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菊萍這才看見,廂房裏坐了一屋子人,有男有女,有幾張麵孔竟是熟悉的。

張菊萍一下子就意識到了她遇到了多少強勁的對手。她有些懊悔,要不是因為可欣的事晚來了一天,她是不會讓這些人搶了先的。

這時一個叫張菊詩的青年人走進來,他是翠翠的親叔。他說:俺哥俺嫂淒惶得不行咧,正在打吊針,翠翠這事俺就做主了,自古一家女百家問,翠翠活著時,提親的人就踏平了門檻哩。人活一世,什麽事大?婚姻事大,翠翠是一定要嫁個好人家哩。各位把各自的情況擺一擺吧,咱們也實行公平公開公正,省得大家傷了麵皮。

一個女人說:菊詩當村主任還真當出水平來了,這事也興現場招標哩,那我就先說。我找的這個人家,就是前莊金木匠的兒子金豆,前年在廣州打工,死在那兒了,當年二十一歲,與翠翠正般配哩,他家出的聘禮是六千塊。

張菊詩說!金豆那娃怕不中,他家的事我知道一些,金豆是讓蛇頭騙了去偷渡,死在海裏的,按現在的說法叫失蹤,連個屍首也沒找回來,你想讓俺翠翠嫁一個找不著望鄉台的野鬼呀,不中!

那個女人一扭屁股走了。

一個疤眼男人說!俺給翠翠提的這家,是城裏人,他父母親都是掙工資的,一個獨兒子得白血病死了,他家願出三千元聘禮。

張菊詩說!三千元?虧他說得出口!

疤眼說!人家是城裏人,翠翠嫁過去就是城市戶口嘛!

張菊詩說!翠翠現在用不著戶口了,不中!

疤眼的疤紅了。

張菊萍認識的一個外號叫曹大眼珠子的人說!咱介紹的這家吧,菊詩你更知道,他爹是過去常在咱這一帶打鐵的老穆,老穆的三兒子在鎮上跟人家打架,讓人用刀捅死了,年齡也和翠翠差不多吧,人家肯出一萬塊錢哩。

張菊詩說!老穆家那三小子我怎麽不知道,那可是個玩鬧,遊手好閑,偷雞摸狗,不幹一點正事,他是在舞廳裏跟一夥人為爭一個小姐打起來的,這人品行不好,翠翠不能嫁他。

另一個人馬上問!菊詩你看咱劉副鎮長的外甥小條子中不?

張菊詩擺擺手!免談。小條子在河裏淹死的那年才多大,也就十二三歲吧?那人說!小條子死了十年了,現在不也二十二三了?

張菊詩說!死人不長年齡,他死時多大就是多大。什麽年代了,翠翠還能嫁個穿開襠褲的小女婿?

那人說!你下屆還指望著繼續當村主任哩。

張菊詩臉就黑下了!等我下屆再參選,姓劉的也早退了。

又有幾個人說了一番,張菊詩都不中意。張菊詩就說!二歪瓜,你說說看。

—*歪瓜說:這家菊詩你保證滿意,北門口喬大戶家,喬國祿是咱這帶的有名的大老板,專做高速路工程的,交稅都用運鈔車拉鈔票。他家的兒子去年十月才

死的,是血癌“年齡跟翠翠也差不了多少,剛二十四周歲,屬雞的”他家的條件是,訂婚買全套金三件:白金手鐲,鑽戒,八色聘禮一樣不缺,另外還有高級毛料,全部裝檢,外加聘金五萬“

張菊萍急不可待地說:我提的這家出八萬。

小添說下的聘金、酬金綜合二十萬,是包幹製,張菊萍自然又打下兩萬元的埋伏”

張菊萍說:我十萬!

張菊萍一跺腳說我十八萬!

二歪瓜很輕鬆地吐了口煙圈兒,說:我二十萬!

