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小良子呢？”丁苦菊在等吳良一起吃飯。
“他走了，吃飯吧。”丁香給母親夾菜。
“你又淘氣了。媽一輩子沒嫁人，是不得已，單身女人，苦啊。”
“我有您呢。”
丁香飯吃得很慢，在想心事。數年來，她全力實施一個大計劃，無所不用其極。吳董事長的失蹤標誌著這個大計劃到了決勝階段。
“好好吃飯。一天到晚，你不能總想著做生意、賺錢，你是人，是女人，要成個家，要生兒育女，人這一輩子，除了錢，要做的有意思的事多了。”
“媽，我停不下來了。”
丁香說的是實話。經商數年，漸漸地，她的生活中隻剩下“生意”兩個字，她跟她的公司融為一體，如同靈魂與肉體。她與母親曾經長期掙紮在社會最底層，她追求財富，不是為了享樂，更不是為了權勢地位，為了什麽？她說不清了。
她的大計劃是，兼並吳氏集團。
數年前，吳董事長曾以詭計妄圖一口吞下創立之初的丁香公司，未能得逞；如今，丁香將把吳氏集團納入囊中。
飯後，丁香洗刷碗筷，她沒把吳董事長失蹤的消息告訴母親。
她開上車，直奔西山。
路上，她接到吳良發來的一條短信：“我心中永遠的女神，紅莓酒吧，今晚八點，不見不散。”
死皮賴臉、糾纏到底是吳良一貫的做事風格。丁香極為厭煩，本想刪掉，一轉念，她將這條短信分別轉發給趙慧、陶蜜兒、吳美，並添寫上署名“吳良”。
今晚在紅莓酒吧有熱鬧看了。
溫泉山莊回城的山路上，丁香開著車邊走邊停，在找尋什麽。山路拐彎處，那株老樹前，她下車了。
跟蹤監視的刑警將這一情況匯報給畢隊長。
小袁說：“根據犯罪心理學，犯罪分子大多要重返犯罪現場。”
“聰明。”畢隊長讚道。
受到畢隊長的表揚，小袁不免沾沾自喜。
“丁香的確聰明。”畢隊長又說。
原來誇的是別人，還是那個叫丁香的女人。小袁生氣地不給畢隊長的茶杯續熱水了。她說：“有什麽聰明的，案發現場極易找到，吳董事長的轎車在那個地方長時間停留，車下積雪比別處薄，一目了然。”
“吳董事長開的是輛什麽車？”畢隊長問。
“黑色加長林肯轎車。”小袁答。
畢隊長強調：“加長。”與普通轎車相比，車身加長，車下薄雪的痕跡相應加長，能夠觀察到這種細微區別的人一定具有聰明的頭腦。
小袁給畢隊長的茶杯裏加滿熱水，杯裏是薑茶。
辦公桌上，攤放著吳良交來的舉報材料。
畢隊長逐頁翻看材料：“說不通呀，在那次進口服裝的交易中，丁香公司並未蒙受經濟損失，倒黴的是吳氏集團，實施報複的人應當是吳董事長，這才符合常理。”
小袁說：“如果談判破裂，吳董事長威脅要向有關部門告發，讓丁香名譽掃地、受到嚴厲處罰呢？”
“這是一種可能。”
“吳董事長失蹤，生死不明。我建議，加大對丁香的調查力度，盡快收集證明她綁架甚至殺害吳董事長的犯罪證據。”
畢隊長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小袁的話，小袁信心滿滿地一挺胸脯：“對呀。”
畢隊長用手指頭敲擊桌麵說：“小袁，你坐下。上警校時，老師教過你，未經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吧，這是刑事訴訟法第十二條的法定原則。我們做刑警的，絕對不能先認定一個人有罪，再去收集證明他有罪的證據。我們應當善於從初步掌握的線索中，尋找嫌疑人，全麵調查收集證明嫌疑人有罪、無罪的一切證據，合理排除證據之間的矛盾。每個案子最後都要有一份偵查終結報告，報告中字字重逾千斤，關係到一個人的榮辱生死，關係到國家法律的威信與尊嚴。不放過一個壞人，不冤枉一個好人，我做刑警的時間越長，越體會到這句話的重要性、嚴肅性，不是隨便說說的。”
畢隊長沒有板起臉說教，而是像個大哥哥似的與她談心。小袁立正，向他敬了一個禮。
畢隊長自問：“丁香到案發現場去做什麽？”
山路上，站在枝丫盤曲的老樹旁，丁香的目光依次從冰河、路麵、陡坡上滑過。
她在改建成綠地的老墳園裏找到一處燒過紙錢的黑色灰燼，在白雪上分外顯眼。
一隻昏鴉從她頭上飛過，呱呱叫了兩聲。
她走上陡峭的山坡。她事先換穿了一雙運動鞋，踩著亂石，健步如飛。她向前看，過了一道山溝，對麵又是更陡、更高的山坡。她沒有停住腳步，一會兒，身影出現在對麵山坡上。
難道她在重回埋屍地點？
不可能。數九寒冬，地硬如鐵，刨不開，也埋不住一具屍體。
那麽，她在尋找什麽？
坡頂，丁香極目遠眺。她找塊山石，撣去積雪，坐下來，掏出手機打開，有信號。雪山，不見人跡，靜到可以聽到樹枝凍裂的聲音。她一個單獨的年輕女性，毫無懼色。
她打出一個電話：“張總，前幾天聽你講，吳董事長向你借了一筆錢，用吳氏集團大廈做抵押，數額不小，要得很急？”
對方說：“嗬嗬，你的消息真靈通。”
“這筆借款利息多少？”
“在國家法定最高範圍之內。”
“你回答得很藝術。借款匯到吳氏集團賬上了？”
“匯到吳董事長指定的一個賬號。”
“秘密賬號？”
“我既未承認，也未否認。”
掛斷後，她又打出一個電話：“方老板，聽說你最近收了十幾處房產，都是抵押借款？”
“有這回事。”
“這些房產的位置好不好？”
“你想買房？我給你優惠價。這些房產位置都不錯，其中有一套跟你住的別墅在同一個小區，吳董事長的三層別墅，城堡式的，氣派。吳董事長還把他兒子、女兒的房產統統抵押給我了，借走一大筆錢。”
“借款匯到吳氏集團賬號上了？”
“匯到吳董事長指定的一個賬號，他要求保密。”
兩個電話內容，耐人尋味。吳董事長將吳氏集團大廈、他與子女們的房產全部抵押，不惜高息借貸，套取巨量現金，打入一個秘密賬號，他在籌謀什麽樣的不可告人的大動作？
丁香坐在堅硬的山石上，陷入深思。
突然，她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