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對峙 01
爆炸點是站台上的一個垃圾箱。
爆炸產生的衝擊力將垃圾箱蓋子震出好幾米遠,裏邊的垃圾像放煙花般震落了一地。幸好炸彈的威力不大,加上周圍沒有旅客和工作人員,要不然準會引發大麵積的恐慌。爆炸聲雖然不大,卻也像電擊似的震得王處長渾身一顫,他衝著邱毅喊道:“邱毅,叫特警隊準備進攻。”
丁瑞成和市局談判專家幾乎同時伸手攔住邱毅,丁瑞成說話的聲音跑調了:“王處,這個時候可不能貿然進攻,具體情況不明,對方狀況不清,打亂了就收不了場啊。先讓張雨田說說裏麵的情況。”說罷,他顧不上旁邊的王處長和談判專家,搶過去一把抓住張雨田的手說,“裏麵到底有多少旅客?有沒有人受到傷害?還有沒有爆炸物!”
“我默數過了,算上兩名車站服務員,裏麵有二十三名人質,加上兩個歹徒大虎和小寶,一共二十五人。三個外國人,一個加拿大人兩個日本人。我出來時沒有旅客受傷,暫時還沒有旅客突發急病的情況。他們在旅客的座椅周圍安放了炸彈,用遙控器控製。”張雨田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艱難地咽了口唾液,“我看見他們手裏有手機但始終沒用過,所以我分析,他們叫我出來傳話是為了增加分量。幾位領導,現在不能打,我還得回去!”
這個提議讓王處長和丁瑞成一時不知如何表態。嚴格地說張雨田不是專職的談判專家,也沒受過類似的培訓,關鍵時刻能衝進去麵對麵地和歹徒對話,並且成功地救出兩名旅客,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了。再讓他去和歹徒周旋,作為現場指揮的丁瑞成不敢冒這個險。但眼下的狀況又如此複雜,隻有張雨田和歹徒對過話,也隻有他清楚裏麵的情況。丁瑞成猶豫半晌無法作出決定。
其實拋開這一層不說,在他心裏還有股隱隱的顧忌。本來在這次出差執行抓捕任務前,萬政委曾把他叫去談話。閑聊中萬政委好像不經意地向他透露:“王處長馬上就到點了,不是去政法委就是退居二線當巡視員。這樣就會空出個位子來,你懸了多年的副處級就能順理成章地解決,最好的結果是現職副處進班子,所以這次外出抓捕才讓你帶隊。”丁瑞成是老刑警了,當然知道刑警隊的做派。如果要想捧紅一個人,所有的案件都會為他開綠燈。就算是把嫌疑人堵在屋子裏,也得等主角出場才能抓。這和打麻將牌和牌一樣,隻不過是隻許當莊的和,還得三家朝一家喂牌。他當然明白上級的良苦用心,當初自己不就是這麽捧過老疙瘩邱毅嗎。想到這些丁瑞成沉默了。
可是張雨田不清楚這裏麵的事情,看見丁瑞成不說話還認為是王處長在旁邊他不好表態,便轉過頭衝王處長說:“王處,我跟他們對過話,有溝通渠道。讓我再進去跟他們談。”
王處長剛要搖頭拒絕,他身邊的談判專家說道:“王處,從談判的角度上來講,這位同誌和歹徒接觸過,也能說服他們放出兩名老人,就表示他們之間應該有談話的空間。所以還是不要換人的好。”王處長仍舊搖搖頭說:“我們的人沒受過這方麵的培訓,談判沒經驗不如你們專業,再說張雨田就是個普通民警,真要是出現問題他負不了這個責任。”這番話聽得張雨田直翻白眼,可又不能直接頂撞領導,急得在原地直轉圈。
“王處,還是聽人家談判專家的意見吧,不管是誰,能解決問題就行。黑貓白貓,能逮著耗子就是好貓。”半天沒說話的馬馳突然插上一句。
“哎呀,網上有平海車站的消息。怎麽還有照片呀。”牧園的一聲驚呼,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幾個人馬上湊到電腦跟前瞪大眼睛看著,網頁上清晰地顯示著這樣的標題:“平海火車站發生爆炸”、“平海火車站,多名旅客被扣當人質”、“警察、歹徒火車站對峙,上演生死時速”。照片上有全副武裝的民警站在警戒線內的模樣,有車站外景,還有候車大廳的照片。最讓人驚奇的是,竟然出現了兩張被困旅客的照片。
王處長指著照片手不住地顫抖,說不清楚是氣的還是嚇的:“這是假的!這是假的!我們都沒看見被扣旅客什麽樣,記者們怎麽知道的。這是假新聞。邱毅、牧園你們馬上給我查來源。”
邱毅急忙衝牧園說:“能查到貴賓室裏和外界聯係的信號嗎?看看有沒有電話和短信進出。”
牧園邊操作著電腦和旁邊的人核對著邊回答說:“從設備架起來到現在,發現有兩個信號向外發射,同時還有一個信號在貴賓室內發射,每次接觸點都很短,估計是在發信息。”
“老丁,看來外麵有人接應他們,而且還能互通信息。”馬馳輕輕地碰了下丁瑞成,“得趕緊做決定,要不然你們的壓力會越來越大。”
