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夏威吏希爾傾大酒店 張學良住處

暮年的張學良坐在桌前,依然是在翻閱那本《張學良畫冊》。當他那年老昏花的眼睛看著張大千站在自畫像前的遺照時,他禁不住地悵然歎了一口氣,遂傳出暮年張學良的畫外音,並疊化出相應的畫麵:

“張大千先生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大藝術家。他以辛勤的汗水,澆灌著繪畫藝苑中的百花,為中華民族―乃至於全世界的藝術園地中增添了一株奇葩。我與他交往近四十年,遺憾的是,由於我被嚴加管束等政治原因,中斷了近三十年。在我有了自己的新家不久,獲悉他申請來台北舉行畫展,我於高興之餘禁不住地發出這樣的自問:當局能批準我們相見嗎?……”

畫麵漸漸疊化出一九六四年的台北。

疊印字幕:台北 一九六四年

北投複興崗新居客室

張群:“漢卿,我講了當年你當北平皇帝的時候,曾經於無意之間奪了大千先生畫中珍品的故事。今天,你應當讓我和經國一睹這幅新羅山人的山水畫作嘛!”

蔣經國:“對!我是一定要先睹為快的。”

張學良激動地:“小妹!快把那幅新羅山人的山水取來,請這二位尊貴的朋友欣賞。”

趙一獲:“是!”轉身走進內室。

張學良:“嶽軍兄,這麽多年了,大千先生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張群:“當時,你是北平的土皇帝,他不會說;後來,你們成了朋友,他也不能說明原委。就在他收蔣夫人為人室弟子的前夕,他才把這件藝苑趣事告訴我,而且再三叮囑:千萬不要轉告漢卿。”

張學良感歎地:“當年,我這位北平的所謂皇上,奪了大千先生鍾愛的藝術珍品,但我們二人從此卻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這時,趙一獲從內室走出,小心地打開新羅山人的山水畫作,平放在桌麵上。

張群、蔣經國認真觀看,發出嘖嘖的讚美聲。

張學良觸景生情,似乎想起了沉遠的往事,遂歉意悠悠地哨歎搖首。

蔣經國:“看來,漢卿與大千先生是有藝緣的。當年,由畫相識;如今,又由畫重逢。”

張群:“再說得準確一點:漢卿和大千先生的藝緣,是屬於那種不打不相識的類型。”

張學良:“時下,我還不知道給不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呢?”

蔣經國:“請放心,我和張秘書長一定盡量安排你們這兩位老朋友在台北見麵。”

台北 總統府官邸

蔣介石:“我是堅信國難出忠臣的。當年,他不但拒絕隨我來台灣,反而給毛澤東獻媚―贈送荷花圖。”

張群:“這是他的過錯.可他並沒有像郭沫若那樣投降中共。”

宋美齡:“再說我還是他的人室弟子嘛!”

蔣介石:“所以我才批準他來台北舉辦畫展。”

宋美齡:“那你也應該批準他訪晤漢卿,以敘舊情。”

張群:“這不僅了卻大千先生數十年的一樁心願,而且對漢卿來說,無疑也是一種無言的慰藉。”

宋美齡:“果如斯,我這位人室弟子就先道聲謝謝了!”

蔣介石沉吟片時:“好吧!但這件事不準對外張揚。”

複興崗新居大門前

張學良和趙一獲在焦急等待,不時循著馬路向遠方張望。

張學良不安地:“怎麽還不到呢!會不會……”

趙一獲:“絕不會的,他都批準了,誰還敢阻攔呢?”

張學良:“我就是擔心他出爾反爾啊!”

趙一獲驚喜地:“來了!你看他來了……”

馬路盡端駛來一輛轎車,戛然停在門前。車門打開了,六十華誕剛過的張大千先生迫不及待地走出汽車:“漢卿!漢卿……”

張學良激動地:“大千兄!大千兄……”

張大千與張學良緊緊擁抱,二人都禁不住地老淚縱橫。

趙一荻佇立一旁,也禁不住地熱淚滾滾。

新居客室

張學良和張大千品茗交談,啼噓不已。

張大千:“我是個藝術家,從不讚成因為政治的原因把一個民族分開,把真心相交的朋友分開。蔣夫人曾跟我學習繪畫,可我仍然畫了一幅(荷花圖》贈毛潤之先生。”

張學良:“你出於這種獨特的藝術家的品格,既不來台灣,也不回大陸,而是漂流異邦,做世界級的大藝術家。”

張大千:“但是,我活得太孤獨了!藝術上取得的成就,決不能填補思念祖國之情,想念老友之誼呀!”

