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師生同唱《國際歌》

這年初夏傳來噩耗,晚年專門照料在重慶讀書的蕭洪安與蕭洪妍兄妹的韓超駕鶴西去了。

韓超年逾七旬,也屬壽終正寢。韓長生聞訊號啕大哭。蕭天漢自父親死後,便視韓超猶如父執,自也悲痛萬分,當即派韓長生率一幫弟兄前往重慶,將靈柩迎回。鐵關口近千男女老幼,盡皆披麻戴孝,由蕭天漢率領跪拜於韓超靈位前,並請來萬靈寺僧眾,為韓超做了三天法事,超度其亡靈。

喪事辦完,恰巧重慶城裏的學校放暑假,蕭洪安和蕭洪妍也隨父親雙雙回到了鐵關口。

蕭洪安蕭洪妍剛過了十六歲生日,眉清目秀的一對金童玉女,煞是招人喜愛。天漢煜瑤,更是視如心肝寶貝。洪安此時已是專供重慶富家子弟就讀的求精中學的高一學生,少小年紀,已出落得一表人才,理了個在大城市裏最時髦的拿破侖式頭,穿著筆挺的黑製服中山裝,有一點少年老成的模樣。回到鐵關口後,整天不是在花園裏,就是在遊泳池邊的遮陽傘下,一個人靜靜地讀書。

蕭洪妍在川東藝專中畫係學習國畫,一得閑便拿著畫架在堡寨內外到處寫生。她與母親簡直像是一個模子拍下來的,四分之一的西歐人血統讓她看上去明顯與中國女孩不同,金發黑眼高鼻梁,皮膚白皙細嫩。家裏雖有著用不完的錢,穿著卻是一身素打扮,上著白色校服,下穿黑色校裙,恰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接風酒宴上,蕭天漢讓一對兒女拜過了軍師趙中玉。此後晚上在庭院中納涼時,兄妹倆又和大人們一起,數番聆聽過趙中玉擺來自西洋的龍門陣。或許是緣分,洪安洪妍見趙中玉氣宇非凡,談吐不俗,特別是聽母親細講了這位軍師的奇特經曆後,對他的好感更是無以複加,達到了頂禮膜拜的地步。

過了幾天,金煜瑤專門帶著洪安洪妍前來拜師,恭請趙中玉在兄妹倆放假期間,幫助他倆補習一下英語。於是,兄妹倆按照規矩,認認真真給趙中玉磕了頭,成了趙的正式弟子。

通過交談,趙中玉才知道金煜瑤為這一對兒女能打好基礎,今後躋身上流社會不計一切,她讓韓超在重慶棉花街買下了一所寬大的宅子,裏外修葺一新,為教育好兩個孩子,自小便花重金禮請重慶城中頗有名望的學者名流做他們的家庭教師,使兄妹倆幼秉庭訓,打下了紮實的古文功底,家裏也雇得有保姆,傭人、車夫、花匠七八個人,專門照料兒女的飲食起居。

可是,這一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中長大的金絲鳥,偏偏受進步時風所染,具有強烈的憂國憂民的情懷,說到“九一八”沈陽事變,說到“一·二八”淞滬抗戰,說到他們參加全市學生反日大遊行時和軍警暴發的激烈衝突,兄妹倆一掃稚嫩之氣,壯懷激烈,熱淚盈眶。

兄妹倆和趙中玉擺龍門陣時,金煜瑤也喜歡來聽聽。蕭天漢卻不感興趣,也插不上嘴。他最喜歡聽趙中玉擺那些打仗的龍門陣,尤其是中國人和外國人打仗的事兒,最能吊起他的胃口。

一天黃昏時分,趙中玉吃過晚飯,出了鐵關口寨門,沿著石板路下到灘子口。田野上到處生氣勃勃,彎彎曲曲的田埂上裝飾著一簇簇一團團的嫩綠花草,像花邊一樣連綴著起伏的山坡和錯落的農田。

趙中玉順著碧水溪走到入河口,看見蕭洪妍正麵對著由碧水溪與瀨溪河共同形成的一大片湖泊,畫一幅油畫,畫的是岸邊密密簇簇綿延不見盡頭的翠竹,以及夕陽下湖上的風景。

金煜瑤在一旁陪著女兒,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哥哥蕭洪安呢?坐在不遠處湖邊釣魚。

趙中玉問:“洪安,有收獲嗎?”

