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這裏是南太平洋上的一個海島。
現在正好是烈日當空，氣溫接近40攝氏度，漫長的海岸線被白色的細沙填滿，棕櫚樹遍布海島，雲在遠處飄浮，海島看上去似乎空無一人。在海島正中的一片峽穀地區有一個落差相當大的瀑布，瀑布的下遊形成了一片不小的湖泊，一架直升機正懸停在湖心上方。湖泊中央的水麵下緩緩升起了一個巨大的白色停機坪，水麵**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等到飛機平穩地停在白色停機坪上後，美由紀從艙門內緩步而出。
飛機等到客人安全到達後隨即起飛，隨著飛機引擎聲漸漸變小，瀑布的水花聲也漸漸地變得清晰。停機坪的邊緣傳來了皮鞋敲擊金屬的聲音，從美由紀的方向看去，一個高個中年男子從停機坪邊緣一側的樓梯出現，遠遠望去，好像從水麵走出一般。美由紀和中年男子寒暄了幾句，然後往停機坪邊緣一側的樓梯走去。
走下樓梯後，眼前是濕漉漉的甲板，甲板中央有一部打開著的巨型電梯，由兩層玻璃門拱衛。穿過這兩扇指紋和虹膜身份識別的玻璃門，兩人走進了電梯。電梯裏設計得非常開闊，簡直能塞進幾隻大象。頭頂上的天花板遙不可及，四周的牆體呈現著鍍上鉻之後的金屬色。
隨著一聲短促的蜂鳴聲，電梯無聲地降落，駛向地下空間。
“磁共振動態三維影像圖啟動。”
這間擁有中庭的環形實驗室的空間非常寬敞，實驗室正中是一個寬闊的區域，十幾個穿著實驗服的人正在操控著一個巨大的機器，實驗室的一麵牆壁投影出了全息圖像。
全息圖像展示的是人的胸腔三維圖，兩片肺當中包裹著心髒，肺和心髒都呈現透明狀，可以看到裏麵的血液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流動。胸腔圖邊上顯示了心髒跳動的次數為1次/分，溫度顯示為零下200攝氏度。
在實驗室二層的透明觀覽環形平台上，美由紀緊鎖眉頭俯視著實驗室正中的長方形透明櫃，身旁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一言不發地站在她的身後。
長方形透明櫃裏麵一片霧氣騰騰，好像雲蒸霧繞的世外仙境，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一切準備就緒。”
實驗室裏響起了一個低沉的男音。
“複蘇開始！”
實驗室裏麵開始忙碌了起來，白色的實驗服開始來回穿梭。
“液氮置換啟動。”
“快速升溫裝置啟動。”
機器發出的“嗡嗡”聲開始充斥在了空間裏，美由紀的心髒開始“怦怦怦”地跳動。
“水溫調節至恒溫37攝氏度。”
原本顯示的零下200攝氏度以飛快的速度上升，10秒鍾之內到達了0攝氏度，幾秒鍾之後到達37攝氏度，並一直維持。
長方形透明櫃裏麵發出了“嘶嘶”聲，心率開始上來了，現在是每分鍾29次心跳。
“目前生命體征良好，體溫37.1度，心率每分鍾29次，呼吸每分鍾12次，心電圖顯示正常，血氧飽和度99%。”
“抗凝劑置換啟動。”
美由紀並沒有舒展開來自己的緊鎖的眉頭，反而眉頭更加緊鎖了起來。
“開始混合‘腫瘤永生化’質粒。”
透明櫃裏原本彌漫的霧氣消散了，出現了一個平躺著閉著眼睛的東方男子，該男子身材極瘦，頭發稀疏，臉部的一半被白色麵罩遮住，雙手無力地平放在了身體兩側。
“‘腫瘤永生化’顆粒混合完畢。”
“準備就緒，請求指示。”
“注射！”
胸腔三維圖變成了全身三維血管圖，原本紅色的血液霎時間從手臂開始被綠色代替，綠色的血流進入了靜脈後急速地回流到了下腔靜脈，然後到了右心房，很快肺被綠色的血管枝杈所填滿，然後經過心髒迸出後全身的血管都呈現了綠色。
“生命體征目前一切正常。”
