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閻錫山的部屬同意聯馮倒蔣,但是,絕大多數高級將領不同意放馮玉祥回陝西,生怕馮玉祥難棄前嫌,更記軟禁在晉這近十個月的恩恩怨怨,一旦回到自己的地盤,即使不走聯蔣倒閻的道路,而隻要學著閻錫山昔日的樣兒做壁上觀,由閻領銜發動的這場倒蔣運動也必然失敗。為此,閻錫山的心腹愛將周袱登門見閻,焦急地問道:

“閻先生,你真的要放馮煥章回去?”

閻錫山鎮定地點了點頭。

“閻先生,這如同放虎歸山一樣的危險啊”周歡曆數馮玉祥的謀臣力勸打蔣的目的,意在救馮離開山西,旋即又說,“你不要聽這些人的話,馮這個人極不可靠,你忘了方順橋見死不救的事了嗎?馮不能放,這仗也是打不得吟!”

“你不要老是看過去,要知道蔣介石幾次要收拾馮,馮對蔣恨極了。現在要是能和我們共同打蔣,這是他求之不得的。”閻錫山看了看頻頻搖頭的周載,又說,“馮最大的弱點,就是好貪眼前的小利,隻要我們在物質上能滿足他的欲望,哪能再生半途搗亂之乙呢!”

“我認為閻先生沒有看到他狡猾的一麵……”

“我怎能看不到呢!"閻錫山十分自信地笑了笑,“他固然很狡滑,經常搞些小動作,打完蔣以後,可能還會搗亂;但他是個老粗,沒有遠見,我自有方法對付他,你不要多慮。”

“我就擔心他一出山西,就立即翻臉、變卦,閻先生,到那時……”

“還有他的夫人和女兒留在我這兒做人質嘛”

“這是真的?”

“真的!”閻錫山又得意地笑了,“政治角逐,如同做買賣,我是不幹蝕本的生意的。”

是日夜,閻錫山為了堅定馮玉祥反蔣的決心, 自然,還想在馮玉祥麵前顯示一下他這位倒蔣的核心―陸海空軍總司令的威風,派人把馮玉祥請到官邸,二人簡單地議了議反蔣的戰略及人事安排之後,閻錫山又神秘地向馮玉祥介紹了他與諸方反蔣派係秘密聯合的情況。馮玉祥認真地聽取了閻錫山悄然聯合李宗仁、石友三、劉鎮華、孫殿英等部反蔣的報告後,他幾乎是本能地問道:

“賢弟!東北張漢卿方麵”

“我早就和他保持著聯係。”閻錫山淡然地回答,旋即又含而不露地說道,“我有一個想法,等我們和各方麵聯係成熟以後,再主動地把擬好的討蔣通電,送請張漢卿征求同意,並請張署名後由沈陽發出。”

“張漢卿會同意嗎?”

“我想,他有可能同意照辦。”閻錫山沉吟片時,近似自語地,“討蔣通電如果由沈陽發出,力量就大多了。”

同樣,馮玉祥也是知道張學良所處位置的重要性的。時下,閻錫山即將領銜發動的這場全國性的倒蔣大戰,把話說穿了,有軍事實力的隻有閻、馮兩家。而未來和蔣介石角逐的戰場,在黃河中下遊―自古稱之為中原腹地。蔣介石由南而北, 自東而西,和馮玉祥、閻錫山在此古戰場上廝殺。如果張學良站在蔣介石一邊,率東北軍出關,不僅會攪亂閻、馮的大後方,而且還會與蔣介石所部形成南北夾擊之勢,結果是不言而喻的。為此,馮玉祥優心忡忡地說道:

“當年楚漢相爭,誰得韓信誰勝;時下,你我兄弟和蔣某人在中原一爭雌雄,張漢卿就變成了當今的韓信。”