張學良:“這恐怕是有良知的人所共有的情感。你作為藝術家,給後人留下的是最可寶貴的精神財富,而我呢……”

張大千:“給後人留下的是思考!而這種思考的價值,是再偉大的藝術珍品也無法替代的。”

張學良:“大千先生真的成了一位了不起的藝術哲人了!可你所付出的代價……”

張大千:“是民族的災難,還有流落異邦的痛苦思索。”

張學良:“我經常想起當年你我在西安那次有意思的談話;我也真心希望做一位見好就收的政治家。但沒想到,自己還是被人轟下了政壇。”

張大千:“我看你這也是一種見好就收的行為,而且是一種受人稱頌的見好就收的壯舉。我真希望自己在藝術上也要學習漢卿,見好就收,從而告別畫壇。”

張學良:“我可希望你永不封筆。但如果大千先生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普通百姓看這最後一筆。”

張大千:“會的!一定會的。”

台北機場候機室

張大千無限傭悵地獨坐一隅,靜候登機離去。

一位中年人走到張大千麵前,雙手捧著一個硬殼長形的圓筒,說道:“大千先生,這是張將軍贈送給您的禮品,請收下!”

張大千雙手接過禮品,緊緊抱在胸前,近似自語地:“漢卿!你的情誼我收下了……”

中年來者鄭重地:“張將軍讓我再三轉告:請大千先生回到巴西再打開禮品。”

張大千一怔:“噢!這是……”

日本東京機場候機室

張大千雙臂抱著張學良贈送的禮品,畫外音:

“張將軍讓我再三轉告:請大千先生回到巴西再打開禮品。”

張大千猶豫片時,終於啟開圓筒的蓋,先取出一信,接著又取出一幅畫軸,他急忙打開,驚得自語:“原來是那幅華嶽的珍品,您用心良苦哇!”他愛不釋手,情不自禁地落下熱淚。

張大千收好畫軸,遂又拆閱信件。張學良的畫外音:

“大千吾兄台鑒:三十年前,弟在北平畫商處偶見此新羅山人的山水,極喜愛,遂強行購去,非是有意奪兄之好,而是愛不釋手,不能自禁耳!現三十年過去,此畫伴我度過許多歲月,每觀此畫,弟不能不念及兄,不能不自責。兄或早已忘卻此事,然弟卻不能忘記,每每轉側不安。這次蒙兄來台問候,甚是感愧。現趁此機會,將此畫奉上,以意明珠歸舊主,寶刀須佩壯士矣!請兄笑納,並望恕罪。”

張大千抬起頭,默默凝視遠方。

張學良家的花圃

張學良提著一個噴壺,一邊哼唱著“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一邊在自我欣賞地為各種盛開的蘭花澆水。

張學良走到那盆當歸蘭花麵前,正要舉壺澆水,驚喜地自語:“開花了,開花了……”他突然大聲喊:“小妹!快來看哪,當歸蘭開花了!”

趙一荻雙手端著一盆清水,邊回答說:“來了!”邊精神疲憊地走進。

張學良激動地:“小妹!你看這當歸蘭花開得多美呀!”

趙一荻駐步張學良身後,探首一看:“真是好美……”身子一晃,啪地一聲摔倒在地上,手中那盆清水灑了她一身和一地。

張學良驚得猛回頭,大驚:“小妹!你怎麽了?”

趙一荻昏倒在地上不語。

張學良嚇得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

複興崗新居臥室

趙一荻躺在**,無力地:“你不要擔心,可能前一段安置新家太累了,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張學良輕輕地把著趙一荻右手腕部,搖搖頭:“不對,從脈象上看,是由其他的原因所至。”

趙一獲:“那會是什麽原因呢?”

張學良:“我真擔心你為了我……”

趙一獲急忙打斷:“不要說這種話!那你走到今天,又是為了誰呢?”

張學良歎了口氣:“不去說這些了!”他沉吟片時,果斷地說:“你必須去醫院作檢查,而且是去美國最好的醫院作檢查。”

趙一獲:“我不去美國!”

