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紅旗轎車拐彎，駛出山口，一輛警車迎麵開來，兩車相錯而過。
丁香回城。畢隊長與小袁去溫泉山莊，調查吳董事長與丁香會談的時間與內容。
跟蹤監視的刑警循著丁香留在雪地上的足印，來回走了一趟，不明所以。如果說丁香一時遊興大發，冒著砭人肌骨的寒風，跑到城外爬野山，欣賞雪景，誰會相信？
溫泉山莊依山而建，是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築群。
山門匾額上書寫著兩個鬥大藍字“濯心”。
濯手，濯足，濯麵，尤為重要的是濯心。人心不暴露在外，深藏於內，更易積汙存垢，需要時時清洗。
前廳，服務員身著古裝，行著古禮。
香煙繚繞，古曲幽遠，宮燈裹著一團紅霧般的光線，厚重的窗幔與地毯吞沒人聲。這裏似乎是一間與世隔絕的密室，使人昏昏欲睡。小袁辛苦了一夜，困倦之意襲來，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上。
兩個女服務員的低語鑽進她的耳朵：“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劃個小口子。”
“怎麽弄的？”
“昨天下午，來的客人生氣，摔了杯子，我去收拾，不小心劃的。”
“哪兒來的客人，這麽大脾氣？”
“聽由經理說，那個客人是他的大老板，吳什麽長。”
溫泉山莊由經理趕來。他拱手一揖，滿麵堆笑，側身引路，將畢隊長與小袁請進貴賓室。
由經理斟好香茶，說：“二位有何貴幹？”
畢隊長開門見山：“昨天下午，吳董事長幾點到的溫泉山莊，幾點離開的？”
“這個……這個……”由經理費力地回憶昨天的事，“昨天我忙著接待市衛生部門的兩位官員，他們是來檢查的，提出不少問題，要求限期整改，否則停業整頓。吳董事長來了？還是沒來？”
“我問，你答。”畢隊長說。
經理是個老油條，反問：“您聽誰說的，吳董事長昨天來過溫泉山莊？”
“你們山莊的服務員、保安。”
“是誰？叫什麽名字？沒經過我的同意，亂講話。”
畢隊長問：“吳董事長幾點來的、幾點走的？時間要準確。”
由經理磕磕巴巴地說：“這個……這個……去年我得過一次小中風，腦子有點糊塗，記性不好，我找服務員給您問問？”
小袁的氣一下衝到腦門。她審過不少嫌疑人，見過一些老油子，像由經理這種炸過多遍的老油條還是第一次碰到。由經理一身淺灰中式衣褲，下巴頦上長著幾根鼠須，瘦長的麵頰上，眯細的眼睛從不與你對視，不停地盤著一串紫檀木手串。
畢隊長問：“昨天，跟吳董事長見麵的女客是誰？”
“女客？這個……這個……我想想。”
“是這個人嗎？”
畢隊長拿出一張丁香的照片。由經理雙手接過，把照片貼到鼻子尖上，足足看了五分鍾。他掏出老花鏡戴上，又看了五分鍾。
小袁問：“是不是？”
“這個……像是，又不像。”由經理送還照片說，“對於公安機關的問話，不能有半字不實，要負責任的。如果這位女士在我麵前走幾步，說幾句話，我大概，或許，可能有六成……不，五成把握認出來。”他的話說了等於沒說。
小袁的肺快氣炸了。
畢隊長不溫不火地問：“吳董事長跟那位女客在哪兒談的話？”
“這間，您坐的這間貴賓室。”
“服務員是誰？請把她叫來。”
“我。”
“您是溫泉山莊的經理，親自服務？”
“這個……那天人手緊，服務員裏有提前請假回家過年的，走了十幾個。”由經理的話挑不出毛病。
畢隊長隨便地問：“他們喝的什麽茶？”
由經理謹慎地答：“貢茶，過去皇上喝的茶。”
“隻有一杯清茶？慘了點兒。”
“特地焚了香，沉香，上好的沉香，焚香一次，室內餘香經久不絕，那是溫泉山莊的鎮莊之寶。”
畢隊長話鋒一轉：“看來吳董事長對這次談判非常重視。”
由經理很快地說：“這個……吳董事長第一次駕臨溫泉山莊，我為了表示尊敬與隆重而焚香，與談判無關。”
“談了多長時間？”
“我沒看表。”
“談的什麽？”
“斟茶、焚香之後我就退出來了，一個字沒有聽到，溫泉山莊上下不會有人知道談判內容。”
“中間你沒進去過，比如添添水？”
“您沒幹過服務員這行，客人不叫你，不能隨意進入包間。”
畢隊長換個角度提問：“談判結束，吳董事長與女客走出貴賓室時，臉上什麽表情？”
由經理不露半點口風：“女客先走的。我不好盯著一位女士的臉看，那樣不禮貌。”
“吳董事長呢？”
“吳董事長的威儀令人不敢仰視，當時他的表情嘛，我也不便妄加揣測。”
畢隊長單刀直入：“我們掌握的情況是吳董事長氣憤地摔碎了一隻杯子。”
由經理馬上明確回答：“絕對沒有的事。杯子是碎了一隻，我收拾時不當心，碰落到地上的。”這是他在這次詢問中說的唯一一句準話。
詢問進行了半個小時。
小袁調出溫泉山莊的全部監控錄像，掌握了吳董事長與丁香昨天下午來去的準確時間與活動軌跡。回城的山路上，小袁開車，說：“白跑一趟，一無所獲，那隻姓由的老狐狸。”
畢隊長嘻嘻一笑，說：“我有兩條收獲。”
“快講。”
“吳董事長與丁香的談判不僅重要，還必須高度保密，所以，由經理親自服務，禁止其他人員接近。談判沒有成功，以致吳董事長大發脾氣摔碎一隻杯子。由經理為了掩飾，說了假話。地上鋪著一寸厚的方形手工地毯，杯子從茶幾上滾落，摔得碎嗎？”
小袁笑了。
畢隊長沉吟：“今天上午，丁香在接受我們的詢問時，對談判氣氛的描述是，開誠布公，心平氣和。”他的聲音發澀，“丁香也說了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