丁瑞成很明白馬馳這個善意的提醒。事情明擺著,歹徒劫持旅客的新聞,經互聯網上一傳播肯定是滿城風雨。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更大的領導過問這件事情,那麽平海車站就會風雨飄搖,鐵路公安則更站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他原本想騰挪開這個責任,可好勝心加上不服輸的脾氣轉瞬間又占了上風。與其唯唯諾諾推卸責任,不如挺起腰杆拚一把。作為一個從警幾十年的警察,自己沒有理由退縮。他果斷地衝張雨田說:“大嘴,你繼續進去談判。記住要盡量拖延,多給我們爭取時間。最好弄清楚歹徒還有沒有後續的危害手段。”說完轉身朝向王處長,“王處,事不宜遲,請您立即請示上級,如在預計時間內解決不了問題,請快速69次列車通過平海在前方站停靠。”沒等王處長答話,丁瑞成又轉向談判專家,“兩位專家,能不能給我的人來點技術支持,比如有個什麽東西可以讓他帶進去,還不容易被發現,便於我們掌握裏麵的情況……”
談判專家立即領悟到他的意思,連忙打開皮包,從裏麵拿出個金屬打火機說:“這個打火機裏麵裝的是高清晰度的擴音器,能將周圍幾十米內的對話傳送出來。哦,這位弟兄抽煙嗎?”
沒等張雨田回答,丁瑞成接過來放到他手上說:“他抽煙,就是不會抽現在也得會。戰奇,把你的煙卷給大嘴做掩護。”
戰奇嗯了聲從口袋裏掏出盒香煙遞過去。張雨田接過來連同打火機一起拿在手,戰奇看著他這個舉動很別扭,忍不住地問道:“你至於嗎,看見好煙這麽舉著,跟上供似的。”
張雨田白了戰奇一眼:“我上次進去的時候身上什麽都沒有,再進去他們肯定搜身。與其讓他們翻出來引起懷疑,還不如我手裏舉著瞞天過海呢。”旁邊的兩位談判專家都點頭讚同,並湊過來對張雨田說:“你可以適時地提出給食物,給藥品,這樣我們就能再派進人去協助你,但千萬別太著急。如果你覺得可以攻擊,就說自己的名字當信號,但一定要確保人質和自己的安全。”張雨田點頭答應著整整衣服就要向大門處走,身邊的戰奇猛地一把拉住他說:“大嘴,小心點,那煙抽不完,抽不完的話給我帶回來。挺貴的,別浪費了。”
張雨田心裏泛起股說不清的滋味,他知道這是戰友之間特有的祝福方式。這個時候的一句俗話比千萬句的囑咐都能溫暖人心。他回過頭來看看戰奇和後麵的丁瑞成,發現丁瑞成的嘴唇也微微地動了動,眼裏同樣也閃著關注的目光。張雨田笑了:“老大,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就是欠你盒煙嗎?你等著,我回來給你買更好的。”說完又朝丁瑞成揮了下手說,“師傅,我沒忘記咱刑警隊的誓言,還是您教我的呢。嗬嗬,走了!”
這句話像重錘似的打在丁瑞成心上,他看著快步走向貴賓室大門的張雨田,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堅忍不拔,窮追猛打,除惡務盡,決不放棄。”
張雨田再次進到貴賓室裏的時候,用槍頂住他的是有些結巴的小寶。小寶搜完身後指著他手裏的煙卷問道:“你,你手裏,裏拿著的是,是……”
“煙卷。”張雨田趕緊跟上一句心裏暗自罵道,他媽的等你下半句話得到明年冬天,“我煙癮犯了想抽兩口,再說我看你們也沒煙了,正好也來一支。”
小寶把眼瞪得溜圓,抬起腿使勁踹了張雨田一腳:“別,別廢話,我,我還不知道你拿,拿的是他媽的煙,煙卷嗎?”
這腳踹得張雨田直吸涼氣,他感覺小寶出腳的力量和速度比平常人要快要狠,真有點受過專業訓練的勁頭。他極力穩住身子朝小寶說道:“兄弟,別動粗呀。你要害怕煙裏下藥我自己先抽。”說完他打開煙盒抽出支煙放在嘴上,熟練地打著火深吸了一口,好久沒抽煙了,這口煙通過喉嚨直吸到肺裏,張雨田強忍住咳嗽緩緩地吐出口煙霧。小寶將煙盒和打火機一把奪過來,鎖上門推著張雨田往裏麵走去。
大虎看見張雨田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麵,然後讓小寶把煙卷和打火機拿過來,反複地仔細查看後,順手抽出支煙卷點上火。小寶連忙衝大虎比畫,大虎朝他擺擺手說:“沒事,你當鐵路公安是克格勃呢,還能在煙裏下藥?他們有這心也沒這技術,放心吧。”張雨田朝大虎挑了下拇指:“還是大虎兄弟有見識,我們是國軍,有組織,不弄這下三爛的玩意兒。”
“可你們國軍也不夠誠意呀。”大虎緩緩吐出口煙霧,“怎麽樣,剛才那一響聽見了吧,知道是北京時間幾點嗎?告訴你我可看著表呢,再過五分鍾沒信兒我還有一響。如果你們再不按我說的辦,我他媽的就給你們來個最後一響!”