張學良:“聽我的話,我不是不相信台北的醫院。聽說某些大夫醫德差一些,收紅包是小事,耽誤了病,就是一生的遺憾。”

趙一獲:“那就請張群秘書長,或經國先生幫個忙,在台北找一家醫院檢查一下就行了。”

張學良:“這樣一來,醫院中的大夫就一定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傳到社會上去,不好。”

趙一獲沉默不語。

張學良:“另外,你也應該借此機會看看咱們的兒子間琳,他早就在美國成家立業了,可我這個當爸爸的,整整二十五個年頭沒見過他了……”他禁不住地落下淚來。

趙一獲也忍不住了,小聲地吸泣起來。

張學良取出一塊手帕,輕輕地擦去趙一荻麵頰上的淚水:“小妹,下決心去美國吧?”

趙一獲:“他們會同意我去美國嗎?”

張學良沉思有頃:“我這就給蔣夫人打電話。”

總統官邸客室

宋美齡:“四小姐病了,她要去美國檢查身體。”

蔣介石:“為什麽要去美國檢查身體?台北的醫院不是蠻好的嘛!”

宋美齡:“台北的醫院能看到親生兒子嗎?”

蔣介石:“那就明說是去看兒子嘛!”

宋美齡:“我希望你不要忘了,當年經國在蘇俄才呆了十年;可他們的兒子呢,已經有二十五年沒有見到他的親生父親和母親了!”

蔣介石沉吟片時:“好,我同意四小姐去美國檢查身體。不過,要有兩個條件。”

宋美齡:“說吧!”

蔣介石:“一是不要接受記者采訪,說些不負責的話;再是快去快回,漢卿還需要她陪伴。”

複興崗新居大門外

一輛轎車停在門口,保安人員出出進進,在往轎車後備箱裏放行李。

有頃,張學良偕趙一荻走出了大門。張學良故作笑態地:“小妹,不要怕花錢,沒有,就向子文兄借。”

趙一荻:“我走之後,你怎麽辦呢?”

張學良:“我有辦法打發日子。”

趙一荻:“我一想你一個人守著咱們的新家,心裏就會生出一種莫名的寂寞。”

張學良:“我再說一遍:一、我習慣了寂寞;二、你放心,我也不會寂寞的。記住:見了咱們的兒子代我吻他一下,就說爸爸對不起他了!”

趙一獲心酸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另外,有時間去看看我們的大姐,她一個人在美國生活二十五年了。”

趙一荻:“放心,我會的。”

張學良:“上車吧!記住:常來電話。”

趙一荻依依不舍地吻了吻張學良,轉身走進汽車,衝著他揮手道別。

張學良故作笑顏,看著離去的趙一荻頻頻揮手。

總統官邸畫室

宋美齡駐步畫案前,潛心揮毫,在繪一幅即將封筆的巨幅畫卷梅竹圖。

蔣介石佇立一邊,靜觀宋美齡作畫。

宋美齡畫完最後一枚竹葉,遂擲筆畫案,審視剛剛畫完的一幅梅竹圖。

蔣介石笑著說:“不錯,真是名師出高徒。夫人這幅梅竹圖堪稱上乘之作。”

宋美齡:“你隻說對了一半兒。這幅梅竹圖中的梅花,是恩師大千先生行前所畫。”

蔣介石:“噢,隻有竹子是夫人畫的。”

宋美齡:“對!大千先生行前對我說:等我畫好竹子以後,請你題寫幾個字,這幅畫就算全部完成了。”

蔣介石笑了:“好!我也故作風雅一次。”他沉吟片時,提筆揮毫的特寫:

梅花耐寒雪翠竹重名節

蔣介石擲筆,有些得意地:“獻醜了!獻醜了……”

宋美齡:“達令,你知道這幅畫的價值嗎?”

蔣介石搖了搖頭。

宋美齡:“畫作自身是無價的。畫作外的價錢則更是無價的。”

蔣介石笑了:“夫人言之有理,從政治上講,我們不僅爭取到了張大千先生,同時通過大千先生還會在華僑世界中爭得不少人心。”

宋美齡:“你真不虧是職業政治家!”

蔣介石再次得意地笑了。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宋美齡就近拿起電話:“喂,我是蔣夫人……你是貝夫人啊,請講……好,我一定安排時間。”掛上電話,“貝祖貽的太太到了,我答應見她一麵。”

蔣介石:“還有其他的事嗎?”

