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祖國啊,想要愛你不容易

趙中玉置身萬靈山中,雖有雄心壯誌,卻絲毫不敢貿然行事。他太清楚不過,像蕭天漢這類祖祖輩輩占山為王,連官府也從不放在眼裏的綠林豪傑,為了一個義字,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但是,卻並沒有絲毫政治信仰,也看不起同樣和他們一樣與軍閥浴血拚殺的川東遊擊軍。要實現自己的宏偉計劃,一切均需穩紮穩打,首先得在飛龍會裏站穩腳跟,才是當務之急。

蕭天漢真拿趙中玉當親兄弟看待,不但將“靜安園”小樓左側輔樓數間屋子給他和袁公劍、黎勝兒居住,還把關清財關五香兄妹派去照料趙中玉生活,充當侍衛。一日三餐,蕭天漢還讓他到主樓去和自己煜瑤同桌而食。

蕭天漢親自為趙中玉挑選了一匹坐騎,雖係川馬,個頭算不上高大,卻是一匹極好的青花驄,鐵青的馬身,油光水滑,神駿非凡,慢跑時不疾不徐,穩健鬆弛,疾馳時快若流矢,耐力極佳。

見多識廣的趙中玉一踏進鐵關口老寨,也不由得暗暗稀奇,展現在他眼前的“靜安園”,居然是一個中西合璧,卻又渾然天成的世外桃源。

而且在這個世外桃源裏,還生活著一位同樣是中西合璧、美輪美奐、不同凡響的女主人。

輔樓與主樓以中國古典式的風雨廊相連,取“曲徑通幽”之意,雖僅隔著三十來米距離,卻故意設計得彎彎拐拐,兩側並以花木相襯。從輔樓陽台俯瞰小樓前麵的庭院令趙中玉心曠神怡,滿眼草綠花豔,樹木葳蕤,有筆直的楠條,亭亭如蓋的雪鬆,其間還有一些精美的雕塑小品。而連綴著這一切的,是綠茵茵的草坪上那一條條用細密的白色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在一大片草坪中央,是**漾著滿池碧波的一個遊泳池。

就在趙中玉初到鐵關口的那一天傍晚,他看到了令他心靈震顫的一幕情景。

那時,太陽正銜在碧水溪對岸黛色的峰嶺之巔,將赤銅色的霞光“呼喇喇”潑灑下來,給小樓前的綠草坪、在輕風中扶搖擺動的樹林竹篁抹上了一層胭脂。

窗外突地傳來一團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趙中玉聞聲走到陽台上一看,啊,簡直把他驚呆了!十幾個年輕女子簇擁著身穿寬大綢質睡衣、盤著文津高島式發髻的金煜瑤走到遊泳池邊,緊跟著睡衣落下,女主人僅穿著遊泳衣,將姣美的身段一覽無餘地**在他的麵前,那種華貴優雅的氣度,實難讓他把這樣的一個美輪美奐的女人,與綠林袍哥盤踞的鐵關口堡寨聯係在一起。

毫無疑問,眼前是趙中玉迄今為止見過的最使他激動難抑的女人的身體。穿著遊泳衣的金煜瑤身子凹凸有致,被強烈的陽光拉出優美的線條,呈現出無窮的魅力。她的皮膚白皙如凝脂奶酩,她那渾圓結實的臀部驕傲地隆出於下陷的腰肢,凹凸得大膽自然,給人無限遐想。她那張帶有明顯西方女性特征猶如希臘神話中仙女一般的臉龐晶瑩剔透,她那墨玉般的雙眸襯著長至鬢角的秀麗黑眉,再配上精致的天然長睫,令趙中玉不得不驚歎:她的美麗,簡直是承受天地靈氣孕育而成的!