張雨田把雙手一攤說:“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你們提的條件我們得向上級請示吧。就算上級立馬答應給你們錢,這一千萬人民幣可不是小數目。想過沒有,你要的是小麵額還不連號,全平海的銀行都給你忙活也得要時間吧。反過來說,你不能因為幾分鍾沒有消息就衝動吧。聽我勸一句,別衝動,衝動是魔鬼。你給我們時間也是給你們自己時間。”
看著大虎臉上有些鬆動,張雨田忙又接著說:“你們要的路虎不帶衛星導航已備好了,難道這還不能表示我們的誠意嗎?”
大虎聽完這話使勁拍了下桌子:“你這是拿我當小孩逗著玩兒呢,沒錢給我預備車有個屁用。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是想走也得拉上這三個老外當墊背的。”
張雨田挺了挺腰板說:“帶走人你別想。要帶最多把我帶走,我是警察,我給你當人質。”
大虎哼了一聲:“我知道你們當警察的都受過教育,關鍵時候硬著頭皮也得裝大個兒。我信你說的,我他媽的連你跟老外一塊兒帶走!”
驕橫的口氣瞬間把張雨田的火勾上了腦門,他忘記了自己談判的身份,衝大虎說:“我看你他媽誰也帶不走!”身後的小寶聽見這話,猛地把槍頂在張雨田後背上:“我看你,你是不想好了。”
這一下倒把張雨田戳醒了,他連忙穩定下心神衝大虎說:“叫你的兄弟別著急,你聽我給你分析分析。先說你們所處的這個環境,整個屋子典型的四麵朝陽撒氣漏風,要不是有旅客做擋箭牌,你說你們能支撐多久?你當然會說我手裏有炸彈。但炸彈一響,你們不也一塊兒完蛋了嗎?你們出來是求財的,不是當炮灰的吧?”
大虎好像被這句話打動了,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顫。張雨田看在眼裏嘴上可沒停住:“我真沒聽說過兩個人能帶四個人走的,就算你能帶走,出門上車你們怎麽辦?所以我勸你們少安毋躁,等和外麵聯係好了以後,你們拿著錢帶上我和這些炸彈,咱們一塊兒走。”
小寶聽完這些話在張雨田身後哼了一聲朝大虎說:“虎哥,他,他跟咱耍,耍光棍。他媽的抽死簽來了。”
張雨田舉手朝大虎示意讓他繼續聽自己說,心裏卻默記著對方的反應:“大虎兄弟,我說的可是實情,其實你心裏也清楚眼前的處境。你剛說我受過教育,沒錯。我們幹警察的遇到今天這種緊急情況,就得把自己豁出去,不是我不怕死,是我幹的就是這個活兒,幹這個活兒就沒退路,你說是不是?”
大虎猛地吸了口煙吐出濃濃的煙霧:“你這話倒是有點意思,我們也是沒退路了,所以如果我們的要求達不到,就得給你們來點動靜兒。”
“誰說沒退路,你們眼前有好幾條道走呢。”張雨田慢慢恢複了狀態,他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引領麵前的大虎,為外麵的人爭取更多的時間。他能想象到,在貴賓室外麵肯定已大規模地行動起來了,主要目標就是在車站周圍尋找暗藏的爆炸裝置。“你看呀,先從大處說,你們釋放所有的旅客然後繳槍投降,我保證你們人身安全。”
“你這跟,跟沒說一樣。”小寶晃動著手裏的遙控器,不耐煩地說著。
“得,看來這個有難度。那咱們就從中處說,你們既然求財就得有點耐心,給我們時間進行安排。你們獅子大張嘴要痛快了,我們得給你們去實際地辦這個事。不瞞你們說,我平時做夢都想平地一聲雷,轉眼當億萬富翁的親爸爸,拿花錢當解氣這麽幹。可是就算搶錢你還得裝袋子裏呢,哪有說來就來的事呢。這需要時間,對吧。”
大虎盯著張雨田的眼睛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過了會兒,他朝張雨田揚了下頭擺出副無所謂的表情說:“我想聽你白話白話最不好的結果。”張雨田朝大虎搖搖頭:“不好的結果我就別說了,反正肯定是竹籃打水,霧裏看花嘛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