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化古鎮李莊

李莊,坐落在宜賓市翠屏區境內的長江邊,山清水秀,被譽為“萬裏長江第一鎮”。

李莊,是國家曆史文化名鎮,延續著湖廣填川的文脈,保留著明清時期川南古鎮的風雅。

李莊,是文化抗戰的港灣,傳承中國文化學術命脈的重要遺存,處處閃爍出崇尚文化的光輝。

據資料記載,3000多年前,李莊就有人居住。據說是在長江中打魚為生的一李姓人家聚居在此。因而取名“李家村”。

後來,這裏的人多了,他們發現在長江邊有一個天然大石柱(當地人把柱的意思與“樁”理解相同),是從風水寶地上生長出來的吉祥之柱,高高聳立,大顯神威。因此,這裏靠打魚為生的漁民,視大石柱能驅災降福。漁民在每年開網打魚時,都要先祭拜石柱,以求保佑平安吉祥。

在這裏居住生活的李姓人家居多,就給這裏取了一個優雅而富有傳承意義的名字——李莊。

李莊距今已有1460多年的建鎮史。春秋時期,李莊為古僰人聚居地。從梁代大同起,在李莊設置南廣縣和六同郡,隋朝改南廣縣為南溪縣。唐代中期,戎州府治曾兩次遷駐李莊,至北宋初年,南溪縣治才從李莊,遷至今日南溪縣城?所在地仙源壩。

李莊瀕臨長江,古為漁村落,漢代曾設驛站,是曆代水運商貿之地。它依長江繁衍生息,形成了“江導岷山,流通楚澤,峰排桂嶺,秀流仙源”的自然福地。

曆史的腳步,像耕田的水牛,慢慢騰騰地走過了無數個朝代,走到了明末清初,機遇再一次垂青這個長江邊上的千年古鎮。

在中國的曆史上,有過多少次人員大遷徙?也許沒有定數。明朝末年,張獻忠濫殺無辜,使四川境內十室九空,後來才出現了中國著名的“湖廣填四川”的大移民潮。

清朝康熙年間,經曆過兵荒馬亂、刀光劍影的四川盆地終於平息下來,一批批新上任的地方官員,也開始走馬上任了。在這些躊躇滿誌的官員眼中,四川是天府之國,到處都是豐肥沃土。然而當他們騎馬、坐轎、乘船趕向新的官邸,才發現傳說中的天府之國,竟然是這般的荒涼殘破、千瘡百孔。

康熙七年,四川巡撫張德地,就是在這個時節由廣元入蜀赴任。他帶著人馬,順嘉陵江南下,由重慶坐船抵達瀘州。他乘船多日,都沒有看到幾個人,為此感到好生奇怪,就問隨從:“當地的人都到哪裏去了?”

隨從回答:“都死了。”

原來,明末清初的30多年間,四川境內戰亂頻發,加上災荒、瘟疫不斷,造成四川人口銳減。清初四川人口隻剩下50來萬,重慶城隻剩下數百家人。

張巡撫在瀘州上岸後,舉目四望,空寂無人,到處都是荒山野地,讓他的心也像這裏一樣荒涼、寒冷。

這時,先行官前來稟報:成都舉城盡為瓦礫,人煙稀少,一片荒蕪,芳草萋萋。張巡撫聽後發出一聲歎息:唉,成都不去了,改道去保寧(今四川閬中市)。

到達保寧後,張德地立即上書朝廷,請求四川省招流返籍,移民複墾。張德地表露出強烈的憂患意識,向康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

張巡撫還在奏折中提及了一些移民辦法。比如,可以命令與四川相鄰各省的地方官,清查那些因戰爭而背井離鄉的四川原籍人口,加以登記注冊,然後由四川“差官接來安插”。或者直接由政府出台一些移民政策,通過行政手段,把“湖廣”人口密集省份的人民移來四川。