“這我清楚!張漢卿果能參加討蔣,咱們既無後顧之憂,又能增加一支很大的軍事力量。”閻錫山看了看愁眉不展的馮玉祥,“大哥放心,張漢卿那邊的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三月十日,馮玉祥就要告別太原,南下出晉,經風陵渡回陝西了。閻錫山裝出特別誠懇的樣子,雙手緊緊地擁抱著馮玉祥那魁偉的身軀,再次痛哭失聲地說了一番自責的話後,遵照祖宗的規矩,又送上一份豐厚的“程儀”:現款五十萬元,花筒手提機關槍二百支,麵粉兩千襲。最後,又十分動感情地說:

“這是我對大哥的一點心意。等到大哥回到陝西以後,西北軍有什麽困難,就不客氣地開個單子來,我一定盡力相助。”

“謝謝!謝謝”二”馮玉祥真的被閻錫山的慷慨饋贈感動了,他雙手捧著禮單,許久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爸爸―!”

一聲撕裂心胸的哭喊,驚醒了沉浸於感激之情中的馮王祥.他下意識地循聲望去,隻見夫人李德全領著心愛的女兒朝他快步走來。這時―也隻有這時,他才從手中的“程儀”單中悟出了一個真理:政治家的一切出發點是政治。政治家為了達到某種政治目的,可以把金錢、地位,乃至於自己的妻室兒女都當作手段!人間所謂最為珍貴的親情,都被政治家們給廉價地拍賣了工當馮玉祥再次聽見女兒哭喊“爸爸”的聲音時,他真想把手中的“程儀”單摔在閻錫山的臉上,俯身抱起親愛的女兒,再說上一句:“女兒!爸爸不走了,死也和女兒―還有你媽媽死在一起廣但是,他不能,他隻能抱起心愛的女兒親了親,違願地苦笑著說:

“好女兒,不要哭,百川叔叔會和爸爸一樣的愛你的。”

“對,對”閻錫山終於從窘境中解脫出來,匆忙接過話茬,虛情假意地說,“乖侄女放心,你喜歡什麽,我這個叔叔就給你買;你想看什麽,我這個叔叔就陪著你去。”

李德全聽後,真想當麵大罵閻錫山幾句。可她還是以女政治家的胸懷,控製住了內心憤慧不已的情感。她為了能讓馮玉祥走得心安,違願地從丈夫的懷中接過痛哭流涕的女兒,有意地勸說:

“女兒,你怎麽忘了說了,爸爸放心地走吧!我和媽媽天天盼你打勝仗,等打倒了蔣介石……”

“爸爸可不要忘了來接我和媽媽!”

馮玉祥一聽女兒這刻心的話語,老淚險些衝開情感的閘門,他淒楚地忙答說:

“女兒,爸爸忘不了,為了早一天把你―還有你媽媽接到身邊來,我也要快些打倒該死的蔣介石!”

馮玉祥沒有再說些什麽,俯首親了親女那掛滿淚花的麵頰,用力握了握夫人李德全那雙冰涼的手,轉身大步走進汽車,雙眼一閉,隻聽汽車喇叭“嘀嘀”一響,他終於踏上了歸途!”

馮玉祥回到久違的部隊中,見到幾十年生死與共的部屬,就像是一位多子多孫―且子孫個個長大成材的老人在外邊受了磨難,突然又回到自己經營多年的家中,那種重逢的喜悅,矢誌報仇的決心,都給了馮玉祥莫大的慰藉。但是,這種久違重逢的喜悅散淡之後,家庭內部的糾紛,以及如何興兵報仇這兩件大事,就又自然而然地提到議事日程上來,急需馮玉祥統一內部,齊心對敵。然而就是在這兩件大事上,馮玉祥傷透了腦筋因為這支由馮玉祥一手帶出來的幾十萬軍隊,早已潛伏著分崩離析的諸多矛盾了!

