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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過後,柳燦燦的眼中已經能滴出淚來。

她對琴中秋說琴中秋,初九是丁火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你是初九的爹爹,也是我的爹爹,我的男人就埋在初九她娘的身旁。我從小無父無母,你能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嗎?”

琴中秋說從你到我麵前,對我說初九還活著,我就把你當成我的女兒了。”

聽見這句話,柳燦燦又掉出了眼淚。琴中秋說你的眼睛不能再流眼淚了。你這樣,一直好不起來。”

柳燦燦說高興的眼淚也不可以嗎?”

柳燦燦對琴中秋講起了她的故事:

“我生在大羅鄉下窮苦人家,從小吃不上,穿不上。我爹娘都瘦小精幹,偏我從小長得壯。我雖然長得醜,可我力氣大。六歲能挑水,七歲能推磨,八歲就上山砍柴,比我爹砍得還多。村裏的人笑話我爹娘,什麽難聽話都有,說他們生的不是女兒,是野豬投胎,生下了我。不管別人說什麽,爹娘還是疼我。因為我,我爹和村裏人沒少打架。從我十歲開始,就沒人敢惹我爹了。隻要有人敢說我爹一句壞話,我能把他一把扔到房上。

“我十二歲那年,大羅開始鬧饑荒,一鬧鬧了七年。第四年頭上,實在沒吃的了,但凡有點吃的,也先給我吃,我飯量大。那天,我爹拿著斧子上山,說山上可能還有野豬,殺一頭回來。我娘說,你站都站不穩,還去打野豬?我爹不聽,上了山。三天沒回來。我上山去找,在一個山洞前找見了我爹屍體,他被野豬撕爛了,但我認得他的斧子。我拿著他的斧子,等了一夜,砍死那頭野豬。挖了個坑,埋了我爹,扛著野豬下山讓我娘吃。

“我娘知道我爹死了,一口野豬肉都沒吃,兩天就咽氣了。我也沒吃,把野豬送給了鄉裏人。挖了個坑,把我娘埋了。離了老家,在山上亂跑。我力氣大,什麽活物我也不怕,有一年冬天,我打死一群狼,整整吃了一冬天。

“後來,山上的活物越來越少了。我就下了山。山下的老人都被送到一個地方,餓死了。年輕男人挖坑埋人掙糧食吃,女人都到窯子裏掙糧食。我也去窯子裏,人家不要我,讓我去和男人們挖坑。我不願意,我說我是女人。他們說,你去隨便問一個男人,他們要是願意摸你一下,你就是個女人。結果沒人願意摸我。他們說我這輩子也不會有男人。

“我就一直往南走,越往南越好過一些。我去了一個地方,碰上了我的男人。

“他在那個地方和一幫人挖玉,可他身邊的人都在騙他,隻有他不知道。他挖出玉來,人家告訴他是塊石頭,他挖出石頭,人家告訴他是玉,他就把銀子賭進去了。他什麽都沒了,躺在地上快要死了。我可憐他,找來吃的先給他吃,他慢慢活了,又有了力氣。那些人又來找他,說他怎麽找了我這麽個女人。他就不要我了,我不怪他,誰讓我長得醜。可我還是跟著他,我怕那些人再騙他。他罵我,不讓我跟著他。他說,你要是覺得救了我,等我掙了銀子還你。我說我不要銀子。他說,你不要銀子,那就求你別跟著我了。

“他和那些人喝酒賭錢挖玉,那些人都知道他的眼光,他看有玉,肯定有玉,可等他挖出來,就都說沒玉,給他點酒錢,就把玉騙走了。有的時候,我覺得他也知道他們在騙他,可他離不開。

“那天,他挖出來一個東西,黑乎乎的跟拳頭一樣大,可比一塊大石頭還重。他說,這是一個寶貝,別人都笑他。他說,這塊東西能賣百兩銀子,別人說要是賣不出去怎麽辦?他看看我,說,十天內,賣不出去,我就要了這個女人。

“他們把這東西抬到市上,十天過了,沒人買。別人笑他,他一句話,就讓我跟了他。

“沒人相信他,就我相信他。我力氣大,正好能幫他拿著東西。我跟著他從南方到了北方,到了都城。一直到他死,東西也沒賣出去。

“可他對我真好,我們倆在一起,沒有人敢再騙他,也再沒有人笑話我,因為我是個有男人的女人了。東西賣不出去,可我們有吃有喝,不比別人過得差。

“他老對我說,賣了寶貝,就買宅子,給我做好衣裳,然後堂堂正正地娶我。我也想給他生好多孩子,我們活到老。

“可是他死了,一把火燒成了灰,連屍首都沒留下。”

說到這裏,柳燦燦淚流滿麵。

琴中秋說不要再哭了,你記住,往後再不要流淚。”

“嗯。”柳燦燦抹了眼淚,“我記住爹的話,再不流淚了。我現在高興,雖然我男人死了,可我認識了初九,我男人埋在冰裏,還能活過來。還認識了爹爹你。”

“初九如何救你?”

“我男人死了,我拿著他的寶貝把那個殺他的人砸扁了。我被放進大牢裏。初九認識都城的大官。她教我裝瘋,還說我懷孕了。就把我放了。”

“那你的寶貝呢?”

“來了鳳凰島,劉將軍對我說,鑄劍師傅看了,那果然是個大寶貝,他們要用它鑄造一把天下最鋒利的寶劍,到時候讓我拿著,去大羅國,把那些壞蛋全殺掉,為我男人報仇。”

“是初九讓你拿著寶貝來鳳凰島的嗎?”

“是啊,要能再見她,我要好好謝謝她。”

“她在大羅都城做什麽?”

“我不清楚。但她過得挺好的,爹爹你放心。”

“我現在不放心你,你好好養,別流淚。眼睛趕緊好起來,不然怎麽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