康熙皇帝坐在紫禁城的龍椅上,也正為全國的稅收和重建問題焦頭爛額。皇帝接二連三地接到四川地方官員的奏折,就召集相關大臣聽取有關匯報。

大臣們紛紛建言:湖廣地區人口壓力巨大,可從那些地方,大規模移民遷徙入川,有助於保障國家的糧食安全。而且,從湖廣大規模遷入“天府之國”,對川的民族融合、地域文化都是有力的推動,有利於四川的發展。

康熙皇帝之前已知四川情形,正著手實施“湖廣填四川”的計劃,而張德地的上書,大臣們的建言,正符合皇帝的心意。於是,康熙皇帝下旨:推行“湖廣填四川”新政。正式頒布了一份名為《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詔》的詔書,下令從湖南、湖北、廣東等地大舉向四川、重慶等地大規模移民。

在推行“湖廣填四川”的大遷徙中,清朝廷作出了優惠的政策。例如對官員“招民墾荒功”的獎勵,對移民的賦稅“五年起科”到“永免升科”的鼓勵政策等。

從此,湖南、湖北、廣東、河南等省的移民,浩浩****地向四川湧來,長達數十年的“湖廣填四川”移民活動,由此拉開序幕。

不過,由於傳統的“葉落歸根”,故土難離的觀念,以及文化傳承、生活習俗的不同,湖廣的農民顯然不願意背井離鄉,一些地方為了出政績,罔顧朝廷要求自願的一再嚴令,還是出現了“縛民遷移”的事件。

而客家人的入川熱情極高。客家人大部分於宋末至明初,遷至廣東境內以後,係裔日繁,資力日充。他們所占地域,山多地少,耕植所獲,不足供用,渴望向外遷移。正好朝廷下詔,移民蜀地墾荒。客家人才得此機會,便跟著湖廣農民,遷徙入川。

到了後期,客家人入川的期望,已經由開始的苟延轉為“發跡興旺”。此時政府不再是鼓勵,而是阻撓。雍正十一年(公元1788年),廣東龍川赴川的客家人遇到官府阻攔,便張貼了《赴川民眾告帖》,表示“我等進生退死,一出家門,一心隻在四川。阻攔得我的身,阻攔不得我的心。”

同樣是入川,客家人和湖廣人的態度涇渭。固然有地理條件的差距在內,但客家人的冒險精神和機會意識,獨立、自強的秉性,與湖廣及“大槐樹情結”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如今的李莊人,他們中不少的先祖也許就是從“湖廣”地區的某一個角落出發,跟隨“湖廣填四川”的大移民,翻山越嶺、渡河涉水,就像唐僧西天取經一樣,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到達了四川境內。

他們有的沿著長江而上,來到了四川腹地川南宜賓,在長江邊的一個小山村——李莊安居下來,抱著“莊是主、我為客”的寬闊胸懷,世世代代以農耕為業,開始在這裏一代一代繁衍生息。

李莊坐落在長江邊,應該是一個移民福地。慢慢地、漸漸地,這裏就恢複了生氣,人丁開始興旺,荒蕪的田野裏,莊稼生長茂盛。而且,在這方肥沃的土地上,建起了一個個農家,一座座板壁青瓦的民居四合院。

從此,李莊邁上了曆史的發展軌道,在鎮上先後建起了羊街、席子巷等著名街道。這些街道幽深窄巷、古樸風雅,呈現出濃濃的川南民俗風情。在鎮上小街小巷的道路上,安起了青石板鋪就的小街。酒館茶樓分散遍布在李莊各處,商鋪林立,行業興起。

李莊逐漸形成了小鎮規模,具有獨特景象。鎮上逐漸建起了樓台戲院,辦起了私塾學堂,出現了繁榮的光景。

特別是那些“湖廣”移民的後裔們,為了紀念報答先祖們,把他們的“血脈”移來,得以流淌傳承,發揚光大。他們發揚祖先艱苦創業、聰明才智、敢想敢幹、吃苦耐勞的精神,在李莊開始修房造屋,還逐漸建起了一個個祠堂、一座座廟宇。