馮玉祥是在特定的傳統文化氛圍中成長起來的軍界領袖。據當事人回憶,他經常對部屬講,他最愛看的戲是“老包斬陳世美”,他最愛看的書是武俠小說和名人傳記。他把所崇拜的人物,奉為立身處世的榜樣;把所崇拜的人物言行,作為辨別是非善惡的標準。他所迫求的最高奮鬥目標,是立誌做個“除暴安良”的英雄好漢。 自然,他又必然用這種傳統的治國、治軍的文化去教育、影響他的將佐和士兵。結果,他這支龐大的隊伍,就一定會帶有很濃的封建色彩。其次,舊軍隊中封建的等級觀念甚濃。他手下的將領,多數是他從士兵中挑選出來的,隻知盲目服從,推命是聽,這樣數十年的軍中生活, 自然助長了他的個人英雄主義思想,也養成了他的家長式的權威。隨著他的地位的提高,所屬部隊一天天增多,一手栽培的部屬逐漸成長,獨擋一麵,有的甚至成了國家的封疆大吏,他的思想就很難駕馭數十萬士兵,他的家長式的權威,也必然和這些已握兵數萬的部屬發生矛盾,甚至遭到消極的反對。韓複集和石友三叛馮投蔣有諸多因素,但追溯其根源,還是向他這位家長式的權威挑戰的必然結果。時下,宋哲元、孫良誠、鹿鍾麟等高級將領雖尚未有異動,但潛意識的反抗,業已變得相當的激烈!

另外,正如封建大家庭中的弟兄長大以後,必然要單立門戶一樣,由馮玉祥一手栽培起來的將佐在獨挑大梁以後,誰也很難服誰。隻是礙於馮玉祥的麵子,沒有演出同室操戈的悲劇來。但是,就在馮玉祥這位家長被軟禁在山西這段期間,諸位大將之間的矛盾激化了!宋哲元和孫良誠不和, 曾導致了討蔣之戰的失敗。而時下矛盾的焦點,卻集中在了西北軍名將吉鴻昌的身上。由於吉鴻昌在拙作後半部占據特殊重要的位置,需要對吉鴻昌本人以及和同僚的矛盾費些筆墨:

吉鴻昌,河南人,家道貧寒,其父在鎮上開小茶館為業。一九一三年,時任禁衛軍團長的馮玉祥在豫招兵,年僅十八歲的吉鴻昌潛伏哪城應募。一九一四年,馮玉祥任第十六混成旅旅長,見吉身材魁梧,且能識“之無”,遂將其編人模範連充當學兵。一次,馮玉祥集合部隊講話,題目是“日本要求中國承認二十一條”。馮玉樣說:“二十一條是滅亡中國的條件,如果實行了,你們在街上,要碰見日本人,他就讓你趴在地上,騎在你的身上當板凳,那你們怎麽辦呢?”吉鴻昌即奮臂高喊:“報告旅長我有辦法!”馮玉祥問:“吉鴻昌你有什麽辦法?”吉鴻昌答說:“日本人要騎在我身上,我回過頭來咬死他!”全軍精神為之一振。由此,馮玉祥格外喜歡這個河南兵。另外,吉鴻昌作戰,素以勇敢著稱,軍中呼為“吉大膽”。於援川之役、討伐複辟、直奉戰爭等各次戰役中,吉屢立戰功,不時升攘。