母子三人,都親熱地和趙中玉打招呼。

洪安回道:“釣了幾條母豬殼……哎呀,一條大魚上了鉤,可惜可惜,讓它跑掉了!”

金煜瑤衝趙中玉笑笑,說:“跑了的永遠是大魚。”

洪妍問:“老師也出來散散步?”

趙中玉說:“堡寨裏太清靜,太閑適了,有時閑適得我都受不了。我喜歡下到灘子口來走走,看看小街上的老房青瓦,上了年紀的青石板路。看看裝滿夏布、安陶、折扇和榮昌豬,還有各種山貨的船隊,順著這清澈見底的瀨溪河,從我眼前經過,下重慶,去漢口,到上海,甚至遠銷國外。”

一家三口正聽趙中玉說話,瀨溪河上遊突然傳來了船工的號子聲。沒過一會兒,便看見幾隻大木船從河道拐彎處露出頭來,所有船工都**著上身,古銅色的身子隨著號子的節奏,整齊劃一地浪浪搖晃,艱難搖著沉重的木槳。

蕭洪妍說:“我突然覺得這山也不青了,水也不綠了,湖上的風景也不美了,這些搖槳的船工,多辛苦啊!”

“是啊,”趙中玉輕歎了一聲,說,“現在好多地方,水上都普遍用汽劃子了,我們這瀨溪河上的汽劃子太少了,主要還在靠人力搖槳。”

洪妍問:“為什麽呀,是老板不肯用汽劃子嗎?”

趙中玉的目光緊隨著船工們的身影移動,說:“哪有不願意的,可那是科學,是革新,需要有人來提倡,來扶持。看看我們的四川,軍閥們各據一方,整天隻顧著征糧派款,巧取豪奪,打內戰,搞得來民不聊生,誰還有心思來做這些事情啊!長此以往,我們四川,我們中國,怎麽可能富強起來?怎麽不被外國列強欺侮?”

蕭洪安激憤地說道:“外有帝國主義的侵略,內有軍閥的**,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已經亂得不成樣子,完全沒有希望了,我們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趙中玉說:“怎麽沒有希望?誠然,眼下中國人渾渾噩噩者居多。可是,隻要少數敢於舍身成仁的清醒者能夠把那些渾噩者喚醒,然後彼此團結起來,共同奮鬥,我們就一定能夠從荒原中,蹚出一條新路來!”

金煜瑤說:“你進萬靈山都這麽久了,還一心想著共產黨改造社會的那一攤子大事啊。”

趙中玉說:“這個社會已經爛得來不可救藥,難道你不相信它終究會被進步的力量改造過來嗎?”

金煜瑤說:“我不是不相信,而是看到軍閥的勢力太強大了。”

趙中玉說:“那就分而擊之,一個個地來嘛。你看現在,軍閥無一不是大地主,可是卻沒有多少地主能夠當上軍閥呀。現在軍閥派糧征款,首先就敲詐地主,一敲就是幾十石黃穀,幾百塊銀元,比土匪綁肥豬還厲害。地主呢?轉過身來就拚命向農民加租加佃,把農民的骨髓都榨幹了,軍閥還在一層層地加碼,地主他受得了嗎?至於農民,那就更慘了。”

金煜瑤問:“你的意思,共產黨是不是應該先發動農民,聯合地主,去打軍閥呀?”