張菊詩敲了一下桌子。說:叫板哩?開拍賣會了怎麽著?萍姐,我還真沒想到你也是幹這個的,你也說說吧,你提的是誰家呀。

張菊萍說:是高川的老添。

張菊詩沉吟了一下。

二歪瓜說:拉倒吧你,老添死時多大了?四十六啦!你剛才還哭你侄女是沒**的蓮花呢,一轉手就把她嫁給一個半老頭啦。

張菊詩說:年齡是一方麵,還有更重要的:這第一呢,老添巳經娶了好幾個老婆了,翠翠肯定受不了這委屈。這第二呢,老添死得太慘,從車裏弄出來時幾乎成了一個肉餅子,連個全屍也沒落下。你說翠翠是嫁給老添的胳膊還是他的大腿?這樣吧,我再考慮考慮,你們這兩個就算人圍了。

競標的結局,是二歪瓜勝出。

張菊萍像被人浸在冷水盆裏,她趴在翠翠靈前,很是呼天搶地大哭了一場。

那天,張菊萍沒走,她被堂哥堂嫂留下來操辦翠翠婚事“張菊萍心裏一萬個不情願,可是她找不出推辭這件讓她難受的事情的理由。

下午,二歪瓜帶著喬老板家的人來下聘禮。

喬老板家開來了六輛豪華車,都是清一色四個圈的奧迪,從車上下來的人全都氣宇軒昂,連二歪瓜也給換上了一身新行頭,穿一身報喜鳥牌西裝,張菊萍心裏叫了一聲苦,那套西裝穿在二歪瓜身上真真是埋汰了,挑選這套衣裳的人肯定沒有考慮到二歪瓜的身材,上衣穿在這個身材矮小、左肩高右肩低的男人身上就像穿袍子,褲子則像裙子,褲腿挽了兩圈,還是蓋住了耀眼的新皮鞋。

二歪瓜兩隻耳朵上夾著兩支香煙,嘴裏斜叼著一支,前後張羅著,給雙方的家長和親戚做著介紹。他介紹那個身材高大、架一副金邊眼鏡的男人就是親家公喬老板,那個燙著大花,穿一件藍狐皮大氅,抹著絳紫色口紅的女人就是喬親家母。

喬家的聘禮是太重了,整整裝了六輛車的後備箱,有裝殮翠翠的五六套高級衣服,從內衣、毛衣、外套、裙子,到圍巾、皮鞋,應有盡有,全是名牌,張菊萍僅僅看了一眼那件短駝絨大衣的標價簽,就嚇得吐了一下舌頭:老天,這件衣服居然是八千六百塊。

還有下小茶的幾色禮,這一帶下小茶通常是四色禮,人家居然是八色,而且是雙八色,即十六瓶五糧液名酒,十六斤帶骨的五花肉,十六斤高級糕點,十六斤寬帶粉條,十六斤糖果,十六斤好茶葉,十六束檀香,十六箱印著壽字的大蘋果。另外還有一係列金銀首飾,金手鐲,金項鏈,金足鏈,白金鑽戒,一打開明晃晃地照人眼。

一個年輕人打開了拎在手裏的黑色密碼箱,裏麵是一箱簇新的人民幣,上邊蓋著一張紅紙,寫著“聘金二十萬元”。張菊萍眼睛一下子直了。

主賓坐定,男方拿出了寫好的大帖,這大帖就是訂婚文書了,因是冥婚,用的是裱了紅邊的白宣紙,折成細長的蝴蝶裝,第一頁寫著“文定厥祥”四字,第二頁是:“仰仗冰言,蒙尊姻台不棄,願訂冥姻,依婚儀聊備薄物送往高門作為文定之禮,伏其收受。金諾。肅定敬上。”第三頁是:“尊府大德望張先生台下。初盟姻弟喬國祿頓首。”第四頁是:“維公元二??五年二月十六日,喬國祿頓首再拜。”第五頁是“天長地久,光前裕後”八字,第六頁用隸書寫了“天作之合”,全是舊式範式,另一張紙,寫著小喬的生辰八字,還有一份帖子則寫了男方三代姓名簡況,隨著大帖,還附帶了一張小喬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夥子十分帥氣。喬親家母說,她兒子在京城一所名校讀到了大學畢業,本來是準備到美國的一家名牌大學讀研究生的,沒想到就查出了癌症。

正說著話,外邊又開來了幾輛大車,為首的一輛拉著一具上了紅色大漆的棺材,材頭上披了一丈二的紅綢子,還拴了一個紅綢子大花。後麵幾輛,拉著紙紮冥器,有紙紮的一輛奔馳新款小轎車,車裏坐著一個紙糊的司機,司機脖子上吊了一塊牌牌,寫著“路通”兩個字,好像是司機的名字。全套的紙紮新式家具,還有一隻用錫箔和金箔紙紮的背投彩電、全套高級音響設備,竟然還有兩隻紙做的麥克風話筒。最後一輛車上拉著一座紙紮的別墅,足足有一間屋子大小,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門窗均可開啟,打開門,看見客廳裏擺著高級沙發,臥室裏雙人床,衛生間裏有高級大浴缸,工藝盡極精美。一隻大個的紙紮保險櫃,拉開,裏麵全是百萬元一遝的冥鈔,印著“冥府銀行”字樣。還有一群紙紮的偶人,他們身上背著的牌牌上分別寫著伴娘、伴郎,保姆甲乙丙丁,廚師)中西餐),保安甲乙丙丁,總經理秘書甲乙丙丁,文員等等。這些都是出自一家專業的冥婚婚慶公司。這地方有許多專門辦理冥婚婚慶的機構,承攬一切冥婚婚禮儀程,包括供應冥婚婚禮用的全套紙紮等等,生意十分興隆。這些紙紮卸下來,擺了半條街,引得一村人都跑來觀看。