吉鴻昌由於受到馮玉祥的特殊寵信,很快就和他的頂頭上司孫良誠發生矛盾。 自沒關出師以來,孫、吉之間矛盾就愈演愈深,可以說是“將帥不和”。舉例來說,吉鴻昌對孫良誠在作戰指揮上,有時認為他沒有大將魄力,時以打仗要大刀闊斧,不能縮手縮腳,舍不得孩子打不著狼等語,作為旁敲側擊。在作戰期間,由總指揮部規定,全軍官一律不佩帶章,而吉鴻昌竟印製“19D"符號代替胸章,以示與其他部隊有所區別,孫良誠發現後,對吉的參謀長說:“怎麽你們淨出洋相?”關於夜渡黃河進占溫縣之役,孫良誠認為是影響全軍作戰的盲目行動,命令已渡河部隊迅速撤回,吉鴻昌不但不遵令撤回,反而徑向馮玉祥越級報告.井因馮複電文中,有“鐵軍”二字獎飾詞,遂製作大批鑲有“鐵軍”字樣的紅旗,每於行軍時將“鐵軍”旗幟列於隊首,飄揚而過。似此,不僅孫良誠譏為狂妄,友軍方麵也感不快。而吉鴻昌說,我藉此以勵士氣,我就指著這個打勝仗,決不因他人之愛憎,令我有所變更。在攻打曹縣時,吉師陣地位於城東北隅,在攻城緊張階段,吉鴻昌令製一麵特大白旗,大書“出城官兵往東北方向大吉”,豎於本師陣地上,迎風招展,目標顯著,就是說,如果城破,你們全到我這裏來。孫良誠看在眼裏,氣在心裏。在克複曹縣後,吉鴻昌命其參謀長寫成一本“克複曹縣記”,其中主要是敘述作戰經過,表揚十九師戰績。書成之後,分贈友軍,孫良誠見了,很不高興,因為書中內容主要是表彰十九師戰功,而對於作為方麵軍總指揮的孫良誠,則一字未提。凡此種種,都是未經孫良誠同意的。所以孫良誠想撤換吉鴻昌,也是蓄意已久。這時適逢馮玉祥令派師旅長入學,正好給孫送來撤換吉鴻昌的機會。

同年秋天,由於伶麟閣的十一師在甘肅剿匪不力,馮玉祥任命吉鴻昌為三十師師長,赴甘剿匪。越年夏天,吉鴻昌率部在平定甘肅匪亂之後進人寧夏。當時寧夏政局混亂,為穩定形勢,七月二十四日,馮玉祥委任吉鴻昌為寧夏省主席。蔣介石得知此事,想要拉攏吉鴻昌,用飛機給他空投了一份“第九路軍總指揮”的委任狀。吉鴻昌把委任狀撕毀,氣憤地說:“蔣介石和我們算是哪一門子親戚?”

吉鴻昌就任寧夏省主席後,決心為民興利革弊。他在自己的像片上親筆寫下:“公正純潔,為做事而做官,訓練民眾,使知四權運用,政治注重下層,工作適合一般民眾需要。”他首先整頓軍隊,把原伶麟閣的第十一師和門致中的第七軍合編為第十軍,自任軍長。為除掉吏治黑暗,他組織了考察隊分赴各縣考察。他還特別重視推行回漢合作的民族政策,派出大批政工人員,到各鄉回民聚居地召開群眾大會,宣傳隻分良蕎,不分回漢的道理,號召回漢兩族人民團結起來;還召集回教代表開會,與代表合影留念。