宋美齡:“還想看一看漢卿。”

蔣介石:“哼!她來的可真是時候。”

複興肖新居客室

張學良駐步室內,有些焦急地望著客室門口。

有頃,貝夫人提著一個包走進客室,她一見張學良,喊了一聲“漢卿!”把手中的包扔到地上,快步走過去。

張學良有些激動地叫了一聲“士雲賢妹!”遂身不由己地伸展雙臂,迎上去,緊緊擁抱著貝夫人。

貝夫人擁抱張學良的特寫:她漸漸地滋出熱淚。

張學良擁抱著貝夫人,他輕輕地撫摸著貝夫人的發絲,小聲地說著:“二十五年了!……”

貝夫人幸福地:“咱們還是見麵了。”

張學良終於鬆開了雙手,輕輕地吻了貝夫人的前額,近似玩笑地:“二十五年了,我已經變成一個老人,可你比當年更婀娜多姿了。”

貝夫人:“歲月不饒人,你也用不著寬慰我了。”

張學良:“我說的是真心話。”

貝夫人:“這怎麽可能呢?”

張學良笑了:“你不知道這句名言嗎?女士四十是成品,五十才是精品呢!”

貝夫人打了張學良一下,愛責地:“蔣先生還應該再關你二十五年!”

張學良笑了,他轉眼一看:

貝夫人扔在地上的提包的四周,是一片紅紅的小棗。

張學良愕然地:“那不是滄州地區產的金絲小棗嗎?”

貝夫人急忙走過去,邊往提包裏收拾金絲小棗邊說:“是我托人從香港買的。”

張學良感慨地:“二十五年了,你還沒有忘記我愛喝用金絲小棗煮的小米粥。”

貝夫人:“我還沒有忘記你愛吃北平風味的鍋貼,還有揚州風味的水煎包。”

張學良:“好!今天我給你打下手,就吃揚州風味的水煎包,外帶滄州金絲小棗煮小米粥。”

複興崗新居廚房

貝夫人站在台前,十分熟練地揉麵,她側首看了看張學良十分笨拙地洗棗的樣子,挖苦地說:“你是少帥,哪裏會幹這種粗活兒?算了吧,還是等著吃現成的吧

張學良邊笨拙地洗金絲小棗邊說:“不勞動,莫得食。我當了二十五年的囚徒,竟然沒有學會幹活兒,這恐怕也是囚徒史中的奇跡!”

貝夫人:“如果還想補課的話,你可以向蔣先生提出申請:再學習勞動二十五年!”

張學良悲哀地搖了搖頭:“果如斯,那我就真的見不到士雲賢妹了!”

貝夫人:“沒問題,你會創造奇跡的。”

張學良:“再過二十五年,我就九十歲了!”

貝夫人:“一百歲你也能活。到那時,我發出邀請:請你和四小姐到美國紐約我的家去做客。”

張學良搖搖頭:“這恐怕是下一輩子的事了!告訴我,你們在美國怎麽生活?”

貝夫人:“你還記得當年給我講過的故事嗎,說白俄有錢人逃到你們東北如何可憐。”

張學良:“記得。”

貝夫人:“我們就是當年的白俄,不缺吃,不缺穿,就是想回自己的家。”

張學良:“是啊!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貝夫人:“好在,我們自己身邊還有自己的親人,寂寞了,就打打麻將。最近我聽說,日子最難過的是你的大姐於夫人!”

張學良:“她……現在還好嗎?”

貝夫人:“好!聽說她為了能見到你,過上幾天幸福的日子,天天忙著炒股,還賺了很多的錢。”

張學良:“大姐持家有方,沒想到還會炒股賺錢。”

貝夫人:“她為了讓你獲得自由之後,能夠過上等人的生活,聽說她跑到好萊塢山頂出高價買了一塊地,準備在那裏蓋最好的別墅,請你去住。”

張學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似陷人沉遠的回憶。

貝夫人:“蔣夫人對我說,漢卿這一輩子吃政治的苦頭太多了,可他卻得到了女性的同情和愛。”

張學良:“可也給大姐、小妹……帶來了無限的痛苦。”

貝夫人:“好了!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咱們開始做飯。”

張學良的花圃

張學良有些悵然地在為蘭花澆水。

貝夫人強作歡笑:“你養的蘭花可真夠多的,能送給我一盆該有多好哇!”