那一群紙偶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人們指點著,品評著。誰問:怎麽還有總經理秘書呀?喬家人就說:喬總把一個公司劃給了翠翠,翠翠就是總經理了。那個公司的股份,也就是翠翠的了。人們就說:嘖嘖,翠翠真是有福氣,她要是活著時進喬家大院,最多也就是這個角色。他們指著那個掛“保姆”牌牌的紙人。

一群女人摸著那個碩大的紙紮的機器,鬧不清是什麽物件,喬家人說:這是雙筒洗衣機,外國進口的樣式,帶思幹的,洗了衣服不用曬,連熨衣裳的工序也完成了。女人們又是一片嘖嘖聲。這一帶風俗,男人死了糊一匹馬,女人死了就糊一頭牛,為的是替她喝下這一輩子洗涮的髒水。瞧人家翠翠,多有福氣。女人們羨慕得眼睛放光。即使這樣高級的東西翠翠也不會動一下的,她有那麽多的“保姆”哩。

屋子裏,男女雙方各自認了親戚輩分,喬老板說:以後我們就是親戚了,過年過節兩邊互相走動走動,也顯得親近一些。我給翠翠劃撥了一個公司的股份,翠翠就是那個公司的名譽總經理了,她分紅的股金,就做翠翠父母的養老錢。張菊萍看見她的堂哥堂嫂一臉掩飾不住的喜色,臉上充滿紅潤,那表情一點也不像給死了的女兒談婚論嫁。

雙方又談到葬禮的細節,議定翠翠在娘家停靈三天,完成大殮,這中間要辦一場堂會,由男方出資並操持辦理。然後再到喬家舉行合葬大禮,延請僧道做道場等等。征求女方意見時,翠翠的爹娘都說沒意見,親家看著辦就是了。張菊萍提了一條意見,說:伴娘、伴郎不能用紙紮的,要用活人,你家是先辦喜事後辦喪事哩。喬親家說:那是,她姑說得對,就依你們。當下議定伴娘就讓彩玲來當。

按照風俗,議事之後,就讓翠翠的舅舅和她叔叔張菊詩跟上娘家人,去北門口村看陰宅的“向口”去了。(從風水學的角度確定棺木下葬的方位,這是由娘家人拍板的)。

第二天晚上,喬家又帶了一個戲班子,來翠翠家做堂會。

翠翠家在十字街口搭了幾間喪棚,喪棚是請專門的工匠搭的,很是氣派,與通常的喪棚不一樣的是,翠翠家的喪棚是平頂的,沒有起脊,這就有一些喜棚的樣式了,棚上有欄杆,天井子(天窗),角雲兒,用油漆繪成了蝙蝠、雲頭兒、長壽字、圓壽字兒,圍屏上則是八仙過海的人物畫,既有喜棚的樣式又是喪棚的規製。大棚的門口掛著兩副對聯,一副是“孤魂自此成雙配,心願得償入祖塋”;另一副是“兩儀並舉人間事,一對促成地府親”。翠翠的大紅色棺材停在正棚中間,棺材前的引魂幡也是大紅色的。

喬家帶來的這個戲班子裏,很有幾個名角兒,那幾個名角都曾是城裏劇團的台柱子,後來劇團散了,就組織了這麽一個小戲班,專門應酬婚喪嫁娶的大事。

戲班子一進喪棚,演員們先換了孝衣,班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藝名叫小彩鳳,據說是個頭牌名角,她的孝衣是規格最高的,一丈二尺白布披在身上,麻繩係腰,頭上也纏了白布帶子,她先跪到靈前來了一段哭靈,哭靈唱的是《徐秀英吊孝》的調子,詞兒卻是她即興編出來的,一邊唱一邊哭,聲淚俱下,引得女人們一片唏噓,都說:你看人家畢竟是小彩鳳,就是不一樣的水平,把人哭得心都顫了。一個人說,那是她在哭自己哩,一個響當當的名角兒,淪落到今天給人哭靈的地步。