這期間,吉鴻昌決心開發西北,並提出“開發大西北”的口號, 自任開發西北總指揮。受到了西北各階層民眾的支持和擁戴。

吉鴻昌的軍功和政績,遭到了西北諸省大員的妒忌。其中原寧夏省主席門致中、十一師師長伶麟閣等人更是忌恨吉鴻昌。

鹿鍾麟繼宋哲元任代總司令之後,為把蔣介石的部隊堵在渡關以東,急調吉鴻昌所部增援。吉鴻昌到西安時,本想等候上級決定,重返寧夏,現在奉到鹿鍾麟命令,向淦關增援,心中著實不快,隻有忍氣向潰關開拔。吉鴻昌到漁關後,自稱開發西北總指揮,印成名片,背麵印有:一、開發西北安定民生;二、實行兵工政策,三、反對內戰槍口決不向內。吉鴻昌遇到西北軍將領,先遞給開發西北總指揮名片,再述說他的意見。當時各將領均認為大敵當前,吉鴻昌竟做此主張,太屬狂妄。鹿又令吉率隊由澄關繼續東進。吉鴻昌駐在鐵門,曾派人找河南張鑽,向他表示開發西北,不願參加內戰。鹿鍾麟因不放心吉鴻昌,曾派淩勉之到鐵門來視察,並勸吉要維護西北軍的團體,顧全大局,不要自做主張。淩臨行時,曾問吉鴻昌的參謀長:“你們究竟打算怎麽辦呢?”參謀長答道:“吉軍長決不會背叛團體,請報告總司令放心。”劉鬱芬、孫良誠、宋哲元等,把吉鴻昌看成是萊傲不馴的人物,恐其為患,遂與鹿鍾麟密議,將吉軍調回陝西,集中大荔縣,以龐炳勳部隊接防,並令龐對吉部加以戒備。吉部開拔時,在陝州、靈寶掉隊官兵多被龐部捕去。吉軍在大荔集中後,鹿鍾麟以召開軍事會議,並令吉鴻昌率部仍回寧夏為名,召吉鴻昌到漁關,將其扣留總部,時在一九三O年三月,大約是九日。

事有湊巧,第二天馮玉祥回到了漁關,各將領聞訊,均來渴見,惟獨不見吉鴻昌。等眾將領告退之後,馮玉祥很不高興地問道:

“鍾麟,吉大膽這小子不是也在漳關嗎了他怎麽不來見我?”

鹿鍾麟遂將吉鴻昌倡言開發西北,不聽命令,已解其兵權,暫留總部反省的經過情形,一五一十地向馮玉祥報告。最後,池加重語氣說:

“馮先生,解除吉鴻昌的兵權,非我一人決定.而是留在淦關的弟兄們的意見。”

馮玉祥明白鹿鍾麟這句話的寓意:你可不要一回來就重用吉鴻昌。但是,馮玉祥這些年來當“家長”當慣了,他先不考慮鹿鍾麟的良苦用心正確與否,而是本能地感到這是目無他這個“家長”的行為。他心裏很不愉快!另外,馮玉祥是典型的實際主義者,他認為就要和蔣介石打仗了,勇冠三軍的吉大膽這員虎將不能不用,更何況他自信能管得住吉鴻昌這匹難以馴服的烈馬呢1他沉吟良頃,有些冷漠地說:

“鍾麟,你把吉大膽這小子給我叫來,看看他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馮玉祥!”

鹿鍾麟是極其聰明的輔佐將才,尤其對馮玉祥的心理活動摸得一請二楚。他一聽馮玉祥的話音,自知方才的諫言失敗了,遂又像往日那樣,惟命是從地答說:

“是!我這就把吉鴻昌帶到馮先生這裏來。”

有關馮玉祥召見吉鴻昌的經過和影響,吉鴻昌的參謀長做了如下記述:

馮埃各將領散去,將吉召來,一見麵就揍了吉鴻昌兩拳,斥罵著說:“你這小子,我不在家,誰的話你也不聽。”罵畢,親筆寫個“高級副官室”五字的條子,對吉說:“把這條子貼在你住室門口,跟我來當副官。”這時我把部隊帶到渡關,如釋重負,心想如果作戰而死,尚有可說,倘為此摧刑分謗,未免冤枉,現在吉鴻昌已當了副官,我正可借此求去,遂將手槍馬匹,分贍好友,待與吉鴻昌晤麵後,告以去意。當時我家眷住撞關第一巷,與吉眷住對門。一日,吉忽至,相見彼此一笑。我說:你開發西北未成被押,我也幾被牽連,你現在當了副官,我可趁此回家一趟。”吉說:“恐怕你走不了,他們想收拾我,沒想到馮先生偏偏這時回來,夭不假人願,部隊就要出關打蔣,馮先生仍令我回部隊,你怎能走呢?”