美由紀的手心裏麵早已經滲出了汗，她焦急地等待著。
父親20年前毫無預兆地被抓走，讓他嘔心瀝血打造的科技帝國群龍無首，建造在新墨西哥州和懷俄明州的實驗室和工廠被FBI查抄，很多技術骨幹被隔離調查，伊氏生物技術公司在一夜之間風雨飄搖，直到父親忠心耿耿的手下在聯邦政府調動的海軍陸戰隊的強攻之下灰飛煙滅。
伊氏生物技術公司的總部，也就是位於加州西部的伊春山莊19年前發生了一起幾乎無人知曉的攻防戰。山莊占地30萬平方米，內部戒備森嚴，擁有各種重型火炮和暗堡，就是為了最後一戰做準備。一場大戰在午夜打響，起初海軍陸戰隊的進攻軟綿無力，主要原因是國防部不希望破壞伊春山莊，因為裏麵有國防部需要的重要實驗儀器、生物製劑和數據資料，但是父親手下瘋狂的反擊激怒了美軍的士兵，尤其是將領，他們呼叫了地對地導彈的支援和空中支援，伊春山莊在半小時內變成了一片火海，隻有零星一小部分成員搶救出了最最核心的資料，並偷偷逃了出去，逃到了父親為了以防萬一在南太平洋某個小島下麵建造的地下實驗室。
長方形的透明櫃子打開了，裏麵原本躺著的一動不動的人體輕微動了動，眼睛慢慢地睜開，然後嘴裏麵發出微弱的聲響或者說是語句，美由紀一把推開平台的欄杆，飛快地奔向通往實驗室的樓梯。
“爸爸！爸爸！”
父親的模樣和之前一樣，瘦骨嶙峋，兩眼凹陷，顴骨凸出，他茫然的眼睛在看到美由紀之後一下子放出了光彩。
“美由紀！”
美由紀衝向了在透明櫃子裏麵剛剛蘇醒的父親，幾個穿著實驗服的人趕緊擋住了美由紀。
“美由紀小姐，你的父親現在還處於…”
“你們讓開。”
美由紀用力掙脫阻攔，在櫃子麵前跪了下來，雙手把住櫃子的邊緣。
“爸爸，你怎麽樣？冷嗎？”
伊春樹的身體隻由一層薄薄的內衣遮蓋。
“裏麵很暖和。”伊春樹露出了微笑，“美由紀，讓我好好看看你，你長大了，你長大了，更漂亮了。”
伊春樹從溫水裏舉起自己的手，撫摸著美由紀的臉龐。
“美由紀，你現在多大了？”
美由紀摸著父親骨瘦如柴的手。
“爸爸，你已經睡了15年了。”
伊春樹的臉變得異常平靜，很多穿著實驗服的人圍了過來，還有幾個穿著西裝的男子。
“一切都還好嗎？”
“都在你的計劃之中，老板。”
伊春樹滿意的眼神裏忽然了露出凶光。
“他叫什麽名字？”
“祁龍。”
一個昏暗的房間裏麵，伊春樹躺在一個特殊的透明玻璃罩裏，正和美由紀對話。
“是個怎麽樣的人？”
“沽名釣譽，狂妄自大，一個無趣的人。”
“這個評價可不怎麽樣，”伊春樹笑了笑，“你們怎麽認識的？”
“是你的手下讓我在大學的一次舞會上認識的他。”
伊春樹在恒溫恒濕無菌的玻璃罩內狀態良好，現在他體內的90%癌細胞全部處於可控的休息狀態，另外的10%的癌細胞正在快速分裂幫助其修複機體。
“你們有孩子嗎？”
美由紀搖了搖頭。
“我不想讓自己有牽絆。”
“這樣很好。”伊春樹點了點頭，“他沒什麽警覺？”
美由紀搖了搖頭。
“他這個人就想著出名，除此之外挺單純，這也是我最終選擇他的原因。我和他在我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就秘密結了婚，而且他知道我是你的女兒。”
“山莊的事情他不知道吧？”
“他不知道，不過他對你的那些科學計劃很感興趣。”
“我的手稿都給他看過了？”
“是的，還是他主動提出來我才給他看的，剛剛注射到你體內的‘永生化’質粒就是根據你的手稿研製出的。”
伊春樹點了點頭。
“看來這人沒你說的這麽不濟，還算是有點水平。”
美由紀表情變得很不屑。
“爸爸，他就是個竊取別人成果的小偷，你的‘宇宙二號’計劃他原封不動地直接套用，後來他在‘宇宙二號’裏發明的生物技術完全是根據你的手稿研製出來的，如果不是靠你的幫助他這輩子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科學家。”