哭罷靈,脫下孝衣,換上戲裝,戲班子唱了折子戲《仙圓》、《蟠桃會》,接下來就是現代歌舞,幾個把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青年男女唱《春天的故事》、《走進新時代》、《小薇》等等,還有一個瘦巴巴似猴子的小子唱了一支《2002年的第一場雪》。跳舞的都是與翠翠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她們穿的衣服本來就少,舞到起勁的時候還一件件往下脫,女人們說:嘖嘖,這三九寒天的,誰家爹娘這麽狠心,讓自家閨女幹這個勾當。小夥子們就說:這要是夏天,脫得還幹淨。上了年歲的老漢說: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喜喪,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這麽折騰,不是欺祖哩?

歌舞場散了,又放焰火,翠翠的哥哥把廠裏最好的煙花都拿出來了。鄉村的夜被塗得五顏六色。

第二天一早,喬家接親的車隊就到了。十六輛名車排成長蛇陣,為首的一輛加長凱迪拉克,足有八米長,車頭上掛了一個碩大的花籃。

伴娘彩玲懷裏抱著翠翠的大照片,上了第一輛彩車。

最後,翠翠的大紅棺材被吊鏈吊裝到卡車上,翠翠的爹娘才嚎哭起來。

小添打手機,把謝短脖子召喚到他家裏。

小添三十多歲,光頭,青青的頭皮,青青的下巴,青青的一張臉。他的媳婦芬子一曾經是老添的媳婦一卻要比他高出一個頭,大冬天的穿一件藏青羊毛衫,格尼魚尾裙,長腰高跟馬靴,一副亭亭玉立的樣子。

小添說!我晚上做了一個夢,老添來了。

謝短脖咽了口唾沫,問!老添說甚了?

小添說!開頭老添總是哭,說他到死還是沒有鬥過喬老板,他恨喬老板的兒子又把他的滴血觀音給搶了。

老添活著的時候,就跟喬老板是對頭,喬老板是他的同行,出道較早,實力也就比老添更大一些,可恨的是他卻總是處處要壓老添一籌,在兩個人這麽多年明裏暗裏的交鋒中,老添幾乎很少占過上風。有一次為一段高速公路工程投標,老添花了一筆大錢才弄來了標底,滿以為勝券在握,沒想到最後中標的仍是喬老板。老添想弄個省政協委員當當,給自己戴頂保險帽,關鍵時刻喬老板找到了一位省裏的大領導,又把老添擠了下來。

小添說!沒想到老添到了陰曹地府還得受老喬的擠兌。

謝短脖子說!人家出的是上不封頂的價,張菊萍怎麽爭得過他。

小添說!老添說他這回一定要爭過這口氣,他一定要娶一個比翠翠更優秀的姑娘。所以我以前提過的那六個條件,還要再加上兩個。

謝短脖子說!你那六個條件就夠苛刻了,再加條件,除非讓我殺一個給你。

小添說!我不管,我隻能加上兩個條件才能比得過喬家。第一,要比翠翠年齡更小,更漂亮;第二,他辦喜事不能比老添晚上一個月。

謝短脖子的脖子一下漲紅了!小添,你真讓我殺一個給你呀!

小添說!那是你說的,你怎麽理解我就不管了。當然我出的價也會大大高出於喬家。

小添又說!老喬兒子娶陰親的喪禮辦得再排場,也是肉頭財主的小打小鬧,老添這人喜歡好山好水,我已經打電話給南方的朋友,在著名風景區買下了一塊墓地,你知道那塊墓地多少錢?不多不少一百萬老添還喜歡那個叫荷蘭的國家,到時我會在荷蘭的大教堂裏給他辦西洋式婚禮。

謝短脖子說!小添你這人越發沒譜,你怎麽把人弄到荷蘭去,總不會讓我在荷蘭給他找個洋妞吧。

小添說!要不說你這人理解能力太差,老添喜歡荷蘭,可不喜歡洋妞,洋妞大部分沒來例假就不是處女了,老添要的是滴血觀音。

謝短脖說:那怎麽上荷蘭給他旅遊結婚去?

小添說!我跟芬子去一趟荷蘭,揣上他們的骨灰就行了。這麽簡單的事你就不明白,你這人理解能力太差。

謝短脖子肚子裏罵了一句!操你親媽!

