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丁香公司設在一棟外觀簡樸的寫字樓裏。
大堂不大，兩側擺放著十幾盆丁香樹，青翠欲滴，生機盎然，紫色花蕾隱隱透出淡雅的幽香。前台的接待文員一見畢隊長，不問話，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小袁心裏冒出個問號，畢隊長跟這兒的人挺熟悉？
電梯中，即將見到丁香公司總裁丁香，小袁有種莫名的興奮。她腦中浮現丁香的履曆：
丁香，女，未婚，二十九歲，身高一米六，大學本科；她是路邊棄嬰，生父母不詳，養母丁苦菊；走出校園後，她先後從事多種工作，創辦丁香公司至今，短短數年資產逾億，是位白手起家的成功年輕女性；履曆表特長一欄中，寫著擅長園藝、烹飪，精於技擊，就是徒手格鬥。
小袁對此不以為然，她是警校高才生，格鬥場上，男同學們紛紛敗倒在她的拳腳之下，三兩個一齊上也不是對手。
她對丁香產生濃厚的興趣。在她的想象中，丁香是位冷豔、孤傲的霸道女總裁。
畢隊長與小袁走出電梯。
走廊幹淨、簡潔。今天是周日，兩側寫字間裏，仍有不少佩著胸牌的員工忙碌地加班工作，秩序井然，沒有嘈雜之聲。細心的小袁注意到，員工之間關係融洽，每個窗台上都擺滿盛開的盆花與綠色植物。
一扇沒有標識的門外，畢隊長敲門。
傳出一個柔和的女聲：“請進。”
畢隊長推門而入，小袁跟在後麵。這是一間普通的辦公室，不到三十平方米，擺著大一點的寫字台，木製沙發椅與茶幾，沿牆一排頂到天花板的書櫃，裏麵裝滿各種書籍，其中部分是外文的。整個布置采用木質本色，質樸無華，不像有些暴發戶老板花大錢把辦公室搞得奢侈、浮華，俗不可耐。
一個戴圍裙、套袖、保潔員模樣的女人蹲著，細心擦拭沙發椅的椅腳，那是一般人極少擦到的地方。她低著頭，說：“稍等，馬上擦完。”
小袁自我介紹：“我們是市局刑警隊的，要見丁香總裁，阿姨，請你把她叫來。”小袁叫對方阿姨，這個稱呼沒錯，因為保潔員一般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女人。
那個被稱作阿姨的女人站起身，說：“我就是。”
小袁大感意外，不由上下端詳著對方。這是一位成熟的年輕女性，有著含蓄的東方美，平和寧靜，給人以親近感，就像溫煦的春風。她絕不是那種張揚、專橫、聰明掛在臉上的淺薄女人。
畢隊長朝著丁香咧嘴笑笑，丁香衝著畢隊長抿嘴一笑，兩人沒握手，沒說話，相互的眼神大大地不對頭。這些細微之處瞞不過小袁一雙女刑警的眼睛。
三人坐好。小袁掏出本子，準備記錄。
丁香摘掉套袖，脫下圍裙，沒有“請喝特意為您沏的上等好茶”“雪後路好不好走”“今天天氣如何”之類的廢話，她直接說：“你們為調查吳董事長失蹤而來吧？”
小袁停筆，有人事先透露了消息？
“吳良，吳氏集團的法律顧問，給我發過一條短信。”丁香打開手機，點出那條短信，大方地交給小袁查閱。
畢隊長歪過頭，看了看，目光停在“我心中永遠的女神”幾個字上。
吳良在玩什麽鬼把戲？
不用小袁詢問，丁香又說：“昨天下午三點半，我與吳董事長按照約定在溫泉山莊見麵，談些經營合作上的事，地點他定的。談到四點一刻，我先行一步離開，雪天，車開得慢，我一小時二十分鍾後回到公司。我趕回來簽一份合同，對方要求六點前必須收到傳真件。”丁香語言簡練，將她在吳董事長失蹤案發前後的行動時間說得清清楚楚，嚴絲合縫。
小袁憑直覺，判斷丁香說的是真話，可以通過調查予以證實。
