,連萬歲爺你都不放在眼裏,這不是造反嗎?陛下,對這種狂傲不羈的人,應當從重治罪!”

耶律吼的話太不順耳,兀欲也正想發脾氣,便揮揮手,怒道:

“重責四十大棍!”

大遼有條規矩,不論你官居多高,爵位多大,一旦觸怒皇上,皇上都會當即口諭,在群臣麵前,按倒地上,扒去褲子,令專門施法的武士,用大棍痛打。有的被打得皮開肉綻,經月爬不起來;有的挨受不了,當場一命嗚呼。

“且慢!”北院大王窪出列,跪地求情,道,“陛下一貫體恤臣民,自繼承大統以來,尚未對大臣施行杖打之刑。老臣耶律吼也是一片忠心,希望陛下從善如流,傾聽大臣……”

察割又從旁打斷耶律窪的話,大聲斥責道:“耶律窪!你好大口氣。陛下是一代明君聖主,明察秋毫,為什麽要聽你的意見?你想淩駕皇上之上嗎?”

經這麽一挑撥,兀欲更為惱火,怒道:“耶律窪!你跟耶律吼結成朋黨,串通一氣,居功狂傲,聯已經忍無可忍!來人呐,把他也重打四十大棍!”

兩個老臣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

天祿五年(公元951年)九月初一,耶律兀欲下詔發兵,禦駕親征。

浩浩****的大軍,迎著秋風,踏著枯草敗葉,曉行暮宿,風塵仆仆地向中原進發。

初三,大軍來到歸化州(今河北宣化),駐躥祥古山下。這天,恰好是兀欲父親讓國皇帝耶律倍的生日,於是在行宮金頂寶帳內擺下祭品,舉行盛大的祭禮。隨征的文武大臣和皇太後、皇後、殯妃,都參加了祭奠。大禮之後,設宴招待文武群臣。

酒宴上,教坊樂工演奏音樂,女伶歌唱舞蹈俏酒,一直到深夜。文武大臣喝得東倒西歪,不辨東西南北;兀欲喝得酩配大醉,被抬回寢帳就進入夢鄉,呼呼大睡。

察割看在眼裏,喜在心上,認為這是天賜良機。但是,孤家一人,恐怕難成大事。他首先去找太宗之子壽安王,想跟他合夥起事。壽安王在祭禮宴會上,喝得更多,在寢帳困睡得人事不省.他本來就是個吃喝玩樂睡大覺的主兒,人稱“睡王”。此時此刻.察割怎麽叫.也叫不醒他。最後.察割隻好搖頭歎氣.罵道:

“豎子!渾渾噩噩.不足與謀!"

他從壽安王大帳出來,去找耶律盆都。他知道當年擁立兀欲時,盆都就不情願。天祿二年,他曾跟他哥哥劉哥,參加蕭翰謀反.失敗後,他哥哥被流放到遙遠的烏古部,他被派出使轄戛斯國,剛剛歸來,就隨軍南征,一肚子怨恨。

兩人見麵,一拍即合。

察割凶相畢露,氣琳琳地道:“我已經忍耐夠了!今夜趁兀欲大醉,殺了他.把神器奪過來!希望你能助小弟一臂之力。”

盆都拍手叫好,道:“好極了!我們都是耶律氏的子孫.阿保機(即遼太祖)這一支能做皇帝,我們為什麽不能?老哥哥一定助你成功!”

“我繼承皇統之後,馬上封你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叫你‘皇兄’,位在群臣之上,僅在我一人之下.如何?”

“好說,好說:先殺了兀欲,奪得皇位再說。”

盆都不想正麵回答。奪得江山社櫻之後,按理說,你是小弟弟,應當禮讓哥哥我即位登極才對呀!否則,我們平分天下,這樣才算公平。為什麽你搶先稱帝?他頗為不滿。但他沒有講出來,帶著自己的兵卒.與察割的部下,兵合一處.直奔兀欲行宮寢帳。

兀欲金頂寶帳外的侍衛親軍,都知道察割是皇上寵信的心腹武將,沒有一點件惕,待到他走到眼前,看見盆都,才心知有變,但已經晚矣。

殺了侍衛親軍.察割和盆都衝進寢帳,隻見兀欲昏昏然仍在夢鄉遨遊。.

睡在兀欲身邊的皇後甄氏,被眾人雜遝的腳步聲和喧吵聲驚醒,沒敢大聲叫醒兀欲,隻是拚命搖晃兀欲胳膊,但是,始終沒能搖醒他。察割衝進來,手起一劍,把她刺斃在床帳裏。

甄氏是後唐宮女,頗有姿色和智謀。兀欲跟隨太宗南征時掠獲,寵遇甚厚,登極後,把她立為皇後。她嚴明端莊,風神嫻雅,參預帷幌,密讚大謀,多次勸諫兀欲警惕察割等小人。兀欲聽不進去。察割早就知道她常在兀欲耳邊說自己壞話,恨之已極;隻一劍,就要了她的性命。

“盆都兄,差矣!你遠離京都,不在兀欲身邊,沒有性命之憂.而我整日陪伴在他身邊,時時刻刻心驚肉跳,提心吊膽,一旦被他識破真相,看出破綻,馬上就將人頭落地!我恨透了他,還是讓我親手殺了他。”

“既然這樣,讓我們倆同時下手,一起殺了他!”