果然,沒過幾天,馮玉祥又令吉鴻昌回十一師當師長。第十軍由寧夏開到西安時,馮安邦請假離職,找孫連仲去了。吉鴻昌將該旅撥人十一師,彭國禎旅編入鄭大章騎兵軍。”…這師因軍縮編,在兵額及裝備方麵,比其他各師均較充實。吉鴻昌到職後,集合部隊講話,述說他離開部隊及回來經過。

劉鬱芬、孫良誠等,對馮玉祥再度起用吉鴻昌,而毫不責處這一措施,很為不滿,說:“馮先生對事,仍然一意孤行,從不考慮各將領意見,我們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吉鴻昌撤掉,他一回來,馬上又叫吉回部隊,韓、石倒戈,並沒得到教訓,反說韓、石離開他,是被人逼的。,總之,私議紛紜。

馮玉祥如此簡單地處理部屬間的矛盾,並自認為完成了團結內部的工作。接著,就又召集聯合反蔣的軍事會議。首先,他以極度興奮的心情,向參加軍事會議的高級將領介紹了討蔣聯軍的組織係統和作戰方略:

一,閻錫山任中華民國陸海空軍總司令,馮玉祥、李宗仁為副總司令,以劉驥為總參謀長;

二,桂軍為第一方麵軍,由李宗仁統率,出兵湖南,進趨武漢;

三,西北軍為第二方麵軍,由馮玉祥統率,擔任河南省境內隴海、平漢兩路作戰任務,分向徐州、武漢進攻;

四,晉軍為第三方麵軍,由閻錫山統率,擔任山東省境內津浦、膠濟兩路作戰任務,與第二方麵軍會攻徐州,然後沿津浦線南進,直搗南京;

五,石友三為第四方麵軍,以主力進攻濟寧、充州,以一部協同第三方麵軍會攻濟南;

六,內定張學良為陸海空軍副總司令,積極爭取共同討蔣。四川的劉文輝和湖南的何鍵,經聯係後,亦準備分別予以各方麵軍之任。為了鼓勵非直屬部隊的將領,任命石友三為山東省主席,萬選才為河南省主席,孫殿英為安徽省主席。等等。

馮玉祥講完之後,有意地巡視了一遍與會將領的表情,出他所料的是,沒有一位被他的講話感奮起來。他拌然皺起了眉頭,獨自沉思片刻,依然想不出這其中的原因。遂問。

“諸位這是怎麽了?我和閻百川議定的上述條款和內容,大家是不是不同意啊?”

與會的將領,仍然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所不同的是,有的怕和馮玉祥那不悅的眼神相撞,有意把頭埋在胸前,有的坐對麵的將領,用不同的眼神表達自己的意見。就這樣,會場足足冷了一分多鍾!馮玉祥驀地站起,很有情緒地說道:

“鍾麟,我回來之前,你是代總司令,有什麽意見,甚至是不歡迎我回來的意見,都可以說嘛”

“馮先生,”鹿鍾麟誠惶誠恐地站起身來,“大家不是這個意思。”

“那又是什麽意思呢!”馮玉祥的火氣越發大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可你們……”

“馮先生消消氣,我先說吧。”鹿鍾麟急忙打斷馮玉祥的講話,“我從山西回到漁關,向諸位將領傳達了和馮先生商議的‘遠交近攻’戰略,大家十分讚成。就在‘遠交近攻’的戰略即將付諸實施的時候,馮先生又把‘遠交近攻’改為‘近交遠攻’,由聯蔣打閻變成了聯閻打蔣,我真的有點轉不過彎來。”

“我更是想不通!”宋哲元串部反蔣,由於吃了閻錫山的虧,致使上次聯閻討蔣失敗,所以對閻錫山真可謂是恨之人骨。他真想和蔣介石聯合起來,把閻錫山打垮。“恕我太不冷靜,今天,我是要把心裏的話全都掏出來的。”

“好!你就當麵把心裏的話都掏出來吧。”馮玉祥為了緩和一下這緊張的氣氛,先主動地落座,旋即又客氣地說,“全都坐下談吧”

“不!我要站著說。”宋哲元曆數了西北軍和閻錫山交惡結怨的曆史後,非常激動地說,“馮先生,我們上閻老西的當還少嗎?難道非讓這個閻老西徹底的賣了,我們才清醒嗎?”