張學良走到那盆當歸蘭花前:“士雲,你喜歡它嗎?”

貝夫人微微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你再聞一聞花的味道?”

貝夫人俯首聞了聞:“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清香。”

張學良:“這是張嶽軍先生送給我的,叫當歸蘭。 自從知道了大姐的消息之後,我就想請你把它帶給大姐。”

貝夫人淒然地歎了口氣:“看來,我隻有當中介的份兒了!”

張學良動情地:“不要這樣說!在我的心中有三個女性是永駐的:大姐,是我最好的妻子;小妹,和我是最好的患難夫妻;你,是我最好的女友。”

貝夫人無言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士雲,高興點兒,給我清唱一段(女起解)好嗎?”

貝夫人微微地點了點頭,遂小聲哼唱:“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

在貝夫人哼唱聲中疊化:

貝夫人與張學良吻別;

張學良駐立門前,送別貝夫人;

趙一獲滿麵春風地歸來;

張學良高興地迎接趙一荻……

複興肖新居客室

張學良:“快告訴我:兒子間琳長大了吧?”

趙一荻歎了口氣:“應該說快過中年了吧1他現在的年齡,和你出任副總司令的時候是一樣的!”

張學良槍然地搖了搖頭:“轉眼三十四歲了!可我這個當爸爸的……咳,真是天理難容啊!”

趙一荻:“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張學良:“間琳還說讓我帶他回老家沈陽嗎?”

趙一荻微微地搖了搖頭。

張學良:“咳!這又印證了咱們過去學的理論的正確性:存在決定意識啊!”

趙一荻:“可間琳他還是很想爸爸的。”

張學良:“這是親情。你見到大姐了嗎?”

趙一荻微微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她在做些什麽?”

趙一獲:“正在忙著建兩棟別墅。”

張學良一怔:“為什麽要建兩棟別墅呢?”

趙一荻:“她說,一棟讓我們住,一棟她和孩子們住。”

張學良遙望遠天,悵然地歎了口氣。

趙一獲:“我走後你一定很寂寞吧?”

張學良微微地搖了搖頭。

趙一荻:“你最想做什麽呢?”

張學良:“去教堂。”

“士林”小教堂

張學良依傍著趙一荻跪在凳子上,微微地合上雙目,聽著聖潔的彌撤曲,兩眼漸漸地淌出了淚水。

趙一荻側目一看,小聲地間:“你怎麽又落淚了?”

張學良:“我的靈魂好像離我而去了。”

趙一荻:“怎麽辦呢?”

張學良:“我想洗禮,飯依基督。”

這時,彌撒曲繞梁不絕。

張學良漸漸止住淚水,他變得是那樣的平靜。

台北大街

一輛轎車穿行在大街上。化人車內:

張學良微微地合著雙眼,平靜地靠在車座後背上。

趙一獲有些沉重地:“你決定了?”

張學良點了點頭。

趙一荻:“當初,蔣夫人說過,你先讀基督教義,洗禮的事,以後再說。回到家後,你可否征詢一下蔣夫人的意見呢?”

張學良再次點了點頭。

複興崗新居客室

張學良在嚴肅地打電話:“喂!蔣夫人嗎?……我是張學良,有重要的事情和您相商。”

遠方現出宋美齡接電話的畫麵:“漢卿,那你就請講吧。”

張學良:“夫人是知道的,這幾年來,我和四小姐潛心研讀《聖經》,醒悟出許多人生哲理。經多次商議,我準備接受洗禮,板依基督。為此,想求教夫人。”

宋美齡:“依你現在的情形,是不能洗禮的。因為你和於鳳至還有正式的婚姻關係,又和趙四小姐同居了幾十年,等於同時擁有兩個太太,是不可以的。”

張學良:“謝謝夫人指點迷津,再見。”輕輕掛上電話。

遠方宋美齡的畫麵同時消失。

趙一獲焦急地:“夫人的意見呢?”

張學良:“由於我和你、和大姐同時保持夫妻關係,不特合飯依基督的教規。”

趙一荻:“這怎麽辦呢?”

張學良眺望遠方,許久沒有說話。他突然轉過身來,低沉地:

“我這就給大姐寫信。”

趙一荻:“為什麽?”