在川南這個李莊鎮上,漸漸地修造起了慧光寺、東嶽廟、旋螺殿、禹王宮、文昌宮、南華宮、天上宮、張家祠等“九宮十八廟”。

這些建築群體,布局嚴謹,規模宏大,比較完整地體現了明、清時期川南廟宇、殿堂的建築風格。能工巧匠們,在一些建築物上,在房簷門窗上,打造精細,刻上雕梁畫棟,圖物生動,栩栩如生,綻放出一處處盛開的藝術之花。

曆史如“天女散花”,在這裏抖落下眾多遺跡。廟裏香火旺盛。晨鍾暮鼓,梵音唄樂,聲聲不絕。每年從舊曆三月東皇會開始,戲劇演出也很少間斷。往往這邊廟會歇台,那邊鑼鼓又敲響,整個李莊宛如一個民間大舞台。

歲月的畫筆,在李莊這張鋪開的畫紙上,描繪出曆史發展階段濃厚的生活圖騰,出現了“九宮十八廟”的輝煌景象,建起了宏偉神奇的“旋螺殿”,敬仰天上文官的“奎星閣”等標誌性建築,鑄就了李莊人繼承傳統,重視禮義、講求信譽、崇尚文化的傳統美德。

時光隧道穿梭到19世紀80年代中期,李莊已經成為一個比較發達的場鎮了。當時在李莊就有“張家的頂子,羅家的銀子,李家的腚子”之說。意思是張家當官的人多,羅家人錢多,李家的拳頭硬……

對於李莊,我們很熟悉,熟悉如同家園;對於發生在李莊70年前的“文化抗戰”故事,也較為了解。為撰寫文化抗戰期間那段特殊的經曆,我多次去了李莊,走進羊街8號羅家老宅,用現代眼光配製的鑰匙,開啟曆史塵封的大門,宛若看到以羅南陔為主的李莊首腦,9個當地著名鄉紳,圍坐在一張大圓桌上開會。他們為國分憂、崇文向善、開放包容,激烈討論的聲音,鏗鏘有力,回**在耳畔。

就是在那天,時任國民黨南溪縣李莊區黨部書記的羅南陔,代表李莊人民發出了豪言壯語,慷慨拍板,拍發了“同大遷川,李莊歡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給”的16字電文,創造出驚世駭俗的偉大壯舉。

於後,在這不足一平方公裏的場鎮上,漸漸地引來了多出本地數倍的“下江人”,紛至遝來入住這座江邊小鎮——李莊。

一時間,李莊的鄉民熱情開懷,手忙腳亂,睜大瞳孔,一不留神,在街上就會碰到中華民族的文化精英,著名的大師學者——

同濟大學校長周均時;

克隆之父童第周;

國學大師傅斯年;

社會學奠基人陶孟和;

非漢語語言之父李方桂;

考古學掌門人李濟;

甲骨四堂之一董作賓;

考古學家梁思永;

建築大師梁思成及林徽因……

在抗日戰爭期間,李莊聯係著中國文化的命脈,接納擁抱了“四處流浪”的高等學府、文化機構,精英學者們。他們在這裏挺直中國文人的脊梁,捍衛中國文化,傳承學術命脈,著書立說,演繹了一首首**氣回腸的“文化抗戰”交響曲!

他們在這裏一住就是6年,因此而讓“中國李莊”蜚聲中外——成為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後方“四大文化中心”之一。那時,從海內外的郵件和電報,隻要寫上“中國李莊”的漢字,就能準確送達。

李莊成為中國文化“大西遷”的避難港灣,為中華文化免遭戰火摧殘,作出了赤誠奉獻。

在那艱難歲月的6年裏,本土人與“下江人”之間,發生了千絲萬縷的連接,相處之間的衝突與融合,產生矛盾如何處理,演繹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故事……

為探究這些感人故事,我們走進李莊,穿越70年時光隧道,腳踏青石板路上,感慨李莊的前世今生,尋思李莊紳士羅南陔等人,為在這方山水避難的高等學府、文化學者們的壯舉;進入大街小巷,各個廟宇殿堂,尋覓那些為報效祖國而讀書的學子;站在栗峰山莊,遙望久仰的先賢背影,走進月亮田,感悟梁思成林徽因“人間四月天”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