“我接著說,把心窩裏的話全掏出來!”隨著話聲,孫良誠氣衝衝地站起來,“閻老西是什麽東西?他專門是靠著我們西北軍將士的鮮血向上爬的擁護他當總司令,我打心裏不服!”

接著,與會的將領都表了態:幾乎無一例外地都反對馮玉祥再走聯閻打蔣的老路。加之會場的氣氛格外嚴肅、緊張,搞得滿懷喜悅之情的馮玉祥下不了台。鹿鍾麟一是為了救駕,再是為了徹底改變馮玉祥已經改出的聯閻打蔣的戰略,口氣溫和地說:

“我以為聯蔣打閻,勝算在握。我們一舉可下山西,控製河北和平津二市,從而改變局促西北的不利局麵。結果,我們占有長江以北,蔣某人偏安大江以南。一旦條件成熟之後,我們再和蔣某人進行最後的決戰!”

對此,馮玉祥不知想過多少遍了!但是,馮玉祥自認為是蔣介石的“恩人”,如蔣的第一次下野和複出,以及所謂的“寧漢合作”,要不是他從中周旋,蔣介石早就完蛋了。最近他又獲悉,就在他“一怒而渡黃河,到山西與閻錫山共商反蔣對策,而蔣乘機送閻錫山三百萬元,叫他把馮扣留,嚴密監視,如果不是一年多後閻為聯馮反蔣,馮就很難出來了。”蔣介石對待“恩人”如此惡毒,以怨報德,實在傷透了馮玉祥的心,非報複不可。另外,馮玉祥是一個性格倔強的人。他認為應該做的事,決不計後果;他認定不應該做的事,決不肯遷就。當他認為時下國民黨內部反蔣大聯合的形勢已經形成,是決不肯放過這個時機的。“他不顧將領們的反對和朋友的勸告,決心要和蔣打一仗,以泄個人的新仇舊恨。”所以,等與會的將領說完之後,他十分嚴肅地說道:

“哪有一成不變的軍事戰略了當時,我提出‘遠交近攻’,那是因為所有反蔣派係剛剛失敗,對蔣某人構不成威脅,惟有走聯蔣倒閻的路,才能自救。才能讓閻錫山不敢欺侮我們。時下形勢變了!再說,閻錫山也變了,我們為什麽不變?!

與會的將領,都深知這位老上司的脾氣,知道他們的努力失敗了。時下,惟有聽他教訓的份兒,故都低頭不語。

“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誰?是蔣介石,而不是閻老西。咱們把話說白了吧,打垮了蔣某人,他姓閻的還能不臣服我們嗎?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同閻先生生死與共,合作到底,整軍東進,打倒蔣介石”。

馮玉祥講完後看了看傾聽不語的部屬,他以為像往昔那樣,大家全都被他說服了。為了給自己的部屬鼓勁,他又講了如下這段史有所記的話語:

“這次討蔣,在各方麵看來,是很有把握的,在戰場上最要緊的,是協同作戰,萬不要像宋哲元、孫良誠上次在豫西作戰時,各不相顧,一經挫敗,數萬大軍像老鼠一樣,拚命向淦關一個老鼠窟窿裏鑽,那有不糟糕的嗎?現在是大家共同協力討蔣,決不能因為閻錫山曾踩過我一腳,遇機會我再踢他一腿,我們要通力合作,以打倒蔣介石為目的。

宋哲元和孫良誠被當眾點了名,臉上火燒火燎的,但誰也沒敢說些什麽。鹿鍾麟認為這次軍事會議應該結束了,故有意地說:

“諸位將領的意見歸意見,但大家還是像過去那樣,唯馮先生之命是從。

“這就對了嘛戶馮玉祥滿麵不悅的表情一掃而光,頗有些得意地說,‘我隻提請大家注意:蔣介石從現在開始,他的日子就難過了”