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距離較遠,聽不見吳義與胖經理的對話。

畢隊長觀察那兩個人的麵部表情。

兩人身體相隔一米以上,應當是初次見麵。吳義神色嚴肅,問的是件重要的事。胖經理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問話的目的,回答時小心謹慎。

吳義是聽了趙慧的哭訴後,來了解情況的。趙慧誣賴丁苦菊偷她家的錢,被吳董事長無意碰上。過去,遇上這種事,吳董事長一般不聞不問,這次卻一反常態,將趙慧罵得狗血噴頭。趙慧滿肚子悲憤,照例向她的“義叔”哭著訴苦。她說了句:“我公公對人沒這麽好過,還把那個保潔員送出門。”

吳氏集團特別經理辦公會議一散,吳義立刻開車找到佳友公司第七營業部,他心裏有個疑問急需解答。他認出丁香與吳良,沒進接待室。他在外麵攔住剛被解聘的胖經理,詳盡詢問了丁苦菊是哪兒的人,今年多大了,尤其對婚姻狀況、有無子女問得仔細。

胖經理說:“這個叫丁苦菊的鄉下老太太什麽來頭,這麽多人給她撐腰,我躲得遠點吧。”

吳義開上車,很快追上前麵的紅旗轎車。

前方,綠色鐵柵內,不同風格的別墅散布在青鬆翠柏之間,時值冬季,仍有一片綠意。大門采用古羅馬風格,門衛身著統一製服,向出入的各種豪車立正行禮。別墅之間的青石小路上,保安雙人一組,巡查各個角落,外人休想逃過他們的眼睛。他們負有重大責任,確保別墅主人們的安寧不被打擾,這關係到他們的飯碗。

紅旗轎車減速,開進去。

門衛一個標準的敬禮。車內,吳良有種騰雲駕霧的感覺,他吧咂一下嘴,做富人的滋味兒真好。

一棟外觀樸素、建築麵積較小、周圍綠色植被很多的單層別墅前,紅旗轎車停下。

吳良說:“伯母,給您送到家,我該告辭了。”

“小良子,別走,進家,再跟我說說話。”丁苦菊拉住吳良的手。兩人一路上越聊越親,她對這個謙恭和氣、討人喜歡的小夥子印象不錯。

吳良等的就是這句話。

走進別墅,這裏的陳設與丁香的辦公室風格一樣,簡潔,樸實,以木質本色為主。吳良四下看看,想入非非,他如果成為這棟別墅的主人,將用大理石裝飾牆麵,衛生間安滿鍍金的水龍頭,還要換上豪華氣派的枝形大吊燈。

“小良子,坐。”丁苦菊熱情地給他倒水。

“伯母,您跟我還客氣,您就把我當成您的親兒子吧。”吳良嘴甜。

“小良子,成家了嗎?”

“還沒有,我今年三十,屬鼠的。”

“像你這麽好的小夥子,追你的姑娘不少吧?”

“我的精力全部用在工作上,事業為主。”

“有誌向,你準是有名的大律師。”丁苦菊誇他。

“嗬嗬,有點小名氣。您聽說過吳氏集團嗎,本市著名大企業,我是吳氏集團首席法律顧問。集團的大老板吳董事長對我非常倚重,所有重大決策都要先征求我的意見,所有法律文件都由我親自起草。吳董事長常常握住我的手說,人才難得。本市律師協會最近提名我為新一屆常任理事,因為業務太忙,我推辭掉了。”吳良滔滔不絕地吹著牛,一點不臉紅。

“吳董事長,吳禮……”丁苦菊輕聲念叨。

“您認識我們集團的吳董事長?”

“他來過我家。”

嗯?吳董事長與丁香瞞過眾人耳目,秘密來往?可能嗎?丁苦菊這個農村老太太不像在說謊。吳良套話:“伯母,吳董事長常來?”

“一次。”

“他來找您女兒吧?”

“他來找我。”

“找您?”

吳良吃驚不小。堂堂吳董事長親自登門,拜訪一個卑微的做保潔的農村老太太,匪夷所思!吳良嗅到某種氣味,他探過大半個身子,問:“吳董事長找您什麽事?”

丁苦菊推過杯子說:“喝水。”

“您跟吳董事長早就認識?”吳良腦中念頭一閃。

丁苦菊閉口不言。她望著窗外灰白色的積雪,城裏的雪比鄉下的髒。她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表情,額頭一縷白發無風自動。

那天,在吳仁家無端受到被誣偷錢的侮辱,丁苦菊滿心酸楚,坐公交車回家。女兒丁香接到畢隊長的電話,趕回來在家等她。丁苦菊不願讓女兒看到她臉上未幹的淚痕,強笑著說:“媽沒事。”丁香怒不可遏,要去吳仁家“說理”。丁苦菊拉住女兒,她知道,女兒這一去必會鬧到天翻地覆。

誰在敲門?

吳董事長提著一大包禮物,站在門外。他說:“苦菊,我來向你道歉。”

丁苦菊轉身回到客廳,沒請他進來,也沒關門。

吳董事長跟在後麵,不請自入。

“出去!”丁香一聲冷叱。丁苦菊阻止女兒。吳董事長低下頭,看著地麵,說:“苦菊,我代我的不爭氣的兒子,還有那個混蛋兒媳,再次向你道歉,請求你的原諒。”他態度謙卑,語言懇切,實在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他向丁苦菊深深鞠了一躬。

丁苦菊說:“我不記恨兩個晚輩,你走吧。”

吳董事長第三次叫聲“苦菊”,他說:“我沒想到,你就在這座城市,還跟我住在同一個小區。”

“冤家……路窄。”

“多少年沒見你了,快三十年了吧。我又欠你一次,我欠你的,今生今世還不清了。”

丁香是冰雪般聰明的人,聽著吳董事長與丁苦菊的對話,她明白了幾分。

吳董事長說:“這些年,我一直想方設法到處找你。我找到你原先租住的地下室,房東說,聽到我結婚的消息,你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人就不見了,沒留下片語隻言。苦菊,我有錯,那個叫劉淼的女人跟她的母親合謀灌醉我,我酒後失德,沒經受住**。可是,你也不能全怪我,如果我不娶那個叫劉淼的女人,那對陰險刁蠻的母女就要告我強奸,我是被逼無奈才跟她成親的。我向上天起誓,句句實言,沒有半句假話。”

丁苦菊被打動了,麵色緩和許多,她說:“你坐吧。”

“苦菊,我對不起你,我欠你太多,我要補償你,我離婚。”

“不要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

丁香考慮到母親的感受,走進書房,關好隔音的房門。

客廳。時隔近三十年,兩位花甲老人又坐到一起。

除了往事,吳董事長還將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