這個時候彩玲卻出了事。

彩玲從喬家送親回來,就得了癔症。

那幾個晚上,張菊萍一直是和彩玲在一起住的。彩玲話不多,基本上是張菊萍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她不太願意談自己的身世,張菊萍問起過,她隻是說自己從小是跟爺爺奶奶長大的,她不願提自己的父母親,好像與他們沒有多少信息來往。她從出來這幾個月也從沒往家裏寄過信。在煙花廠裏,隻有她一個是外地人,而且除了翠翠她也沒有別的朋友,翠翠的死讓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她對張菊萍說,她想到更遠的地方去。在廠裏,她隻要看見翠翠活著時用過的東西就滿腦子全是翠翠的影子。

彩玲發起癔症來就變成了翠翠,說話的聲音、姿勢全是翠翠的,甚至連咬指甲的樣子也是翠翠的。她哭著說:我不要嫁給喬家那個人,我要回來!我要去上學!我知道誰把我給賣了!

張菊萍自認有些膽子,可也給嚇得不輕,她說:翠翠,你嫁給喬家是享福去了嘛,住那麽高級的別墅,坐那麽高級的轎車,你公公還給你封了個總經理呢。

彩玲哭著說!我不稀罕!我不要嫁人!

煙花廠裏的女孩子全都讓彩玲鬧得心神恍惚,有一天晚上她們竟然集體變成了翠翠,彩玲一哭,全體女孩子哭成一團,她們一起哭著:我不要嫁人,我要回家!

翠翠的哥請來鎮上的醫生,醫生說“這種病有時也是能傳染的,在一個都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的集體裏,就更容易被傳染。他建議把彩玲送到城裏的醫院去治療。

翠翠的哥焦頭爛額,他拿了五千塊錢交給張菊萍說”大姑,你看眼下廠裏家裏麻亂成一團,你就帶彩玲出去看看病吧,看好了就把她送回老家去。

張菊萍說“她老家是河南什麽地方呀?

翠翠的哥抓抓頭皮”大概就是安陽那一帶,我在那裏辦銷售時她跟上我到廠裏來的。這孩子平常話特少,也從不跟人講她家的事,隻有翠翠知道一些她的身世經曆,可翠翠又死了。你把她帶到鄭州去治治病,等她恢複了,就會告訴你她的情況。張菊萍就把彩玲帶走了。

張菊萍先把彩玲帶回了家,那天,謝短脖子也來了,他聽張菊萍講了彩玲的事,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

他把小添找他的事也向張菊萍講了,他說“我看彩玲就挺合適。

張菊萍嚇了一跳,說”這件事幹起來可不是那麽容易。

謝短脖子說“當然不能在你家就把這事做了,你明天就帶上她去鄭州,記住把火車票保存好,然後你們找一家小旅店住下,住下以後給我打電話,我隨後就到。

張菊萍在去鄭州之前,拿上翠翠的哥給她的錢,先到縣城的服裝店給可欣買了一件套頭的毛衣,又買了一件波司登羽絨服。

可欣出了院。張菊萍到王長河家的時候,一家人正在吃飯。那女人一見張菊萍,就衝王長河說”王長河,你還想不想過安生日子啦?

張菊萍不睬她,她瞅了瞅可欣的飯碗,罵王長河“王長河,你他媽的是眼瞎了還是心瞎了,你閨女身子這麽弱,你也不看看她吃了什麽。

說著話,端起桌上的一盤炒雞蛋,全撥在可欣的碗裏。

那女人說:咦,王長河,你要覺得舊鍋粥好吃,幹嗎還賴在這裏,這個家是我的,房子是我的,你領上你閨女跟上她過去!

張菊萍說!王長河,聽見了沒有,你要是有血有肉,也把話挑明了,我要我閨女,連你捎上也可以。

王長河不說話,蹲在地上,深深埋下頭去。

那女人說!你別狂得沒褶了,這是我的家,你跟王長河算什麽?

張菊萍不由分說就把桌子掀翻了,有一隻碟子砸在王長河的腦袋上,菜扣了他一頭一臉,王長河也不去擦。

張菊萍不管那女人怎樣大喊大叫,拉過可欣說!欣兒,到你屋裏去,換上媽新買的衣服,讓媽看看。

可欣到衛生間拿了一條毛巾,給王長河擦一頭一臉的湯水,說!你們再鬧我就死給你們看。

張菊萍就不再嚷罵了。

臨出門時,她對可欣說!上私立的事我聯係好了,再開學你就轉過去,我是你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