趙中玉苦笑著說:“眼下,我這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蕭洪安卻興奮不已,感歎道:“到底老師是我爸媽從法場上搶回來的紅腦殼啊,說起話來,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燒得人心裏發燙。”

洪安洪妍對趙中玉崇拜得五體投地,兄妹倆的這種傾向也反過來極大地增強了金煜瑤對趙中玉的好感。她對寶貝兒女說:“你們看看吧,如果說中國真有那麽一批有信仰、能作為,憂國憂民、鐵肩擔道義的仁人誌士,你們的趙老師啊,就是其中的一個。”

“媽媽說得不完全對,”蕭洪安大聲嚷道,“還得加上我這個學生哩。”

一天,金煜瑤陪同洪安洪妍來到趙中玉書房裏,當著寶貝兒女的麵,笑嘻嘻地對趙中玉說:“你看你這個赤匪頭子,這麽短的時間就培養出了兩個小赤匪。兄妹兩個都給我說,共產黨專幹殺富濟貧的好事,深得人心,還說共產黨裏麵人才濟濟,像軍師這樣的人中之傑,多得很,要是入得了,他們也想入哩。”

一天,趙中玉正和蕭天漢說話,金煜瑤進來說洪妍的畫很不錯,有件得意之作,還被送到重慶民教館參加過畫展,便和蕭天漢起身,隨金煜瑤去洪妍房中一觀。

洪妍既得意又害羞地說:“塗鴉之作,我怕髒了你們的眼睛,還是免了吧。”母親則堅持要女兒拿出來給老師看看。

洪妍將她的參展作品拿來打開,那是一幅筆法細膩的工筆畫,左麵一叢芭蕉,旁邊一位妙齡女郎亭亭玉立,若有所思地遙望天際,淡雅清新中似透出濃濃情意。

右麵,則是一首洪妍自題的七絕:

碧玉年華初上頭,

何妨顧影學風流。

閑來卻旁芭蕉立,

綠透春衫未解愁。

趙中玉觀賞良久,讚道:“洪妍小小年紀,便能詩畫並進,長此以往,必成大器。不過恕為師直言,詩與畫比,倒是遜色不少。俗話說詩如其人,你涉世不深,詩中略帶一點小家子氣,自不能免。但寫詩撰文,總歸在意境誌趣上要追求個博大深遠,方能達致上善之品。比如你這首小詩,隻需改動幾個字兒,其意境氣概,或許便能更上層樓了。”

洪妍聽趙中玉如此一說,馬上要求道:“老師,那你一定得替學生點石成金才是!”

趙中玉到底是個才思敏捷,心境高遠之人,真功夫不單露在嘴上,藏在心中,筆底也有。興之所至,他也想在金煜瑤和洪妍麵前露上一小手。

他在書案上鋪開一張夾江宣,提起狼毫,在硯台上潤潤筆尖,略一思忖,揮毫寫道:

休教年華付白頭,

橫刀躍馬逞風流。

春衫綠透增惆悵,

不為家愁為國愁。

此詩緊步前詩之韻,並由前詩導化而出,然情誌意趣,則遠非前詩所能比肩。

“好一個橫刀躍馬逞風流,不為家愁為國愁!”蕭洪安不知幾時也進來了,失聲讚道。“老師才氣橫溢,誌向高遠,真是令我等後生小輩汗顏呐!”

趙中玉慨然道:“當今世道,政府內附權貴,外媚強鄰,我們生活的四川呢?又是軍閥混戰,民不聊生。我隻希望你們兄妹能有遠大誌向,把自身的前程,和國家,和民族的前程,緊緊地結合在一起,兼濟天下,做一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有誌青年。”

蕭天漢咧著厚嘴唇,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和你們的趙老師在爾雅書院,還是一個塾師門下的同學哩。可惜我讀書是個瘟豬子,一見書本就腦殼痛,挨了塾師不少板子,屁股都打腫了,也沒半點長進!”