張學良:“為了成全咱們兩人洗禮人教,請她主動地提出解除和我的婚約。”

趙一獲:“不!不能這樣……大姐身體不好,一人留居大洋彼岸的美國,已經夠孤獨的了。這樣一來,對她精神上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張學良痛苦地伸出雙手,用力地抱住自己的頭。

美國洛杉磯 好萊塢山頂於鳳至別壁前

這是有兩座二層別墅構成的私人宅邸,庭院中擠滿了中外來賓,十分熱鬧。

這時,年過七旬的於鳳至在王媽以及一位中年男士的陪同下由新建別墅中走出。

庭院中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於鳳至激動地向中外來賓揮手致意。

那位陪於鳳至的中年男士大聲說:“各位女士!各位先生!首先,請允許我代表張於鳳至女士感謝諸位的捧場!”

庭院中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那位中年男士:“下邊,我們歡迎張於鳳至女士講話―!”

庭院中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

於鳳至分外激動地:“首先,請允許我代表遠在台灣的張學良將軍感謝大家的光臨!”

庭院中掌聲雷動,有人喊出了“張將軍萬歲”的口號。

於鳳至:“女士們!先生們!大家都知道好萊塢山是電影明星雲集之地。我為什麽要在好萊塢山頂建造這樣兩座別墅呢!第一,張學良將軍是二十世紀最富傳奇性的政治明星,他住在這裏是當之無愧的;第二,由於這兩幢別墅建在好萊塢山頂,我可以眺望遠在台清的張學良將軍!等我們一家團聚了,我們一家還可以站在這好萊塢山頂,眺望我們家鄉的白山黑水!”

庭院中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於鳳至:“下邊,請各位來賓人席,為我們的新家溫鍋!”

台北街頭報攤

賣報的商販大聲吃喝:“看報,看報!今天有特大新聞:張大千大帥回台北觀光―!”

行人駐步買報,看後大笑。

總統府官邸客室

宋美齡接電話:“你從巴西回到台北,相當辛苦!我這個弟子未能去機場迎透大師,抱歉得很……漢卿處代我致意……關於見麵一事,我一定安排。”啪地一聲掛上了電話。

不知何時,蔣介石手拿報紙已經走進了客室,生氣地:“夫人,今天報紙上登出張大帥回台灣觀光的消息,你看了吧?”

宋美齡:“方才,大千先生還為此事打來了電話,說是報紙發消息的時候,把‘大師’誤排成‘大帥’了。”

蔣介石把手中的報紙往桌上一摔,生氣地:“我看有些報人成心和政府過不去!”

宋美齡:“哪有這樣嚴重!”

蔣介石:“還不嚴重?今天敢把‘張大師’誤排成張學良的父親‘張大帥’,明天在報紙上就有可能出現毛澤東!”

複興崗新居客室

張學良開心地:“大哥,什麽時候改了行?現在何地統率三軍啊?”

張大千樂嗬嗬地:“漢卿,我何止統率三軍,還得加一個軍,即統率筆墨紙硯的‘新四軍’哪!”

張學良大笑:“新四軍,哈哈,當年在新聞界救封時,一字就抵千軍哪!”

張大千與張學良相視會意,遂大聲地笑了起來。

張群走進:“二位當家子為何如此開懷大笑哇?”

張學良起身:“嶽軍兄姍姍來遲,吃飯的時候一定要罰一杯!”

張群取出一瓶五糧液,笑著說:“我要用家鄉的名酒,罰三個姓張的老友喝一瓶!”

趙一荻走進客室:“該人席了.請邊吃邊談吧魚 ”

複興崗新居餐廳

張學良親自打開那瓶五糧液,給張群、張大千以及自己各斟滿一杯,端起酒杯玩笑地:“為歡迎大帥回台觀光,幹杯!”

“幹杯!”

趙一荻以主婦的身份給每人麵前又斟滿一杯酒。

張大千看了看趙一荻:“漢卿老弟,為什麽還不與四小姐喜結秦晉之好呢?”

趙一荻:“不,他有元配於夫人,我怎麽可以再與他結婚呢?”

張大千:“怎麽就不可以呢!幾十年了,我看早就應該結婚了!再說,於夫人通情達理,給她說明緣由,我想她會支持你們的婚姻的。”

張群:“是啊!蔣夫人也是這個意思,她說,漢卿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就不能洗禮人教。”

張大千:“漢卿老弟,你真的要變成一個洋和尚?”