“金煜瑤”,他在心裏輕輕地默念著———此情此景之下,他覺得這個名字與她的形象氣質,是那樣的和諧。

趙中玉學貫中西,經曆奇特,從他嘴裏娓娓出來的故事,自然精彩萬分,甚至成了蕭天漢金煜瑤等大小頭目翹首以盼的精神聚餐。

晚飯後,蕭天漢、金煜瑤、妙玉以及住在左側輔樓中的韓長生、劉逵、洪真孝三位頭目,總喜歡聚集在主樓客廳裏,或去遊泳池旁的草坪之中,設宴擺茶,聽趙中玉擺龍門陣。說到十五萬華工在西線慘烈的戰鬥生活,說到西線上的坦克大戰,飛機大戰,這幫自命不凡的綠林好漢聞所未聞,或熱血沸騰,連聲叫好,或瞪眼咋舌,惋惜籲歎。

韓長生問道:“軍師,你說那坦克、飛機,到底是個啥東西,你不把細講講,我還真是聽不明白。”

於是,趙中玉帶講帶畫,給這幫綠林好漢上起了現代戰爭啟蒙課,從坦克、飛機的外觀,基本構造,一直講到火力配置,作戰威力。聽得眾人耳朵直扇,將那坦克飛機,疑為神物。

這樣的時刻,不單趙中玉,連同樣在歐洲戰場上出生入死過的袁公劍、黎勝兒,也仿佛成了眾頭目眼中的教師爺。

蕭天漢說:“你說的招募華工的告示重慶成都大街上都貼得有,我記得當初英國政府出錢招募我們中國人去西線,告示上分明寫清楚是替協約國軍隊做戰地後勤人員嘛,想來無非也就是運運作戰物資、挖挖戰壕,抬抬傷員,咋個會把華工弄去當成軍隊打仗?這不是昧著良心哄騙中國人,隔山隔海跑去替他們當炮灰麽?”

袁公劍搶著回道:“這倒不能怪英國佬是騙人,英國佬的確也是讓我們做你說的那些事情。雖然給我們發了槍,也是為了自衛。問題是,這運彈藥送糧草、挖戰壕抬傷員的任務,不全都得在戰場上完成麽?若是協約國軍隊打了勝仗,一切當然按合同上的規定進行。可逢上同盟國軍隊打勝了,德國人、奧地利人、保加利亞人殺氣騰騰地追過來,他們可不先問清楚你是戰鬥人員還是後勤人員,一律是用子彈刺刀說話的。”

黎勝兒也說:“德國人開槍打我們,我們總不能不還手啊,到了那樣的時候,華工和真正的協約國士兵,也就沒啥兩樣了。而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那樣的場合又實在太多,太多。”

趙中玉還給眾頭目講到他們在海外遭遇的最感傷心的經曆。

一九一七年冬天,華工隨著英國遠征軍渡過英吉利海峽,在法國的土地上和以德國為首的同盟國軍作戰。近萬名華工駐紮在佩龍納火車站旁邊的營地裏,沒日沒夜地為在前線作戰的協約國軍隊搬運各種作戰物資。

一天晚飯時,滿頭銀發的退役軍官魯斯頓上校,向他管理的華工四川營宣布了一個特大喜訊:以中華民國政府國務院秘書長徐樹錚為團長的中國政府赴歐洲慰問華工使團,已經到了巴黎,明天將和其他協約國國家的慰問團一道前來佩龍納。英國方麵決定派遣四川營作為華工代表,前去火車站參加迎接儀式。

消息飛快傳遍整個大營,各營華工都跑來向四川營的弟兄們呐喊祝福。

這一群漂泊海外,受盡欺淩的孤兒,第一次感受到了祖國的溫暖。人人眼中淚水晶瑩……啊,他們曾無數次詛咒過祖國,糟踐過祖國,而僅僅是這樣一道喜訊,就把他們心中積蓄已久的對祖國的隔閡、冷漠、仇恨衝擊得一幹二淨了!他們突然發現,個人的恩恩怨怨悲歡離合原來是那樣的微不足道,隻有祖國的尊嚴和榮譽高於一切!他們內疚了,他們悔恨了,充塞於他們胸中的,是對祖國的強烈無比的思戀與深沉的愛意!