趙中玉這裏還沒完,他又指著洪妍的畫評說起來:“你畫這工筆畫,也叫工夫畫,哪怕是每一根頭發,也非得細心地一根一根去描,還得描出每一部分毛色深淺不同的層次來。”

金煜瑤說:“女娃娃學畫好,這就必須靜下心來,半點也浮躁不得。”

趙中玉道:“不過,如此花費工夫畫成的畫,要想留它個天長地久,就得尋找那些不容易褪色,又有特色的顏料。比如說胭脂花的種子,將那層黑殼剝去,裏麵的那一丁點兒細滑粉末,就是極好的白顏料。將一種叫白芍的中藥幹透後點燃,讓那黑煙熏在一隻細瓷碗碗底,凝在上麵的煙灰,就是極好的黑顏料。哦,還有,要畫長滿了苔蘚的石頭,用一般的顏料,是畫不出那種特有質感的,隻有去深山溪水中撿長期被溪水衝刷的青色石頭,拿回家慢慢磨成粉末,添入顏料之中,畫出來才既真實,又永不褪色……”

洪安洪妍的眼神中能夠看出,他們對趙老師,已是欽佩至極,視若導師了。

金煜瑤也由衷感慨道:“趙中玉呀,讓你在飛龍會做個軍師,實在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了。你要站到大學講台上去教書,篤定能讓好多教授丟了飯碗!”

蕭天漢也恭維說:“肚皮頭墨水裝多些硬是不同哈,你看趙老師,隨便講個啥子道理,隻消幾句話,抖得伸伸展展,水清見底。”

當天晚上,蕭洪安來到趙中玉臥室,送給老師一張四寸大頭相片,還在背麵題了一首詩。

趙中玉雙手拿在手中,輕輕念出聲:

莫道書生一介,

胸懷壯誌淩雲,

風流瀟灑氣超群,

人稱少年英俊。

發憤習文講武,

慷慨評古論今,

蹤跡天涯請長纓,

要將蒼龍縛定。

看到“蹤跡天涯請長纓,要將蒼龍縛定”句,趙中玉驚詫不已,問道:“洪安,你這是抒發自己的抱負,還是在寫一個什麽人的經曆啊?”

蕭洪安說:“老師是一個在四川人盡皆知的CP(1)老前輩,學生是一個CY(2)小後生。我希望洪安此生,能以老師為楷模,才不辜負老師的諄諄教誨。”

投之以桃,總得報之以李,趙中玉從案頭拿起一本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在扉頁上題了一首在左翼青年中廣為傳誦的匈牙利詩人裴多菲所作的小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回贈給蕭洪安。

第二天,趙中玉把洪安贈他的照片給蕭天漢和金煜瑤看了,讚道,“你們這個寶貝兒子風華正茂,不簡單啊!誌向之宏大,境界之高遠,全在詩中了。”

蕭天漢高興地說:“我這娃娃今後要有點出息,全是他媽媽的功勞,我這個當老漢的是有心無力,幫不了半點忙的。”

金煜瑤一臉尊敬地看著趙中玉說:“洪安這是亦步亦趨,近朱者赤哩。”

趙中玉想了想,說道:“今天你們兩夫婦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我倒要問一句,你們既然自小就讓自己的兒女接受四川最良好的教育,那麽,以後飛龍會這杆大旗咋個辦?你莫非還想讓洪安大學畢業,接受了現代思想,現代知識,再回到萬靈山當飛龍會的總舵把子麽?”

“想都別想!”金煜瑤一口把話接過去,“念完大學,我還要送他去法國英國深造。費了這麽多心血,回來當個山大王,豈不是把我這寶貝兒子毀了。”

蕭天漢道:“祖宗傳下來的大旗咋個能丟?洪安洪妍自小在重慶大碼頭讀書,我曉得是回不來了。不過,這事也好辦,我這一輩子,又不隻娶煜瑤妙玉兩個婆娘,今後在那些小婆娘生的娃娃裏麵,挑個有出息的出來掌舵就行了。”

金煜瑤白了他一眼,鼻孔一哼,滿臉不屑說:“還想有那能耐,怕是下輩子的事了。”

“你這話是啥意思,咒我絕後啊?”蕭天漢惱怒地瞪了金煜瑤一眼。

金煜瑤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不小心,差點把蕭天漢已經不能生育的事兒捅出來了,趕緊說:“不管你這輩子娶多少小婆娘,生多少兒子,反正我生我養的娃娃,是再也不會在刀尖上、血盆裏討生活了。”