“這麽說來我的那些預想都實現了。”伊春樹仰視著上方，“15年過去了，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美由紀看著父親的同時掃了眼心電監護儀，上麵的指標一切正常。
“美由紀，你知道我15年前為什麽最終會得肝癌而死嗎？”
“為什麽？”
“因為那些渾蛋在監獄的夥食裏麵摻了二甲基亞硝胺，一種低劑量誘導肝癌的小分子化合物。”伊春樹輕蔑地笑著，“和我說說那些怪物的事情吧。”
“一號工廠，檢查完畢。”
“二號工廠，檢查完畢”
“三號工廠，檢查完畢”
……
地下控製室內，十幾個人盯著眼前的電腦，大屏幕上麵顯示著各個區域的情況，綠色的燈不停地亮起，表明了目前一切情況良好，一切蓄勢待發。
“開始編隊。”
“一號發射台編隊開始。”
“二號發射台編隊開始。”
……
“開始列隊組裝EMP彈。”
“下丘腦控製器調試中……”
“調試完畢。”
“組裝完畢。”
“準備完畢。”
大屏幕變成了東半球地圖，夏威夷島和美國本土都標成了紅色。
“第一編隊目標夏威夷，第二編隊目標洛杉磯，第三編隊目標紐約，第四編隊目標衝繩及橫須賀基地，第五編隊韓國龍山基地，第六編隊新加坡樟宜基地……”
“第一編隊倒計時30秒。”
“其他編隊待定準備。”
“27秒，26秒……”
紅色的倒計時閃爍著。
美由紀推著輪椅車，伊春樹的身體狀況相比昨天有了很大的恢複，經過改裝的癌細胞不斷地生成著新鮮白蛋白，隻用了一天的時間，伊春樹已經變得紅光滿麵。他的皮膚細胞昨晚轉染了帶有葉綠素基因和氮合成器的逆轉錄病毒，現在他可以利用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和氮氣來合成機體需要的碳水化合物以及氨基酸。
“美由紀，我知道國防部的機密項目難以潛入，你是怎麽從國防部裏竊取到這些‘怪物’參數的？”
“祁龍有個助手，挺忠心耿耿的，他和祁龍兩個人共同參與了‘宇宙二號’項目。不過他有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知道了後讓他每隔一段時間把數據弄出來。”
“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美由紀吞吞吐吐地說道。
“爸爸，以後再和你說。”
伊春樹笑了笑，他發現美由紀嘴巴嘟嘟囔囔的樣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爸爸，我還是有些擔心。”
“美由紀，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像上次那樣束手就擒了，這一次我會把他們斬盡殺絕。”
伊春樹眼神堅定地注視著控製屏幕，一個穿著製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老板，第一梯隊已經全部放出。”
“有什麽異常嗎？”
“沒有，沒有任何異常。”
大屏幕上是太平洋的地圖，紅色的點狀群體正在閃爍，全部位於國際日期變更線以西的南太平洋比基尼群島區域。
“沒有人會猜到惡魔來自二十世紀氫彈試驗地，這就叫作自食其果。”
“老板，第二梯隊也已經準備完畢。”
“這次投放多少隻？”
“20萬隻。”
製服男子畢恭畢敬地向著伊春樹報告。
“爸爸。”
美由紀俯身輕聲詢問自己的父親。
“怎麽了？”
“造這些怪物還有這個地下實驗區需要不少錢吧？”
“很多很多錢。”
“這些錢都是哪來的？”
“我有一些朋友，比如那裏。”
伊春樹指了指巴布亞新幾內亞右邊的無數小島。
“布幹維爾島，圖拉吉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