而這種感情,在肩負光榮任務的四川營裏,就表現得愈發強烈了。

代表———他們將作為戰鬥在西線的十五萬赴歐華工的代表,與其他協約國國家的軍隊代表一起,去火車站列隊歡迎各自國家的慰問團。

英國人把各營的理發匠,全部派到了四川營。在趙中玉與袁公劍的請求下,魯斯頓上校大開綠燈,為趙中玉簽發了一張進出大營的通行證,叫他馬上去佩龍納城裏買回布料,趕做一麵中國國旗。

當趙中玉一頭大汗趕回大營時,首先撲入他眼簾的是四川營華工住的十餘棟大木房。夜裏,那一片房舍裏燈火通明,有的窗口正不斷地飛出歡笑聲,有的窗口飄**開四川老家的山歌兒。趙中玉沉默著向前走去,心中**滾滾。一種巨大神奇而又萬難用語言表達的力量正震撼著他的心魂。那蒼白無形的祖國,第一次在他心中變得如此實在,如此真切,如此溫柔而又如此催人淚下!

他走進一間聲音洶湧的大木房,華工們呼隆一聲圍了上來。趙中玉把國旗“嘩啦”一聲抖開,雙手舉起。無數雙眼睛一齊放出光來,緊緊地盯著那麵五色交輝的旗幟。

一名華工猛地站出來:“趙師爺,明天讓我來掌旗!”

“我來!”

“我來!”

華工們爭先恐後往前擁。

黎勝兒一步躥上,將國旗從趙中玉手中奪過去,得意說道:“還是我來吧。掌旗的人,矮了可沒那股子威風勁兒。”

“黎勝兒,你給我放下!”袁公劍把國旗抓在手裏,“這旗,是趙師爺掏錢製的。誰掌旗,得由趙師爺金口玉牙定。”

滿頭銀發的魯斯頓上校也對趙中玉說:“就給黎勝兒吧,他長得高大精瘦,作戰勇敢,又會點武功,能給你們中國人長精神。”

“好!”趙中玉將國旗遞到黎勝兒手裏,“這旗,就交給你了。明天,你把它高高舉起,走在我們隊伍的最前麵。”

袁公劍道:“趙師爺回來得正好,剛才弟兄們正在商量明天迎接慰問團的事情哩,你墨水喝得多,快出出主意吧。”

“服裝要整齊,幹淨。”

“口號要喊得響亮。”

“我們要顯顯中國人的威風,不能讓外國人壓了下去!”

華工們七嘴八舌嚷起來。

“弟兄們湊了兩條口號,還請趙師爺掂量掂量行不行。”袁公劍說道,“一條是中華民國萬歲昌盛,一條是中國慰問團辛苦了。”

趙中玉笑了,說道:“我看,第一條省去後麵的昌盛,顯得簡練一些,也更有力量,第二條嘛……索性改為祖國你好!親人你好!節奏鏗鏘,容易上口,反複呼喊,感情也更來得真切。”

袁公劍雙手擊膝叫道:“趙師爺改得好!弟兄們想枯了腦仁,也湊不出這麽好的句子來。”

趙中玉道:“呼口號還需一人領,眾人和,才出得十分氣勢。我看,還得找一個聲音洪亮,中氣旺足的弟兄來領呼。”

袁公劍“嘿嘿”一笑:“這活兒,就交給我吧,我這喉嚨雖不中聽,吼起來卻似牛叫喚哩。”

趙中玉道:“還有一樁事,需弟兄們議議,慰問團還要到各大營看望慰問華工,到時候我們應該向他們提出哪些問題才好?"

袁公劍道:“弟兄們平日咽進肚裏的苦水,都可以向慰問團一股腦兒地倒出來,請他們出麵去與英國方麵協商解決。”

“不許英國工頭再打我們!”

“撤掉大門口的衛兵,華工下班後能像英國人一樣自由活動。”

“工資不要法郎票,我們要銀元,英鎊。”

“中國人與外國人平等對待!”

華工們吼叫一通後,忽地又沉寂下去。一團沉重的悲哀緊緊地籠罩住他們,每一個華工都明白,這一切,是不可能改變的。

“媽的,硬漢子有苦不向娘訴!就是打腫臉充胖子,我們也得挺過去!”袁公劍大叫起來。

“對,哭哭啼啼地向祖國訴苦,算什麽中國男人?”