洪安洪妍回重慶的前一晚,鐵關口殺豬宰牛,辦起“九大碗”為二人餞行。小洋樓大廳裏擺了三張桌子,老寨裏的大小頭目都來了。

席間,蕭洪安給趙中玉敬了三杯酒,按規矩,敬別人的酒,自己也得陪著喝。

那晚喝的是韓長生專門派人去直升鎮糟房取的剛烤製出來的“頭稍酒”,口感極好,度數也很高。

蕭洪安平日滴酒不沾,蕭天漢、金煜瑤怕兒子喝醉,爭著要代他喝。洪安堅決不允,說請人代喝便顯不出真情實意,一口一杯,接連幹了三大杯。

烈酒下肚不一會兒,洪安果真就醉了。而且醉得厲害,臉色赤紅,大汗淋漓,站起來搖搖晃晃。醉意盎然的蕭洪安拉著趙中玉的手,要老師和他一起唱一支歌。

唱啥歌?

蕭洪安居然要唱法國人歐仁·鮑迪埃寫的《國際歌》!

金煜瑤怕他酒後失禮,趕緊上前勸道:“洪安,你喝多了,快回屋去躺躺。”

蕭洪安說話倒是十分清楚:“媽,我沒醉,我清楚得很。兒子今晚上是太高興了。媽,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洪安在世上活了十六個年頭,對我影響最大的兩個人,一個就是在座的趙老師,老話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次暑假回來,老師可是教了我五十多天哩!洪安這輩子不能好高騖遠,能學到趙老師三分,便有大出息了。還有一個,就是我們求精中學的校長徐正清……”

趙中玉心上仿佛被針尖猛地紮了一下,失聲道:“洪安,你說誰———徐正清!”

蕭洪安驚奇地望著趙中玉:“怎麽,趙老師認識我們徐校長?”忽地醒悟過來,“哦,對了,你和徐校長都是四川共產黨裏的傑出人物,想必一定會認識的。”

趙中玉道:“徐正清過去不是川東師範學校的校長嗎,幾時到求精中學去的?我一點也不知道,他是四川一位很有名望的教育家嘛,知道他的人自然不會少。”

蕭洪安繼續說道:“可是,這樣一位極有名望的教育家,卻為當今的黑暗世道所不容。洪安以為,徐校長要真是壞人,這世界上就再沒有一個好人了。每個禮拜一早上的朝會上,徐校長都要給全校師生講為人、為學、為文的道理,講修身、齊家、治國、兼濟天下的道理,那真是口若懸河,從不打稿子,而且字字句句,都講到了莘莘學子的心坎上。這麽一個大好人,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大軍閥楊森派人給抓去了,說他是共產黨。我們組織了上千學生,到大街上抗議,到楊森公館‘渝舍’門口去絕食靜坐,要求他放回我們的好校長,可是,筆杆子和槍杆子比起來,太沒有力量了。楊森冒了火,不但要殺,還要公開槍斃。殺徐校長那天,我們全校師生都去大街兩旁站著為他送行,我們看到徐校長被五花大綁,背上插著勾了紅的斬標。徐校長看到那麽多的老師學生去送他上路,一路朝著我們點頭,微笑,最後,他就敞開喉嚨唱起了一首歌,那歌像火一樣,燒得我們全身的血都發燙了。我們上千名學生在後麵緊緊地跟著,聽著徐校長反複唱,一直唱到了打槍壩,唱到槍響才止。這首歌,就是全世界共產黨人都會唱的《國際歌》!”

趙中玉聽到這裏,淚流滿麵,再也不能自禁,虎地站起來,激動說道:“洪安,來,我們一起唱!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蕭洪妍也加入進來,金煜瑤也被這**打動了,跟著歌者不停地張嘴,卻唱不出一句囫圇的詞兒。

滿屋子的綠林好漢,癡癡地看著,聽著。

————————————————————

(1) CP:中國共產黨的代號。

(2) CY:中國青年團的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