詢問就此結束？她向畢隊長求援。
畢隊長隨口說道：“門口停的那輛黑色紅旗轎車擦得真幹淨，閃閃發光，旁邊的車跟泥猴似的。”
丁香一半認真、一半玩笑地說：“紅旗轎車，我的，你可以開走，查一查車座上、後備廂裏有沒有吳董事長遺留的毛發、皮屑等生物痕跡。”
畢隊長的臉微微發紅。
小袁岔開話題：“聽說，你不參加任何宴會？”
丁香坦率地說：“有些重要的也去。昨天，吳董事長邀請我參加他的生日宴會，我確實有事，去不了，當麵向他表示了歉意。”
“邀請你參加生日宴會，看來你跟吳董事長的私交不錯？”
“少有來往。”
“兩家公司的關係呢？”
“競爭，合作。”
“哪個多一點？”
“前者，合作隻有一次。”
“你們在溫泉山莊談什麽了？”
“吳氏集團遇到一些問題，請求幫助。”
“什麽問題？”
“抱歉，因為涉及吳氏集團的核心商業秘密，我不便說，請理解。”
“你同意提供幫助了？”
“同意了。不過，我的幫助附加條件，吳董事長沒有決定是否接受。”
“你們談得很愉快？”
“開誠布公，心平氣和。”
兩人一問一答，小袁問得極快，丁香答得不緊不慢，她的話表麵平淡，細細琢磨內有深意。
跟丁香談話，轉彎抹角的沒意義，小袁索性挑明了問：“合作隻有一次，指的是你與吳董事長有過一次失敗的進口服裝交易吧？”
“你用的‘失敗’這個詞很準確。”
“交易失敗，誰的責任？”
“老賬，不翻了。”
“因為這筆老賬，你們兩家公司從此成為生意上的死對頭？”
丁香一聲輕笑。她說：“所以，我是吳董事長失蹤的第一嫌疑人。你的推論合乎邏輯，缺少實據。”
“有一點說不通，既然你們兩家公司少有來往，又有宿怨，為什麽吳董事長不找別人，而是向你尋求幫助？”
“這你應當去問吳董事長。”
小袁再無問題可問。
畢隊長伸出手，手心向上。
丁香扔給他一隻U盤。
兩人似是早有聯係，默契於心。小袁想，U盤裏裝的什麽？
丁香起身，過去打開一扇門，隔壁是一間練功房。她對畢隊長說：“敢嗎？”
畢隊長解開外衣扣子：“我不敢？笑話！”
兩人走進練功房，門沒關，小袁跟過去。軟墊上，畢隊長與丁香行禮，拉開架式，開始一場近身格鬥。鎖喉、踢襠、戳眼，丁香的技法陰柔、狠辣；掌劈、肘撞、飛腿，畢隊長的功夫陽剛，凶猛。兩人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小袁大開眼界，她看到另一個丁香。
格鬥短促、激烈。三分鍾後，兩人收勢，行禮。丁香拿起一條大毛巾，看看小袁，她把大毛巾扔給畢隊長擦汗。
畢隊長與小袁初次調查結束，告辭。在辦公室門口，小袁眼尖，看見丁香往畢隊長的上衣口袋裏塞了一樣東西。
行賄？
電梯裏，小袁問：“什麽？”畢隊長掏出那樣東西，放在鼻子下聞聞，說：“胃藥，她知道我的胃不好。”小袁搶過來，說：“私自收受嫌疑人的禮物，違反紀律，你要上交。我在你的辦公桌抽屜裏，放了一大盒薑茶。”
警車上，小袁把那隻U盤插入筆記本電腦。她詫異極了，屏幕上顯示出所有吳家人的個人材料，關於吳董事長的占了大半篇幅，內容翔實，應有盡有，細致到他們的性格、衣著與飲食口味都有記錄。足足數十萬字，調查收集起來需要數年時間。這隻U盤裏的內容與網絡上的公開信息大相徑庭，不僅吳董事長光彩盡失，而且揭示出吳家內部四分五裂，矛盾重重，每位吳家人都有讓吳董事長消失的強烈動機。
末尾，附有一份吳氏集團資產與債務清單，其中大多數債務已於本月集中到期。
丁香這是想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