黎勝兒蹦了起來:“弟兄們,我們隻揀好的說,我們吃得飽,穿得暖,英國人從來不打罵我們。”

“我們幹活輕鬆,掙的錢也多。”

“還發肥皂,發牙刷。”

眼淚“嘩”地從趙中玉眼中湧出。他哭了,袁公劍、黎勝兒也哭了。四川營五百多名華工的哭聲衝出房舍,頃刻之間傳染了更多的華工。近萬名華工的哭泣匯在一起,始而猛烈,最後匯聚成一團氣勢磅礴撼人魂魄的嚎啕。

其他屋子裏的華工也聞聲趕了過來。

趙中玉動情地哭喊道:“弟兄們……唱國歌……我教你們唱……明天……我們要唱著國歌……歡迎……祖國的親人!"

“亞東開化中華早,”

趙中玉的聲音顫抖著。

華工們的聲音也顫抖著:“揖美追歐,舊邦新造。飄揚五色旗,國榮光,錦繡河山普照。”

歌聲如浪起伏,響至拂曉……

第二天清晨,當魯斯頓上校走出房舍,不禁叫出聲來:“啊,上帝,這真是奇跡!”

這位大英帝國的前職業軍人,被眼前的場麵強烈震撼了:一麵鮮豔的五色旗在清晨凜冽的寒風中獵獵飄揚,掌旗的是一個精壯頎長的中國漢子。他向他投去一個讚許的微笑。他認出他來了,那是他提議出來執掌中國國旗的黎勝兒。

長長的旗杆杵在地上,黎勝兒一手掌旗,一手叉腰,努力洋溢出英武剛猛的氣概。

五色旗下,整齊地排列著他領導的這支由五百二十幾名中國人組成的隊伍。一夜之間,他們忽然變得來使他感到了陌生。今天,他們頭上所有破氈爛帽盤頭帕全部除去,著裝也一掃往日的臃腫邋遢,一個個顯得幹淨利索,英姿煥發,以往的倦容、病容、苦容、煙容也**然無存。連被他親手抓獲過的幾個鴉片鬼也抖擻起精神,雄赳赳氣昂昂地挺立在濕霧寒風之中。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他與他們所共同具有的相通之處———那就是深沉無比的對祖國的愛!

“中國的好小夥子們!”魯斯頓上校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充滿熱情的聲音喊道,“我和你們朝夕相處,已經兩個多月了,可是今天,我才第一次觸摸到了你們跳動的靈魂。一個國家要有國魂,一支軍隊要有軍魂,這樣的國家這樣的軍隊,才永遠不可戰勝!從你們臉上煥發出的熱情的光輝,使我對你們的民族,你們的國家,充滿希望!出發吧,我的來自東方的雄鷹!”

當四川營趕到佩龍納火車站大樓外麵的廣場上時,薄霧已經消散,天氣晴朗,陽光燦爛。一支支軍隊,正源源不斷地從四麵八方匯聚攏來,整隊進入廣場,然後被手執三角小旗的士兵引導到指定地點列隊。他們中有身穿黃卡其軍裝的英國人,穿折疊短裙的蘇格蘭高原師的士兵,黑炭團一樣的塞內加爾人,皮膚微黑的摩洛哥人,頭戴阿斯特拉罕羊皮帽的哥薩克人,還有波蘭人、羅馬尼亞人、斯拉夫人,穿著花條紋薩克裙的希臘人、波希米亞人和斯洛伐克人。每一支隊伍,都有自己的軍旗、樂隊。

四川營和其他國家的正規軍比起來,確實顯得過於寒酸。他們身上穿的是沒有領章的英國陸軍的黃卡其軍裝,頭上戴的是沒有帽徽的英國陸軍軍帽,更不可能有軍旗、軍樂隊,以及鋼盔和鋥亮的皮靴。天氣雖冷,華工們卻覺得手心冒汗。但是,他們卻高傲地挺立著,努力把英武之氣透射在臉上。

法國軍隊出現了,他們以十九世紀最好的隊列形式進入廣場。隊列前端,是一麵飾有數條金黃色穗子的國旗的軍樂隊。嶄新的銅管樂器在陽光的輝映下,閃耀著奪目的金色光芒。軍官們一律戴著雪白的手套,每個人的胡須都修飾得非常漂亮。士兵們則穿著藍色的上衣和猩紅色的褲子,腳下是擦得鋥亮的高統靴。

“法國軍隊萬歲!”