張學良鄭重地點了點頭。

張群:“漢卿還不知道吧,我的這位鄉弟張大千也是半個洋和尚。大千二字就是他的法名。”

趙一荻好奇地:“大千先生,你為什麽要加人佛教呢?”

張大千:“為了愛情。”

趙一荻一驚:“什麽?為了愛情……”

張大千深沉地點了點頭:“我有一個未婚妻叫謝舜華,長我三個月,我們的感情極深,可惜她過早地離我而去。悲痛之餘,我決定今生今世不再結婚了,遂出家當了一百天的和尚。”

張學良:“你為什麽又半途而廢了呢?”

張大千:“我為燒戒的事和法師發生了矛盾。我告訴他:釋逸牟尼創立佛教的時候是不燒戒的,傳到中國以後,到梁武帝時才有的燒戒。起因也是可笑的,他大赦天下死囚,又怕他們重新犯罪,就發明了以戒代囚的規矩。因此,我告訴他,我不是囚犯,隻信佛,不燒戒。和法師辯論沒有結論,隻好逃走。”

張群:“正是因為大千信佛的緣由是為了愛情,所以當大千居士就是必然的了!”

張大千:“漢卿老弟,我不管你洗禮人教是為了愛情,還是為了信仰,一句話:我不喝你們二人的喜酒是不回巴西的。”

張群:“漢卿,你就下決心吧!”

張學良沉重地點了點頭。

於鳳至在美國的臥室

於鳳至蒼老衰弱,伏案命筆,涕零不已。同時傳出畫外音:

“……我愛小爺,勝似自己的生命,為了小爺的幸福,我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我和小妹,情同手足,分別二十多年以來,小妹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我們共同相愛的小爺。為此,我敬重小妹,願為小妹的幸福獻出我的一切。我時至暮年,惟願小爺和小妹幸福,哪怕我這顆心在顫抖,但我依然是高興的……”

台北一位美箱人士的家

簡單而又隆重的婚禮。

管風琴奏出莊重、肅穆的宗教樂曲;

一位2年長的美籍牧師在履行宗教儀式;

暮年的張學良和趙一荻身著結婚禮服,接受牧師的提問:

美籍牧師問:“新郎,你真心愛她嗎?”

張學良:“我愛她。”

美籍牧師問:“新娘,你真心愛他嗎?”

趙一獲淒楚地:“是的,我愛他。”

美籍牧師:“願上帝踢福你們,終生幸福!

管風琴碎然大作。

張學良清然淚下。

趙一獲淚水似衝開閘門,滾動而下。

台北街頭

報販在大聲哈喝:“看報!看報!張少帥和趙四小姐白首締盟,舉行婚禮―!”

各界人士爭相購買報紙。

《聯合報》特寫:姍載冷暖歲月,當代冰霜愛情。

複興崗新居餐廳

張學良和趙一荻設家宴款待佳賓:宋美齡、張群、張大千以及其他幾位不知姓名的賓客。

宋美齡:“今天,我能出席漢卿和四小姐的婚禮非常高興!三十多年的風雨改變了江山的顏色,但它卻沒有改變他們二人的愛心,也沒有改變我們的情意。為了漢卿和四小姐永不改變的愛心,也為了我們永不改變的情意,幹杯!”

“幹杯!”

張群:“人活七十古來稀。我這位早已年過古稀之人,經曆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但是,卻從未參加過如此遲到的愛情婚禮。我提議: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幹杯!”

“幹杯!”

張大千:“愛是永恒的主題,這是西方藝術家最為推崇的一句話。我為了和漢卿的友誼,也為了明晰這句藝術格言的真諦,專程從異國他鄉趕回台北,參加漢卿和四小姐的婚禮。為這永恒的愛情在人間永駐,幹杯!”

“幹杯!”

張學良平靜地:“人生是用雙腳走出來的,再重的足跡也會在旅途上消失。我不知該如何答謝諸位,請允許我朗誦一首古詩以銘正。”

出席的貴賓爆發出陣陣掌聲。

張學良醞釀片刻情緒,遂鏗鏘有力地朗誦:

來是空言去絕蹤,

月料樓上五更鍾。

夢為遠別啼難喚,

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

磨熏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

更隔蓬山一萬重。

朗朗的吟詩聲化作深厚的男中音獨唱、合唱。

在歌聲中傳出深沉的畫外音,並疊印出張學良與趙一荻患難與共的有關畫麵。

定格疊印字幕:

第十九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