盆都拗不過察割。

兩個人瞪著血紅的眼睛,兩把寶劍,同時刺進兀欲的胸膛.這個昏昧的皇帝尚不知究竟為什麽,便在昏昧中一命歸西了,在位僅僅五年,才34歲。溢號孝和莊憲皇帝,廟號世宗,史稱遼世宗。

不到一個時辰,察割就把皇帝和皇後殺了,占領了行宮,沒遇到什麽抵抗。接著,他派人把文武大臣集中到兀欲的金頂寶帳內,宣布天授皇帝兀欲已經晏駕,由自己接管神器即大位。

文武大臣從醉夢中,被喚醒押來,還在昏昏欲睡中,聽到兀欲駕崩,才知道發生變亂,神情為之一震。但是,多數人不相信,不願意向察割稱臣。

察割大怒,命人把兀欲和甄氏首級割下來,擲在地上。眾臣大驚失色。有的跪下痛哭起來,拒絕稱臣。察割又派人把這些大臣和他們隨征眷屬,都關押起來。

盆都見察割根本不想跟自己平分江山社櫻,恨恨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生起氣來。

察割以為自己登了大位,大事已畢,沒有理踩盆都,帶著妻子查點起行宮中的寶物。

他興奮地拿起一隻瑪瑙碗,對妻子讚歎道:“看看!這是一件稀世之寶,雕琢得多麽精致,今日歸聯所有了則 ”

“夫君,別忘了壽安王和屋質還在,他們如果殺來,我等將無葬身之地,要這些寶物有什麽用?"他妻子驚恐地勸道。

“不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今天是大喜日子,為什麽要說這種不吉利話?壽安王不過是個年幼無知的湖塗蟲,不足為慮。屋質已經派人來過,說他身體不適,老東西可能喝多了酒,明天一早就來朝拜聯,放心好啦。”

察割和妻子沉醉在鑒賞寶物之中,東邊天色漸漸呈現魚肚白,蕭蕭秋風卷著沙塵,敲打著金頂寶帳。曆史的新的一頁,即將重新寫起,他們夫婦卻全然不覺。

突然,察割的親信侍衛慌張跑進來,跪下察道:“壽安王和屋質帶著人馬,已經把行宮包圍起來!"

察割暴怒,打斷侍衛的察報,厲聲命道:“趕快傳諭他們,膽敢跟聯對陣,就把關押在行宮的大臣和眷屬,全部殺掉!”

說完,匆匆披掛上馬,倉惶出陣.

秋陽已經升起,風沙漸漸平息.南歸的雁陣,排著“人”字形,悠悠然,越去越遠。

屋質催馬來到陣前,大聲對察割陣中諸將喊道:“察割連逆就君,罪莫大焉!你等何以為虎作悵,助封為虐?"

察割陣中一片**,夷離荃(官名,部族首領)畫者引本部人馬,最先投到壽安王陣中。其他將領也紛紛帶隊來歸。

察割在馬上咆哮如雷,仍然製止不住本陣將士潰散之勢。他在人群中尋找盆都,想讓他帶兵先衝殺過去,殺退屋質和壽安王。不料,盆都早已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他更加氣惱,大聲命令道:

“去把關押的大臣和家屬押出來!屋質!你等聽清楚,如果你們再不撤兵散去,聯就先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文武大臣和家屬被押解出來,劊子手亮出鬼頭刀,擺出斬殺的架勢。。

兩個陣營裏的人,都屏住氣,驚恐地看著察割。

這時,林牙(官名,掌文翰的文官)耶律敵獵,從被押大臣中走出來,對察割獻計道:

“我有一計,準保讓壽安王屋質撤兵。”

“你有什麽計謀?快快講出來,饒你不死。”

“太宗嫡長子是壽安王。太宗駕崩,大位本應由他繼承.如果說是為了擁立壽安王,才不得已拭君,勸壽安王撤去圍兵,到行宮裏共商大事,那麽……”

“好吧,事情緊急,聯就派你趕快過那邊,勸說壽安王撤王雲”

“臣職卑官小,怎能當此大任!太平王是壽安王的弟弟,如果能讓我隨他同往,壽安王必定能相信我的話。”

察割滿口答應。眼前他隻擔心自己部下,淡不成軍,紛紛投降。

不大一會兒,敵獵和太平王歸來,麵帶得意,向察割回察道:“壽安王年輕幼稚可欺,聽我一說泰寧王是幫他奪神器,非常高興,馬上答應撤兵。撤兵後,他要帶著屋質等文武大臣到行宮,跟泰寧王共商大事。”

“太好啦!壽安王中計退兵,聯封你為平安王。”

“封賞之事,待滅了壽安王之後不遲。為使壽安王不生懷疑,順利入網,請陛下屈尊下馬,假意去迎接為好。”

正在計議,壽安王的兵馬已經徐徐向後退去。遠遠地隻見一群人慢慢地走過來,漸近,才看清眾人簇擁著壽安王,越走越近。

察割一見壽安王果然中計,並且是步行,人數不多,又沒帶兵器,大喜過望,跳下馬,也把寶劍解下,丟給侍衛,和敵獵一起大模大樣地走出營陣。當走近壽安王時,抱拳笑道:

“賢弟昨夜玩得可好?睡得可安穩?哥哥接你來了!”

壽安王沒有回話,嘴角扯動一下,麵上現出不自然的苦笑。

察割見壽安王並沒有興高采烈,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手向腰間寶劍摸去,腰間空空如也,心中暗暗叫苦。

這時壽安王突然站住,從他身後衝出全副披掛銀甲銀盔的武士,雪亮刺眼。

察割大驚失色。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中了敵獵之計,轉身正要大叫來人,敵獵手握寶刀,在他身後,已經橫刺察割肋下。他一聲沒吭,栽倒地上,瞪著一雙似憤怒似悔恨似驚恐的眼睛,無法說清.

屋質向後麵伏兵一揮手,士卒們呐喊著,衝進行宮。

一個短命的宮廷政變,宣告破產,有如夜空一顆流星,眨眼即逝。

壽安王耶律曝被擁立為帝,尊號為天順皇帝,改元應曆。大遼國曆史又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