“法蘭西共和國萬歲!”

興高采烈的老百姓向著自己的軍隊,發出了最熱烈的歡呼。

但是,**還在後麵。當美國人———他們穿著因作戰而弄髒了的製服,背著滿是泥土然而捆紮得很整齊的背包,許多人頭上的鋼灰被打凹打扁———出現的時候,那歡呼聲霎時變得如湧如潮如滾滾驚雷如山呼海嘯。

“美國兵萬歲!”

“我們偉大的盟友萬歲!”

在這巨大磅礴的歡呼聲中,這些平日裏嘻嘻哈哈灑脫無拘的美國大兵,也不由得莊重嚴肅起來。整個世界都明白,由於美國姍姍來遲的參戰,這場綿延無期的大戰,將會在不太長的時間裏得到一個完美的終止。

一長列漂亮的汽車緩緩駛進廣場,整齊地停在大樓前麵的石階下。

廣場上成了旗幟的海洋,歌聲的海洋,所有的軍樂隊此起彼伏地演奏著本國的國歌。

黎勝兒捋起袖子,露出兩條鐵棒般的手臂,將五色旗高高舉起,繞著華工方隊飛跑、舞動。

“弟兄們,唱國歌,唱我們自己的國歌!”趙中玉跑出隊列,興奮地向華工們喊道。

巨大的聲潮淹沒了他,震顫著他。他突然看見魯斯頓上校和十幾位英國工頭全都站在華工隊伍裏,將身體挺得筆直,肅穆地注視著他。頓時,他感到鼻梁猛地一酸……

“亞東開化中華早……唱!”他揮動手臂,大聲唱著。

五百二十餘條嗓子隨著他的指揮哇哇吼唱起來。節奏是否一致,音調是否準確,全都變得無所謂了。趙中玉此刻根本就聽不到任何聲響。他隻迷蒙地看見了那五百多張罩滿光輝臉龐,和那五百多雙凝神注視著他的眼睛。

英國人顯然不會唱中國國歌,但他們全都和魯斯頓上校一樣,不眨眼地緊盯著他的手臂,無聲地開合著自己的嘴巴……

十多分鍾後,專列鳴響著汽笛駛進了車站。

各國慰問團的官員們在歡呼聲中魚貫步出大樓。廣場上軍樂齊響,萬旗搖動。

趙中玉反複指揮著隊伍一遍一遍高唱國歌。但此時所有的華工都已分心了,他們不再盯住趙中玉,而是將眼光急不可耐地投向那人影已漸稀疏的大樓門口。他們眼巴巴地盼望著中國政府慰問團的出現。

一輛輛汽車載著慰問團的官員,隨著自己國家的軍隊離開了廣場。

終於,廣場上隻剩下了他們這支孤零零的隊伍。

魯斯頓上校突然出列,快步向大樓走去。

歌聲愈發稀落,最後完全停止。華工們惶惶不安地瞪著大樓方向……

很快,魯斯頓上校急匆匆從門口出來了。

趙中玉迎上去,剛想向他問個究竟,一看魯斯頓上校的神態,趕緊閉口。

“你們中國政府派出的是一群肮髒的蠢豬!”

魯斯頓上校發火了,他的臉色鐵青,多皺的臉頰因憤怒難抑而微微顫抖。

“他們躲在巴黎,隻派出一個小官員來應付,這個狗雜種剛才已經走到車門口,被我罵了兩句,一生氣,居然又跑回車上去了———中國人,你們是一群失去了母愛的孤兒!”

空氣凝固。有人啜泣。五色旗緩緩地倒了下去……

趙中玉話音剛落,金煜瑤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帶頭鼓掌:“軍師,你的人生故事,簡直精彩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